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by惊世柴

作者:惊世柴  录入:12-19

寒无见在不远处看着他,朝他笑了笑。谢兰因快速夺过宫人手里的伞 ,令他们走开,自己把伞撑开,遮到寒无见头顶,望着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寒无见伸手抹掉谢兰因脸上的雨水,揩了揩他的鼻梁,捧住他的脸,谢兰因笑了,很快又绷住脸。
寒无见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谢兰因道,“我怕你又想训我。”
“平白无故训你做什么?”寒无见笑笑,有些无精打采,“你做的很好啊,你平素这么利害才好,他们不容易忤逆你的意思,不必顾虑我。”
谢兰因扶住寒无见的肩膀,伞倾过寒无见头顶,和他携着手臂往回走:“你会不会觉得是我杀了你的侍女。”
“怎么这么问?”寒无见拉过他的手,和着冰冷的雨水握紧,“你知道我不会这么以为的。一定要说的话,她是因为我死的。兰因,你知道吗,我不想你总为我为难,但我还是有我的私心的:我想保我家里人平安。”
“这是当然了。”谢兰因道,“你的家人自然是我的家人,就算是远在沧州,我也不会叫人对他们不敬的。”
寒无见在阶下站了一会儿,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似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走上去。
谢兰因又突然插话问他:“李高对你很好吗?”
宫人在点灯,薄薄的光浸在雨幕里,像缭绕的云烟,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他待我挺好的,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为数不多的老人,我想过他会死,但没想到会这么早。”寒无见有些心酸。他想起林伯来,李高死了,林伯至少也应有知道的权利。
“我以为他对你不好。”
“为什么?”
“直觉吧。但我没有刻意说叫人杀他的意思,真的。”谢兰因为自己辩解道,“只能说是意外。他们甚至伤到了你。”
“我了解,”寒无见道,“其实吧,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够讨人喜欢。李叔确实更喜欢阿暮他们,不过……他也是喜欢我的。其实根本没那么多人真的喜欢我,你知道,如果不是左相的儿子,那我什么也不是。”
“我知道。”谢兰因似乎是要鼓励他,“其实很可能恰恰相反,正因为有太多人喜欢你了,所以他才觉得你不需要再更多的关照了。”
“你说的很在理。”
“我会好好安葬他们的。”谢兰因道,“你不要太伤心了,他们大概也不想看见你忧戚过重的模样。暂时让我处理这一切吧,你这些天都累坏了,要好好休息两天才行。”
寒无见点点头,道:“你也是。你不是要去见人吗,具体什么时候,你这都湿完了。”
“我还好,主要是你,肯定还会得热病的。我待会儿叫太医直接过来。”谢兰因道,“我已经叫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了,估计快好了,这里办事太慢了,琐事什么的都没处理好,往后便好了,委屈你现在还湿着。”
“这有什么。你还是早日安排内侍的好,虽然你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们。到底挑几个会打点的,也比现在什么琐事都要自己考虑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
谢兰因抬手摸了摸寒无见的额头,其实根本探不出个什么,他比寒无见身量高,轻易能把寒无见的头仰起来,手掌下移,蒙住他的眼睛。
“做什么?还有那么多宫人呢。”
寒无见说着,谢兰因吻了吻他,“就是因为他们在里面太碍事了。我甚至不好和你进去说话。”
寒无见勾起唇,谢兰因松开他。寒无见抬手覆上谢兰因脖颈,裹住他滚动的喉结,“你身体好热,快先去沐浴吧。”
“你先去。”
“我没什么事。你不是还要去见大臣吗,天晚了,别耽搁太久了。”
“让他们等着吧。”谢兰因笑,“不给点脸色他们是不会办事的。”
两个人刚走进去,雨里传来重重的踩踏声,好几个重甲披挂的士兵冒雨跑了过来,谢兰因皱眉,盯住他们的剑,上前一步走到寒无见身前,似乎要挡住对面落向他的目光。
谢兰因沉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陛下,顾将军叫您过去一趟,事关重大……有关王爷。”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绕弯子,你最好说是什么事。”
“王爷薨了。”他跪了下去,膝盖碰着积水,廊上站着的宫人愣了一秒,迅速也趴了下去,请罪一般,里里外外跪了一片人。
谢兰因没显露什么表情,还是冷漠、沉着的,但他后退了一步,去拉寒无见的手,后者也被惊到了,但谢兰因拉了他一把,没叫他跪下去。
“在哪里?”谢兰因问。对方回禀,在安平公主那边。
谢兰因捏了一下寒无见的手掌,似乎要他进去,然后自己迅速走下台阶,叫人领他过去。
谢庭薨了?怎么会这样。寒无见心里隐隐渗透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将他打得措手不及。王爷出事肯定是有他这方的问题的,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到底是兰因的父亲。
寒无见推开劝他进去的人,跑进雨里去追谢兰因。
谢兰因走在前面,脚步很快,而且很稳,他拒绝了侍从打过来的伞,以至于走到公主居处宫殿时候浑身都在淋水,但却又不至于太狼狈,他身上显露一股无法叫人忽视的狠戾的气势,像揭去了表层的掩饰,露出本质的某些东西。
谢池跪在一旁抽泣,拿帕子揩眼睛,忍不住望了谢兰因一眼,后者亦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寒无见也跑过来了,停在谢兰因斜后几步的位置,谢池这才开始哭出声:“他们不叫我靠近二哥……这个苦命人,突然遭人毒手。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门开了,走出来的先是顾影,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都是顾且手下,顾且本人是最后出来的,表现得还算克制,尤其是在看见寒无见的时候。但他双目已经猩红,血丝纵横,手上的青筋也凸显了。
顾且闭紧了嘴,让开身体,顾影和其他人顺势跪下行礼,谢兰因平直地看了顾且一眼,走进去了。
寒无见想跟上去,顾且长剑出鞘横在了他脖颈前,寒无见只得停下,看着谢兰因的背影,只觉得心如刀绞地心疼。
谢兰因先是走上去望了一眼横在床榻上的父王的尸体,查探致命原因,估量死亡的时间。没有伤口,看面目扭曲状况是毒或者窒息。
谢池会用毒。但她不是蠢笨的女人。她话是不假,真的成分也不多,她也许知道点什么,但是个很会为自己开脱的女人。她向来和王府划清界限,可能是注意到了谢庭会死,而她不想沾这个腥,所以尽管是叫谢庭藏在她这里,她也避嫌得很。
那是哪些人会动手就很显而易见了。谢兰因闭上眼睛,他感到头疼,这里到处是寒无见的旧部,他们不肯服从安排,以为寒无见或是遭受打击,或者受了莫大侮辱。但谢庭毕竟是自己父亲。
谢兰因后撤一步,把拳握紧了,对着谢庭的尸身跪了下去,深深拜了两拜,后面的人只能看见他孤高决绝的背影。
顾且扭动手腕,刀刃在寒无见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顾影抬首低声制止他:“父亲!”
顾且住手,把剑收回去,迅捷如风,他挥手招来俩个军士,指向雨地里一个角落:“杀了寒无见,取下他的首级。”
还没有应声,谢兰因的声音厉声响起:“都给我退下!”

第115章 夏知
“你不处死寒无见,怎么给王爷交代,又怎么给其他人一个交代。”顾且挺直了站着,一字一句,“您以后要做君王,你今天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寒无见,你往后一定会后悔。”
谢兰因已经站起来了,转过身,谁也没看,脸上的神情几乎叫人望而生畏。他道:“把寒无见带下去,隔日再发落。”
寒无见捂住自己的脖子,细血透过指缝渗出来些,他被人扭送下去,走出去的时候还回头望了谢兰因一眼。
夏知在搬花盆,蒋公公说暴雨就要来了,这一台阶的花都要搬掉,就他和小刘两个人,这雨已经下起来了,他们才搬了一半。
蒋公公的师傅是最有可能到御前服侍的总管,人有见识,又会媚上,八面玲珑都是底下跟的徒弟学不会的。
夏知那个刚死的师傅是他们对头,宫门活活打死,看瘆不少人,还是有那么多人上赶着想去讨好新主。脸面都是小事,主要是要能活下去,再谈风光问题。
蒋公公煞有介事打了把伞,捻着他的兰花指一脚踹小刘屁股上,呵斥:“咋个地,还偷起懒来了,是没吃上饭吗?”
他们确实一天没吃饭了,新主才刚入宫呢,上头一半的钱都卡在了中间一部分大太监上,还没把这层疏通开,想吃饭就得讨好这群人。
夏知捧着一张笑脸相迎:“蒋公公您大驾光临,真叫小夏子荣幸。哎呦,您可别被踩这水坑,淋湿了。”
蒋公公瞥他一眼,笑了,脸上皱纹都攒起:“咱家道是谁,这不前几天说要飞黄腾达的小夏子吗。”
小夏子脸上还是笑意盈盈,讨好地点头哈腰:“这可不是,当时我那是鬼迷心窍,当年我就应该跟您去,您才是我亲爹!”
“哎呦,话是这么说的,现也为时不晚呀。”
夏知立刻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公公,您要是以后接纳我,您就是小夏子的再生父母!”
这大太监呵呵笑起来:“这都是父母了,你见着父母是向来不跪的吗?”
夏知立刻就跪下了,蒋公公走过来,一脚把他踩进了泥坑里,“去你娘的,你连个三两银子都凑不出来,还想当杂家的儿子,做梦去吧,你就活该烂死在这地儿。”
夏知泉紧手指,抓了一把泥沙,脸上却还陪着笑:“这……银子,肯定是能凑到的。您都是我小夏子的再生父母了,小夏子自然是孝敬您,您是我亲爹,肯定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对方“呸”了一声,用力踩了他脸两脚,又踹了两下,把他踢得说不出话了:“不要脸的东西,比你那个老不死的师傅还不要脸,看着就讨嫌。就该叫圣上把你一起打死了,你算什么东西。没钱还敢来沾亲,晦气玩意儿,活该烂死这里,做一辈子擦地板的。”
蒋公公走了。夏知吐出嘴里活着血的泥沙,躲在一旁的小刘哆嗦着想来扶他,被他推开了,自己站起来,啐了一口:“死杂碎,神气什么,老子迟早有一天弄死你。”
小刘让他去亭子里休息会儿,看看是不是踢着要紧地方了,别落病根。夏知咬着牙挪进亭子里,又冷又饿,浑身湿透还带血,浑身抖着,叫他回想起和师傅面圣过后的那个晚上。
师傅当晚被直接被处死了,他吓坏了,蒙在被子里发抖,发了一夜的烧,差点没叫人裹上破席扔去乱葬岗。他求办事公公给他点药,后者把一盆水浇他头上,叫他起来干活。夏知当时就没那么害怕了,怕算什么,死才恐怖。
他差点连带着也被新的皇帝给处死了,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他能从他手底下逃过一命,说明什么,说明他必有后福,他小夏子是荣华富贵的命。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赶紧找新的靠山。
他们都想攒银子去安平公主那儿,他的银子不够多,得花在刃口上,不过去跟那个已经开始老了的公主也不见得是多么好的去处……
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跑进来,扑打自己衣服,骂了两句,道:“该死的这种天气,还要差我去牢里送饭。照我说,那些个犯人就都该处死,这寒无见都活个把月了。”
夏知捕捉到敏感字眼,几乎心念电转,他叫他:“你说什么,你给谁送饭?”
“寒无见啊。”他道,“那个寒将军,前朝左相儿子。你看,有些人哪怕是丞相儿子,金尊玉贵的,这没跟对人,一朝就沦为阶下囚了,等着杀头呢。”
他把两手一拍,显得自己多么有见地,“叫我说,他现在趁自己还有个好名声,提早自尽了,他们这些贵人不是最爱讲名声问题吗?我可听说了,说他至今活着,就是因为之前通过敌呢,所以现在这个陛下放他还苟且活着……”
夏知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似乎,又悟出来点什么,结合那次面圣。
他立刻挤出一张笑脸,握住他的手,把食盒拿了过来:“好哥哥,你看你也累了,不若这趟就交由我去跑了吧。”
对方有些诧异,给快死的囚犯送饭都是晦气事儿,谁都不爱沾。
“你可别误时辰啊,这要误了可就不是我的事了。”
夏知忙不迭答应。
夏知好容易找到地下牢房所在,门口的守卫看了他一眼,让他拿着食盒下去了。地下牢房就挨着宫墙,又潮又冷的,还弥漫着血腥味儿。
墙上火把能照见的地方里躺的囚犯都已经不成人形了,还有血肉模糊的一团,裹在麻布囚服里。
夏知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这难道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为了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寒无见说不定明天就拖出去砍了,一点希望也没有。
寒无见在最里面一间牢房,单独的,其他没什么特别。看管他的守卫刚好出去吃饭了,他得了一个单独的空隙瞧寒无见,这位传言里叫无数人神往的世家公子。

夏知本想看看他如今是落魄成了什么个鬼样。
本以为会看见被打得跟前面路过的那些囚犯差不多的不忍直视的“人”,结果反倒叫他意外,躺在干草上的人完完整整,甚至没有换囚服,只穿了一身细软白袍,虽然边角已经脏了,仍然能显出他整个人的清风朗月,非同一般。
夏知蹲下来,敲敲隔栏,寒无见撑起半个身子瞧他,似乎看不太清。夏知蹲在地上,逆着光线,寒无见眨了眨眼,长发绸缎一般落下瘦削的肩膀。
寒无见确实是个面容秀致,甚至称得上很是俊美的男人,重要的是眉眼很温和,浸在温水一样的光里,丝毫没有将领应该有的那种杀伐之气。夏知一瞬给看呆了,有些过于意外。
他很快反应过来,心底有什么东西印证了。
夏知迅速调整姿态,干脆跪到地上,小声:“小的见过寒将军。”
寒无见谨慎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吗?”
“是这样,前个儿给您送饭的他病了,所以换我给您送。”
“小福子病了,他病的严重吗?”
“不严重,其实我瞧着他其实是不想过来了,外头下这么大雨,谁都不想出来……小的,我,我是怕您遭罪。”
寒无见扶着墙站起来,走过来,“你瞧着到有几分眼熟,你是哪个宫的?”
“害,我这,就是掖庭一个干苦力跑腿的。劳您大驾居然还记得我小夏子,真是我小夏子祖上烧了高香了。哎您别站着了,这耽搁吃饭叫您饿着就是我这做奴才的不是了。”
小夏子给他揭开食盒,看了一眼菜,心道这是外表光鲜,里头就剩馒头咸菜,一点荤食也没了,怕不是那群传膳的偷吃了,这种事他们干的不少。
“这东西,看着是不太行,但您先多少吃点,晚些我再给您送些来。”
寒无见顾虑的倒不是这些。小夏子见他神色并不松动,以为他嫌恶自己,一拍后脑,笑:“瞧我这没规矩的,您是怕东西有问题是吧,这样,我试一点点——”
他把竹筷倒过来,想拈一些菜根。
寒无见叫停了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针。这是他少年时期因为和谢余用膳存下的习惯,未雨绸缪。
银针试过的地方泛黑了。夏知吓得把食物打翻在地,很快抓住木栏为自己开脱:“大……大人,这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下了毒的,我要是知道,奴才不敢的!”
寒无见安抚他:“你小声一点,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想置我于死地的多了去了,你只是被人利用了。”
夏知讷讷道:“那您岂不是很危险?”
“还好吧。”寒无见扶了扶额头,像是感到疲劳,“你把这些收拾一下,待会儿他们进来发现这些狼藉,指不定会为难你,把错都推到你头上。”
夏知依言把东西收捡回食盒,犹豫道:“可您吃什么?您多少得吃点东西吧。要不,我晚上再给您送点来?”
“这里守卫森严,你要怎么过来?”
“我有我的办法,您就放心好了,哪里都可以通融通融嘛。”他做了个点银票的手势。
寒无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是你,肯定会离这儿远远的,而不是靠这么近,还在和他攀谈。你为什么想给我送饭?”
“我知道。”小夏子道,“您是冤枉的。”但他又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只好一味说下去,“小福子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他们哪能知道您的……您的尊贵。您虽然现在是在这里,但您不会一直遭罪的,您的命好着呢。”
“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已经失势,和过去云泥之别,说不定明日就要杀头,你不必如此迁就我。”
夏知急于否认:“我不是因为您的身份才想对您好的!我是,”他道,“是因为您是个好人,大善人。您之前就教导过我,我一直记心上,做个好些的人。虽然您肯定不记得了。奴才是衷心为您好,也是真心希望您能出去,指不定哪一天就重回朝堂了。你回去了,也不叫您记得奴才的好,我是不在意这个的。”
寒无见确实不怎么记得他。寒无见向来不吝和奴仆宫人说话,但只一两面的他不可能总记得住。何况都是有几年的事了。
寒无见笑:“谢谢你。”
“和我您不必客气。我是真为着您好。您这脸色是怎么回事,他们打你了吗?”
“没有,我着了凉,睡一睡就好了。”寒无见心不在焉得弯弯唇角,“不碍事。”
夏知很会捕捉脸色,寒无见又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夏知试探着:“大人您是有什么心事?也许您说出来,小的帮你疏解疏解,甚至可能帮您办点什么,比如您在外头有什么挂念的人或事之类的?”
夏知心里想的是,寒无见说不定会想着托他去求求陛下留情,最好放了他。但是夏知也保不准当今这位圣上和这寒无见关系到底深浅如何,说不定自己准是胡思乱想,如果寒无见当真重要,也不至于沦落如此地步成为阶下囚。
夏知捏了一把汗,如果寒无见真想让自己不怕死地去求谢兰因网开一面,自己只是个小太监,对方稍微是个官小指头就可以捻死,更别说见不见得到陛下了……
“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有些思念。”寒无见道,“担心祸及他们,那我真的罪该万死。”
寒无见说的不是真话,或者说不完全是。他是担心家族友人,心里始终挂念景行,碍于政局,之前始终不能得见,如今更是难上加难。
但他最忧心的其实是兰因。他刚死了父亲,现下当真是孤家寡人了。每每想到这里,寒无见就会心痛。他担心兰因伤心欲绝,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种时候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也许已经没资格了。兰因会觉得谢庭是自己害死的吗?就算不是,那也脱不了多少干系。
寒无见是愧对谢兰因的,他不见自己,说不定是在怨他。寒无见是可以理解的,但还是难受得紧。
寒无见辗转反侧,他已经一连被关了好几日,对外界一无所知,音信全无。他心里的期待慢慢冷了,只是希望兰因至少能遵守他们之前的承诺,不祸及他的家人,其他怎样他都能忍受。
再说,眼前这个单纯懵懂的小内侍又能做些什么呢,让他去问问谢兰因,或者递封信,跟他解释?先不说身份高低问题,就是自己和谢兰因的关系就够叫人匪夷所思得了,说不定还会吓到这小太监,把他连累。总之,都是天方夜谭。
寒无见叹了口气。夏知道:“您别丧气,一切一定都会好起来的。你不想多说我也不缠您,时间快到了,我晚上再来看您。顺便给您捎点药,您这脸色,都跟那上等白宣纸一样了。”
寒无见被他逗笑了,应允了他。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牢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映在石墙上的火把的光颤抖着,几个蒙面的侍从开路,一身玄袍的男人走下石阶,抬手,其他人都退下了。
谢兰因摘下盖住半张脸的兜帽,火光照亮他半张脸的俊朗轮廓,神情不明。他走进牢房,动作很轻。
寒无见躺在草垫上休息,已经入睡了,睡的很熟,呼吸均匀,有些不太寻常,没意识到来人。
谢兰因长指抚上寒无见的脸,微烫,他被押进牢里时候是浑身湿透了的,这两日身体一直低烧,忧虑过重,到今日已经有些昏迷了。
谢兰因掌根撑住墙壁,俯身凑近寒无见,叫了一声“哥哥”,又叫了一声“无见”,指腹按上他的下唇,轻轻摩挲,抵开他的唇齿。
谢兰因从袖子里拿出瓷瓶,倒出褐色药丸,在自己嘴里放了两粒含住,偏头吻上寒无见的唇,给他渡了过去,确保他吞咽了,再捏住他的下颌,用嘴唇吻舐寒无见因缺水细微皲裂的唇角,偶尔把舌尖探进他微张的嘴里,仿佛在品尝他微苦的味道。
寒无见被他吻得呼吸困难,偏头抵着墙角,想躲又不确定是不是要躲,意识模糊,微睁了眼瞧他,又被覆身上来的谢兰因吻得重新闭上眼睛。
接连不断浅尝辄止的吻里,周遭只有亲吻的黏糊水声,夹杂衣料摩擦的声音。
寒无见吻着,“唔”了一声,微弱地唤了一声“兰因”,谢兰因用手指拨开被他含在嘴里的一绺湿漉长发,温柔道,“是我,好些了吗?”
寒无见抬手捧住他近在咫尺的脸,认真又朦胧:“我很好,你也不要难受。”
寒无见神智昏沉着,他把这当成一场日思已久的梦境,始终挂念谢庭已死的事对他的打击,怎么也放不下,哪怕是在自以为是的梦里。
谢兰因把寒无见抱进怀里,搂紧,嘴唇抵在他的额头,眼神深沉:“我不难受。我很快就放你出去,哪怕把他们都杀了。”

第117章 出来
夜色凉薄,夏知好容易把攒下的碎银挖出来,塞了一只小袋子,想通过行贿得见寒无见的机会。
结果还没走到当口,守卫瞧见他,脸色唰得就变了。守卫是白日里见过他的,还认得他这张惯爱讨巧的脸。
夏知没意识到什么,赶着跑上去就要给他塞钱,求他放自己进去看个人,就一眼,下回还有好处。
对方却急着不要。这给好处在底下叫“通融”,也都不算是什么秘密,这个侍卫不可能不知道,他却一个劲使眼色。
刚开始夏知还不明白,直到门再一次被拉开,夏知这才意识到里头原本是有人的。
这么晚了,谁会过来,提犯人吗?还是私下处刑?
推书 20234-12-19 :我的天菜发芽了—》:[近代现代] 《我的天菜发芽了》全集 作者:步涧【CP完结+番外】长佩2023-11-29完结收藏:124评论:47海星:2,867点击:15,059字数:21.15万人气:38,475文案:天菜好看不好吃?养养就能吃了!一次节目录制事故,让林苍徹从三米高的搭建台上摔了下来。自那开始,晓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