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才疯了!”常海张嘴又闭上。
不能说!
但就他知道夫人跟将军在一起, 不说又浑身不爽。
焦西河跟邱进有心叙旧,但他又惦记着粮草。
邱进一直爽道:“你们快快清点入库,我去禀报将军。”说完他牵着马带着几个人就走。
常海见状直接追上去道:“将军不在大营,在将军府。”
“知道了。”
将军府。
说曹操曹操到。
商队进城的时候燕戡就已经收到消息,这会儿邱进一往府上来,燕戡也扶着戚昔到书房的软榻上靠着。
“邱进一是以前跟在大哥身边的人,大哥出事,他也从战场上退下。我看他有经商的天赋,所以让他管理一些产业。”
事实也是如此,邱进一凭借在商业上的敏锐性,将燕戡交给他的那些产业规模扩展得一年比一年大。
入账的银子虽然多了,但花出去的也不少。好比这一次,留了给府中急用的银子,其余的都用来换粮食了。
“主子,邱管家到了。”
戚昔猫儿一样窝在矮榻上,他躺得舒服,眸子也变得雾蒙蒙。
燕戡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困了就睡。”
他直起身,对外面道:“让他进来。”
燕戡绕到屏风前去,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衣的瘦高男人走了进来。
“二公子。”
燕戡:“一路辛苦了。”
屏风后头,戚昔听完他们的寒暄,揪着被子的手微微松开。
“二公子,这一批我们送了十万石的粮草,剩下的四批还在路上,六月能全部送过来。”
送粮草的事儿早已经是安排好的,更何况这次是邱进一亲自送过来,燕戡不担心。
除了粮草,燕戡更想知道京都的消息。
“去年您回京都那一出将上面那位气得不轻,后头您重回北地,那位更是病得连除夕的家宴都没出得来。”
“今春,又有道士悄悄进宫。有消息传来说,里头的人信起了长生之道。”
“现在几个年长的皇子都斗得厉害,朝堂上乌烟瘴气。前些日子甚至还有两位想借如杉小姐的婚事做文章,不过都让老夫人挡回去了。”
燕戡冷笑:“一群草包。我燕家是那么好拿捏的。”
邱进一也笑,不说燕家其他人,就大小姐那脾性确实在京都找不出第二个。
“燕家倒无事,大公子也还是原来那样子。只老夫人还念着你的婚事,悄悄在找人。”
戚昔在后头听得昏昏欲睡,听到这话来了几分兴趣。眨眼将眼中的水雾驱散,目光落在屏风上的花鸟上。
“找谁?”燕戡看了屏风一眼,眼中藏着笑意。
邱进一知道屏风后有人,他猜想燕戡在这边找了个入得眼的。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燕戡,心道,这话还是避着相好说的好。
燕戡挑眉:“你只管说。”
邱进一:“找戚大公子。”
戚昔落在毯子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闻言一顿。
燕戡的祖母为何要找自己?
戚妩的事情败露是必定的事儿,但他算受害者,即使有错也不该是自己的错。
戚昔翻个身,闭上眼睛不想再细听。
那边声音忽然就大了。
“对,老夫人说您都洞房了还能把人给放跑,说你夫人都看不住。现在还在悄悄给您找回来呢。”
燕戡低笑一声。
他冲着屏风扬了扬下巴:“不用找了,人在我这儿呢。”
邱进一错愕。
他转头看向屏风,又似没反应过来低声确认:“夫人在这儿?”
“嗯。”
邱进一合掌一拍,笑道:“是,我知道了。”
“今晚就说到这儿,你也累了。详细的等你修整好了再说。”
“那我就先告退了。”
邱进一没想到燕戡还藏着这么大的惊喜。
这样看来,两人似乎已经相处得跟正常的夫妻没什么两样。
人走了一会儿,燕戡才回到屏风后。
戚昔躺在榻上,墨发散开,唇角微抿。乍一看,确实像睡着的样子。
但那耳垂微红,睫羽轻颤,燕戡猜就知道他不好意思了。
他家大公子性子瞧着冷,但极容易害羞。
他习惯性地绷着脸皮或许能藏起来几分情绪,但只看耳朵,准露馅儿。
燕戡尤爱他这反差样子。
此时看见,心尖像被猫爪踩了几下似的,心痒痒。
燕戡弯腰凑近,只见那眼睫跳得更为厉害。他喉间溢出一声笑,果断将脸贴上戚昔的脸。
看人耳垂红得厉害了,却一直不睁眼。
他珍惜地鼻尖在戚昔脸上轻触,随后将人横抱而起,慢慢往门外去。
“夫郎是不是困了?”
戚昔将脸藏在燕戡肩膀,似真困顿地应了一声。
“夫郎可让人好找。”燕戡下颌贴着戚昔额角,收拢胳膊将人抱得更紧。
戚昔打了个哈欠,快要上脸的热度逐渐被晚风吹下来。他温吞道:“我没躲没藏,没隐姓埋名。”
燕戡感慨:“谁会想到一个伯府的公子会往北地这苦寒的地方走。”且戚昔又是跟着大胡子他们北上的,他祖母能查出来才怪。
“祖母都认了你的,所以若是回去,夫郎也放宽心。”
戚昔闭眼靠着燕戡肩膀:“没说回去。”
燕戡浅笑:“好,没说回去。”
人现在在他身边,只要不跑,随意他做什么。
眼睛闭着闭着,也真就困了。戚昔被燕戡抱着走了一会儿,呼吸变得平缓。
燕戡放慢脚步,等他睡颜安稳,才把人放回床上。
他一寸一寸地观察着戚昔,脸上冷硬的线条变得柔和。
低下头吻了吻戚昔的眉心。
他低声道:“不能再跑了。”
夜半,戚昔醒了。
他抱着肚子坐起来,刚掀开被子,燕戡那边就亮起了灯。
戚昔借着光亮自顾自地往床边坐。
脚踝被抓住,燕戡蹲在身前将他鞋子穿好,声音透着没睡醒的沙哑:“这个时候就莫要逞强了,该叫我就叫我。”
戚昔双手抓着毯子,难得有些着急:“你快些。”
燕戡眼光愈柔,还藏着一丝心疼。他站起身来扶着人走了几步。
戚昔红着耳垂将他的手拨开,自己躲进了偏房。
小解完,又洗了手出来。那纤韧手指被帕子包裹,惹得燕戡伸手去勾缠。
“你不用起来。”戚昔忍不住跟他道。
燕戡拿了他手上的帕子,自己霸占戚昔的手心,笑看着他:“我乐意。”
星眸里倒映着璀璨的灯光,细看纯黑的瞳孔里还有个小小的自己。
戚昔心尖一颤,别开头往床边走去。
燕戡眸光裹着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待他躺上床,燕戡又在床沿边坐下。
戚昔下巴埋在被子里,双手抓着被沿,道:“你回去睡着吧。”
燕戡摇头,手擦过戚昔的下巴将被子拉下来一点。“夫郎睡,我等会儿再睡。”
见他如此,戚昔只能闭上眼睛默数着数。
一直到他重新睡着,好像都没有听到床边的动静。
远山如黛,白鸟连成一线划过天边。红日东升,朦胧的金色晨光落在院中。
阳光正好。
用完早饭,阿兴跟人燕戡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进来放在了燕戡以前住的那间屋子。
戚昔收回触碰阳光的手,看着那几个大箱子。
燕戡扶着他的手进屋。“斜沙城没什么好东西,所以让他们过来的时候带了些夫郎跟他能穿的。”
箱子被一一打开,斑斓的布料比霞光还绚烂。红的、紫的,目不暇接。
戚昔眼睛一亮,捡了一件小衣服搁在手上。
衣服才巴掌大,用上好的锦缎做的。摸着丝丝滑滑,触感柔软如棉。上面还绣着拇指大小的如意纹,精致可爱。
他看着几个箱子,轻声道:“有些多了。”
“不多,还不够。”
“他们带了布过来,夫郎的衣服不够,让他们多做几身夏衫。”
戚昔将小衣服放下,又拿了一套小娃娃虎头衣帽,还有绣着老虎头的小红肚兜。
指尖摸在那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虎耳朵上,戚昔眉间溢出浅笑。
见他喜欢,燕戡也变得愉悦。
燕戡走到他身边,双手从后面圈住戚昔,托在他的掌下。“他的所有东西都置办好了,夫郎只管安心。”
戚昔:“谢谢。”
燕戡下巴搁在戚昔肩窝,不满地蹭了蹭。“我不喜欢你跟我说谢谢。”
戚昔被他挤得脑袋微偏。
他侧头看着肩上的大脑袋,手指缓缓落上去。
“燕戡。”
“嗯。”
“谢谢。”戚昔郑重道。
燕戡无奈一笑。
他失神的看着戚昔泛着柔光的侧脸,红润的唇以及低垂的长睫。
“夫郎不乖,该受罚的。”
他缓缓抬起头,直至唇贴在戚昔的面颊。
两人皆是一顿。
戚昔没躲,只故作镇定回过头,又将手中的小衣服搁在燕戡的手中。
微热的唇轻碰脸而过,戚昔松了手上的衣服便不知道做什么。傻傻愣着,可爱得紧。
燕戡闷笑,握住那些小衣服,缓缓将戚昔整个人圈抱住。
“夫郎……”
戚昔手落下,搁在男人横在他腰间的手臂上。
燕戡:“夫郎。”
戚昔眼尾泛红:“嗯。”
“夫郎~”
戚昔面颊红透。
“燕戡!”
逼急了也只无措地叫着人名字,简直……可爱至极!
“呵……”闷笑从肩膀处传来,听得出来燕戡此时心情很愉悦。
戚昔站得累了,自暴自弃地放松身子,报复似的将全身的重量搁在燕戡身上。
燕戡紧搂着他,贴在他耳边喃着:
“什么时候听得见夫郎叫我一声相公就好了。”
瞬间,戚昔只觉面上都烧灼起来。
他拉开男人的手转身就走。但燕戡长臂一捞将他带回,戚昔变成了面对着燕戡站着。
他红着一张脸瞪着面前人。
凶极了。
但实质上羞得长睫被泪水沾湿,好不可怜。
走不掉跑不了,戚昔只能脑袋一埋,藏在了燕戡的肩膀。
霎时,燕戡眼中似有星光坠落。
他一下一下抚怀中人的后背,吻落在戚昔头顶。
他的大公子啊……
兔缺乌沉,日子盼着盼着到了五月。
已是夏日,稍微厚实的春衫换成了薄薄的夏衫。
日子快到了,戚昔的肚子大得有些吓人。周子通院子里的三姐弟被送到隔壁让那些军将们养着。
此刻院中专门收拾出了一间屋子,阿兴帮着周子通布置。燕戡时不时过来一趟,瞧见周子通收起来的薄刃刀子,才有了这次戚昔要遭罪的实感。
戚昔日常遵循医嘱,在院子里走着。他额角生了汗,墨发被沾湿几缕贴在面颊上。
燕戡瞧见心疼,细心将他的汗珠擦干。
北地的夏日不算热,但奈何万里无云,还是晒人。太阳晃眼睛,燕戡只让他在外面走了一会儿就把人送进了院里。
“快了。”燕戡握住戚昔的手,看他安安静静地喝完一杯水。
戚昔知晓燕戡的焦躁,他放下杯子,轻拍了几下他的手背。“不用担心。”
不担心不行。
谁人会平白无故地在身上划那么长的刀子。
就算周子通医术过人,但他自己也说过,不能完全保证戚昔无事。
戚昔在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遭,所以他心里早做好了准备。
但看着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忽然露出一副紧张焦灼的样子,平白的让戚昔生出一股无措。
他看着燕戡紧拧的眉心,手指在衣袖边缘来回捻动。心里的感觉有些陌生跟奇怪,但他并不排斥。
少顷,他轻声问:“要……抱一下吗?”
他声音很小,因为于他这般内敛的人而言,主动问人抱不抱的,着实有些难为情。
但燕戡还是听到了。
燕戡没笑,而是就着戚昔微微张开的手直接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长臂如藤蔓缠上去,把人搂了个完全。
从他后看,他整个人也将戚昔的身子挡完了。
燕戡在戚昔的颈窝深吸一口气,便这样抱着一动不动。
“燕戡,没事的。”
燕戡将他抱得很紧,紧得戚昔有些疼。他下巴搭在男人肩膀,手揪着他的衣服,任由他抱。
“夫郎,你要陪我到老。”燕戡声音暗哑,眼中浓云翻滚,压抑着情绪。
戚昔内心触动,唇角不自觉扬起笑。
淡如山岚,清宁安然。
“嗯。”他应道。
自从周子通告知动刀的日子后,燕戡几乎是算着时间过日子。
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看着戚昔就这么过去了。
当燕戡收到军报的时候,心中一乱,几乎捏碎了桌沿。
什么时候不来好,偏偏这个时候来!
燕戡眼里藏着深深的狠戾。
门被敲了三声。
声音不疾不徐,燕戡一听就知道是戚昔。
他下意识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收,随后大步过去。
拉开门,戚昔清润的眸子也随之看来。
他鼻尖冒着细汗,长发微束,穿着一袭翠竹似的青色夏衫站在门外。
燕戡只看他一眼,就觉一阵凉风吹过心头,那烦闷感散了一二。
视线对上,燕戡冲着他一笑。随后牵着人带进门。“门没关,进来就是。”
屋子里比外面凉快,戚昔眉头一松,目光落在燕戡身上。
“该用饭了。”他道。
戚昔半阖着眼睛任由燕戡在自己脸上擦汗。他伸手,指腹触到了他隆起的眉头。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燕戡握住眉间微凉的手,想瞒着。但是略微一思考还是决定直说。
以他家大公子的聪慧,这事儿瞒不住他。不说反而惹得他心慌。
燕戡将戚昔的一双手拢在掌心,定定地看着他。
“北地有异动。”
戚昔心里有预感,但真正听到还是禁不住心上一颤。
他僵硬地动了动眼珠,又缓慢垂下眼皮,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
好半晌,他才点头:“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什么时候走?”
燕戡盯着他,哄道:“陪你再吃顿饭。”
戚昔心神微乱,他别开头,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
燕戡将戚昔的鬓发拢到耳后,叹声道:“走吧,别饿着了。”
这顿饭吃得安静,饭后燕戡将自己“哄睡了”就走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戚昔躺在床上睁开眼。
他看着床帐呆愣了许久,随后将手抬起,指腹落在自己眉额间。
那里还残留着燕戡唇上的触感。
“燕戡……”
心里还是一团麻线,乱糟糟的。戚昔没敢去细理,而是翻个身,抱着被子蜷缩起来。
燕戡披甲上战场,斜沙城的百姓也收到了北敌来犯的消息。
他们已然习惯,不用招呼立马回到自己家里,关门闭窗等待着。
此前每年都有这么一遭,不过是规模大小与时间早晚不同。
百姓躲起来了,零散的商队也乱了。他们过来买卖皮毛,又将皮毛运送至江南。
仗一打,所有不是北地的人全如鸟兽四散,齐齐离开斜沙城。
他们将打仗的消息带向各处。
而军报,也送到了坐在那高台上的人手中。
御书房。
砰的一声,一本加急军报扔在了地上。
“又打!打了五年了,年年来!燕戡这个大将军比不上他爹燕战一星半点!还要粮草,他还好意思要!”泰昌帝暴跳如雷,脸色顷刻间涨得绯红。
本坐在他面前一脸高深地跟他讲道的两个道士齐齐一抖,和着那些个太监宫女一同,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三个道士当中,唯有一个道士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
他须发全白,面容却极为年轻,甚至姿容绝盛,美得雌雄莫辨。
他道袍披身,一手掌拂尘,一手掐诀。那悲悯的神性加身,犹如真神下凡。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唯独他神情安定平和。
等御座上的人骂够了,师至枷才不疾不徐道:“陛下,怒急伤身,不利长生。”
后二字,他咬字咬得极为清楚。
他镇定自若,像手中捏着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那御座上的人。
皇帝身着龙袍,硕大的肚子松垮地被腰带圈住。他目狭长,面饱满,唇色殷红如血,但两鬓斑白。
手是垂垂老矣的老者的手,面容却像三四十岁青壮年。
皇帝在位三十几年,活到将近六十的年纪,他亲眼看着他那些个后妃生的孩子一个个长成。
他们正值壮年,私下里争权夺位,他见之生厌。
但每况愈下的身体让他力不从心。
但在吃了师至枷给丹药之后,他精神焕发,身体甚至更甚从前。便自然对他万般敬重,更对他的话信如神谕。
皇帝坐下,闭目敛息,不消片刻呼吸绵长。
仿佛刚刚那个暴躁的帝王不复存在。
“国师,你说这粮草朕是给还是不给?”
师至枷神情安然。
“陛下乃一国之君,国之大事,自当陛下定夺。贫道只是出家人。”
皇帝眯了眯眼睛,他犹记得燕戡违背自己意愿做的那些事。只要一想,他就呼吸不畅。
“交由太子定夺。”
一句话,决定了燕戡要粮的结果。
坐在一旁的师至枷眼珠微动。
太子……
那草包。
燕戡这粮定是要不全了。
斜沙城外狂风裹挟着尘沙怒号, 天地昏暗,守关的将士们只要张嘴就能吃到一口土。
两方僵持三日,城下的兵马每日发动进攻, 或早或晚。
只诱引出燕家军又立马骑马奔逃, 龟缩回去。
鹰在旷野盘旋, 盯着烈烈大风中那死了的人与马。
大营北面高高的城墙之上, 燕戡穿着一身黑甲,眺望城外扎营的草原军队。
又一场攻城结束, 将士们接二连三地将草原士兵的尸体抛下城楼。
动作间, 面上多了一丝急躁。
“将军,他们又退回去了。”
“这都是第五次了, 打了就跑, 把我们当耗子逗呢!”
燕戡扫了身侧人一眼:“他要的就是你现在这样。”
边上的人噤声, 蔫头巴脑跟在燕戡身边。
燕戡:“引州、乾州那边消息传过去了吗?”
“传过去了。”
副将燕仇双手叉腰,冲着城墙下啐了一口。“这次是学聪明了,不敢过来跟我们硬碰硬了。”
燕戡目光眺望那方黑压压的土地, 眼里闪过暗色。
他与乞颜部落打了多年的交道, 这次领阵过来的还是他熟悉的齐尔迈。
齐尔迈乞颜部还算拿得出手的将领,此人骁勇善战,一身蛮力。唯一不足就是压不住性子, 易激易怒。
这样的拐来拐去的打法明显不是他想出来的。指挥这场战的怕是另有其人。
法子虽老,但利用得当也是一种高明。
可惜, 燕戡不是一般人。这法子也对他燕家军起不了作用。
燕戡:“他们五千都是骑兵,非是不能跟我们硬碰硬。只怕是另有所图。”
“安抚好将士们的情绪……派斥候往东查探。”
燕戡没时间跟他们耗下去, 他沉声道:“通知右副将度方, 点兵整队往东行包抄。”
“焦西河。”
“到!”
“西行突击,配合度方。还有, 我要他乞颜的粮草!”
“是!”
夜风簌簌,裹着油脂的火把被吹得猎猎作响。乌云如墨,将银月藏进背后。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燕戡骑在玄风背上,长腿弯曲,脚踏马镫。他目光盯着火光飘动的方向。
黑眸锋锐,身如利剑,威势逼人。
“出发!”
一行万人队伍出城门,绕东边而行。
后半夜。
北大营灯火通明,忽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踏着夜色而来。
“报——”
“将军,乾州异动,两万人攻入乾州!乾州守将问长风求援!”
留守的燕仇噌的一下站起来。
“居然是去了乾州!好一个声东击西!”
燕仇正要下令,只瞬间想到了往东边去的燕戡。
单单是打齐尔迈那憨货,只度方那只如鬼魅的骑兵队就够了。哪里用得上燕戡。
原来这小子早已经料到!
他心神稳住,道:“守好城门,随时准备支援右副将。乾州,自有人去。”
天将亮未亮,正是人睡得正熟的时候。
忽然几缕青烟从大漠升起。
刺鼻的火油味儿席卷营帐,百十个草原守将从梦中惊醒。却是早已被火舌吞噬。
“着火了,着火了!”
西风吹得正盛,那青烟顷刻变成了白烟。熊熊烈火拔地而起,瞬间照亮了整个北段。
草原军队大营西侧的山上,一车车的粮食被拉向山中。
焦西河穿着一身草原士兵的衣服,凭借灵巧的身形潜入大营。
到达查探好的位置后,恶作剧似的,咧着一口白牙直接将一条刚刚在山里抓着蛇扔进去。
见那屁滚尿流从大营里钻出来的小白脸。
他笑得灿烂,一刀砍晕了人。趁黑浑水摸鱼杀出营帐。
主帐里,被熏得呛咳不止的齐尔迈艰难冲出营帐。还没看清处境,便一声声急音砸来:
“将军!粮草遇袭!”
“将军,军师被捕!”
“将军!”
西侧,乞颜部落反应过来立马追捕粮草。
焦西河拖着人跑了一里地,骂骂咧咧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终于甩掉了尾巴。
东侧,混战声骤然响起。
枣红色的大马不怕死似的,直直冲入营帐。一批接着一批。刀剑无眼,顷刻搜刮不少头颅。
马背上的少年将军面如草原狼,以最快的杀人姿势将围在身侧的人解决。
白日里,那黑压压的营帐是从未有过的闪亮。
红艳艳的血搭在燃烧着的帐子上,火轰的一声,舔舐得更高。
人绝望呼喊,马吃痛嘶鸣。混战愈发激烈,越来越多慌乱的草原士兵成为刀下魂。
那漆黑的墨色里,燕家军如蝗虫般涌来,源源不断。
齐尔迈乍然对上那少年将军的一双眼。像打磨过的曜石珠,透着如死物一样的冰冷。
他汗毛高竖,危机感骤生。
“退!”
他破音高喊,仓皇而逃。
嚣张了几日的乞颜军队被打得屁滚尿流,不得不跟着主将往草原深处溃逃。
焦西河策马到度方身侧,问:“追吗?”
度方手拉弯弓,手臂一松。一箭三雕,没入齐尔迈肩膀。
他声音沙哑,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