钟灵:……
司徒陌循转头看无心:“懂了?”
无心勾唇。
司徒陌循意会,他这是懂了,嘴角也微微上扬。
钟灵:“……”
这家伙懂什么了?
常人看不出这块玉坠的用处,自然不会多想。
但知道了此玉的作用,再看这事,便能想到这玉坠原本就是大皇子想要给高志的,不过绕了一圈,让玉坠从二皇子手上给出去。
这么一绕,在旁人眼中,高志便和大皇子没有交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皇子的手段,也实在拙劣,太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看来此事确实如司徒陌循所说,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是被拽下来搅浑水的鱼。
但那人要拽着这两条鱼搅浑水,也就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司徒陌循这两日的行事,像是没头苍蝇,东奔西撞,实际上一丝丝剥茧抽丝,把藏在浑水中的作俑者一点点拽出来。
钟灵瞪着前面袖子快挨到一块的两个人,小眉头快拧成了疙瘩。
他总觉得这个不要脸的混账小子,对小舅舅不怀好意思。
为了小舅舅的声誉……虽然小舅舅在外头没啥好名声,却也不能让这个坏小子占了便宜去。
他觉得应该盯着,但跟在二人后头,又觉得自己亮过南海的夜明珠。
寻思溜了算了。
已经到了午膳时间,而这是前往膳堂的路。
午膳时间,不去用膳,浪费粮食,又得挨训。
钟灵漂亮脸蛋皱成包子。
他真难!
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子。
司徒陌循径直坐到他习惯了的座位上。
钟灵毫不犹豫地坐到远离自家小舅舅的位置上。
坐下后,看见搁在他和小舅舅之间的碗筷,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为什么要为了那小子换座位?
正纠结就坐在这里,还是坐回去的时候,无心一屁股坐到他和小舅舅中间。
钟灵张嘴想说:“那是我的位置。”见小舅舅拿起无心面前的碗,给他盛汤,连忙把嘴闭上,拔出插在后腰上的短刀,搁在桌上。
爱怎么怎么吧。
钟灵搁在桌上的短刀,无心听人说过。
这短刀是钟灵去大漠时看见的。
据说当时那部落正在进行一场骑射,赢了比赛,就能在五花八门的一堆奖品里挑一件喜欢的。
这把短刀是众多奖品中的一件。
钟灵一眼就相中了这把短刀。
他怕这把短刀被别人挑去,为了第一个挑奖品,那场骑射,他简直拼了老命。
但等他从场上下来,却发现短刀被人花钱买走了,他才知道只要付足够多的钱,不用赢得比赛,也能拿走这些东西。
当时钟灵听完解释,差点被一口气憋死。
而买走短刀的人,正是大巫。
钟灵向来不待见大巫,别说他开不了口找大巫要,就算他开口,大巫也不会给他。
后来,说是为了什么事,两个人打赌,钟灵赢了,才把这把短刀赢了回来。
这种刀,是吃烤肉时,用来削片的。
中原饭桌上没什么菜需要用到刀,但钟灵却一直带着这把刀,一是这刀确实好看,二是给大巫添堵。
无心心目中的大巫,即便不是白胡子老头,离白胡子也差不了多少了,老大不小的人为老不尊地跟个小孩抢东西,也委实是个人才。
钟灵平时叽叽喳喳的,但终究是皇家子嗣,又在不守规矩,却自成规矩的司徒陌循身边长大。
从小到大言行举止都受这位影响。
司徒陌循食不言,钟灵吃饭的时候自然也不说话。
无心没这些规矩,他耗在晋王府,一是为了司徒陌循暖乎乎的身子,二是借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找感觉,现在案子卡着,他心里存着迷惑,自然要问。
“那个庞奎是什么人?”
司徒陌循谁的账都不买,得罪那么多人,光靠凶名,四处没有眼线,活不到现在。
果然,司徒陌循听了他的话,把夹在筷子上的菜放到碗里,道:“二皇子府上的一名食客,在二皇子府上已有一年,平时除了溜须拍马,并没有其他作为,实际上是某些人养在二皇子府里的盅虫。”
无心问:“他的主子是谁?”
司徒陌循:“查到的大皇子,不过应该和高志一样,大皇子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这事钟灵也想知道,跟着问道:“他已经冒了头,我们不顺着这个线头查?”
二皇子说出庞奎以后,小舅舅听过就过,没有任何表示,二皇子走了,他也没任何行动,甚至连庞奎这人都不提。
司徒陌循嫌弃地睨了钟灵一眼,没说话,低头吃自己的饭。
钟灵有些委屈,却不敢再问。
无心觉得司徒陌循这种凡事让人自己悟的教育方法实在不怎么样。
拍拍钟灵的肩膀,道:“狡兔三窟,那个庞奎在开口前,必然已经做好打算,把事做了,就金蝉脱壳。除非他开口以前识破他,将他拿住,否则事后抓人,运气好也只能按住一张褪下来的皮。何况他是二皇子府上的人,你小舅舅的手也不好伸太长。”
钟灵歪着头想了想,“哦”了一声。
无心问:“懂了?”
钟灵点头:“懂了。”
司徒陌循睨了无心一眼。
无心扬眉。
他不是想代司徒陌循教导小辈,就觉得钟灵摊上这么一个闷葫芦舅舅,怪可怜的……
司徒陌循收回视线,道:“懂了就吃饭。”
钟灵连忙埋头吃饭。
二皇子吃了瘪,回去自然要找庞奎。
就算庞奎跑了,他也不会这么算了,一定会彻查。
一为找到庞奎,二为看府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有,乘这机会一并清了。
娘娘庙的女菩萨、庞奎,这些人都不知道披了多少层马甲,任务完成,立刻丢马甲。
而这样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
为了个舍弃的马甲,暴露自己安插在外面的眼线,不值得。
饭快吃完的时候,管家来报,说大巫来了。
司徒陌循拘了张凤娇,而张凤娇修鬼道,大巫这时候到晋王府,只能是为张凤娇而来。
张凤娇被拘回晋王府的事,司徒陌循没提起过半句。
无心寻思司徒陌循既然不想旁人知道,审张凤娇的时候,多半也不会带人围观。
他在忘川呆久了,突然到了人间,见到什么都多少有点兴趣,对这个在钟灵嘴里出现过几次的大巫兴趣也就更大一些。
他想知道这个被钟灵小家伙提起就上火的大巫有什么特别能耐,能让司徒陌循如此看重。
另外,大宝能跟着张凤娇,说明张凤娇和梁家案子有关。
他答应老猎人的狗,要帮它找回老猎人的魂魄。
对张凤娇也就格外关注。
在想知道大巫有什么能耐的同时,也想知道司徒陌循能在张凤娇身上得到什么消息。
无心用筷子戳着饭粒,有点犯愁,要怎么才能去观个现场。
眼角余光扫见钟灵搁在桌上的短刀,眼睛一亮。
无心看了看司徒陌循,又看了看钟灵,这俩人长相不同,性格也完全不同,但某些方面却像得出奇。
比如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专心致志,不会东看西看。
无心借着夹菜,悄无声息地挪到钟灵旁边,放下碗筷,悄悄咪咪地去摸钟灵放在桌上的短刀。
刚把刀鞘推开少许,钟灵伸手过来,“啪”地一下按住短刀:“你干嘛?”
无心的爪子还搭在短刀上,被抓了个现形,道:“看看。”
“不给。”钟灵抓起短刀,刀刃入鞘,插回后腰腰带。
无心:“……”
诶,这小气鬼。
司徒陌循撩起眼皮,略偏了头,向他们看来,无心对上他视线,把在刀刃上划出一道细口的手藏在桌下,慢慢挪了回去。
有司徒陌循在,钟灵比较老实,收回了刀,就不再理睬无心,继续扒完碗里最后的一点饭。
司徒陌循也收回视线。
无心偷瞄着桌下,指尖划口慢慢渗出芝麻大小的血滴,用眼角扫了扫左右,不见有人看他,便将那点血珠子凝成一只蚊子。
他太久没见过蚊子这种生物,不太记得蚊子长相的具体细节,凝出来的蚊子肚子圆滚滚极其富态,看着是那么回事,但飞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蚊子离开无心的手指,翅膀扇了几下,就屁股朝下地掉到地上,细爪子乱蹬地扑腾了半天,才滚到司徒陌循脚边,爪子勾着司徒陌循的袍子,一点点爬到他肩膀上。
蚊子个头小,停在司徒陌循肩膀上一动不动,司徒陌循没有察觉。
无心暗嘘了口气。
过程一言难尽,好歹结果不错。
管家再次来传话,说大巫用完饭了。
司徒陌循点下头,三人一起身离席。
钟灵突然“咦”了一声凑近司徒陌循:“这时候怎么会有蚊子?”说完就伸手过去。
无心忙指使着叮在司徒陌循肩膀上的蚊子逃命,奈何那只蚊子长得实在太富态,扑腾了一下翅膀,没能飞起来,被钟灵捉住,碾死在指尖。
“这蚊子都给喂饱了。”
钟灵捻了捻指尖,指尖没有蚊子尸体,只有一小摊血。
诶,这……
司徒陌循看了看钟灵的手指,回头看向无心。
无心抬手扶额,挡住半边脸。
司徒陌循别过脸,压下眼底浮上的笑意,才转头回来道:“我拘了张凤娇回来,现在要去审她,你去不去看?”
无心怔了一下,道:“去。”
司徒陌循转身,往前走了。
无心跟上去:“你是开始就打算让我围观,还是临时改的主意?”
司徒陌循道:“我没想要避着你,不过我不懂鬼道的门道,如果她死在大巫到来之前,她的尸身便无需让你围观了。”
如果是寻常人,即便张凤娇想死,司徒陌循也有千百种办法让她死不了,但张凤娇修的是鬼道。
而对司徒陌循和自己的一帮手下,无人精通鬼道,万一张凤娇用非常人手段弄死自己,他们未必防得住。
死人,无心也不想看,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所以,那日她到你府上,你就没想过要放她离开?”
司徒陌循道:“应该说那日我看见那具尸偶,便没想过放了她。”
无心叹息。
张凤娇自作聪明,带了具人偶过来,想让人偶成为自己的替死鬼,不想却成了她的索命符。
钟灵跟在二人身后,听着二人说话,心情复杂得快要怀疑人生。
小舅舅向来话少,平日做什么事,做了就做了,从来不理会旁人的怎么想,可他居然跟这小子说这许多,生怕没解释明白便让人生了心结似的。
从小到大,他想干点什么讨个说法,换来的都是“功课做了吗?”“看来今天的功课做少了。”“精神挺好,再多练一个时辰。”
钟灵越听越郁闷,索性磨磨蹭蹭地与那两位拉开距离,远远吊在后面,不听小舅舅像被什么玩意上身说出的鬼话。
无心跟着司徒陌循去到小楼的时候,看向不远处的假山,假山后面探出三个模样不周全的狗脑袋。
除了阿宝和它的小媳妇,还多了另外一只狗灵。
阿宝看见他,半边身子都钻了出来,冲着他叫了两声。
这是有消息了。
无心和司徒陌循打了个招呼,走向假山。
司徒陌循往假山的方向望了一眼,等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前走。
大宝往站在不远处的司徒陌循瞅了一眼,见他没有跟来,放心地从假山后面跳了出来,转头看向新来的狗灵。
那只狗灵与无心没有接触过,又惧怕司司徒陌循身上的煞气,缩在假山后面不敢出来。
无心在它面前蹲下,摸了摸它的头,道:“别怕,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
狗灵试探着把头伸到无心手里蹭了蹭。
“真乖。”无心摸着它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狗灵摇头。
“没名字?”
阿宝的小媳妇小声开口:“汪呜。”阿奴。
无心冲阿宝小媳妇笑笑,重看回狗灵:“阿奴,你想告诉我什么?”
阿奴没有回答无心,而是迟疑着张大了嘴,嘴里没有舌头。
无心偏头低骂了一声,畜生不如的东西,又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头怒火。
阿宝用爪子勾了勾无心,摇头摆尾地一阵汪。
无心听完,摸了摸阿奴的头,又摸了摸阿宝:“我知道了。”
钟灵自从无心走开,就一直伸着脖子看,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却不舍得把脖子缩回去,仿佛只要眼睛再睁得圆一点就能看见似的。
见无心回来,立刻凑上去,问道:“那有狗?”
无心点头:“嗯。”
钟灵急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无心又点头:“嗯。”
钟灵顿时兴奋了,司徒陌循看无心的眼神也多了丝期待,钟灵问:“什么消息?”
司徒陌循坦诚,无心也就不藏着掖着:“它们在娘娘庙发现了张凤娇的气息。”
他直觉娘娘庙有问题,让李正把娘娘庙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什么也没找到,并不是李正不够用心,也不是心思不够缜密,而是极大可能是寻常人看不见的玄机。
“走,去娘娘庙。”司徒陌循转身就走,钟灵也转身跟着跑。
这个案子变数极多,谁也不知道发现的这点线索,会不会下一刻就被人抹去,为了不节外生枝,只能凡事抢在前面。
司徒陌循边走边问无心:“要不要带人?”
阿奴不会说话,只能表达出在娘娘庙有发现,却描述不出具体情况。
无心不想引起旁人注意,过早打草惊蛇。
司徒陌循也有此意,但怕万一有事,没有人手帮忙,也不方便,便命人前去通知李正兄弟只带几个亲信与他们分头前往,在娘娘庙汇合。
无心往小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巫这会儿正等在地下室,等司徒陌循到了审张凤娇。
正想问:“大巫怎么办?”
就见司徒陌循回头吩咐一步一趋跟着的钟灵:“你去告诉大巫,说我有事脱不了身,让你陪他喝着茶等我。”
钟灵装作听不见,闷头往前走。
他想去娘娘庙,不想陪那毒物喝茶。
司徒陌循回头瞥去,钟灵只见小舅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淡了下去,知道非去不可,委委屈屈地站住,转身跑走。
无心朝阿奴打了个手势,阿奴跑到前面带路。
司徒陌循也不叫人牵马,领着无心,亲自去了马棚。
二人刚牵了马出来,就看见钟灵手里抓着根藤杖,另一支手抓着一个人的衣袖,连拖带拽地跑来。
那人是个比钟灵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被拽得一路踉跄,黑色斗篷没形没款地歪到一边,全凭系带吊在脖子上,里头衣襟已经被扯开,若非他紧紧抓着襟口,怕是半边身子都得露出来。
无心见那少年五官深邃,十分俊美,不似这方水土养出来的模样,问道:“那是谁?”
司徒陌循:“大巫桑肇。”
“大巫?”无心惊讶转头看向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看着被钟灵拽得又一个踉跄的桑肇,脸直接瘫了,听见无心问话点了下头:“嗯。”
无心一直以为能被司徒陌循看重的大巫,会是一个白发老头,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对这个叫桑肇的大巫兴趣更浓了,重看向被钟灵拖行的少年。
少年眉头紧皱,极力地想拽回自己的衣袖,奈何前头拽着他的人,打死不放手,他怕扯破衣服,也不敢过于用力,就这么磕磕绊绊颇为狼狈地被拽到了司徒陌循和无心面前。
“总算赶上了。”钟灵见追上了他们,松了口气,丢开拽着的桑肇。
桑肇阴沉着一张脸,无心以为他要发火,不想他却一言不发地背转身整理起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司徒陌循不理会扯着袖子抹汗的钟灵,也不看自正顾打理的桑肇,一脸麻木地垂眼看着前方地面。
无心搞不淡现在是什么状况,见司徒陌循不问话,也就站在一边不出声。
桑肇整好衣服,才转身过来朝着司徒陌循,单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行了个礼。
司徒陌循点头回礼,才瞥向钟灵:“怎么回事?”
钟灵把手里还拿着的藤杖往桑肇怀里一塞:“大巫说他也要一起去。”
桑肇转头看钟灵, 眼里浮上的迷茫,只差没写上“去哪儿”三个字。
钟灵悄悄在背后用力扯了扯桑肇的斗篷。
桑肇不出声了。
显然钟灵想去娘娘庙,但又不敢违逆司徒陌循, 于是干脆把桑肇一起带上。
他怕追不上司徒陌循, 见到桑肇,什么也没跟桑肇说, 直接拽了人就走。
桑肇稀里糊涂地拖着一通跑, 根本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 要做什么。
亏得这个孩子担了大巫的职责, 就得有大巫的气量,不跟钟灵计较, 换个人, 恐怕得打一路。
司徒陌循冷冷地看着钟灵, 没动。
钟灵心虚,往后缩了缩脖子, 不敢和司徒陌循对视。
司徒陌循见钟灵怕了,才收回目光,看向桑肇:“你腿疾情况如何?”
“腿疾?”钟灵飞快地看向桑肇的腿:“你这是什么破腿?上次看见你, 才好得能蹦能跳,这才多久, 又出毛病了?”
司徒陌循瞪了钟灵一眼,钟灵立刻闭嘴。
桑肇瞅了钟灵一眼, 不想理他,回司徒陌循道:“能蹦能跳。”
无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桑肇刚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司徒陌循身边的无心, 但司徒陌循没介绍,他也就当没看见, 见无心笑,便看了过去。
司徒陌循简单介绍:“无心,桑肇。”
两人相□□了个头,算是认识过了。
桑肇收到司徒陌循的飞鸽传书,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往京里赶,他腿疾初愈,在马车里颠簸两日并不好受。
司徒陌循去娘娘庙没打算带他,是不想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又重回到马车上。
但钟灵把人给拽来了,桑肇又说能蹦能跳,也不能再叫人回去。
司徒陌循不知道桑肇这腿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不敢冒险让他骑马。
既然要用马车,倒不如大家坐到车里,低调出门。
司徒陌循让钟灵换了身小厮的衣服,赶了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出来。
只要能跟着去娘娘庙,钟灵当马夫也当得很是愉快。
他在头上扣了顶斗笠,压低帽檐遮去半张脸,马车招摇过市,竟没有人认出马车上坐的是京里的出名的小霸王西平郡王。
马车外观很朴实大众,里面空间却不小,三个人坐在里面,不显拥挤。
无心上了车就盯着桑肇看,想知道这人本来就只有这点岁数,还是顶着张年轻皮囊的老怪物。
他看桑肇,桑肇也在看他,和他的视线对上,道:“你的事,我听说了。”
无心以为桑肇说的是他被司徒陌循从伶人馆抓出来的事,手指在脸颊上挠了挠。
心想,拜身边这位晋王所赐,他算是出大名了。
他心里想着司徒陌循,就转头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司徒陌循坐在他身边离得挺近。
司徒陌循比他高了差不多半个头,两人肩并肩坐着,他只要把头一歪,就能靠到司徒陌循的肩膀上。
无心想到从被子里掉出来的两个烫婆子。
那两个烫婆子冷冰冰,也就看着喜乐。
而面前这人却是货真价实能冒热气的大号烫婆子。
无心爪子有些发痒,想上手在司徒陌循手臂上抓两把,正心猿意马,对面又再响起桑肇的声音:“听说你能驾驶狗灵,让狗灵为你办事。”
“呃……”是这事啊,“你听谁说的?”
能召唤魂灵的事,无心没刻意隐瞒,但知道的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无心抬眼和正向他看来的司徒陌循视线对上,二人对视了片刻,无心道:“应该不是你说的。”
这人不是嘴碎的人。
司徒陌循:“嗯。”
车厢外钟灵立刻自证清白,嚷道:“我也没说。”
嚷完,还不忘给自己的仆人开脱:“也不会是李顺说的,桑肇刚到晋王府,李顺都没见过他。就算见了,他也不会说。”说完,又加了句:“李顺嘴紧得很,什么事到了他那里,只要不是主子特意吩咐,他都给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说。”
这就邪门了。
无心把悄悄伸向大烫婆子的一根手指缩了回来,重看向坐在对面的桑肇。
桑肇的眸子是浅茶色,清亮透彻,映着窗外溢进来的光晕,如同五彩琉璃一般。
无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了然地轻“啊”了一声,小声道:“你会读心术。”
桑肇一怔之后,扬了扬眉,冲无心竖了竖大拇指。
能被晋王看上的人,果然不简单。
知道他会读心术的人不多,而这些人没经他的允许,是绝不会告诉别人的。
所以按理这人不会知道,但这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钟灵听见这话,猛地掀开车帘,冲桑肇吼道:“你又对我用读心术了?”
桑肇笑笑。
钟灵怒道:“我跟你说过不许对我用读心术的。”
桑肇不以为意地道:“方才我见你急得火烧屁股似的,不知道出了何事,而你又不肯好好说话,我只好自己找答案……可惜没能知道要去做什么,却看到了公子在宫里差使狗灵的一幕,很是有趣。”
钟灵垂死挣扎:“你刚才说是听说的。”
“听你说的。”桑肇指指钟灵的胸口:“这里说的。”
钟灵气歪了鼻子,指着桑肇的鼻子骂:“放屁,那怎么能叫听我说的。是你偷的,你这个窃贼。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你再敢对我用读心术,我杀了你……”
司徒陌循颇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无心问道:“你这读心之术,对谁都有用?”
桑肇道:“心智稳如磐石者读不到,魂力强大者也看不到。比如晋王和你,我就看不透,还有脑子空空不想事的,不易读到,像小郡王这种心思单纯想法还多的,反而易看。”
“你你你……我要杀了你!你要想活命,赶紧给小爷跪下求饶,否则到了地方……哼……”钟灵气得不行,如果不是还驾着马车,早跳进来揍人了。
无心轻咳了一声,强忍了笑,问道:“那你能不能看见鬼灵?”
桑肇摇头:“我不通灵。不过我认得几个修鬼道的修士,他们能通灵,也能和鬼灵交易,却不能像你这般信手召来。”
无心:“一点小伎俩而已。”
到了地方,有司徒陌循在,钟灵的拳头最终没能落到桑肇身上,读心术引来的混乱,以钟灵委委屈屈地憋出句“还得用你,我们的账先记着,等你没用了,我再打死你。”暂且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