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手腕上滑动,仿佛把玩上等的美玉,指尖残留着细腻温润的触感。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种亵渎神明的意味。
——他将他拉下尘埃,放肆地索取爱。
“利奥可以了,不疼了。”
林诺捉住他的手,不愿他为自己那么费心,笑着点了点桌台前的荧幕。
“再这么按摩下去,我们就要错过精彩节目了。”
洛伦佐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对所谓娱乐节目并不感兴趣,但某只影帝的解说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我的印象里,《第二圆舞曲》总与优雅的恶魔相匹配,而影帝你画了一只Q萌狮子,哈哈很可爱,只是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蕴?”
宋云双扯着观众最为好奇的问题提问,华贵的曲子和Q萌绘画如此不搭,已经不是狡辩能说得过去的了,但……暗自希望他不要爆出什么内幕。
……今天比赛已经足够热闹了,在她主持生涯里,还从未经历过这么多尴尬与搞笑并存的局面。
朱利安唇边勾起意味深长的微笑,兀自过滤掉主持人递来的眼神,淡淡瞥了眼端坐在尊贵席位的“星际暴君”。
“没什么特别的意蕴,仅仅想说‘每一只傲娇的狮子,都有一颗蠢萌的心’。”
“噗嗤!”
底下观众被逗乐了,而金色大猫气得毛发抖动,恨不得马上变回原形,撕碎了这臭小子。
可惜眼下束缚在名为“银河之主”的躯壳里,就必须依照假正经的方式行事,真他喵的不方便。
何止不方便,连脸上神情都没法动,装得无动于衷嗤之以鼻,而心里早就撕了某人八百遍。
虽然眼前撕不着,但背地里可以动些手脚。
金色大猫抬起手腕,打开光脑,随便点击了几行信息。
不多会星微博上便掀开拉锯战。
[笑死,星际影帝就这水平。]
[黑子可找到地方黑了,真不容易啊。]
[嘴那么硬,不给个两分说不过去。]
[谁稀罕你给高分!]
[啧啧啧!这是你说的,姐妹们冲啊!]
[姐妹们把分拉上去,别让黑子们得逞!]
星网上粉黑大战了三百回合,不知道哪家势力混进来了,黑子最后几乎屠版。
估计大家头一次见到这阵仗,朱利安的粉丝不禁被镇住了,对家粉丝也不例外。
[握草,吵架还有能吵过他家的时候,厉害啊!]
[估计平日里被他家欺负惯了,都憋着劲报复。]
[有理,非常有可能。]
比起星网上气势汹汹,现场观众和评委们则很平静,几乎没有异议,最终分定格在6.3分。
朱利安谢幕回到后台,虫族小诗人难得罕见地安慰他:
“我觉着那幅画挺可爱的。”
“嗯,我也觉着很可爱,可惜不是我画的。”
“……嗯?”
高尔文一脸疑惑,朱利安笑了笑,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没有解释。
其他人张了张嘴,想问,又没有那个胆。
洛伦佐冷冷地乜视着,随后不感兴趣地转开目光,他从来不知道一只精灵和一只大猫会那么幼稚,幼稚园小朋友不过如此。
大猫:说谁幼稚,朕乃银河之主、神圣银河帝国皇帝,岂有幼稚之说。
暴君:……
大猫:再说了,那幅画不过是林诺绘画的拙劣模仿,难道不该打低分?
暴君:有理。
大猫:……(怎么感觉骂了自己。)
林诺本人则欲言又止,心想着比赛完毕,赶快去见猫猫。
总觉着有些奇怪,那种猫猫无处不在的感觉好像越来越强烈。
莫非这两天没见到它,克制不住那份想念?
观众席金色大猫眉眼浅笑,透过某只暴君的眼睛,它感受到了小画家的情绪波动,所有的束缚感在此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果然林诺是最喜欢它的,这个事实令大猫很安心。
而且自豪。
“……!!”
洛伦佐陛下,竟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平静温柔。
诡异又安心。
星际暴君这副姿态,令身边的一众官员轻轻舒口气,也令出身地球的贵族彻底消除紧张情绪。
第二轮比赛虽没结束,但太空人基本注定失败,原以为星际暴君会发火,谁知道他对这个结果似乎相当满意。
……不愧为暴君,果然喜怒无常。
贵宾席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而舞台上的气氛更加热烈。
人形机器人出场迎战,帷幕缓缓拉开,豪华的交响乐团露面。
男的西装燕尾服,女的高定礼服、珠宝首饰闪耀,脸上都挂着郑重其事的神色,显然对这场比赛十分用心。
星微博没有多少反应,而现场观众欢呼起来,和精灵王子出场时形成鲜明对比。
要知道这支乐团是花都大剧院重金打造的队伍,音色比丝绸还要柔滑,每次巡演都收获广泛的关注,明星度堪比真人。
乐团团长致谢后,挥动指挥棒,缠绵轻快的小提琴旋律盈散于夜空。
“梁祝。”
林诺惊喜得喃喃自语,人形机器人选了交响乐版《梁祝》来绘制画卷。
不同于《第二圆舞曲》的大气豪奢,《梁祝》专注于情感的细腻幽微,爱到深处缠绵之至的生死相依。
曲律美好柔软得似水,简简单单几个音符就能把人投入到一往情深的序幕,而抗婚悲怆时如裂帛刚断。
极其细腻柔软,也极其刚烈果决,情感过渡的段落却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这首非常考验乐队的曲目,人形机器人以钢铁之躯,以智慧之脑,以深入多年学习的感性之情,很投入地演奏了出来。
随着温婉优雅的音律挥洒在夜风里、潮润的空气里,大荧幕缓缓展开巨幅长卷,如同连环画般绘写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悲剧。
画卷仿古从右端开启,第一段草桥结拜,祝英台女扮男装,去杭州尼山书院求学,路上偶遇梁山伯,两人同在草桥亭避雨。
绵绵细雨的画面,缓缓勾勒出依依杨柳,点点涟漪的河面,以及草桥亭下一簇一簇的报春花,两只蝴蝶躲在花瓣下面。
苍翠欲滴的青草,姹紫嫣红的繁花,烘托出生机盎然的春色。
明明暗沉阴冷的天气,以草桥亭为中心却突破画面的明媚亮丽。
荧幕镜头移动,适时地聚焦在人物身上,放大出细节,梁山伯朗目疏眉,祝英台亭亭玉立,褒衣博带衣袂当风,正所谓魏晋风度。
两位翩翩“少年郎”一见如故,义结金兰,飘进亭子里的雨丝如袅袅薄烟,见证了他们一生的姻缘。
第二段同窗三载,梁祝两人临窗而坐,身上都穿着儒生服,游丝描的线条越发精细,飘逸的衣饰与后代儒生的印象决然不同。
梁山伯手捧着书简凝神读书,神情非常之肃穆;祝英台微微扯着好友,另只手偷偷地指向窗外,似乎在邀请他欣赏外面的夏日景色。
画面近景部分,并蒂莲开满水池,两只彩色鸳鸯缠缠绵绵地依偎,脚蹼荡起一圈圈涟漪。
……寓意可谓非常地直白。
第三段十八相送,祝英台返归故里,梁山伯不舍好友,送了一程又一程。可惜在好友的多番暗示下,呆头鹅始终不解风情。
画中人物表情越来越生动,梁山伯憨厚笃诚,祝英台满脸无奈、又好气又好笑,手拿着一枝红叶拍打着他的后背。
此段背景换成了秋季,山野红枫烂漫,绵绵延延如燃烧的海洋,热烈得能烧透霜秋,却也清冷得能吞噬一切。
第四段楼台相会,小提琴和大提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时分时合互诉衷肠,缠绵的音色铺染出两位年轻人相思难尽的悲情。
荧幕上楼台高阁蒙上雪霜,庭前花木枯枝交错构成中线,寒雪凝在红梅上,仿佛染血的桃花,没有丝毫的暖意。
高阁左侧英台父母面目肃穆,一副封建家长模样,容不得儿女私情。
楼台右侧梁祝执手相看泪眼,心知情深难敌缘浅,私自约定生死相随。
第五段坟前化蝶,荼蘼花季梁山伯病逝,祝英台婚嫁途中绕道坟前,泣血祭奠追随恋人而去。
荧幕上展映出最具悲剧美的一幕,凤冠霞帔遗弃在泥土里,快要合拢的坟墓缝隙万只蝴蝶泉涌而出,震撼了在场所有人,随行丫鬟和轿夫或哀恸或不知所措神情各异。
坟前墓碑上篆刻着梁山伯的名字,以及用血字写就的“妻祝英台”。
风停雨霁。
爱情主体再现,交响曲以轻盈平和的音符终结,余音袅袅波散,随后便是现场观众们经久不息的掌声。
[呜呜呜爆哭!没想到听一场音乐会,看一场绘画比赛,会哭成这个模样。]
[METOO,机器人们演奏得太动情了,完全突破了我的认知。]
[荧幕上画的也精彩,和《洛神赋图》《韩熙载夜宴图》有得比,不知不觉便被带入到故事中。]
[还有演奏到英台哭坟的段落,我听着现场有雷声滚过。]
[嗯嗯我可以证明,是真的有雷声,太应景了,雷劈坟墓啊,天地回应了梁祝也回应了这首曲子。]
[握草!好神奇!拜拜乐团,想不打高分也不行。]
大荧幕上观众评分直线上涨,现场评委也几乎个个都打了高分。
“几乎没有悬念的胜利,恭喜来自花都大剧院的乐团,最终得分9.37分。 ”
宋云双报出分数后,底下观众一片欢呼,为人形机器人乐团自豪。
乐团团长连声致谢,并没有马上下台,而是转向梅韫辉的方向:
“我可以听听梅先生的评说吗?”
梅韫辉挑了挑眉:
“你很在意我的意见?”
“对,我主人很在意。”
梅韫辉怔了两秒微笑道:
“我呢,很不喜欢和高科技文明打交道。但你们屈尊求教,我也就不吝啬肚里墨水,评说好听难听,你们权当片面之词。”
“嗯,您老请讲。”
“首先我打的分数远低于各位评委和场内场外的观众,只有8.5分,没有影响到结果,但这便是我的态度。”
8.5分!?
交响曲那么完美,呈现出的画作那么完美,怎么可能只值8.5分。
梅老在故意打压吗?
底下观众一阵骚动,很有些忿忿不平。
团长倒是提起了精神,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贵团绘制的画卷构思精巧,叙事节奏沉稳,将四季景色匠心独运地嵌入剧情中,春遇夏恋秋分冬离荼靡花尽化蝶双飞,循环往复形成首尾呼应。”
“这是最惊艳的地方,也是最具有匠气的地方,不过无伤大雅。”
“而真正损害到画韵、甚至构图和谐的败笔在于,你们没有吃透梁祝这两个人物。”
“祝英台何许人也?会稽郡上虞士族小姐。梁山伯虽然家境贫寒,那也是世家子弟。”
“地球魏晋南北朝那个时代,作为门阀贵族出身的孩子,行止坐卧皆有规矩,怎么可能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哪怕同窗三载你侬我侬最亲密的时分,也只会如《红楼梦》中的宝黛二人含蓄克制地表达爱意,而非荒于行径沦为笑柄。”
“所以才会有十八相送那些唱词,才会有楼台相会那些悲剧。”
“若照着现代人的思维,他们何不找个机会私奔可好?何必整得最后哭坟化蝶。”
“梁祝所以为梁祝,生于礼而丧于礼。”
现场寂静。
紧接着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地球观众头次鼓掌鼓得那么起劲。
[服了服了服了!我看谁还敢不服梅老!]
[梅老YYDS!]
[历史课音乐课资料有了,同学们都给我记好要点,考试要考。]
[…………]
[…………]
[…………]
[这位当老师的,你应该知道自己为啥不受欢迎。]
花都大剧院的乐团心服口服地退场,接下来开启第三局的是,来自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昆塔·安德烈。
如两位女孩所议论,这位人形机器人相貌确实不怎么样,嘴巴大,咬肌发达,腮帮宽厚,整个人透着一股憨憨的气质。
然而他一开口,颜值立马噌噌提升,晶亮的眼睛燃烧着热情,挺拔的身躯很增加绅士风度。
Libiam libiamo, ne' lieti calici,
che la belleza infiora;
e la fuggevol fuggevol'ora
s'inebrii a voluttà.
歌剧《茶花女》选段《饮酒歌》,昆塔·安德烈准备用它来一较高低。
明朗优雅的男高音穿透空气,送至剧场每个角落,憨憨气质的小伙化身为陷入热恋的阿尔弗雷多,神情举止无不诉说着深沉的爱意。
这已经不是用生命力注入演唱,而是用演唱来完成审美层面的夺舍。
仿佛阿尔弗雷多就是这般深情,就是这般追逐被茶花包围的女神。
Ah! Libiam, amor fra i calici
Più caldi baci avrà.
男高音唱段结束,很顺滑地接入到合唱部分,场内外的观众反应却是:
[啊啊啊魔鬼技法来啦,嗓子劈叉!!]
[……!?]
[我没看错吧,他的嘴巴还在动,有没有合唱配音?别告诉我没有。]
[实话告诉你,真的没有,男声女声合唱都是他一人完成的,也就是说他一个人相当于一个合唱团。]
[握草!这怎么做到的。]
[据说是多声带,有兴趣研究的,可以搜索下相关论文《论多声带人形机器人的生成机制》。]
[搜索了下,好厚,还有开头那牛逼轰轰的方程式是什么东东……数学白痴想说,我还是老实听歌吧。]
Tra voi saprò dividere
il tempo mio giocondo;
tutto è follia follia nel mondo
Ciò che non è piacer.
花腔女高音出场,毫无意外,薇奥莱塔也是由昆塔独唱,华丽灵巧的嗓音浸润了每个空间,远远盖过了容貌给人带来的不协调。
直视着昆塔聆听歌剧,甚至会慢慢产生幻觉。
美丽窈窕的薇奥莱塔似乎就在他身上,以他的灵魂熔铸歌声,使得每一位听众都受到洗礼。
这还不算完,视觉上也给人完美的冲击。
背后大荧幕慢慢勾勒出薇奥莱塔的姿影,肌肤雪白,温润纤秀的轮廓包裹在层层叠叠的华服之内,她斜倚着沙发,神态有些疲倦慵懒。
不过眸子清透,精神奕奕地注视着身前的年轻人·阿尔弗雷多,神色有些好奇有些感动,还有些无法诉说的犹豫。
唇边含着清清浅浅的微笑,表示很乐意聆听阿尔弗雷多的劝说。
不同于唱词的纵酒高歌,阿尔弗雷多单膝跪地曲着身,与薇奥莱塔目光平视,手扶着她手中的酒杯,似乎在劝说女主人少饮些酒。
毕竟饮酒伤身。
薇奥莱塔很少收到这般诚挚的关怀,两人手指偶然相触的一刹那,心潮起伏,隐隐的悸动泛滥。
她本是及时行乐的茶花女,不该沉溺于爱情。
但爱情来了怎么办?
荧幕油画便是记录了这一瞬间的遐思。
水晶灯闪耀,奢华热闹的客厅背景部分男男女女恣意欢笑,多佛男爵边和其他女子调情,边留心着薇奥莱塔两人。
……脸上隐隐愠怒,仿佛自己被戴了绿帽。
气氛张力,故事张力,在这一幕拉满,有趣而意蕴绵长。
[哇,这幅油画讲故事的能力绝了,张弛有度,分分钟令人回想起小仲马的原著。]
[薇奥莱塔和阿尔弗雷多这么克制的吗?他俩难道不该更放开一些。]
[不不不,这样刚刚好。茶花女无论小说、歌剧,还是原型人物阿尔丰西娜·普莱西,身份皆为巴黎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学识谈吐非一般烟花女子可比,否则也不会引得小仲马心动、为她写小说。]
[好吧,你们拿梅老的话现学现用了^_^]
[薇奥莱塔神态真美,我若像她病成那样,早就在沙发上摊成一坨了,她却能时时刻刻保持着优雅。]
[是昆塔让她保持着优雅。]
[那正好说明昆塔“画”的时候很注意细节,让该有的行为举止回归人物本身。]
[真是完美的演唱,完美的画作,想挑也挑不出毛病来。]
昆塔·安德烈“炫技”结束后,没谁异议地荣获9.82高分,用主持人的话狂赞便是:
“人类最高智慧的AI杰作,奉献出深入灵魂的表演。他演唱的不只有爱情,还有世情百态;他绘制的不只有浪漫,还有无可逃脱的命运。小仲马和威尔第若有幸目睹这场比赛,一定会将昆塔先生引以为知己。”
人类将人形机器人引以为知己,这句评语在科技圈里可谓至高无上的荣誉。
宋云双大吹特吹完毕,不禁隐隐为林诺担忧。
本来以为区区AI机器人而已,钢铁之心懂得啥人类感情,结果啪啪啪打脸。
蓝星科技真是不可小觑啊,马丹,唱女声的时候简直比《绝代妖姬》还要妖娆,虽然那部老电影的阉伶嗓音也是用电脑合成的。
宋云双真情实感地紧张起来,暗暗捏了一把汗,待林诺上场的时候,特意小小声鼓励:
“加油,诺诺!”
“我会的,谢谢云双姐。”
林诺淡然自若地微笑,没有丝毫的忧虑,站在舞台中央,无意间接触到“洛伦佐”的目光,才有少瞬的恍神。
不过小画家很快恢复自如,半阖着眼帘,集中所有心神投入到清唱中去。
对,纯清唱,没有任何伴奏。
他带来的歌曲是德国民谣《 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 落雪时分》,由浪漫主义诗人路德维希·乌兰德创作,自地球时代的1450年传唱至今,仍广受大众欢迎。
……只要大众熟知那就好办了,否则唱首湮灭无闻的流行曲,事后被询问起来真不好解释。
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
und es ist doch nit Zeit.
Man wirft mich mit den Ballen
der Weg ist mir verschneit.
时间仿佛停滞,空灵如海妖的声音,氤氲一抹月色,在银装素裹的雪原上缓缓流淌。
天地静谧,缓缓渗进清冷的风,吹拂着寒松枯木,吹荡起薄雾茫茫的雪尘。
雪雾散开的不远处,清透的湖泊寒烟袅袅,像一块青色的玉明净素雅,又像蒙着面纱的镜子、隐隐约约地藏起海妖的容颜。
Mein Haus hat keinen Giebel,
es muss ist mir worden alt.
Zerbrochen sind die Riegeln,
mein Stueblein ist mir kalt.
湖泊通往破败木屋的雪路,有两串或深或浅的足迹,飘摇的雪絮一层一层覆盖,只留下清浅圆润的坑、泛着淡淡冷光。
积雪堆积在门前,摇摇欲坠的低矮木屋几乎要被风雪淹没。
豆米大小的窗户渗出一缕灯光,昏黄单薄,却成为这雪舞蔼蔼的原野上唯一的暖色。
窗户后面斜倚着一个女孩,姿影纤细,轮廓朦朦胧胧像是美丽忧伤的梦。
歌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空灵优雅,不染纤尘的纯净,仿若雪色与月色之间一抹绝色。
这是林诺唱的,并非什么女孩。
这也并非林诺平时清软的声线,非女声非男声非中性,仿佛来自天穹之主凝练的一抹神性。
悲悯众生。
观众们恍然间回神,呆愣愣地望着舞台上的林诺,以及他身后的大荧幕。
冰封的森林,雪夜的木屋以及摇曳的烛火,已经不是画中的景象,而是远古神话的回音。
回音从天穹降落,从时间的尽头涌来。
轻轻地吟诵。
缓缓地摩挲。
安抚着灵魂那片静谧之所。
那份静谧的世界里,雪花飘摇如絮,如真似幻穿过荧幕上的画卷,盘旋在舞台上空,缠裹着沉醉歌声中的小画家,洒向观众台密密麻麻的人群。
天边闷雷渐渐变得遥远,湿热空气变得凉爽,雾蒙蒙的清透混杂着松香的味道。
观众伸出手掌,轻轻接住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沁入手心,随之便化为一滴水珠。
[……!!]
[这是真的雪!]
[林诺招徕了真的雪!]
[天呢炎夏花都下雪,诺诺是什么神仙宝贝!]
[太不可思议了,我在看玄幻综艺吗?]
现场观众出现轻微的骚动,而更多观众则沉浸在林诺的歌声中,沉浸在小画家将歌声融入现实的神境中,并释放出深藏内心的原始意象。
阿尼玛和阿尼姆斯。
Das Liedlein sein gesungen
von einem Fraeulein fein
ein ander' hat mich verdrungen
dass muss ich gut la'n sein.
林诺唱完最后一个音符,缓缓睁开眼睛,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缥缈的余音和柔缓的风吹雪。
“太棒了,Bravo!”
“诺诺,你不是被人鱼亲吻了嗓子,你是被神亲吻了嗓子。”
“诺诺,你就是神本神。”
“我一直想象着佛经中的妙音鸟该是怎样的歌喉,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极乐世界的迦陵频伽俯瞰着芸芸众生,送出无声悲悯的圣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在场所有观众都自发地站了起来,热泪盈眶地鼓掌喝彩,用一切表达喜欢的方式来真心礼赞。
[画美歌美,还有比这更赏心悦目的吗?没有,有也是诺诺本人。]
[我们女王殿下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只是被她亲了下,就唱出这么美妙的歌声。]
[那已经不是仅仅俘获耳朵,而是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熨帖,灵魂仿佛被揉碎了月光的天泉之水洗礼,顿悟到神性的一面。]
[哇,人鱼帝国的女王殿下都给出这么高的赞美,我们还有什么不服的呢。]
因为某只暴君的原因,星际几乎所有民众都在观看节目,而他们不分种族不分性别,没有不被折服的。
“这幅画已经无法用肉眼赏析,而只能用神的尺度来评判。”
“雪很冷,却又柔和得出奇。寒松沧桑,却又直挺挺地耸入天际,仿佛哥特建筑落在雪地里的暗影,终与上帝链接。”
“而木屋窗户透出淡淡的身影,被烛光笼罩着,浪漫、美丽、神秘而又难以捉摸的忧伤。”
“种种暧昧累积成情状,歌者与画中的人对话,而人与神对话。”
“这大概是我所见识到的,绘画与现实、人与神最界限不明的一回。”
最后梅韫辉亲自展示画作评分9.92,并给出超乎寻常的点评,夸得小画家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唱这首曲子画这幅画,只是因为别无选择而已。
林诺面色薄红地致谢,正想退回后台,主持人急忙拉住他的手:
“诺诺先别急着走,陛下要给你颁奖。”
“……!?”
他怎么不知道比赛还有这样的环节,然后就在宋云双的高声报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