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绪本身就对他在沈清安生日会上甩脸色不?满,他实在气不?过,就在沈清安他们面前?放下狠话:不?出三天,林桉就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
可之后自己?给他打电话,他统统爱搭不?理,弄得江大少爷颜面尽失,还被文天幸那个傻叉嘲讽。
他自觉,虽然这次过分了点,但不?是林桉先出轨的吗?到?头来还得自己?低头认错,哪有这个道理!
江绪越想越气,旋即冷笑一声:“胃癌?真是好笑,你胃癌我怎么不?知道?整日跟夏景逸厮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难受?别装模作样了,乖乖滚回来跟我认错,我就原谅你。”
林桉神志已?经快涣散了,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明?镜街口,救救我,快......”
江绪讥讽地?哼了一声,“啪”的挂断了电话。
当日晚上,路过街口的好心人帮林桉喊了救护车,因为本身情况极差,加上受到?剧烈刺激,林桉整个胃部大出血,被送进了急诊室连夜抢救。
第二天,已?经尽力的医生都无可奈何?地?连连摇头,夏景逸仍未出现在医院,加上林桉已?经没有了直系亲属,他们只能告诉林桉,赶紧交代后事。
林桉这才知道,原来外婆真的去世了。
下了手术台,林桉被送进了ICU,全身上下插满了奇奇怪怪的管子,很疼,疼得他一直在流泪,五指紧紧握着,胸膛剧烈地?起伏,但凡稍微一松懈,他都觉得自己?会立刻晕死?过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心跳也渐渐变缓了,力气从身体里慢慢散去,他眼前?好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自己?短暂又无助的一生。
月光透过窗棂轻轻散落,好像白雪覆了满地?。
月亮啊月亮,你陪我一路走来,见证了我这么多苦难,为什么不?肯伸手帮我一把呢?
林桉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现在虽然眼睛很模糊,但意识出奇清醒,他想到?了爸妈,想到?了外婆,想到?了团子,同样也想到?了江绪。
他甚至可以闻到?,大学?时和江绪依偎在水镜湖边,看着一对白天鹅在湖面嬉戏,身旁栀子花的清香。
冥冥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很想给江绪打一个电话道别,于是颤巍巍拿起手机,在上面输入了那个自己?删掉无数次,可已?经深深印刻在脑子里的号码。
“喂?”
江绪那边很吵,伴随着一阵小提琴悠扬的乐曲声和旁人的欢笑,他有些不?耐烦地?冷道:“打电话给我做什么?想通了?那就赶紧滚回来道歉。”
林桉静静地?听着,原本江绪这个态度,放在以前?他要生气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弥留之际其言也善,他甚至感?觉对江绪也没那么恨了,如同对待一个交往多年但关?系不?好的老友,声音很虚弱,但是很平稳:“我外婆去世了,对吧?”
江绪一愣,立马黑了脸,有些心虚道:“这,你......夏景逸告诉你的?”
林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泪水不?知不?觉中爬满了脸庞:“江绪,你来京城第一医院一趟吧,我想见见你。”
“阿绪,快过来啊,就到?你没说?祝福语啦。”沈清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江绪怔了怔,回头对他柔声道:“你告诉叔叔阿姨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沈清安前?几天过生日的时候沈叔叔和沈夫人有事儿不?能参加,恰巧当日江绪因为和林桉赌气弄得不?痛快,便答应重新给他补一个,顺便两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顿饭,他好把准备的礼物送给沈清安和他父母。
林桉听到?沈清安的声音,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江绪那日的话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明?天再说?吧,我有事儿。”今天江绪的爸妈也都在,两家人交杯换盏相?谈甚欢,他可不?想因为和林桉闹脾气的事儿失了分寸,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嘟嘟——”
冰冷的挂断音回荡在病房,就如同林桉彻底绝望的心。
第二天日上三竿,头日晚上喝的酩酊大醉的江绪悠悠醒转,美滋滋地?给自己?打扮一番,把原本就九分的长相?倒腾到?十分,还特地?穿了自己?新代言的品牌,光鲜亮丽的好像一只得意洋洋的花孔雀。
弄完这一切,他愉快地?给林桉打了个电话,故意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冷着声音道:“林桉,别作了,赶紧回来道歉,看在我们好了这么久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和夏景逸的事儿了。”
那边的人沉默半晌,微微叹了口气,淡道:“先生您好,这里是京城第一医院,林桉先生昨晚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去世了。”
此话一出,江绪登时呆若木鸡。
半晌,他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你说?什么?!”
第三十七章
江绪“啪”地挂了电话, 立马开车直奔京城第一医院,像个疯子似的跟医护人员吵嚷着要?见?林桉,却被告知, 因为没有了直系亲属,林桉的尸首被他的朋友认领,现?下恐怕早已火化了。
“这不可能!”江绪愤怒地大吼, 用?手?指着医生的鼻子, 一字一句地咬牙道:“夏景逸......是夏景逸对吗?他收买了你们?一起来骗我,是不是?!”
他面前的医护人员们皆是沉默地看着他, 把林桉的遗体?保存记录表交到?他手?上, “先生,请不要?在医院里喧哗,夏先生是林先生手术的担保人?,现?下林桉先生抢救无效死亡, 我们?也?只会将他的尸首交给夏先生来认领, 如果您有什么不满,可以走法律途径。”
江绪被噎了一下, 自知理亏, 狠狠踹了一脚咨询的前台, 拂袖离去。
夏景逸,果然是夏景逸!这个混蛋,他究竟把林桉弄到?哪里去了?!
江绪面色寒如八月霜雪,连电话都懒得跟夏景逸打,直接掉头?去了夏景逸家的庄园。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江绪把车停在了院门口,抬眼望去, 庄园里似乎人?潮涌动,门口站了两名士兵, 持着枪,一脸庄严肃穆。
江绪猛地怔住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脚底蔓延开来,直到?吞噬了他整颗心。
江绪缓缓开门下来,迈着机械的步伐跟随那群人?进了军区大院,远远地便?望到?身着白?西?装的夏景逸,在一片黑里显得格外扎眼。
这一片绿野青葱的山坡上,矗立着大大小小的墓碑,江绪愣了愣,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夏景逸神情落寞,将手?中的一束栀子花放在地上,不舍地抚摸着墓碑上镌刻的“林桉”两个字,泪水不知不觉爬了满脸。
江绪顿觉得火气直冲天灵盖,疾步上前?揪住夏景逸的衣领,厉声问道:“姓夏的!你到?底把林桉弄去哪里了?!”
夏景逸是个暴脾气,按以往,江绪敢这么冒犯他,两个人?早扭打成一团了,但他今天出奇平静,只是面无表情地笑笑,拿手?指了指面前?的墓碑。
“江绪,他死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惊得江绪僵硬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你说什么?”
夏景逸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林桉已经死了。”
“你胡说八道!”江绪气得肝疼,一时间有点眼前?发虚,“他明明,他明明......”
江绪原本想说他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可余光瞥见?那块大理石墓碑上的“林桉”二字,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夏景逸冷笑一声,狠狠打掉他的手?,目光如淬了毒般,“江绪,林桉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挡在你和沈清安之间了,你俩可以和和美美,双宿双飞。”
江绪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呆愣地看着那座修缮精致的坟墓。
里面睡着爱了自己整整五年的人?。
夏景逸不想理会他,朝身后来参加林桉葬礼的宾客们?致谢,表示之后夏家会设宴感激。
林桉没有亲人?,夏景逸除了自己,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朋友,只能自作主张喊了一些人?,让林桉的葬礼看起来热闹一些。
有些人?生前?就过得冷清,总不至于死后也?冷冷清清,那这一辈子活的多没意思啊。
“江绪,我查了林桉的通话记录,他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夏景逸要?离去时,背对着江绪说道。
“他死前?最后想的人?还是你,可你呢?你在给你那个竹马欢欢喜喜地过生日,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愿分给他。”
江绪心里好似被一击重?锤砸中,鼻头?一酸,眼眶微微湿润了。
夏景逸咬咬牙,努力忍住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转过头?狠狠啐了他一口:“江绪,孬种!你这种肆意践踏别人?真心的畜生,活该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夏景逸骂完,看他蹲在那里的颓废样?儿,恨不得冲上去踹他几脚,可又觉得,这种无可救药的人?,就算打死他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夏景逸神色冷了冷,拿手?遮住头?顶落下的雨滴,急匆匆地走了。
乌云深处传来雷声轰鸣,雨越下越大了。
江绪在林桉的墓前?坐了很久很久。
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墓碑,余光瞥见?地上的栀子花,忽的笑了笑。
“你不喜欢栀子花的,夏景逸满口深情,却连你的喜好都记不住,你明明喜欢白?玫瑰。”
江绪说着,越来越得意,“你还记得吗?我跟你第一次约会,我就送了你一束白?玫瑰,你可高兴了,眼睛亮亮的,像只小鹿似的。”
从那以后,他每次约会,都会给林桉带一束白?玫瑰,林桉每次都像如获至宝,把它们?悉心养在漂亮的花瓶里。
所以,在江绪眼里,林桉一直是喜欢白?玫瑰的,就像他一直喜欢自己一样?。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同了呢?
大概......是沈清安回来那段时间吧。
江绪将地上的栀子花拿起来,那股清幽典雅的香味,混着青草泥土的芬芳,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
忽的,江绪脑海里浮现?出林桉的笑脸。
他眨眨眼,缓缓站了起来,满眼爱怜地摸了摸光滑的墓碑,又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远方。
“嘿,都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江绪仿佛痴魔了一般,把那束栀子花放进上衣口袋,转身踉跄着出了夏家大门,到?了平日里他经常给林桉买甜品的蛋糕店。
因为时间有些晚了,江绪来不及预定,只好挑了一个丑丑的猫猫头?蛋糕,他嘱咐师傅小心装好,便?带着回了家。
到?了自己的别墅,一开灯,地板依旧是一尘不染,干净的好像这里从来没住过人?。
江绪抱着蛋糕四下转了一圈,有点怔忡,来到?厨房,甚至不知道剪刀在哪个橱柜里。
江绪这才发现?,林桉这些年为自己默默付出了多少。
拍完戏回家,桌子上总有热腾腾的饭菜,随意脱下的脏衣服,明日清早一定会熨烫好放在自己的床头?,去健身房锻炼完,浴缸里必定盛满温度适宜的泡澡水......
江绪愣了愣,抱着蛋糕的手?微微攥紧了。
他到?底还是找到?了一把切菜刀,笨拙地把密封良好的蛋糕盒打开,露出里面不太好看的猫猫头?。
卖相是差了些,可林桉最包容自己了,一定不会怪他的。
江绪一边想着,一边喜滋滋地切了蛋糕,把带着“生日快乐”四个字的那部分摆在自己面前?,像个唱独角戏的演员,朝着空气轻声笑了笑:“桉桉,生日快乐。”
二十七岁的蜡烛熄灭了,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在回答。
透过摇曳的烛光,江绪好像看见?了自己第一次给林桉过生日时,他幸福到?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从没吃过蛋糕耶,还有这个苦苦的东西?,是什么?”林桉指着江绪送给自己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和咖啡,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感激又崇拜地看着他。
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江绪满脸错愕,他也?是没想过,世界上居然有人?都二十岁了,还不知道蛋糕和咖啡是什么。
“好吃的,你尝尝,你喜欢我以后天天买给你吃。”江绪有点心疼地看着他狼吞虎咽,伸手?掐掐他腮帮子边的软肉。
“嗯,不用?啦,这些东西?一看就很贵,我觉得吃食堂也?很好。”林桉连忙咽下嘴里的蛋糕,脸颊微红,一双眸子如水清亮,他嘴角边沾了一点巧克力,可爱又滑稽,看得江绪有些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林桉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小傻子。”江绪轻轻捧住他的脸,凑上去吻上那两片薄唇,心里软成一片。
林桉惊慌失措地想逃,却被江绪堵在墙角,张着小嘴傻乎乎的予取予求。
“未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以后的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
记得那时,他向林桉信誓旦旦地承诺,可还不到?一年,那股刚谈恋爱的新鲜劲儿过了,他便?把这些事儿抛之脑后,别说是陪他过生日了,就连对林桉和颜悦色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此后每年的七月十二号,都是林桉一个人?守在蛋糕前?,自己给自己唱生日歌,不吵也?不闹,然后就如同平日里的每一天,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乖乖等他回来。
可林桉记性那么好,他心里该有多失望啊。
江绪咬紧下唇,强撑着挤出一个微笑,却终究是按捺不住崩溃的心,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曾经的栀子花凋谢了,他的白?玫瑰也?再不会回来。
与?此同时,在D国一家私人?医院里,全球顶尖的胃肠外科和肿瘤专家汇聚在这里,争分夺秒地和死神搏斗,为手?术台上的男人?换取一线生机。
男人?的情况极其危险,一般的医院根本不敢收这样?的病人?,可送他来的那个人?下了血本,告诉他们?只要?保住他的命,会支付巨额的费用?。
急救室的灯亮了两天一夜,医生们?穷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控制住了病情,把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男人?拉了回来。
待男人?意识微微清醒之时,看到?面前?围绕着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着实吓得不轻,不曾想面前?的主刀医生却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Mr.Lin,congratulations!you survived.”
“绪哥, 我今儿新给你谈了一档综艺,你看看。”
经纪人陆成东从楼梯上悠哉哉下来,看见歪在沙发上的江绪, 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把合同递给了他?。
江绪阴沉地抬起脸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一语不发。
陆成东的笑容尬在了脸上, 无奈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自从四年前?那?个人去世,江绪也不知?怎么了, 突然性情大变, 平日?里除了谈工作,基本很?少跟人说话。
江绪默默地看着,眼?里透露出厌烦,他?不太喜欢现在的真人秀和综艺, 吵吵嚷嚷又剧本满天飞, 更何况,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 对暴露自己的私人生活半分兴趣都没有。
“推了吧, 等拍完这?部电影, 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江绪将合同放在一边,翘起二郎腿,双手合十垫在膝上闭目养神。
陆成东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不禁笑?了笑?,把合同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导演的名字说:“绪哥, 别急着拒绝啊,猜猜怎么着?这?档综艺是夏导复出后开办的第一档综艺, 夏董事长十分看重,投了好几个亿呢。”
听到夏景逸的名字,江绪心里微微一震,自从林桉走后,夏景逸好像也从娱乐圈销声匿迹了,此番突然回来,着实令他?意外。
“是又如何?你难道不清楚,我和夏景逸以后都不会再合作了吗?”
这?个确实。陆成东轻咳两声,有点不甘心道:“话是这?么说......但前?段时间不是出台了同性恋保护政策嘛,夏导抓住了这?个风口浪尖,推出首档纯爱相?亲综艺,主打娱乐圈明?星和业界精英组合,才刚放出预告,在网上的讨论度就破亿了,等到正式播出,还不知?道能引多大一波流量呢!”
纯爱相?亲?江绪嗤笑?一声,这?夏景逸别是走火入魔,因为对林桉的遗憾便乱点鸳鸯吧。
“我今年不是刚爆了两部剧,过?年上映的那?部电影票房也过?二十亿了,不需要凑这?个热闹。”江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脸别过?去,开始心不在焉地刷手机。
陆成东微微一笑?,俯身凑近了他?,神秘兮兮地说:“这?我当?然知?道了,可夏导说了,这?部综艺特邀嘉宾一定要是你,而且你并不参与组cp,只需要做恋爱导师就行了。”
江绪闻言皱起了眉头,有点摸不清夏景逸是何用意。按理说,他?们四年前?就闹翻了,因为林桉的关系,基本也走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难道就因为看重自己的名气??那?也说不通啊,夏景逸在圈里的人脉广了去了,也并不是非他?江绪不可。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绪心里莫名涌起一股胜负欲,明?知?夏景逸可能是气?势汹汹地来者不善,却突然反骨生了想要参加的念头。
“行啊,那?既然夏导都那?么不遗余力地邀请了,我也不好拂他?的面子。”江绪冷笑?着拿回陆成东手里的合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端端正正地在乙方那?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完事后,江绪突然像松了口气?,有说不出的畅快。
自从四年前?林桉走后,他?感?觉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就是夏景逸了,虽然极其可笑?,但江绪现在觉得,只要能再从别人嘴里听到“林桉”两个字,就算是刀山火海,他?都愿意去走一遭。
林桉......
江绪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垂下头低声呢喃,心底说不出的酸涩。
等从工作室出来,江绪照例又去了林桉的墓地。
他?这?四年来几乎成了这?里的常客,其实江绪是唯物主义?者,他?不相?信人死了还有灵魂这?一说,死了就是死了,化作一抔尘土,重归于大地。
但每次坐在大理石墓碑旁,轻轻擦拭那?镌刻的“林桉”两字,他?眼?前?那?个人的身影就会逐渐清晰,逼迫他?再度记起来,曾经自己做了什么,这?个人才会安睡于此。
可悲的是,随着时间推移,他?脑海里林桉的脸已经愈来愈模糊了,他?几乎已经快记不清林桉的样子了。
人都是有自我保护的机制的,就如同女人生产,因为痛苦过?于巨大,身体为了保护你,会逐渐让你淡忘。
江绪一边拿毛巾悉心擦拭着墓碑的边边角角,一边把昨日?带来已经蔫坏的白玫瑰换下,放上一束新的,带着芬芳露水,沁人心脾。
做完这?一切,江绪安静地在墓碑前?盘腿坐下来,看见漆黑大理石上映出来的脸,勉强地笑?了笑?。
林桉走后那?一个月,江绪几乎丧失了睡眠,他?像个幽灵似的在别墅里四处游荡,要么缩在厨房的一角,要么挤进林桉的衣柜,抱着他?的衣服,贪婪地嗅着,拼命想汲取林桉的味道。
再后来,江绪开始大把大把的脱发,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却丝毫感?受不到饥饿,整日?里只吃一点汤水,最终因为重度营养不良被送进了医院。
经过?诊断,江绪睡眠严重缺失加上厌食,给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与此同时,他?也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江氏夫妇在医院整日?以泪洗面,接下来一年的时间,他?都住在私人高级疗养院里,靠着药物维持生命,但每日?睡觉还是犹如上刑,一闭上眼?,就浮现出林桉那?日?躺在病床上,勉强笑?着给自己打电话的情景。
“江绪,你来京城第一医院吧,我想见见你。”
他?原以为是普普通通的一句服软的话,没曾想,是林桉在弥留之际的死别。
可自己却因为要给沈清安过?生日?,就这?么轻飘飘地拒绝了。
四年来,他?无一日?不再悔恨,如果当?时他?去了医院,现在会不会少一些?遗憾?
江绪顿了顿,浑浊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清明?,他?缓缓站起来,摸着墓碑,长叹一声。
“你啊你啊,走得也太早了些?。你知?道吗?就上个月,华国同性恋结婚就合法啦!若是你还在,我必定要娶你的。”
“我肯定要娶你的。”江绪说着说着,眼?眶蓦地红了,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刺痛了江绪的指腹,可他?强忍着,不愿将手放开。
江绪沉默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是和江绪无名指上一模一样的两枚对戒。
这?是林桉走后,江绪去店里定制的,回家后他?像魔怔了一般,自导自演地单膝下跪,笑?着说他?准备好的结婚誓词,向林桉求婚。
可胡闹多了,他?非但没觉得开心,反而异常疲惫。
然后,江绪便把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平躺在地板上,朝着阳光洒下来的方向,轻轻地拢住了身旁并不存在的“林桉”。
如痴如狂,如疯如魔,但江绪乐得自在。
不久后,夏景逸的新综艺“我们相?爱吧”正式开始录制了。
第一期是室内录制,江绪换上一身高定西装,拿着自己代言的手机,早早便来到导师席,夏景逸正在指挥现场工人搭建舞台,见他?来了,很?客气?地迎上来,和他?握了握手:“江绪,好久不见。”
江绪有点意外,他?居然对自己没什么敌意,这?可和四年前?那?个喝醉后就时不时冲进他?的别墅和他?扭打在一起的夏景逸判若两人,难不成这?小子去国外修养了两年,回来后情绪都稳定了许多?
夏景逸看他?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耸耸肩,把台本递到他?手上:“既然在工作,私事就不要在谈了。”
“嗯......好。”江绪淡淡地点头同意,他?这?么想最好,和夏景逸现场吵架什么的,多少有损他?在粉丝面前?的偶像包袱。
“各单位注意,十分钟后开始录制。”夏景逸拿起对讲机朝下面的人吩咐,又匆匆前?往后台安排选手出场。
江绪走到恋爱导师台前?坐下,把玩着自己手上的台本,他?很?不习惯用这?个东西,但为了一次成功,还是得熟悉主持流程,便翻看起每个选手的简介,以及后续进行游戏时需要组成的cp。
“叶季同,新晋idol,选秀C位出道,唱跳俱佳,主打歌《heart》、《YOYO》。”
“言文轩,京城乐团小提琴演奏家,获得过?多项国际大奖,曾代表华国在金色大乐堂演奏。”
“扶正谊,高级网络安全工程师......”
“阳舒华,“唱青春”选秀冠军歌手......”
“柳天乐,演员,获金凤奖最佳男配角提名......”
“林观砚,道路桥梁工程高级建筑师......”
江绪原本一个个翻过?去,却不禁在这?一页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