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
寒无见掀开箱盖,陈相因躺在里面,肩膀上的血几乎凝成了黑色。寒无见摇晃他,问他:“阿暮呢?”
陈相因眼睛都要睁不开,一说话就呛起来:“他在……他,好像出去了……”
他已经昏死了,可能是吸入太多浓烟所致。寒无见不能耽搁,将他抱在怀里,在更多的火柱坍塌之前跑了出去,将他放到地上,抓起旁边一人的水桶把一整桶水浇给了他,又淋湿自己,想再度跑进去,
谢兰因抓住他,把他拉回来,在他来得及反抗前一手刀把他劈晕了。
背后林琅推开人群,用披风把陈相因裹住抱起。
寒无见没有昏迷多久,谢兰因在马车里给他上药,他醒了,不顾疼痛,问谢兰因:“阿暮呢?”
谢兰因道:“还在找。”
寒无见想出去,被谢兰因带回来:“别再给我添乱了,他要是真的还在里面,你现在进去找到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知道他什么意思,寒无见脸色煞白。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谢兰因抿唇,给他道了个歉:“对不起。”
“没事,你说得对,你说的对。”寒无见低声喃喃,听起来更像说服自己。
他抓紧了谢兰因的手,显得有些无助,似乎他是一个溺水的人,谢兰因是他唯一能够触碰到的稻草。
寒无见第一次如此慌乱的模样,谢兰因把手放上寒无见肩膀,道:“没事的,说不定他已经跑出去了,根本不在里面。”
“你说的对,”寒无见道,“只是我心里很不好的预感。”言罢他甩开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得对”,再没有其他的话语,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对话上了,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和疲弱,他根本已经无力应付,脑子里全是有关李暮的万一。
谢兰因提议让他睡一会儿,他目前的状态很不好,如果李暮看见,估计也会吓一跳。寒无见点点头,靠在谢兰因身上闭了会儿眼,可根本睡不着。
寒无见用手握住一截车帘,收紧得手指微微颤动。谢兰因不太会安慰人,鬼使神差,他把手伸过去,抽开那截帘子,握住了寒无见的手,寒无见无意思考其他,与他扣紧手指。
车门拉开,面具影卫撞见十指紧扣的两人,愣了一下。两个人飞快把手撤开。
谢兰因微怒:“谁叫你进来的,退下!”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好依言退下。
寒无见问:“他是谁?”
谢兰因对此表现得有些冷漠,仍然回答了他:“一个手下。”
“他为什么戴着面具?”寒无见问,“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
“不知道。”谢兰因避开话题,“不过还算信任得过。”
寒无见点点头,问起陈相因,谢兰因这才想起那个莫名出现的守卫,道:“在林琅那儿,会把你们一起送回去的,你放心吧。”
寒无见点点头,道:“这一切,还有阿暮的事,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寒无见把陈相因送回去,林伯还没听见消息,望见伤痕累累的二人吓了一跳,问:“小暮呢?”
寒无见把陈相因抱在怀里,避开这个问题,道:“林伯……麻烦您烧点水,我给相因换身衣服,上药。”
林伯点点头,默默走开了。
寒无见把陈相因放在床上,他肩膀上的血块已经洗去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比原先那个可能是他自己草率包扎的要好很多。
寒无见俯身叫陈相因名字,想了解更多有关李暮的事,但他没什么反应,紧闭双眼,要不是微弱的呼吸还在着,寒无见恐怕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寒无见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稳定着,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寒无见有些不自在,他的手腕太细了,露出青灰的血管;虽然他一直像个发育不良的少年,但这未免也太薄弱了。
寒无见把他的手放回去,动手去解他的衣服,想给他换下衣服,望了望他颇为光滑的喉咙,手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寒无见收回手。
林伯走进来,敲门,用不咸不淡的声音道:“您也累了,您先去洗漱吧,我来给相因换衣服。”
寒无见不像从前那样和他谦让僵持,点点头,出去了。
等他自己洗完,再重新给手臂上好药过来,林伯已经走了。
陈相因躺在床上,仍然睡着,不知道有没有醒过,很可能没有,他眉头一直蹙着,似乎沉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噩梦深处,别人无从打捞。
寒无见想起来,兰因小时候睡觉也总是蹙着眉头,成天皱着个脸,逗他他可能还咬你。他现在好些,脸上总是端着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情,叫人猜不透心思。
屋里已经凉下来了,寒无见仍然感觉热热的,像站在一堆火里,而这场火燃烧得极其缓慢,甚至是阴暗的。
寒无见找了交椅坐下来,心里稍微好受些,所谓好受,也不过是更稳定得心烦意乱。
他帮陈相因掖了掖薄被,虽然热起来了,晚间还是怕着凉,何况他还伤得严重些。
周遭一切都很寂静,看门的侍从估计已经睡了,陈相因养的狗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它们总不会晚间出现,没人知道它们会在哪里。
林伯应该是照顾景行去了,这孩子刚来时总是过分吵闹,对各种事情不依不饶,认清父母离世的厄运后,才勉强消停一两天,现在估计也已经睡着了。
寒祁之本来差人想把孙子接过去的,景行已经赖上李暮了,李暮有没有闲暇总会帮着照顾他。
比起李暮,寒无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负责任,一直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兰因小时候就没被自己照顾好过,那些庶出的弟妹也并不喜欢自己,连景行都要阿暮帮忙照看……
一想到阿暮,寒无见心湖像激起浪千层。其实他已经很克制地去想这种事,试图说服自己没事的,但都没什么用,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紧张、焦急甚至害怕都没有用,只会打乱阵脚,平添麻烦。
但是真的不行。寒无见感到口干舌燥,想找口水,但哪里都找不到杯子。平时都是李暮递给他的,如果没有阿暮怎么办,寒无见首次思考起这个问题,越想心越慌。
如果说大哥的死就像挡在面前的一面高墙的坍塌,寒无见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只能站起来,隐忍地承担一切,那么阿暮就意味着站在自己背后的支持的动摇,甚至可能令他站立不稳。
李暮总说自己没什么用,但寒无见知道,他的存在一直是那么的重要,那么令人愉快、习惯默默做事、喜欢为别人鼓掌的人,几乎不会妒忌,很少感到愤怒和不满,总是踏实勤恳的人,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他的挚友、他的不会特别理解但某个层面上极其亲近的家人。
如果他出什么事,自己要怎么和他的家人交代,尽管他的家人已经廖廖,要怎么和阿余交代,和阿余,和陛下,和他的同僚,和那些见过他并且始终相互抱有善意的人?又怎么面对自己?
寒无见第一次感到生发自内心深处难以掩盖的无措与慌乱,这使他无法离开这个房间,不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好的,小天使下线ing,面具男二攻上线(前期戏份仍然比不过某谢式皇帝)(谢余也是男二攻咯……不过感觉没那么明朗)
第37章 卷三
他说自己很怕黑。我本来想嘲笑他,但想了想也没必要。阿见也很怕黑,但阿见没他这么愚蠢,会主动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那您也会怕黑吗?在我指出这点后,他趴在桌子上问我。
我坐在台阶上削着木头,让他没事去帮我倒杯水,而不是在我旁边碍手碍脚,问题连篇。
他跑去倒了杯水,喂我喝,水温不对,姿势不行。他真的很碍手碍脚,而且一事无成,而且问题连篇,并且不愿意放过刚刚那个问题。
好吧。我说。我不怕。我告诉他,并且让他记住,我是个不会拥有弱点的人。缺点,是的,人多少都会拥有缺点,但只要你想,或者说你够狠,够优秀,你就没有弱点。狠和优秀在皇族里几乎是一码事。
他嘟囔着,哦哦,兴高采烈地补上一句,殿下做得好好看!可以把名字刻上去吗?殿下会给阿见也做一个吗?!
会的。我颇为幽怨道。
至于那些,听听就够了。他会认真听的,但思考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费劲了。这不能说全是他的错,毕竟他父亲死的太早了,没法让我猜测他是天赋结束得太早了还是从来没有被挖掘过。
这样也挺好的。我想。接近真实的我就是很费劲的,但他从来没有真的离开过我。
卷三:落花人独立
李暮是找着了。
是在三天后,王府的人找着的。距离金阁火灾也有了些日子,京城流言四起,王爷满心愤懑,毕竟烧得是他的东西,对此皇帝要负太大责任。
谢余也没想事情会变成这种样子,这是在是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生枝行为,比起无处发泄的怒火,更让他悬心的是李暮的安危。
各处都派去了人去找,明里暗里,他第一次推迟早朝,消息雪花般堆在案台上,臣子们首次惊讶于陛下对一个籍籍无名城门郎生死去向的过分关注。
他是陛下皇子时期的伴读。茶楼里的人说。
他也是吗?一个人问,我以为陛下的伴读只有寒将军,就是那位正在平反的大人,是这样说的吧?
我听说那位李大人和陛下认识得更早。一个人插嘴,就是李大人的父亲把皇子时期的陛下带回宫的。后来李大人父亲失足跌死了。
如今李大人也是死了。引得一阵沉默。
天空下起小雨,雨势渐大,寒无见握着的竹骨伞几乎握它不住,湿腻腻的,也可能是冷汗,这是风寒的前兆,他每次发热前身体总要经这么一遭。
抓点药疏散就好了。他闭上眼睛,自我安慰。以前在练武场,偶有这种情况,他都不甚上心,捱过就好,除非严重到捱它不住。
有一次他连弓都拉不开了,头晕眼花,许陌年以为他是饿的,因为在那之前他很少规矩吃饭,路都几乎走不动。
李暮抱着一堆签字文书过来握他的手,然后被吓了一跳,叫阿见,醒醒,你烧着了,我们喝点水好不好,去叫大夫……阿见,醒醒。
门打开了,李公公先跨出来,他还是很镇定的,仿佛里面躺的不是他的侄子。他想去扶谢余,谢余摆手,示意自己能走。
谢余看上去被抽掉了些力气,剩下的都花在走路上了,步子很稳,甚至有些急躁,像要寻回一件遗落半路的物件,但又无从找起。
他看见寒无见,走下来,李高伞都未及撑开,叫了一声“陛下”,惊飞雨中两只燕子。
寒无见把伞倾给谢余,谢余打开他的伞杆,似乎那是一柄对他命门而来的武器,寒无见在他眼里相当不怀好意。
“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谢余稍微整理情绪,维持平素作派,只是面上没了笑意,甚至有些紧绷。
寒无见张嘴,门二次打开了,短暂地牵引了二人的目光,谢兰因走出来,望向二人。
寒无见对谢兰因熟视无睹。他问谢余:“真的是他吗?”
这种语气。谢余又看了谢兰因一眼,突然就爆发了,把寒无见侧举在二人身侧的伞彻底打开了,怒道:“你说啊,你解释啊,他为什么会去金阁,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你告诉我,你说啊你解释朕会听的你知道吗!”
寒无见明显被吓了一跳,但惊吓更多来源于对李暮死亡事实的锤定。
雨伞跌落在地,溅起水花。
谢余与寒无见对视片刻,移开目光,敛起浑身戾气,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寒无见是想说点什么,谢余离开了,干脆利落,寒无见回头望他的背影,自己停滞不前,好像忘记自己要去的前面是哪里与及原因,也不明白为什么阿余会离去。
他站在雨里,垂着肩膀,想说点什么,但只是就说这个意义上想想,没有别的内容,雨水打落,他像淹在水里。
一柄伞倾过了他的头顶,把他完整罩住。谢兰因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道:“雨别呆在雨里了。冷。”
寒无见弯腰,可能想蹲下去,临时改变注意,用手背抵着额头,低声与谢兰因道:“你能扶我进去吗?”
“还是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谢兰因道,“你想的话,我告诉你。”
他起先被人缚住了手脚,手腕上深深的勒痕说明了这一点,但后来他挣脱了,可惜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他被人押进一个书箱,檀木黄铜包角,也许是被准备丢进河里的,但后来被遗忘了,因为火灾。
他没有被丢在阁楼多深远的地方,所以大火灭绝后不久,他们发现了他。火势没有蔓延到他,将他吞噬。吞噬他的是无处不在的浓烟,半边箱面被熏燎得灰黑,他挣开了束缚,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去推盖子。
仵作以为他其实没有受多少罪,浓烟浸没他,他很快就会失去力气,知觉,在更多的痛苦灼烫席卷之前就已经沉入意识的昏迷,然后慢慢死去,这个过程大约不出一刻钟。
“那在之前呢?”寒无见问他,“在火势刚起的时候,他是清醒的还是被打晕的?”
“清醒的,”谢兰因道,“没有打晕的痕迹。”
“有人封住他的嘴了吗?”
“没有。”
寒无见沿着石砌的围栏坐下来,捂住额头,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懊丧,也许都有,他道:“他一定大声叫了救命,也许还在叫我的名字,没有人注意到他。我说过要去接他的,在更久之前,我说过我会保护他,但我根本没有找到他,我……”
李高从一条石子甬道迈出,相当敌意地望了二人一眼,但敌意很快消失,他盯住寒无见的眼睛,似乎要提示他什么,公事公办的语气却是对着谢兰因:“陛下让老奴向王爷与世子表示对李暮大人尸身关照的感谢,”他着重咬紧了尸身二字,弯腰,“陛下要我来把李暮大人的骨灰带回去。”
寒无见受激一样站起:“不能完整入土为安吗?”
“不能。”李高道,“这是陛下的旨意,而且陛下希望即可施行火化,不得有误。”
寒无见想进去,被重新接管的皇宫的人拦住了:“寒大人,陛下口谕,你不得靠近李暮大人尸首半步。”
“为什么?”寒无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把手放在他们挡起来的剑上,带着恳求的语气,“我就进去看一眼,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没有弄错,”一个侍卫首领一板一眼道,“不仅如此,陛下还说了,李暮大人火葬时您也不能入场。我们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为难。”
“为什么会这样?”
没人回答他,态度坚决,不让他进去。谢兰因快步上前,一脚踹开挡路的:“让开!”
“世子!这是陛下旨意,你们不能进去!”
谢兰因拉着寒无见进去,被里面的人围住,抽出刀剑,谢兰因身后跟着的人也抽剑出鞘,大战一触即发。
谢庭的声音传来:“兰因。”
王爷所跟更多的人包围场地,里面的人面面相觑,把刀剑收了回去。
谢庭走过来,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脸色不佳的寒无见,与谢兰因道:“都说了是陛下的旨意了,你还在这里捣什么乱。”
谢兰因低头,以示知错,脸色恭顺了些。
王爷与李高道:“深知陛下哀恸,这种事也是发生在我们金阁的意外,不若我们代为处理,如何?”
一个侍卫要反驳,被李高抬手制止,道:“趁着天色早,现在就送李暮大人走吧。”
寒无见出声想阻止:“现在还在下雨,不若再等些日子,等天气晴朗些……”
李高打断他:“寒大人,李暮大人在那个匣子里躺了好几天了,已经等不得了。”
谢庭同意了李高的说法,道:“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语气说的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喜事。谢庭转过脸与寒无见道:“我看寒大人脸色很不好,还是尽早找个大夫看一下吧。”
谢兰因刚想上前,被谢庭出声制止:“顾影,你,去把寒公子哪来的送哪去,顺便给他请个大夫。”
戴面具的暗卫闻言出列,低头:“是。”
第38章 进宫
顾影送寒无见回去,走到路中间,雨退变成蒙蒙一片,街道在眼前都软化了轮廓,连绵作湿漉的、模糊的一团块。
顾影默默无声跟着他,寒无见期间叫过让他离开,他没有走,寒无见走了一会儿,顾影几乎是提醒式的问他:“您要回到哪里去?”
寒无见思索了一会儿。
走回去的时候林伯看见了他,本来是想转头就走的,仍然留了一会儿,与他道:“寒小公子睡下了。”
寒无见跟他道了声谢谢,老人走了,离去的背影萧索不少。
寒无见感到喉咙里发苦,顾影道:“你先坐下,我去给你请大夫。”
“我没事。”寒无见拒绝他,找来纸笔,给他写了个药单子,道,“麻烦你直接去帮我抓一份吧。”
顾影看了一眼单子,治风寒的,没有多少僵持,点点头,转头离开了。
陈相因走进来。看了他一眼,几乎是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那人是王府的?”
寒无见应了一声。陈相因又问:“李暮哥哥没了?”
寒无见连个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喉咙也发不出声音。陈相因冲过来拽起他的肩膀,动作粗鲁,厉声问他:“李暮哥哥是被王府里的人害死的,对吗?”
陈相因很厌恶王府,寒无见也是慢慢了然的。寒无见咳嗽起来,陈相因眼里缠了血丝,他也在养伤,李暮的消息近乎击垮了他。
陈相因几乎是咄咄逼人一样,好像寒无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什么都听说了。我只想问你,寒无见,你知道他是多么是奇偶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让他替你去金阁?!”
寒无见抬脸,半晌哑口无言,“对不起。”寒无见似乎承认了这个错误。其实他不知道,他不是很了解——
“寒无见你这个人会不会太——”陈相因无法形容了。寒无见令人再厌恶,也不是个轻易让人辱骂得了的人。陈相因攥紧拳头,问他,“他现在在哪里?”
寒无见咳嗽着告诉了他位置。“他要火化了。”寒无见低声补充,又咳嗽起来,再说不了完整的话,他感到一阵迷茫的颤栗。
陈相因一听,快速跑了出去。
寒无见撑着头,倦怠思考。林伯敲敲门,引起他的注意。
寒无见看见林伯,送走了两任主任,老人仿若一夜老了十岁,整个人缩水,像虬结的糙树根。
寒无见吞咽了一下,开口就是:“对不起。”
对方摇摇头,把一个盒子捧过来,沙着嗓子道:“我觉得,这个有必要给您。”
寒无见小心接过,老人不及他吩咐,先走出去了,把门掩上。
寒无见打开,是一个木偶,只雕刻了大体人形,粗短胳膊腿,努力做得可爱些,还没有细致修理,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的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的提示,“要刻上阿见的名字”“不能刻得像巫蛊娃娃”“会被陛下嘲笑的”云云。
寒无见攥着纸片,压在额顶,猝不及防失声哭了出来,支起胳膊护在耳畔,弓起身子。
顾影冒雨包了药跑过来,在窗边望见了寒无见崩溃哭泣的模样,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
林伯走过来,跟他道:“给我吧,我去煎给他。”
风拂面而来,带着潮湿的水汽,火化地燃起黑色的烟雾,谢兰因琢磨了下局面,问谢庭:“父王,为什么您要管这种小事?”
“管什么小事?不过过来看看谢余这副狼狈模样罢了,你说这多久没瞧见了,”谢庭笑,“不过死了个人,就把他打击成这样了,不成大器的东西。”
谢兰因道:“李暮毕竟是他多年故友,他未必肯善罢甘休。”
谢庭看了他一眼,谢兰因聪明地不说下去了。不说谢庭也能猜到,不过懒得教训他,只是拍了拍他被雨水打湿还没干的背,道:“回去换身衣服,为一个没什么价值的人淋湿肩膀,真是不成体统。”
谢兰因道了一声“是”,和父亲分道扬镳。照谢庭的态度,是不希望他再跟寒无见搅和在一起了。
谢兰因路走到一半,发觉林琅不见了,问,来人回话道:“方才外面有个来闹事的,林琅大人过去协商了。”
“协商?”谢兰因不悦地眯起眼睛,这确实像是林琅会做出来的事。
说话间,那个被父亲新近调过来的顾影回来了,向谢兰因低头简单叙述了买药的事,就欲走,被谢兰因叫住。
谢兰因道“顾影,你留下,我安排你一个私人任务,不用报告给我父王。”
谢兰因侧眼向他,目光似乎是一种威胁,让他认清所处局面。
“拜托,就当我欠你个人情。”陈相因仰头望着台阶上的人,语调几乎降做了恳求。
林琅抱着胳膊,第一次应付这样的陈相因,他颇为无奈:“说真的,你还是别进去了,被世子看到的话,”
门打开了,林琅一惊,拉着陈相因就想跑,结果发现出来的人是李高,他一身疲惫,眼神落向二人。
陈相因脱开林琅的手,上前急问李高:“李暮哥哥,他……”
李高摇摇头,又拍拍陈相因,陈相因红着眼猝然就要往里面冲,被李高叫住:“有多余的力气还不如好好留着做自己应该的事,你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了。”
几句话劝住陈相因,李高靠近陈相因,低声:“你最好记住这一切。”还吩咐了什么,陈相因脸色发白,强硬着点点头,走开了。
林琅在不远处,本来想叫一声陈相因,后面来了人说是世子找他,叫他赶紧过去,林琅只得赶回去。
陈相因走了两步,挂念起来林琅,回头望了一眼,但林琅已经跑远了。
李高回来时候,谢余衣服还没换,没有像往常一样不是批折子或者看书,而是坐在桌边,手里握着酒瓶,然后狠狠砸到地上。
“朕会让他们去死。”谢余道。
他身上还是出宫那套软白袍,袍角有些泥渍,乌云始终笼罩,不知道何时会重新大雨。他腰间的玉佩不知道哪里去了,李高走了两步,在门后的狭小缝隙发现了它的残骸缝隙。
玉是皇室昔年为每一位皇子打的,质地柔软,雕刻精致。谢余这一块是后面补替的,无论是材料还是造价都比不上其他皇子的金贵,但也胜在低调,当时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有就不错了。
这事情也有寒相的功劳,也就是说,谢余能得到这种皇室身份的标志性的认可,是有寒无见的一份在里面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是吗?他问自己,带着无尽的讽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