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好意思?”陆时鸣似乎不太能理解。
“额……”江阳心想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怎么陆时鸣也跟王皓一样对人情世故不太懂的样子,是因为不是人类,所以思维方式不同吗?
“因为老师对我很好嘛,但我又没什么可以回报给老师的……”江阳想了想说,“就相当于一直接受老师单方面的付出,给老师添了很多麻烦,所以不太好意思。”
陆时鸣听完后倚着沙发沉默了片刻,以一种分析研究的口吻说:“在人类社会关系中,单方面的付出是很常见的现象,例如父母对于子女,这种付出往往是倾其所有不求回报的,而子女一方也并不会有这种不好意思的心理。”
“这怎么能一样?”江阳无言道,“我跟老师又不是父子……”
“区别很大吗?”陆时鸣说,“老师或是父亲只是一个称呼,本质上是因为,你觉得我们不够亲近,是吗?”
江阳:“……”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陆时鸣这样说听起来好怪。
“毕竟我只是老师的学生嘛……”江阳挠挠头,坦诚地说,“老师教过很多学生,我也只是其中一个,一般的老师只需要关注学生的成绩,解答学生的疑惑,老师对我的照顾已经超出这很多很多了。”
陆时鸣:“你觉得我们只是一般的师生?”
江阳:“……不然呢?”
他说着突然想到游乐园里那个女店员说的话,不由咯噔一下,心道不会吧?
“我已经离职了。”陆时鸣双手交握,看着江阳,“我不是大学老师,也没有教学生的义务,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收下你?”
“……为什么?”江阳还真不知道。
是因为凤火?可他记得那一日陆时鸣看到凤火也很冷淡,他最后会同意,江阳一直很意外。
“原因你暂时不用知道。”陆时鸣说,“你只需要明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因为工作,也不是因为义务,仅仅是因为我选择那么做,我为你做的那些事,并非源于索求,而是一种我单方面强加于你的决定,你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但不用为此给出任何回报。”
听前面的话江阳神情还很正常,但听到“不用为此给出任何回报”时,他却怔了一下,过了好片刻,才讷讷地应了一声。
隔天早上,吃完早饭后,江阳没有再出门。
已经被辞退了,而且他也不需要再出门找别的工作,毕竟陆时鸣昨晚那样直白地跟他说了,不需要他给出任何回报。
江阳终于可以开始复习那本早就计划着要复习却一直没真正翻阅过的占卜课笔记,但看着看着,他又不受控制地开始走神,看了半个多小时,笔记还停在第一页。
在不教课时,陆时鸣会做些自己的事,例如照顾花卉,研究茶道,在书房或客厅安静地看书。
他今天便在看书,他坐在沙发上,江阳坐在餐桌那边,两人本该像往常一样互不打扰,但一个多小时了,江阳的笔记还是没有翻动时,陆时鸣突然走了过来。
他在江阳对面坐下说:“在想什么?”
江阳愣了一下才回神,他道:“也没想什么,就是想老师昨晚说的话……”
陆时鸣:“哪句?”
“‘你觉得我们只是一般的师生’那句。”江阳没有说全部的实话,为防陆时鸣看出些什么,他主动追问说,“老师,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跟一般的师生不一样吗?”
“不然呢?”陆时鸣用江阳昨天的话来反问。
江阳心想似乎确实是不太一样的,他昨晚睡前胡思乱想时也仔细分析了一番,一般的师生都是一对多,陆时鸣却只教他一个,而且一般的老师也不会对学生这样照顾,陆时鸣也不会,想来陆时鸣之前在学校授课时,教的那成百上千名学生,在他们身上用的心全部加起来估计都没法跟用在江阳身上的比,所以陆时鸣是只对自己特殊。
这种关系不能简单用师生来定义的话,江阳思来想去,觉得这或许更接近于师徒,古时候的师徒,亦或者现代还维持着旧时传统的某些教授特殊技艺的门派,做师父的都是要对徒弟负很多责任的,师父师父,就像父亲一样,不光要教技艺,有的还得照顾徒弟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当儿子一样养,当然,相应的,徒弟也会更加尊敬,逢年过节也都会像对待自己亲生父母那样送礼探望,孝敬师父,不像现代的师生,老师很多时候只是一份工作,学生毕业后双方就再没有联系。
陆时鸣既教他法术,又照顾他的饮食,还给他买衣服,说是师父也是完全当得起的。江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又问:“老师,那你说我要不要改口啊?”
“师父?”他试着叫了一声。
“随你。”陆时鸣淡淡道。
“或者,”他又说,“你想叫一开始那个也可以。”
“哪一个?”江阳愣了一下,他一开始不就叫陆时鸣老师吗?
不,等等,把记忆倒回到初见那一天,在陆时鸣让自己叫他老师之前,他似乎确实叫了另一个称呼……
“爸比……?”江阳无意识地把那个嘴瓢的称呼复述了一遍。
“嗯。”陆时鸣应道。
江阳:“……”
“爸……不是,老师,你干嘛要应啊!”江阳心想幸好家里没有别人,不然那个谣言就直接坐实,再也洗不清了。
“只是个称呼。”陆时鸣不在意道,“如果你觉得这个称呼可以更亲近一些,你也可以这么叫。”
不,这个称呼有点亲近过头了吧……江阳正在无言时,突然又注意到陆时鸣唇角似乎轻轻弯了弯,很微小的一点幅度,要不是江阳对陆时鸣很熟悉,甚至看不出这点变化。
这个发现让他似有明悟,江阳狐疑地说:“老师,你其实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陆时鸣神情自然,并不因江阳的质问而有所改变,但他同时也没有否认。
江阳于是便确定了,他心道这就是近墨者黑吗?陆老师怎么跟那只狐狸一样,开始逗自己玩了。
礼尚往来的,江阳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我生气了。”
“嗯,生气会怎么样?”陆时鸣无视了他拙劣的演技,配合地说。
“会哄不好的。”江阳装腔拿调,“除非有马卡龙吃。”
“马卡龙是什么?”陆时鸣问。
“一种烘焙甜品,老师,你不知道吗?”因为惊讶,江阳都忘记继续装了。
“我看的那本书里没有。”陆时鸣说。
可就算那本食谱里没有,马卡龙不也是挺有名的点心吗?有名到江阳随便想了一个比较难做的点心就是它。
不过,江阳又想到,陆时鸣本身不需要饮食,是为了他才开始学做饭和烘焙的,对点心的种类不了解似乎也很正常。
虽然没能继续装下去,但这么一搅,江阳那些胡思乱想的心绪却也都散了,接下来的时间,他终于不再是对着笔记发呆,一个小时都翻不了一页了。
除却那个陆时鸣故意逗他的称呼,在师父和老师这两个选项中,江阳最终还是选了后者,毕竟在这三个月里,他已经叫习惯了,而且,就像陆时鸣说的,这只是一个称呼,反正无论叫师父还是老师,在江阳心里,陆时鸣都是跟其他老师不同的,就如在陆时鸣心中,他也跟其他学生不一样那般。
在平淡的日常学习中,假期不知不觉走到末尾,最后一天时学生们纷纷返程,校园内又重新恢复了假期前的热闹景象。
胡瀚予也在当天傍晚回来,他回来后不先回自己家放行李,反倒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了陆时鸣家,进门后无视了陆时鸣那明显比平常冷了几度的赶客神色,逮着江阳的脸揉捏了一番。
“怎么样?想老师没有?”胡瀚予笑眯眯地问。
“没有……”江阳努力挣脱着狐爪说。
其实是有一点的,长假都是这样,一开始或许还算开心,后面就会觉得无聊,乃至于开始怀念学校生活,起码朋友们都在一起,江阳想念胡瀚予,就像想念郎勇他们一样,但他没有承认,因为这么回答的话,这只狐狸绝对会变本加厉地捏他。
“真的一点都没想?”胡瀚予佯作失落地说,“亏老师还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江阳改口说,“其实也有一点点……”
“嗯?一点点是多少?”胡瀚予笑得狡黠,犹如抓住了江阳的小马脚。
“一点点就是一点点啦……”江阳就一点点到底是多少的问题与胡瀚予拉扯了几个回合,在江阳遭不住狐狸的盘问和揉捏要跑去陆时鸣身后躲着时,胡瀚予终于放他一马,从旅行包里掏出礼物说:“收好了,这可是老师为你特地做的,天底下只此一本。”
“这是什么?”礼物上包了包装纸,但从手感和大小看,江阳感觉这像是一本画册。
“旅行风景图册。”胡瀚予叹着气说,“你不跟老师一起出去玩,那老师就只好把旅行时见到的美景都拍下来做成图册给你咯。”
江阳顿时有些感动,心想这只狐狸真是有心了,然而他真正拆开包装打开图册一看,风景倒确实是风景,但每张风景图的正中心一定是胡瀚予,占比大到让人无法不注意,乃至于身后的风景反倒成了自拍的陪衬。
江阳一脸汗颜,心道这哪里是风景图册,这分明就是胡瀚予的写真集嘛。
胡瀚予似乎也对这本风景图册的真实定性有自知之明,甚至还说了一句:“要不要老师再帮你签个名?”
江阳:“……不,不必了。”
又不是明星,还搞什么签名,虽然胡瀚予的长相放到表世界绝对可以靠脸出道,但江阳不追星,也没有收集明星签名的爱好。
不过,胡瀚予问他其实只是走个形式,江阳拒绝后,依然自顾自地拿出笔,在图册扉页签了自己的大名,并简绘了一个弯眼笑的卡通狐狸头。
“……谢谢胡老师。”虽然对这份礼物有些无语,但也确实是别人的一番心意,江阳还是郑重地收下了。
“对了,我去拿月饼给你!”江阳跑到冰箱前把早就给胡瀚予准备的月饼拿出来,满满一大盒,应胡瀚予的要求,他把所有馅儿都装了一点。
“就月饼吗?你们今天有没有烤什么好吃的小点心呀~”贪心的狐狸拿了一大盒月饼还不够,目光在屋中乱飘,显然还想再顺点别的。
“没有。”没等江阳回答,在厨房背对着他们正在做晚饭的陆时鸣先开口了,语气比胡瀚予刚进屋时,又低了几度。
胡瀚予眯着眼,一副不太信的样子,他看向江阳。
“真的没有。”江阳证实道。
陆时鸣也不是每天都做点心的,在江阳当天没有太多消耗时,他就不会专门做下午茶,今天下午江阳就没有上很耗体力的法术练习课,只学习了如何在绘制符形时同时构建灵力回路,相对于练习凤火,这消耗很小,并不累人。
“那你们晚饭吃什么?其实我还没吃饭……哈哈说着玩的,其实老师点了外卖,先走了,明天见!”胡瀚予说前半句时还一副死皮赖脸想留下来蹭饭的样子,但不知为何,他语气突然一转,匆忙道别,速度快到江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狐狸已经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屋子。
看着关上的屋门,江阳似有所觉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陆时鸣。
陆时鸣正好端着一盘炒虾仁从厨房出来,他神色如常,在江阳看他时,语气平淡地开口:“吃饭了。”
“喔,好。”江阳应完后,又盯着陆时鸣看了一会儿,总感觉每次胡瀚予突然转变态度时,陆时鸣都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第40章 影像
复课第一天,江阳用保鲜盒分装了好几份月饼,带到学校去送给与自己玩的好的几个朋友,还有辅导员黄怀才白萍他们,而他的朋友们回家这一趟,也都不约而同地带了家乡的特产过来。
像江阳那三名鸟舍友,分别带了些蚯蚓干,炸蚂蚱,炸蝉蛹之类在鸟类中很受欢迎,部分人类也挺喜爱的小零食,但江阳不是那部分,因此舍友们把这些特产送给他时,他笑得十分勉强。
郎勇就正常多了,毕竟狼的口味跟人还是挺接近的,他送了江阳一大包牛肉干,热情地说:“我家自己做的,尝尝看。”
“好吃!”江阳给出了十分真诚的赞美,这种自家手工做的牛肉干卖相比外面卖的差一些,味道和口感却比加了防腐剂和许多乱七八糟香精的好上许多。
郎勇笑得呲起牙,他又道:“对了,你上回让我帮忙借的东西我借来了。”
“借什么东西?”江阳一时没想起来自己让郎勇借过什么。
“影像啊!”郎勇说,“你不是想看陆老师在东海上那段影像吗?之前我姐一直有事,这回放假终于有空了,她帮我借来了。”
郎勇说着掏出一张四四方方的卡片,造型有点像是世纪初时用的软盘,但江阳知道这不是软盘,上面那些线路一样的并不是电子元件,而是法力回路,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存储影像的法宝。
跟常用的那些U盘存储卡相比,这种法宝造价高许多,单个就得过万,但同时,它记录影像的效果也是那种普通存储介质不能比的,它可以把记录的影像以一种全息的方式投影出来,效果非常逼真,在之前的课上老师用这个放过一次教学相关的纪录片,江阳也就得以体验过,简直如身临其境一般。
不过这种法宝只是能存储和播放,却不能拍摄,能够拍摄这种立体影像的是另一种名为留影球的法宝,光造价据说就有八位数,每次拍摄所需要消耗的法术材料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即便是财大气粗的万象局,也只有在处理重要事件时,会用这种法宝进行记录。
江阳有些惊喜,郎勇说的影像竟然还不是普通的录像,而是这种全息影像,那意味着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95年那件事发生的全部过程。
他急切道:“这怎么用?”
“用法力催动就好了,不过得找个遮光的地方,不然投影效果不好。”郎勇说,“还得把他们也喊上。”
他们指的是郭吉祥黎歌金鹏三人,当时拜托郎勇借影像时,便说好了借到了一起看。
“我来喊。”正好现在没课,江阳直接在舍友群里喊了一声。
喊完后,他又小心地问了一句:“你介意喊王皓一起来吗?”
江阳的其他朋友都来看了,只没叫上王皓,设身处地地想,江阳觉得不太好,有些被孤立的意味,但影像到底是郎勇借来的,而这一虎一狼的关系还是出了名的差。
“介意就算了,当我没说。”江阳又赶紧补了一句。
“不介意,我哪有那么小气?”郎勇大度地摆手说,“又不是谁都跟那头虎一样脾气臭,你喊他就是了,没事。”
“谢谢!”江阳心想郎勇真是头好狼。
这种影像播放的条件跟影院差不多,除却遮光,还需要一个密闭空旷的空间,江阳把所有人喊来汇合后,一行人一起找了个空置的社团活动室,关好门窗,拉上窗帘,三名鸟舍友急不可耐地催促说:“怎么样?可以放了没有?”
他们甚至比江阳更急切,毕竟这影像里有陆时鸣的原形,翼族对凤凰的崇拜是天生的,犹如追星一般狂热。
身为兽族的王皓则冷淡许多,揣着口袋,一副要不是江阳叫他他才不来的拽样。
“可以是可以,但你们先坐好,别站着。”郎勇提醒说,“小心摔倒。”
看影像为什么会摔倒?几人不明其意,却也在活动室正中的位置盘膝坐好了,犹如组队看电影一般,期待地看着放映员郎勇。
“三、二、一!”充满仪式感的倒数完后,郎勇便将灵力注入这软盘一样的法宝之中,活动室内霎时起了变化,方才还安静的室内响起了纷乱的人声,以及那比人声更加恢弘的狂风骤雨声,石质地板便成了大船的甲板,这甲板同时还在剧烈地摇晃,即便知道是假的,却也不免让人因这过分逼真的视效而产生了些许眩晕之感,众人此刻总算知道郎勇为什么要他们坐下了。
待从那股初进入影像的眩晕感中缓过来后,江阳开始观察四周,这是一个无月的暴风雨之夜,船顶的射灯在这茫茫黑暗中提供了唯一的光线,让江阳得以看清漆黑的海面。
他在江边长大,见惯了汹涌的江水,但眼前这片海,却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恐怖面貌,巨浪在海中翻涌,动辄掀起数十米高的浪涛,万吨重的大船在其中飘摇得就像是一片朝不保夕的叶子,不知何时便会在这风雨中倾覆。
甲板上站着许多人,江阳并不认识,但想来应该是参与了当年事件的万象局工作人员,这些人神情惊慌且焦急,眉宇中有着浓重的不安,他们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紧紧抓着身边一切可以抓握的物体,以此在这剧烈摇晃的甲板上不随那些未固定的货物一般被甩进深海。
江阳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陆时鸣,但在射灯照不到的远方,他看到黑暗中有另外一个光点,跟他们这条船上的射灯很相似,想来是船队的另一条船,陆时鸣或许就在那边。
留影球的留影范围也是有限的,它可以将一定范围内发生的所有事件细节都记录下来,并在放映时一比一复刻,观看时甚至可以在其中走动,仔细查看自己想看的部分,但显然这么远的地方是记录不到的,即便江阳走到活动室边缘,也只能看到远处的光点,并不能知道那条船上的情况。
适应了这种摇晃的视觉后,众人不再满足于只坐在原地,纷纷起来走动,他们走出甲板,踩在凌空的海面上,四处张望。
“看那里!”金鹏突然大喊。
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去,便看到在射灯探照的边缘,有一截长蛇一样的巨大脊背,在这黑暗汹涌的海面下若隐若现。
这脊背短暂地出现在光线范围中后,又很快因为浪潮起伏而隐入黑暗,众人正努力地想看清他的全貌,下一刻,晦暗的天际劈下一道数米粗的狂雷,雷霆撕裂黑暗,白紫色的雷光中,巨大的身影跃出海面,百米长的身躯一如传说中那般伟岸,倒映着波光与雷电的鳞片也一如传说中那般瑰丽,那是——
在众人齐齐的惊叹声中,青龙仰天长啸,巨大的吟啸声混杂着轰隆的狂雷声,像是在昭示他无与伦比的愤怒。
他再次潜入水中,雷声隆隆不绝,风雨急如鼓点,青龙在海中每一次腾跃,浪涛便随之高涨,翻涌着用可怕的威力拍打摇摇欲坠的船身,就在船只将要倾覆之际,远方的海面,那白色射灯的方向,响起一声清亮的鸟鸣。
便像是射向黑夜的流星,全身燃着金红色火焰的鸟儿从甲板上飞起,他的羽翼虽不如传说中的鹏鸟那般遮天蔽日,却带来无处不至的光线,他挥动火羽时,便像是太阳向人间洒下光辉,云雨被驱散,漆黑的海面被照亮,龙力兴起的风浪在这光焰下止息。
继先前目睹龙的真容后,众人再一次齐齐发出惊叹,那同样是源于神话时代的伟大生物,并且比之于龙,更多了几分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绮丽,这或许是天下最美丽的生物,没有之一。
凤凰在空中悬停,他制止风雨后,并未继续进行攻击,但这似乎已然激怒了对方,青龙仰头看着天际的火鸟,瞳孔缩成一条竖线,他突然潜入水中,不断地深潜和浮起,平息的浪涛越涌越急,却引而不发,像是积蓄着什么,在又一次深潜时,前所未有的巨浪随着跃水而出的龙一起袭向天际!
凤凰飞向云层,在那海浪抵达不了的高空,青龙呼唤来狂风和暴雨,裹挟着紫电闪烁的雷云,将凤凰带来的短暂光明围剿殆尽。
云层遮蔽了视线,站在下方,只能看到云团中闪烁的雷光和时而露出云外的鳞爪,以及那越来越黯淡的火焰。
像是不敌一般,凤凰的火焰被风雨和雷电渐渐吞噬,在最后一缕火光也消失于阴云时,即便早知道结局,但此刻众人也不由随着甲板上其他人一样,心中一紧。
在那火焰消失狂雷闪烁的雨夜中,江阳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可怕冰冷的气息,带有几分令人心悸的熟悉,在去酒吧晚归那一夜,陆时鸣逼近他时,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而此刻,在那晦暗的云层中,他又一次感觉到了。
像是某种一直被隐藏的东西在渐渐苏醒,那可怕的感觉愈加清晰,比这漫天的雷雨更加森冷,在那森冷感攀至顶峰时,云团中蓦然爆发出刺目的光焰,不同于先前的温和,光是远视这一刻的烈光,双目都有种被灼痛之感,哪怕并非真正身处其地,而只是透过影像看着二十八年前这一幕的众人,也不得不暂时移开视线。
江阳抬手挡在眼前,他顶着刺痛,努力地看向天际,被火焰染红的云层翻滚犹如海潮,向周边滚滚退去,那被荡清的穹宇中,凤凰挥动灿烂的羽翼,独立于火红色的天际。
而他下方,全身燃着火焰的龙仰面从天空坠落,燃烧时他的鳞片不断剥离,从云层散落时,便像是一场盛大的火雨。
江阳正站在青龙坠落的正下方,他仰头看着天穹,视角一如那只濒死的龙,凤凰高悬于天空,他的火焰耀目且炙烈,带着令方圆数里的水雨瞬间蒸发的高温,可江阳却只感到某种刺骨的冷。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一直到影像结束,江阳都久久没回过神。
“好酷啊!”另外几人已然在热烈地讨论,金鹏说:“陆老师真厉害啊,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而且也很漂亮!”黎歌赞叹地说,“不愧是凤凰,天底下再有没有那样艳丽的羽毛了吧,孔雀什么的完全不能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那头龙也很厉害,吓死我了,差点以为陆老师要输了。”郭吉祥忆起那海面上的惊涛骇浪和云中的狂雷,余惊未平地拍了拍胸口。
“是吧,那还只是一头小龙呢,你们看到他的龙角了吧?”郎勇加入进来说。
三只鸟纷纷点头:“看到了,就短短的一截。”
那是这只青龙跟传说中龙的形象唯一不同的地方,虽然单论长度这截龙角或许也有几米长,但比之整个身躯,却有些过短了,就像是一头未长成的幼鹿。
一如传闻中所言,这只是一头将将一百岁的小龙,外人对龙族了解甚少,但想来,龙这样强大的生物成年期一定比寻常妖族更加漫长,或许在95年时,这头龙甚至还没有迎来第一次成年,而这样年轻的一只小龙就有这样可怕的力量,几人不由又咋舌着感叹了一番。
“其实我一直以为龙是比较温和的生物呢,没想到那么凶厉。”
“是啊,幸好有陆老师在,不然那条龙估计得把船上所有人都杀了。”
“看来龙跟龙真是不一样啊,那位镜湖龙君的脾气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