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不管他的话,缓声道:“寻常人家土地不多,也可用肥。”
“牲畜的粪便与土混合堆放,夏伏与立秋后翻搅一次,次年便可施用。”
燕戡抱着浑身都软和下来的人,听他小声说着话,禁不住轻轻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丝。“那有些来不及了。”
不过百姓当中他也让之前那些愿意试试的先试试。待到其他人见了有效果,不用催促,人家自会跟着做。
“速度快些也来得及。”
戚昔困顿,反应也迟了。
他打了个呵欠,将脸侧的大脑袋推开,慢吞吞道:
“粪肥与秸秆混合,上覆草,洒水一层,垫土一层,如此堆高两三米,用泥封严。下留土窑,用慢火封烧,可加快腐熟。”
燕戡听得眸光深邃。
夫郎知道得比他想象的只怕会更多。
他没什么奇怪,心里只剩自豪。
甚至于见眼前近在咫尺的莹白耳朵,没忍住,高挺地鼻梁蹭了蹭。
本是表达欢喜,但却惹得昏昏欲睡的戚昔猛然一颤,反射性地巴掌挥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这下可好,眼看要睡着的人神色清明,困意散得一干二净。
戚昔僵硬地看着自己还举着的手,正要道歉,燕戡忙捏着他的手掌盖在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脸上。
“大公子刚刚说的记下了。”
“不逗你了,睡吧。”
到将军府大门了,屋檐下挂着灯笼,淡淡的光晕落在男人微微仰起的脸上。
他的手被大一号的手压着,也看不清燕戡被打了的那边脸。
戚昔不自在地扯了扯手,抽不出来。
他垂眸,讷讷道:“对不起。”
燕戡贴着他的手心蹭蹭,笑得像得逞的狼。“我接受了。”
察觉到已经到度了,他留恋地松了手。转而拍上了戚昔的后背。
像哄小孩子,一下一下,没人比他更有耐心。
戚昔发烫的手握成拳,立坐在男人手臂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终于到了院子,燕戡放他下来。
戚昔往屋子里一钻,门关严实了,独自坐床上发呆。
没来得及进门的燕戡只能站在门外,叹息一声。
早知道就不逗了。
天下没有后悔药吃,此后一段时间,在戚昔清醒的睡前他再也进不去门。
这之后,燕戡总是早出晚归。
十几日过去,罐子里的种子全部长成了苗。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春意更浓了。
院子里的几棵树木换了一身翠绿春衫。
檐下的燕窝也结束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常常在傍晚能看见两只燕子挨凑着窝在里面。
早饭过后,燕戡出了门。
见天色好,阿兴将戚昔的躺椅搬出来,让他窝在院子里晒太阳。
戚昔眯着眼睛,阳光揉碎在他身上,连那一头墨发也染了金光。
他懒懒对着一大一小蹲在罐子边的两个道:“苗子可以再分一分,一个盆留一株,多的移栽到地里。”
小苗有辣椒、西瓜、番茄等等,放在种花家,都是从外邦传进来的那些植物。
一听可以移栽了,阿兴立马去扛锄头来。
阿楮见伙伴走了,走到戚昔身边,双手搁在膝盖上蹲下。
包子脸微微仰着,猫儿眼亮亮地望着戚昔:“郎君,我可以为你诊一下脉吗?”
戚昔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他腰间搭着毯子,肚子的弧度已经挡都挡不住了。
伸手过去捏捏他的小脸,戚昔点头。
小娃娃当即眉开眼笑,立马去屋檐下端了凳子过来。
还有肉窝窝的小胖手搭在戚昔的手腕,敛眸凝神,看着颇有医者的风范。
阳光下的青年似化了冰霜,温润如玉,目光柔和地看着小人。
阿兴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他问:“小阿楮,你什么时候会把脉了?”
阿楮搭在戚昔的手指动了动。
阿兴搁下锄头,没得到答案。他又问:“阿楮,你师父现在教你把脉了吗?”
戚昔目光落在小包子脸上,见那毛毛虫一样的小眉毛渐渐皱起,似是不耐,嘴角也跟着翘了翘。
“阿楮?”
小娃娃转过头,板着小脸:“阿兴哥哥你不要说话。”
阿兴见小娃娃生气了,嘿嘿笑着:“行,不说,不说就是了。”
待嫩嫩的小手移开,戚昔收回手,拢在以下。
“可看出什么了?”
阿楮小眉头拧紧,好半晌,垂头丧气。
“看不出来。”
“嘿!这得靠悟性。”阿兴一锄头下去,中气十足道。
阿楮:“师父也这样说。”
戚昔点了点他额头,温声道:“你年纪还小,慢慢来。”
小娃娃圆脑瓜子点点。
没悟出来什么,阿楮立马回到自己的伙伴身边。
“阿楮,用小铲子把苗子铲出来,注意不要弄伤根。”
“我知道,我帮师父种过草药。”
“阿楮,墙角的麻袋拉过来。”
“阿楮阿楮,来填坑……”
燕子在窝里轻轻叫着,院子里一大一小也叽叽喳喳,比谁更吵闹。
戚昔闭着眼睛,藏在毯子里的手与肚子里的小东西你来我往地玩儿着。
渐渐又睡了过去。
北边大营。
燕戡、燕仇以及焦西河站在大块大块的旱地边,看着那混了羊粪的地里一行行整齐的浅绿色齐头并进,破出土层。
翠绿的小苗在荒土地上刚冒出半根指节的长度,单看不怎么样,但放眼一整片,颇为震撼。
焦西河蹲在苗子边,粗糙的手指拨弄两下。
倔强的小苗只偏了一下身,依旧在春风里摇动。
“这苗子,确实比咱之前那几年种出来的好。将军你有这法子,之前怎么不拿出来?”
焦西河想到之前抱怨的话被燕戡听了个正着,不免脸皮子热。
“现在也不晚,计较这些做什么。”
燕仇看了一眼燕戡。
这些天,从那一车车羊粪送过来到下地,大营里好多兵将都在议论。
今开春大家又才得了消息说将军贴钱买来的粮食快要送来了。这才多久又出银子买粪。这样下去,他们将军的养老钱怕是都抠出来了。
大家伙一边心疼钱,一边心疼自家将军。
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他们好。
大家伙尽心种着地,本来还担心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当看到地里的情况时,也都松了一口气。
苗子壮,以后这庄稼才长得才壮。
燕戡想着之前跟老农们讨论了一夜的话,对一旁的焦西河道:“再把边上没种下的土收拾出来,清明后种麦。种子过几天送来。”
“知道,之前老杜跟我们说了的。”
老杜就是杜属善,是那一批农人的头头。
大营这边,给够了基肥的苗子长势旺盛;杜家地里,那葱茏的苗子也同样惹眼得很。
杜家住在东边的野树弯村,就挨着梢山沟村隔壁。不过梢山沟在山沟里,他们在山沟外。
村子更大,有四百多户人家。
且野树弯村的地更平一些,少许才在山坡上。就比方说杜家的那块旱地。
当初下种的时候,杜家往地里倒羊粪。
边上挨着地块的邻居担心将苗给烧了,心说等个一年看。现在瞧着人家绿油油的壮实苗子,心在滴血。
可以想象,今年这杜家又能多收几十斤粮了。
杜家的地地势稍高,就像一块倾斜的坡。
下面各家地块蔓延,只要有人在自家地里劳作,往这边看一眼,准能瞧见黄土之上那格外绿的地。
杜家院子。
“杜大,你爹在家不?”
“勇全,你们家那地是只扔了羊粪吗,苗子长得可壮实。”
杜家老大杜勇全这刚去地里除了草回来,就看见院子外头全是人。
杜勇全知道他们是为着苗子来的,想到自家那苗,心中也高兴。
他道:“我爹不在,被之前那些叔伯叫走了。”
“那你们家那地……”
杜勇全接过自家媳妇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灰,道:“我爹说现在是自家试种,都是将军府里讨论出的法子。要是真有用,一定教给乡亲们。”
众人一听,立马笑开。
“好,就等着了!”
都是地里的老把势了,瞧杜家那苗子,只要后面好好管理,指定不差。
众人想想那多出来的几十斤谷子,又叹:怎么当初杜家做的时候不跟着学呢。
不是羊粪嘛,大不了去梢山沟那后山上捡不就是了。反正他们村经常在上面放羊。
“叔叔伯伯们回吧,现在苗子都出来了,也没办法了。”
杜勇全就是这样想的,苗子的好坏决定了后面的一切。后续的管理,无非是除草,间苗。
再精细,也精细不到哪里去了。
当晚,从城里回来的自家爹又带了麦种。据说还是将军府给的。
乡亲们闻风而来。
这大晚上的,在外奔波一天的杜属全都打算睡了,见他们如此,只能打起精神,将后续怎么管理跟他们说了说。
“我这也是头一年自己试,要是成了,不说我们村子,斜沙城所有村子都能得到消息。”
“将军是真想把地种好,也真是为我们好。”
“所以你们也甭担心会漏了你们。好好伺候田地,要真要现在试的,等清明跟我一起种点麦子。”
村子里仍旧是种粟米为主。
麦子大家也种过,但产量跟粟米比起来,半斤八两,所以种的量也就那样,甚至更少。
大家一听这话,立马又犹豫起来。
杜属全见状,摆了摆手:“别堵着门了,现在拿不了主意那就今秋看看成果。有一个冬天让你们考虑。”
在大顺与北边各个部落关系好的时候,斜沙城是连通内外,贸易还算可以的大城。下面的村庄多达百个。
不过几百年的时间,大顺弱势,斜沙城外尸骸遍野。
战乱让百姓迁徙,人少了又少,村子合并了又合并。现在也就只有三十多个村子。
见得多了,大家都是将就着过。
能活就活,不能活……大将军还在这儿呢,勉强能活。
大家一日复一日在田地里耕种。盼着天好一点,粮食多一点,这饱肚子的日子能过得长一点。
田地原来是怎么种的,就一直是怎么种的。
祖宗传下来的种法,那还有错?
就说那春播后长出来的苗子,每年不也长得好好的?
但大家伙从没想过还能有朝一日,在地里看见那绿得发亮,壮得仿佛能想象之后的收上来的粮能填饱半年肚子的苗!
当初燕戡让人将各个村子里的农人都搜罗了一遍,有经验的拢共十几个。
这十几个人又在十几个村子里共同按照商讨的话种下着苗。
但凡是见了这壮实苗子的人无不激动,再一个传一个,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村里人都知道大将军教人种粮。
关键是种出来了!
用大家伙说得最多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看那苗子,肚子都不虚了。”
燕戡也不知道,从这时起,他就从啥也不懂庄稼的门外汉变成了斜沙城村子的农业指导了。
而隐在燕戡身后的戚昔,自然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好好养身体。
时间进入三月,戚昔像在肚子上绑了个瓜,愈发笨重了。
燕戡忙完了春播事儿,安排了好一切,立马匆匆回到戚昔身边。
三月初三。
早晨戚昔刚刚睡醒,就闻到了屋子里淡淡的花香。
察觉到床边的阴影,他习以为常地撑着身子,艰难翻身向着床里侧。
燕戡见他如此,笑了一声。他弯腰站着,探着身子看向藏起来的脸。
面红色润,像夏日里的荷。泛着粉的白,看着极好摸。
目光落在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上,燕戡心痒痒,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手下睫羽不安地扑棱。
一道白光闪过。
燕戡反手一握,捏住了戚昔打过来的睡得热乎的手。
软乎乎的,细腻得不行。这段时间被养出了肉,连手都比以前好摸了。
“起床了。”
戚昔皱了皱鼻头,脑袋往枕头上一埋。用毛乎乎的后脑勺对着人。
燕戡见状笑了一声。也只有迷糊的时候才乖。
他将人手放回去,起身去拿了一套给戚昔新做的衣服。
等了一会儿,眼见着人该饿了,他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趁着戚昔还有迷糊劲儿,一鼓作气穿衣穿鞋,洗漱擦脸。
等戚昔清醒,人已经被带到饭桌上了。
“来,尝尝今天的粥。”
戚昔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问:“桌上的花是你放的?”
“嗯,喜欢吗?”
“哪儿来的?”
花是芍药花,□□色,含苞待放搁在以前插梅花的花瓶里,生机勃勃。
“买的。”
买的?外面春天还卖花了。
戚昔没继续问。
他舀着粥喝着,又习惯性地接着燕戡递来的鸡蛋吃。桌上的吃食不算精致,但胜在味道不错。
一顿饱餐,戚昔在院子里走了几步,随后在阳光下的椅子上一坐,眯着眼睛像打盹的猫一样晒着太阳。
燕戡看了会心一笑。
同去门外抱了个窝进来,走近人身边。
“送你一样东西。”
头顶的阳光被挡住,戚昔睁开眼。“什么东西?”
燕戡大手在窝里掏了掏,拿出一只胖嘟嘟的黑狗。“你瞧。”
“嗷呜!嗷呜呜——”被禁锢的小胖狗仰头长啸。两个粗壮的小短腿儿胡乱划动。
戚昔目光一怔,随后缓缓变软。
燕戡蹲下,将小狗搁在戚昔膝盖。
见戚昔眼神一直落在它身上,不免醋道:“看它不看我,我带回来可不是跟我争宠的。”
戚昔抿了抿唇,目光移到燕戡脸上。
他一边双手盖在小狗肥嘟嘟的身上,将小身子完全拢在掌心往自己这处挪动,一边道:“谢谢。”
燕戡注意到头手上动作,五指一曲,握住戚昔抱着小狗离开的手。
“就一声谢谢?”
戚昔真诚:“谢谢燕戡。”
燕戡笑得招人,他握紧戚昔的手腕,顺带还曲指戳了戳小胖狗的屁股。
“两声谢谢?”
戚昔垂眸,看着自己动不了的手。
想了一会儿,他学着燕戡,纤长的手指张开,捏住男人的手掌。以种花家的礼仪,晃了晃,非常认真道:“谢谢大将军。”
燕戡噗嗤一声,笑得肩膀发颤。
他松了手,他道:“夫郎真可爱。”
得了小狗,戚昔也不恼。
小狗崽浑身散发着草药的淡香,圆头圆脑,肚子胖胖。应是吃饱了,又收拾了一遍才拿过来的。
燕戡看着狗崽子挨上他家大公子,整个就哼哼唧唧不动了。他轻啧了一声,讨嫌地又去戳人家的屁股。
戚昔给狗崽挡住,结果又被抓住了手。
燕戡很喜欢对他动手动脚。
戚昔挣扎不过,干脆放任自己的手被握住,专心地用另一只手逗弄小狗。
“猜狗崽是哪来的?”
燕戡长腿勾着凳子到戚昔身边,大马金刀坐下。
戚昔:“不知道。”
“猜一下。”燕戡握了握他的手。
戚昔终于舍得从小狗身上抬头,认真思索了片刻,道:“你捡的。”
“答对了。”燕戡笑着,极为捧场。
戚昔手上的狗仔长得敦实,一看就是养得好的。不像会被扔掉的。
“在哪儿捡的?”
“大门口。”
“嗯?”戚昔脑袋微歪。
燕戡将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捋直,慢慢给他按着穴位。“别人可能看咱们缺少个看门狗,所以选了最壮实的一个送过来。”
“我觉得你会喜欢,所以拿去让周子通用草药洗了洗。又在他院子里养了几天,吃了好像草才带过来的。”
戚昔指尖一软。
他低头,狗崽正在舔他的手。
燕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下子怒了。他拎着狗崽后颈,满脸不爽:“我夫郎岂是你……”
戚昔盯着他。
燕戡果断闭嘴,小心翼翼将狗崽子放回原位。
不过他还是捞过戚昔另一只手,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擦了擦。
戚昔目光清润,缓声问:“至于吗?”
燕戡收了帕子,直直盯着戚昔。
“至于。”
“我都没……”亲。
戚昔一把捂住燕戡的嘴,瞬间脸色通红。
燕戡逗弄的神情散去。
他半蹲在戚昔面前,抓着眼前人的一只手微仰着头。
满眼笑意,眼底藏着深深的纵溺。
事实证明, 人不能轻易逗。
燕戡看着面前说什么都不理会自己,一心专注玩儿狗崽的人,幽幽一叹。
还没得宠就失宠了, 自己好生凄惨。
在外面陪着戚昔呆了一会儿, 看他脸上晒得有些发红。燕戡回去拿了把伞出来搁在人后面的椅子上。
注意到戚昔眉心的愁郁都散了, 燕戡心下满意。
“中午想吃什么?”
戚昔给了他个后脑勺。
燕戡闷声笑了笑, 当戚昔在跟他耍小性子,他只觉得鲜活可爱。“那我过去看看, 顺便做几道你喜欢吃的?”
燕戡一脚踏出院门, 走得干脆。
半晌,戚昔侧头看着门口。
他手指梳理着狗崽脑袋上的绒毛, 失神想:他好像面对燕戡的时候, 步步在后退。
偏偏燕戡步步逼近。
也只有他作出恼意, 这人才会停下。
但也只是暂时停下。
他很会示弱,像痞子一样故意惹恼他又会像大狗一样摇尾祈怜。
真是……吃准了他。
戚昔一时迷茫,摸着狗头的手也渐渐停下。
他要什么呢?
掌心下的毛脑袋拱着, 像不乐意被冷落了。戚昔回神, 瞧着狗崽圆溜溜的眼睛,手动了动。
算了,日子长了, 他总会失去兴趣的。
坐得累了,戚昔撑坐着起来。
狗崽舒坦翻个身, 四仰八叉摊着圆鼓鼓的肚皮睡在上面,霸占了他的椅子中央。
戚昔笑了笑, 撩起一旁的毯子搭在它小肚子上, 挪着回屋子里去。
一进门,淡淡的芍药花香扑鼻而来。窗外的阳光落在它身上, 像娉婷美人,安静探看过来。
戚昔靠近,手指在花瓣上拨弄两下。
也不知道是那手指更莹润,还是花瓣更细腻。
芍药……
戚昔敛眸,收回指尖。
三月三上巳节之时,有互赠芍药的习俗,用以表达爱慕,愿结良缘之意。
外院,常海找到后厨的时候,燕戡正在给戚昔炖鸡汤。
常海看自家将军握剑的手现在握着汤勺,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将军!您还有这手艺!”
燕戡斜了人一眼。
黑眸沉凉,半点不似在戚昔跟前的不着调。
常海瘪嘴。
他又没说什么,凶他做什么。
燕戡:“有何时?”
常海被他一问,想起来正事儿。“是这样,腐熟的羊粪……”
“等等。”
燕戡搁下手里的东西,领着人到一边去。“继续。”
“哦。”常海迷瞪。
不至于,真不至于,就是说个羊粪的事儿而已。
“常海。”燕戡幽幽道。
“到!”常海皮子绷紧,飞快道,“报告将军,腐熟的羊粪收得差不多了,有百姓问收不收新鲜的?”
“还有将军,咱银子好像不够了!”
燕戡想了想,道:“给你个任务。”
说着,燕戡去自己书房把戚昔告知的那些堆肥的方法写下。又拿出院子给常海。
“去跟之前那些农人们商讨商讨,试试这些堆肥法子是否可行。再跟焦西河说专门弄几块地出来试用。”
常海一看,立马明了。
可行的话,这些法子应该会跟之前那些东西一起教给百姓。到时候不仅他们自己会用到这些堆熟的肥料,多的顺带也可以卖给大营。
一家一家收熟肥比收了新鲜的肥回来自己堆要省事儿得多。也能继续给百姓增收。
常海买了这么久的羊粪,就算没去大营那边种过地,也知道羊粪的妙用。
不过……
“将军,咱这一直买,银钱怕是不够花吧。”
一车三十文,约有两百斤。
一亩地要三千斤肥,那就是四百五十文。他们北边现在有地三百亩,粗略估算种一次只肥就要花一百三十五两。
他们北边的燕家军剩的银钱本就不多。一是有钱都用吃的上了,二是朝廷给他们发的银两不多。
将军是有俸禄,但还养着家呢。
这跟流水似的花银子出去,也不知道以后养娃了,还有没有银钱。
燕戡:“管那么多,做好你做的就行了。”
常海嘿嘿一笑,闭上嘴巴。
得,不说就不说。
他行了个礼,干他的活儿去了。
燕戡自己确实没什么银钱。但凡有一点,不是买粮就是给自家祖母养家了。
之前成亲的时候,燕家拿出来的聘礼都是他祖母给攒的。
看着多,实际家底掏了不少。
好在他接手后置办了不少明里暗里的产业,真急用也拿得出来。不然光靠他那点俸禄,一家人迟早喝西北风去。
午饭好了,习惯了来院子里吃饭的周子通师徒俩也来了。
阿兴打着圈圈盛好饭,一坐下,就看见自家主子给戚昔盛汤。他心里感慨:主子在戚大公子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殷情。
周子通跟小徒弟阿楮埋头苦吃,一尝桌上菜的味道就知道今儿燕戡动手了。
好吃,着实好吃!
尤其是那道乌鸡汤,鸡肉嫩而不柴,鸡汤香而不腻。
燕戡这门手艺妙极了。别人怎么做都不行,他随便做都好吃。
吃得满意了,周子通才抽空瞧了一眼戚昔的肚子。
他道:“月份快到了,我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就是要多准备些药草以防万一。之后我可能要上山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务必小心。”
他一走,府里就没有大夫。戚昔情况特殊,要出个什么事儿没人解决得了。
燕戡将鸡汤里煮过的青菜放在戚昔碗里,道:“知道了,我会照顾好的。”
戚昔点点头,对周子通道:“麻烦了。”
北地的药田、大型药铺没南边的多,医者上山采药是常事儿。这会儿春季,正是有些药材长出来的时候,周子通几乎每年都上去。
不仅是戚昔要用药材,后院的伤残兵将们也常年吃着药。
饭后,人就背着背篓跟干粮往西边山上走了。山上有他住的地方。
阿楮师父不在,阿兴去院子里陪着他。戚昔身边就只剩下燕戡。
戚昔自个儿去院子里走动,看燕戡收拾碗筷,也慢慢跟着他一起到厨房里去。
闲来无事,戚昔拿碗盛出点米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