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引得不同人纷纷侧目,瞧见是王家傻儿子,也不再意外,遂把脸又转回去。
吕韦眼疾捕捉到那边高位坐的是四王爷,有隐约瞥见他旁边坐的,赶忙去叫停:“等,等等,别说了,你看那谁?”
王熙宣眯起眼睛:“谁啊,那不谢辞那个老色鬼吗,他也来买寒无见?就他?他除了有点地外拿什么跟我爹杠?”
“让你看他旁边的。”
“他旁边?什么人啊,怎么坐的比四王还高一点?”
“你用脑子想啊。”
王熙宣站起来:“荣安王?他不是死了吗?”他看着身形确实有点像,开始感到悚然了。
吕韦翻了个白眼:“你说谁最像他,那个,那个啊!”
王熙宣恍然大悟:“啊啊啊皇——”
吕韦把他嘴捂住:“别叫嚷,你想死别连累我。”
是谢兰因,他更悚然了。但他脑子也转不动了:“等等等,为什么他也要买?”
吕韦埋头喝了一口酒,道:“他本来就一直挺喜欢寒无见的。”
“可是,喜欢又不能当饭吃,我以为他只是玩玩寒无见。”
“人家现在当皇帝了,说不定想继续玩玩呢。”
“那,他总不希望明天闹得满城皆知吧?比方说,大家都期待看他弄死寒无见,结果发现他把他睡了?”
台上又是一曲终了,重重叠叠的帘子撒下,漂浮酒杯和花灯的人造围池也明亮了起来,繁花簇拥,艳色夺人的地方,一个一身金红的男人被推了出来,云纹长袍,腰佩香玉,长发金簪半挽,饰有垂下的流苏,称得他面容精致夺人,像是刚刚白玉砌成的一般,一时叫许多人移不开眼睛。
“啊…居然是,是寒无见……”底下开始窃窃私语,“居然是他……”
“他不是死了吗?”
“好像被流放了……”
有人开始了出价:“五百两!”
“一千两!”
寒无见被喂了药,不能言语,力气也丢失大半,只是徒然地扫视下面的人,有些人认识,有些不认识。他连视线也开始有些受阻了。
台下,谢辞“啧啧”两声笑起来:“这寒将军脱下军装真是美貌惊人,秀色可餐,叫人简直是冒了大不韪都想把他挣到手呢。”
谢兰因坐在台下并不搭话,只是直直盯着寒无见,握紧了手。这是他的人,却要以这种方式被置于这种场合,还要被那些废物觊觎,他感到怒火中烧。
守护他安全的近身影卫一只手无声放上他肩膀,意思很明确,要他万分三思,不能冲动,这里到处都是眼线。
谢辞见他如此镇定,又出言相激:“我说陛下,面对如此佳人,您居然能下得了那么狠的手。难道都不顾昔日一点情分的吗?寒无见脾气是坏了点,但我斗胆告诉您,他就是这个脾气,最得我心,我还没睡过他这等尤物呢。今天就先让其他人开开眼,让他们先抬价,总不能抬过了我去,您说是不是?”
谢兰因冷然一笑:“哦,是吗,我以为皇叔要送我什么绝代佳人,原是一个男人,还是我过去受教过的老师。”
“陛下果然还记得他,”谢辞假惺惺地感叹,“我真怕您忘了呢。陛下还这么年轻,难免气盛,这要什么男女未来都有的是。只是这寒无见,确实恼人。我听闻他后来与您作对已久,所以想着就要替您出这一口气,所以今日叫您来看看他的下场。这才是送您的礼物。当然,如果您也想拿下台上的美人,只要您一声令下,自然其他人都是要拱手相让的。您说是不是?”
谢兰因咬紧牙。谢辞就是想看看寒无见在他这里到底占个几分的重量,他最喜欢刺探人心了,让他发现这点,无异于露出七寸去给他踩,日后全是麻烦。
谢兰因真想立刻杀了他。
角落的王熙宣也不甘示弱,站起来扯着嗓子就喊:“一万金!”
吕韦拉他:“你疯了,真的想买寒无见?”
王熙宣道:“这不是,虽然寒无见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落在那些贼眉鼠眼的人手里还指不定怎么糟蹋呢,而且他也不坏啊,当年差点就来教你和我了。”
“你就不贼眉鼠眼了,啊,落在你手里就不糟蹋了?”吕韦小声,“你还没发现,这几乎是四王爷包场,就是走个过场,估计最后人要被他送给陛下的。你最好悠着点,到时别陛下不弄死你,你爹说什么也得打死你。”
这边叫价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谢辞一瞥谢兰因,他还是冰山式的岿然不动,安如泰山。寒无见出场那么俊美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怕不是真觉得已经是玩过的东西,不值什么?
谢辞敏锐地不相信。他冷哼一声,斜眼示意旁边小侍,进行下一步。后者接眼色走开。
下一刻,几支利箭刺破长空朝台上寒无见而去,寒无见本能避开,还想去拉旁边人,太晚了,旁边人当场毙命,他也因此失意不小心被重新射出的箭擦过腰侧,摔倒在地。
谢兰因站起来:“无见!”
寒无见恍然听见了谢兰因的声音,他努力爬起来,四顾想找谢兰因在哪儿,台下一片哗然,各种叫声“有刺客”,人员四散。
兰因在这里,这里有刺客,很可能就是冲兰因来的,他恐怕有危险。寒无见按住腰部的伤口,费力叫:“兰因,你在哪里,兰因?”
一转眼几个黑衣刺客就跳上了台,抬剑向寒无见而来:“寒无见,拿命来吧!”
寒无见和他们过了几招,因为服药失尽气力,加上受伤,很快就不敌,落了下风。
谢兰因在台下再无法坐以待毙,径直甩开试图按住自己的影卫的手,正要上前,几支飞镖窜过,精准狠扎中了刺客后脑,手法相当熟悉,是影子阁的影卫来了。
他身旁影卫叫道:“来人,护驾!”
寒无见正以为自己要命送于此,身前拿刀人轰然坠地,他一抬头,一身玄衣劲装的顾影轻功上台,一言未发抽剑解决了余下的人,长剑挡在了寒无见跟前。
但涌出的刺客更多了。
注意到寒无见受了伤,面色苍白,顾影插剑回鞘,向他递出剑鞘一头,拉他起来,要带他离开这里。
寒无见望着他,以为他是谢兰因,毫不犹豫抓住了他的手。
顾影揽住他,小心抱稳他避开刺客,带他两步踩过横栏飞了出去,再拉着他跑下台阶,两个人不顾一切跑了出去。
谢兰因踹开一个刺客,瞠目看着这一幕,不可理喻,“他在做什么?让他停下来。”谢兰因眼睁睁看着人不见了,一脚把面前桌子踹翻了,“放肆!”
作者有话说:
?新郎连夜跑路拉错人
[话外音:宝子们这两天不等了攒一攒下周一开始日更]
顾影想停下来看看他的伤,寒无见反握紧了他的手,抓着他继续往前跑。
晚风清爽,两个人的衣袂几乎搅在一起,一路穿花度柳,不知跑了多远,肯定叫人追不上了,寒无见停下来,顾影还没有开口,寒无见转身抱住了他,把头枕在他的心口。
“对不起,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叫你想得太多了,让你难受了。觉得我不信任你?”
顾影直挺挺站着,听不懂寒无见在说什么,所以干脆不说话,只是盯着他露出的一截脖颈,底部似乎有一颗小痣,他看得有些入神。
“你心怎么跳这么快,很热吗?”寒无见突然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顾影以非常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偏头推开寒无见,又反手把他拽回来,摁进自己怀里,同时用手掌从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寒大人,请把我的面具还给我。”顾影道。
寒无见吞咽了一下,被迫仰起脖子,后颈抵着顾影肩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是顾影。我以为……”
他把面具还给顾影。顾影接了戴好,松开他,闷声,“下次不要这样了。”
“好的,对不起,是我无心之失,多谢你救我。你有看到兰因吗?”
顾影想了一下:“没有。陛下今天有密会,应该不在这里。”
寒无见肉眼可见的失望。顾影道:“附近有我们的安全之所,里面有伤药,我带你去处理伤口吧。”
寒无见点点头:“多谢你。”
所谓的安全所是一座木屋,藏在一片隐蔽处,很不容易找到,但在撇开枯褐荆棘后,却别有一番景色。
“有时候出任务,被人追杀。”顾影道,“就会来这里,能切断追踪,还能给自己处理伤口。有时候没事也可以来这里一个人待着,别人一般找不到。”
“你带我来这里,岂不是把自己暴露了?”
“不会,”顾影认真道,“你不会背信弃义。”
寒无见笑:“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让你失望了怎么办?”
“按照我们阁内的规矩那我只能杀了你。”顾影道,“不过陛下不会让我杀你的,所以就算你要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杀了你。我听从陛下的命令,照他的意愿做事。”
顾影停下来,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灰色的苍鹰破开黑夜朝他们俯冲而来,顾影让它停在自己手臂上,解下它绑在腿上的钥匙,拿去开门。
苍鹰睁着眼睛打量稀客,一点也不怕生。寒无见笑:“这是你的宠物吗?”
“王府影卫每个人都有一只,也可以这么说吧。”
“它有名字吗?”
“没有。”
“那你平时叫他什么?”
“喂。”
寒无见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影道:“其实我一般不叫它,吹一声口哨它自己就会过来,一直很准时。不过有时候它也能听懂我说话,也许是可以给它取个名字,不过我应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叫它。”
“为什么?”寒无见问。
他们走进去,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除了一张可以坐躺的草垫席子,和角落差点叫人发现不了的药箱,后面胡乱塞着一些浸血的布条,应该是顾影平时受伤换的,已经干了。
“其他人会笑我,”顾影把那些碎布条扫到一边,把药盒取出来,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盏灯,用火折子点亮了,火光落进他黑色的眼眸。
“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工具说话,而且还要给它取名字。不过我知道林琅会,他很喜欢他养的鹰,还很喜欢世子的,后来把它们都放飞了,为此遭了一顿打,不过下次还是会那么做。很多人喜欢他,他死的太早了。并不是因为他用功不努力,他父亲一定很伤心,如果死的人是我,我父亲应该不至于太难过。”
寒无见也回忆起了那个笑容灿烂的男孩儿,他确实太可惜了。当时如果不把他留在那里拼命一搏,也许他也不会死。
“我小时候也想养一只鸟,雀什么之类的。我家里人不允许,主要是我母亲不太能忍受那些皮毛,她说如果要养那就必须把它们关起来才行。不过我想,与其关在笼子里,还不如放它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寒无见笑了笑,“所以从来没养过。”
寒无见拿出一块薄饼,本来是给景行带的,不过好像暂时也给他吃不上了。他掰碎了一点,顾影道:“它不吃这个。”
飞鹰扑腾下去,谨慎地靠近寒无见,然后开始啄地上的碎渣,最后吃到寒无见手心里。
“我也喂过鹰,”寒无见笑,“在漠北那边的雪地里,有很多牧民用自己煮的胶来捕鹰,都是很大的鹰,他们说在更北的地方有比那儿更大的鹰,叫什么我忘记了,地方上说它是雪山神的使者,有的人说他们是凶残的猛禽,一张开翅膀就会降临黑夜。但他们确实都很通人性。”
“你很喜欢那里吗?”
“可以这么说吧。其实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人,哪都想去看看,世界不止大魏的疆域,民宿风土如此不同,令人向往。”
鹰吃光了食物,开始啄理自己的羽毛,歪头歪脑打量两个逐渐靠近的人影。
“要不你给它取名字吧。”顾影道,“这样你也可以叫它。”
“你是他的主人,我这怎么……”
“那么就叫影子好了。”
寒无见笑:“因为你叫顾影吗?”
“嗯。”顾影道,“这样你还是可以叫它。”
顾影吹了一声口哨,“影子,”向外一挥手飞鹰蹿起来,跳上他的手臂,“飞吧,你暂时不必过来找我了,飞去远一点的地方。”顾影放飞了它。
“它还会回来吗?”寒无见问。
“会的,他是我的朋友。”顾影蹲下来,又站起来,“我去洗手,帮你上药。”
“谢谢,其实我可以自己……”
顾影已经走开了。
等到顾影回来,寒无见正在宽衣服,看见他非常直接地盯着自己,感到一阵尴尬。其实让他坦诚的话,如果顾影不是长得那么像兰因,他都不至于这么难堪。
顾影蹲下来,捏住他一角衣服,眨了眨眼睛,似乎感到稍微有点无法遮掩的羞涩。
“你今天真好看。”
“啊,这样吗,是有一点太张扬了。”寒无见不好意思道。
“像个新郎。”顾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给他擦干净伤口,慢慢地上药,非常细心,“嗯。你看起来像要成亲了一样。”
寒无见弯起嘴角。他没注意自己的形容究竟如何,半途中被以景行为挟强行喂了药,后半段时间一直印象模糊,上台遇刺稍微振奋了一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粗心到能把如此明显的顾影认成了乔装的兰因。
“你以后也会成亲的,你新郎的样子应该比我更好看,更叫人倾心。”
顾影给他裹上细布,抬眸看了一眼他:“你以后还会成亲吗?”
“不会吧,我想。”寒无见道,“你应该比较了解我和你家世子的关系吧?”
他“嗯”了一声,“不过我只服从命令,不关心实事。”
寒无见点点头,明白他不涉及这些隐私。寒无见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在漠北那段时间,我知道什么时候是你,什么时候是兰因。谢谢你那时候和我说的话,还有对兰因的照顾掩护。”
“我只是依照陛下的命令办事。”
寒无见失神地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全然未在意伤口已经绑好,但顾影的手还没挪开。
顾影知道他在想陛下,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是和他闹了什么不愉快吗?”
寒无见回神:“什么?”
“你今天把我认成他,说难受,不信任什么的。”顾影道,“陛下让你难过了吗?”
“没有。是我让他,”寒无见想具体说点什么,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可能不会表现出来,但背地里应该会受伤。”
“他不是轻易会受伤的人。”顾影道,“如果他受了伤,会叫对方十倍偿还。”
“是吗?”寒无见无奈地笑了笑,把衣服穿回来,低头整理衣襟。
“不过他是真的喜欢你,”顾影继续,“虽然并不代表真的不会伤害你。”
寒无见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也很担心他,倒并不是多么在意我自己。我希望他好好的,希望能够理解他,给他安全感,让他快乐一点,他从小就格外缺乏这些。”
“我也想有人理解我或者仅仅试图那么做。”
寒无见没听清,抬脸:“你说什么?”
“陛下会生你的气吗?”顾影问。
“不会吧,”寒无见苦笑,迅速推翻自己,“应该会,嗯,他有时候会生闷气。”别的都是涉及床事的部分,还是别多说的好。
“是这样,”顾影若有所思,“所以……昨天是因为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说,也许在某些方面你比我更了解他。是因为荣安王的事,”寒无见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他有时候太过坦诚,确实容易叫人害怕。”
顾影懂了。
顾影在他身边默默坐下,良久开口,“其实,有些事情也许我可以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鸭≧≦
第126章 他很喜欢你
“你在说什么?”寒无见坐直了,眨了眨眼睛盯住他,似乎要把他瞬间看透。
顾影不自然道:“是关于陛下的事,我想他应该没有告诉你,因为不想让你担心。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那么做的。”
顾影告诉他的是关于谢兰因坠崖的事。
寒无见事后确实奇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问他有关这件事,简直好像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段经历一样,谢兰因没死,谢兰因活着,并且真的来到他面前,那么这中间的一切都全当做过眼烟云消散了,只有他们在一起才是真实值得的。
谢兰因也闭口不谈,只是笑意盈盈地对他,好像这中间完全不值一提,就像寒无见觉得自己那些天的经历也全然不值一提一样。但是寒无见不说谢兰因会知道,因为他是如此密切地关注寒无见的一举一动,又不至于太过冒犯他。但寒无见对他一无所知,甚至想当然觉得他是被救了,没有吃多少苦,或者吃了一些,和之前的不相上下,缺乏更多想象,就此这样。
谢兰因当时竭力不想让寒无见被带走,对那时的他来说寒无见就是仅存的一切,他不叫任何人碰到他——但他还是失去了他。
寒无见被带走,谢兰因坠崖。但他没死,他没死完全不是任何人的功劳,意思是并没有人搭救他,他从崖上滚下去,拽住树藤——这是顾影通过他手上、身上的伤痕推测出来的。
谢兰因武功底子很好,通过各种缓冲,摔进了谷底的湖里,所幸没有真的粉身碎骨。他从河底爬出来,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当天夜里下了很大的暴雨,雷鸣电闪,谢兰因的痕迹血迹都被冲散了,所以才没有被朝廷的人找到。
寒无见对当天的雨也有印象。当时他被绑上了马车,很快被带离玄城,路上开始发热,分不清头疼还是心痛,也许两者都有,医师在说话,按着他给他灌药。他不时被外面的雷声惊醒,满脑子都是谢兰因如何地害怕打雷。
与此同时的谢兰因为了躲避追踪,身负重伤走了几十里路,晚上再藏起来,第二天继续走。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是抱着什么样的信念。
影子阁的人是在第三天找到了他,通过他们训练的特殊方法进行的传讯。找到他的时候他半身都是血,干的和未干的,很多伤口已经坏掉了,惨不忍睹,但他意志力还很坚强,尽管也在发烧。
几位将军和大夫很快过来看他,大夫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就摇头了,当着面告诉他们救不了。
而且就算救活,“他也是个废人。”顾影告诉他原话,当时他也在场,跟着父亲顾且,世子躺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但他能听到大夫在说什么。
大夫说他身体好几处骨头已经断掉了,甚至是永久性的,几乎不可能连接,内伤很严重,里外都在出血,还能坚持走出来、走那么久已经是奇迹,但也仅限于此了。
“好几个大夫郎中都来了,都是一样的说法,他不可能治好,甚至不可能活下来,他的骨头都断裂了,大夫说他就算活下来,日后也不可能再拿起剑,更不要说打仗了。”顾影解释道,“你也是习武的人,你知道断掉这里,还有这里,意味着什么。尤其对他那样身负血海重任的人来说,不能举剑又意味着什么。”
寒无见听得喉头一阵一阵酸涩,顾影简略的形容都在令他的身体感同身受般地隐隐作痛,手指尖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然后呢。”寒无见听见自己问。
于是谢兰因当即爬起来抽出床边的匕首,横在了大夫的脖子上,凶狠地告诉他,自己还能拿起剑,如果这也算奇迹那就把这个奇迹继续下去,如果他治不了,他就会先杀了他,他死了站着的人也别想继续活下去。
在场的大夫无不被他的毅力和他那股气势震慑了。
终于,有一个大夫站出来,告诉他也许他们是治不了,但他知道草原上有一个巫医,行为怪诞医术诡谲但胜在高明,事迹广为流传不过行踪漂浮不定,不解但幸运的是,这一次他在草原靠近森林的村落住了一整个寒季,如今似乎还在那里,只是不清楚具体是哪里。
谢兰因说他自己知道,他被那个人救过,但那个人似乎救人只救一次。
(其实并不算谢兰因知道。而是谢兰因知道草原部落的人知道,所以刚开始是由他们的人先和颜虞渊那边取得了联系,双方也是从这里试探性地开始了结盟。)
于是影子阁派出了以顾影为首的高手三人,去谢兰因说的地方“请”这位传说中的神医驾到。最后是顾影带人把他绑回来的,因为人手不够,第二天又去把他徒弟绑了回来。
顾影没说“请”的具体,可能比较糟糕,用头发根想都能想到。毕竟顾影是真的不太善言辞,既然追求速度和效率,能动手就绝对会减少必要的人际交流。
神医情绪不太好,认出了谢兰因并没有帮上多大的忙,是刀架脖子上了他才勉强着手救人。
检查完情况一开始他就和谢兰因说了,毫不遮掩,告诉他情况很坏,本来就伤很重,还拖了那么久,他医术高明,但不是真的能起死回生。
谢兰因让他住口,告诉他自己知道做好最坏的打算,现下只问他有没有办法完全恢复,要拿得起剑的那种。
神医很惊讶,你能多活一段日子就不错了,你还想拿剑?
谢兰因道,如果要和大多数人一样像一个废人那样度过一生,还不如不救。
神医本来想告诉他大多数人可比你想的聪明多了,拿的起剑但知道不拿,乐得自在。他想了想,问他,你这是怎么伤的?
谢兰因告诉了他自己是从哪里滚下来的。
神医真情实意地沉默了一会,开口,好吧,我知道了。
神医给他起用了雀南子。用神医自己的话说,他一生多少会给一些严重濒死的病人用点雀南子,但绝不会给同一个人用上第二次。
谢兰因的情况很复杂,他有两个选择,缓慢的恢复,但废去一身功夫;快速的、近乎完全的恢复,但有可能药物上瘾导致心智受损。
雀南子的功效已经一再强调,少量的用量就有着极其强烈的恢复效果,却只有微弱的副作用,但用量一旦过头,反噬将极其严重——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精神上的,最终都会导致寿数提前耗尽暴毙而亡。边疆就不时会有借此追求力量最终爆体而亡的武士。
神医确实是神医,他将雀南子控制在了最大的限度上,只要不超过这个限度,就能极大地发挥效用同时不导致副作用使他过度受损。
尽管如此,短时间内要承受这么强劲的药效还是很艰难的。
神医的意思是,作出第二种选择,但并不是会百分百成功的。他此生几乎没有用过第二种,完全是因为尝试它的人都最终没有扛过药效竭尽而死。
谢兰因毅然决然选了第二种。神医为他接骨,削除烂掉的创口,混合雀南子服用草药。接受治疗的头一个月里他都是在生不如死里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