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悬空翻页,竹管的管口泛起光芒,飘出一小群闪着金光像极蜜蜂般的昆虫。
觅魂蜂们绕着生死簿上标有陈瑾名字的页面“嗡嗡”打着转,仿佛在辨别确认,随后成群结队振翅旋飞,前方带路。
霍文收回生死簿,与桑槐京迅速跟了上去。
觅魂蜂们着金光,常栖息于三途河附近,食曼珠沙华的花蜜,它们贪恋魂魄的香味,喜欢尾随渡河的魂魄,但又胆子小不敢靠太近,就这么一路飞舞,星星点点起起伏伏,也算是冥界独有的靓丽景观之一了。
无常或判官们因工作需要,不时会收集一些觅魂蜂存起来让它们休眠,然后定时放它们回去进食,再换一批继续存着用。
两人跟着觅魂蜂来到了小区最后一排,它们萦绕着其中一栋楼房越飞越高,直至十七楼时,在一户人家的窗前逗留盘旋。
霍文抬头,遥遥眺去,眯了眯眼,他忽地口中念咒单手捏诀,高举竹管,只见觅魂蜂群迅速飞回,子弹一般钻进了管子里。
收起竹管,两人步入觅魂蜂锁定的那栋楼。
进了楼,霍文不忙按电梯,他四周看了看,发现电梯后面有一间信箱室,便领着桑槐京走了过去。
信箱室的一角安了部探头,霍文倒不以为意,他沿着楼层号找到了十七楼所属的三个信箱门,接着回忆了下觅魂蜂方才停留的位置,将目光投向了标注着“1701”的箱门上。
霍文打了个响指,“咔”一声,“1701”的信箱门弹开了,霍文旁若无人地抽出了里面的信件翻查。
“周旭天?”桑槐京看到一封信用卡账单上赫然印着的名字。
“还有陈瑾。”霍文找到一叠装在大号信封中的厚重广告宣传册,封面上印着“周旭天、陈瑾夫妇收”几个大字。
“是夫妻?”桑槐京惊讶。
“看来,这里是陈瑾自己的家。”霍文道。
还不等两人把信件归位,电梯的机械女声响了起来——
“诶,旭天啊,又去上晚班啊?”正巧,楼里某位住户也刚好从外面回来。
“嗯,今天也是夜班。”从电梯里出来的周旭天,说话声有些轻。
“你家小陈身体好点了吗?都一个多月没瞧见这孩子了,我们家啊明天打算炖只老母鸡,明个儿我让我老婆盛些给你!”似乎是邻居,而且很热心。
“已经好多了,不用麻烦啦,这两天我自己也钝了鸡汤。”周旭天赶时间道:“谢谢张叔,我先走啦。”
“诶好,路上慢点!”邻居进了电梯。
霍文低头,对了眼信封上的名字,和桑槐京快步踱出信箱室,可惜,只捕捉到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周旭天这个大活人的离开反倒让霍文和桑槐京更加放心大胆起来,两人踏入另一架电梯,按下了十七楼的按钮。
站在1701的门口,霍文朝桑槐京睇了一眼,接着,桑槐京上前扣了扣门。
“哆哆——”
不一会,从门内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桑槐京清了清嗓,字正腔圆道:“1701的业主您好,这么晚的冒昧打扰您了,我是咱们物业工程部的小桑,是这样的,刚才楼下1601的业主跟咱们物业反应,他们家卫生间发生了漏水情况,我和我同事在现场排查了几个问题后,认为有可能与您家的卫生间管道有关系,不知现在能否方便我们进来查看一下?”
门内的女人稍作犹豫,为难道:“这个,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实在抱歉,我们也知道这个时间打扰您很不妥,但是楼下的漏水问题比较严重,1601的业主也是因为这个事儿特别急,催得我们、我们……哎……”桑槐京一副有苦难言的语气,“对此我们真的很抱歉,若非事出紧急我们也不愿打扰您,也希望您可以谅解我们,您放心,我们都是非常专业的员工,如果您方便,我们就进去看一眼,绝对不会耽误到您!”
或许是桑槐京表现出的真诚打动了门内的女人,解锁声依次响起,门把手耸动下,1701的门打开了。
“那好吧,进来吧,大晚上的你们也不容易。”露出面目的女人,似乎是个防备心不高的好脾气。
职业微笑的桑槐京和站在他身旁的霍文,在见到女人的那刻,共同愣了愣。
“嗳哟谢谢您,我们看一眼您的卫生间,马上就走!”桑槐京边说边准备脱鞋。
“不用脱鞋了,家里也好久没打扫了,算了。”女人不拘小节道。
“行,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桑槐京在女人的指引下,一起迈向卫生间。
霍文刻意慢了一拍进屋,随手关上了门,他左右环视着,眉头越发紧锁。
桑槐京弯腰伏地装模作样的在卫生间里摸爬检修,而女人则担心真就在自家查到什么问题,导致了楼下的漏水。
“我大体都检查了一遍,应该不是您家卫生间的问题。”桑槐京起身,下了结论。
“那就好。”女人放心道。
就在女人刚要转身出去时,桑槐京突然问起:“对了,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女人回头:“怎么了?”
“您为什么要把卫生间的镜子拆了?”桑槐京指着洗手池上方,瓷砖面残留的痕迹和四个角上暗留的螺丝孔。
“噢,镜子碎了,我先生怕伤到人,就拆下来处理掉了。”女人没有一丝犹疑道。
“什么时候碎的?你亲眼目睹的吗?”靠在门外走廊的霍文忽地插话。
女人走出卫生间,说:“大概一个多月前,我不记得了,反正有一天我回家,我先生就告诉我镜子坏了拆掉了。”
霍文和桑槐京随女人来到了客厅,女人对霍文的提问有些莫名其妙,便道:“卫生间的镜子和楼下漏水有什么关系吗?”
霍文无视了女人的话,望向屋内陈设,继续追问:“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把电视柜上的电视搬走?还有,为什么要给所有门窗都贴上报纸?”
“我先生说电视坏了,就扔掉了啊,门窗贴上报纸,自然是因为白天太阳太刺眼了,你们家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女人理所当然道。
“我们家当然不是这样的,没有一家会是这样的。”霍文平静地说。
“什、什么?你们、你们究竟是谁?”女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与两人拉开距离,慌忙拿起边几上的固定电话,警告道:“你们立刻离开我家!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桑槐京移步阳台,撕开了贴在移门上的报纸。
霍文退开一步,让女人的身影足够映入移门的玻璃中——
“好好地看清楚自己,这是你吗?陈瑾。”
霍文的话仿佛一剂药剂,将女人彻底定在了原地,女人瞪大双眼目光投射,表情从最初的困惑到恍惚的记忆,继而难以置信,最后转变为恐惧战栗……
伴随着混乱的电流声,屋内的灯开始明灭闪烁,移门玻璃中,则照出了一具毫不对称,拼接缝合的身体,鲜血沿着脖子上不规则的线边渗下,而那张白到发青的脸,陌生又阴森。
“这不是我,不是我的脸……”女人抚上双颊,眼神空洞,她“咯噔咯噔”扭转脖子,呆滞地看向一旁的霍文,开口问道:“我是谁?”
蓝天、白云、阳光,天气好的不像话。
“小陈,谢谢你啊!”上了年纪的阿婆接过陈瑾手上的礼盒,笑出了花。
“没事儿,这都是公司送给客户的福利,应该的,您进去吧,我还得回趟公司!”陈瑾作为业务员,跑客户是必不可少的。
客户家附近没有地铁,只能乘坐公车,她只好绕路去最近的公交站台。
下午两点多,小路上冷清,陈瑾刚过拐角,便碰见一个人佝偻背捂住胸口,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急忙上前询问:“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
“我心脏、心脏不太好。”这个人抬起头,表情难受,是个中年男人。
“我来打120!”陈瑾欲掏手机。
“别,别打电话,别打电话……我、我把药落在家里了,我家就在对面,老毛病了,一吃药就好了。”中年男人非常抗拒,摇摇晃晃拖着身体硬要自己走回去。
陈瑾上前扶住中年男人,好心道:“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对面,是这个方向吗?”
中年男人感激地说:“没错,就是这个方向,很近。太谢谢你了,你人真好。”
陈瑾笑了笑:“别客气,助人为乐嘛。”
一路扶着中年男人进了邻好小区,送他爬上六楼,待中年男人打开门,他显得过意不去,邀请道:“辛苦你了,进来喝杯水歇息歇息吧。”
陈瑾本想拒绝,但见中年男人捂着胸口又拉着她执意不已的可怜模样,想着人家也是为了感谢自己,就心软答应了。
“你的药在哪?赶紧先吃,别耽误。”陈瑾提醒。
只见中年男人一声不吭地锁上了门,再一回身,他的背不再驼胸口不再疼,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你想干嘛?”这一刻,陈瑾全身发麻,心中拉起警报。
而中年男人却不怀好意地咧开嘴,朝她露出了凶相……
“记起来了吗?陈瑾。一个多月前,你好心送一个男人回家,不料被骗,反遭到了奸杀谋害。”霍文道出原委。
陈瑾从生前最后的画面中回过了神,怅然若失道:“所以,我已经死了?”
“是。”霍文答。
她怔怔地打量着玻璃中,怪物一般的自己:“那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某些记忆似乎还未全然恢复。
“妖术寄魂,违天逆地。到了阎王殿,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霍文凭空拽出锁魂链,催促道:“该上路了,陈瑾。”
霍文话音刚落,屋内突然“咔挞”跳电,紧接着是阳台玻璃碎裂的声音,夜风瞬时灌涌,一道黑影闪进——
“什么人?”离阳台最近的桑槐京,毫不含糊地将判官笔化为一根四尺来长的铜棍,执棍挡身。
冥官于黑暗中仍可视物如常,但霍文和桑槐京却看不清楚来人的面貌,有一团浊气蒙住了此人的脸。
来人背脊一收,立时展出一对翅膀,二话不说双翅振幅,向两人放出无数尖锐羽箭。
桑槐京旋棍阻拦,那长翼黑影身段柔软,乘虚而潜!
客厅里的霍文以锁魂链抽甩羽箭,瞥见黑影袭来,登时调转链子,朝黑影攻去。
双方一阵交手,黑影力大如牛,霍文弃近远搏,趁其不备,抛出锁魂链一端,拴住了黑影的脚踝,这时,桑槐京于其身后挥棍——
哪知,那黑影忽尔仰首,婴啼长啸,噪声激荡,桑槐京不自觉丢下长棍,蹲地捂耳。
婴啼绵长,天旋地转,霍文硬是一手堵耳一手紧拽锁魂链,那黑影见霍文咬牙顽抵,声东击西朝桑槐京猛然放出羽箭!
“愺苨妈!”霍文想也不想,松开手冲上前,立刻捏诀,欲替桑槐京阻隔羽箭——
但依然晚了一步,霍文尽力赶上也只以法术搪去大部分,另有几支羽箭则刺入了桑槐京的身体,而长翼黑影乘机用黑雾裹住了陈瑾,迅速破窗逃走。
“老桑!醒醒!”霍文拔去羽箭,拍打着桑槐京的脸,令其保持清醒,并帮他查看伤势。
桑槐京转醒,焦急嚎道:“卧槽!老大,我好像动不了了!”
“妈的你小声点,刚才那东西的鬼声音够刺耳了,你丫的还吼?”霍文嫌弃地捅了捅耳朵,“看来,那东西的羽毛有麻痹作用。”
桑槐京的臂膀后背扎出了几个血洞,现在他除了脑袋,浑身都动弹不得。
桑槐京发现长翼黑影与陈瑾都不见了,于是干着急道:“刚才那东西带着陈瑾跑了?”
“嗯,跑了。”霍文说。
桑槐京泄气之余,舍生取义:“老大,子时之前不把陈瑾的魂魄带回去,我两都得完蛋!你别管我了,赶紧去追他们去!”
霍文看着眼前瘫痪状态的桑槐京,略为举棋不定,目前只看得出那东西的羽毛有麻痹作用,万一还有其他未显的问题呢?此刻丢下桑槐京,岂不加剧他的危险?
就在霍文犹豫不决时,房门突然被打开,灯亮了。
“谁?”霍文警觉扭头。
只见一个十八、九岁,面容清秀的少年踱入屋内,熟络地朝霍文挥了挥手,笑道:“霍司使,把这位小哥交给我吧,你安心去追便是。”
霍文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前一天尴尬诡异的记忆片段,滚入了自己的脑海中,“你是……那栋别墅里的……小伍?”忽又意识到了什么,“你、你怎么知道我……”
小伍果决地打断霍文,“蛊雕的羽毛,毒性发作极慢,初期还只是麻痹,时间越久越棘手。不过,好在我有解药。”说着,他一伸手,掌中发出浅光,得意道:“东海龙鳞,服下后,两小时内药到病除。”
桑槐京刚中招,这个叫小伍的便及时出现,不仅清楚伤他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甚至连解药都备好了,实在可疑。
霍文猜忌道:“我凭什么信你?”
小伍笑得一派天真无邪,食指一勾,一张正反面都镌刻着谛听像的令牌,晃晃悠悠吊在了他的指尖:“霍司使,未来我们可就是同僚了,多多指教吧!”
判官勋?霍文和躺在地上的桑槐京皆有些意外,那张令牌是每个判官司使出入冥界的通行证。
霍文呼了口气,拜托道:“桑槐京就麻烦你照顾了,多谢。”
“请放心。”小伍眯眼笑应。
于是,霍文起身至阳台,放出觅魂蜂,回头瞅了眼地上的桑槐京,打窗口一跃而下。
待霍文离开,小伍哼着小曲儿立在桑槐京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仿佛像在观摩一件实验品,他弯起嘴角,欢愉道:“该给你治疗咯!”
桑槐京眼珠子盯着小伍的一举一动,即便此刻的自己还处于麻痹状态,却仍感到背脊一阵瓦凉……
追着极速迅飞地觅魂蜂,霍文穿梭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离子时还差半个时辰,算一算,应该能赶得及,毕竟已经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来头了。
蛊雕啊……霍文竭尽搜寻着自己记忆中与之相关的信息。
他们判官司使比一般的无常使者级别更高一些,所以每年的集体培训也更密集,隔三差五,同城的判官司使和后补们就得分批去参加一周左右的专业技能培训,末了结束前,还强制弄了个什么培训毕业考核,不及格的学员不仅要被扣工资,还得补考,关键还必须考到过为止,很是磨人。
霍文一向十分反感集体培训,他脾气暴躁,和同事们又合不来,再加之又是封闭式培训,能把人闷个半死不活……不过好在,他也只是性格不好,成绩上问题不大,甚至一度招讲师青睐。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何会如此,就好像天生对他们教授的东西有所熟悉一般,样样过一遍便能信手拈来,常常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开挂了……
此时的霍文,不得不由衷感谢起上头领导组织的专业技能培训了,因为蛊雕这玩意儿吧,他们课上还真就特么的培训过……
不多久,觅魂蜂将他带到了南城最靠西的郊外。
觅魂蜂的速度开始降了下来,越飞越低,直到霍文落在了某片野地草丛中,他知道,自己离陈瑾还有那只蛊雕很近了。
果不其然,当觅魂蜂群即将飞入野树林子时,一束水龙卷从林深之处奔涌而来,霍文敏捷,瞬间避开,但觅魂蜂却尽数被水龙卷吞没,撕成了碎末,于水中翻搅着,重重泼向远处,汇入草地。
心疼了觅魂蜂们三秒后,霍文站在林前,不爽地掏出透明盖子的打火机,青绿色的火焰还未熄,他滑开盖子,瞟了眼林内,好啊,竟敢当着他的面弄死自己的小宠物,简直明目张胆在挑衅冥界权威啊!不给点颜色瞧瞧,他霍文这个南城判官科的察查司使打明个儿起也不用干了!
左手持鬼火在前,右手起剑指,霍文眼帘半垂,口中诵喃:“冥臣霍文,敬祈令行,五方鬼帝,借吾阴火——烧!”
一抹不足挂齿的火苗从打火机里分割而出,刹那轰隆燃起,蜿蜒成一条宛如巨蟒的火舌,迅速蔓延入林中,青绿色的熊熊大火一霎蚕食了整片林子!
幽冥鬼火不似人间明火,烧不死动植活物,只焚鬼怪精妖。蛊雕栖于水,喜水擅水,而陈瑾被妖术续命,人不人鬼不鬼,两个都难抵鬼火的威力,用此招将他们逼出来,恰到好处。
火焰把野林子照耀得绿光通贯,但气息却阴沉悚然,霍文以剑指操纵着火势方向,忽尔一声婴啼长鸣,伴随着林深处树丛剧烈地波动摇摆,一只巨大的鸟形之物拨开树木一飞冲天!
第10章 Who are you?9.
那东西形如金雕,顶额长角,但翎篁微焦,该是被鬼火伤到了,它翅翼挟黑雾裹着陈瑾,爪足处仍拖荡着一条在陈瑾家中被霍文拴上去的锁魂链。
霍文念咒撤火,见那只蛊雕似想继续逃跑,便朝那东西冷冷一笑,既已扣上了他的锁魂链还妄想逃?做梦!
霍文五指一攥,便拽出一截锁魂链的链头,他大力扯动,一节节更多的锁链崭露了出来,猛一拉直!锁链直联结到蛊雕足腕上的那条去!任凭这只蛊雕如何扑棱着翅翼,也挣不开链子的桎梏,只能不断绕璇盘桓。
“喂!不必费力挣扎了,你挣不掉我的锁魂链的,把陈瑾交出来吧,我可以考虑放了你!”霍文向上空的蛊雕喊话。
蛊雕好像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它更加狂躁地想要甩开足上的链子,目眦欲裂婴啼怒啸,霍文甚至一度听出了“王八蛋”三个音。
行吧,冥顽不灵。看来,不下点狠的,是学不老实了。
霍文将锁魂链头缠于左掌,右手空抽,一支尾镶玄珠乌木黑毫的判官笔在显形的过程中,间接变幻成了一柄霰弹猎枪。
霍文折开弹筒,从腰包里摸出两枚1号电池大小的子弹,塞进双管弹膛,再拍上枪管契合,随后他抓着握把抬起枪托,瞄准空中的蛊雕,扣动扳机利落射击!
子弹离开喉缩抛开弹壳,顿时化作数发火弹银粒,那些火弹曳缀着绚烂云尾,几乎是地网天罗一般算无遗漏地朝蛊雕围袭——
蛊雕挣不脱锁魂链的束缚,眼见火弹来袭,他背过身,单翼死死护住黑雾中的陈瑾,另一只翅膀挥散出羽箭,顶碰部分火弹,剩下实在躲不开的,则拿身体强硬抵御!
霍文所用的子弹,是由冥界第十六层火山地狱的炼火所制,毒辣密集百发百中,难以招架之余却能保其性命。
火弹在蛊雕的身躯接连炸开,仿佛一场假日烟火。最华耀时刻的终结,总伴着最凄美的陨落。
空中的蛊雕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掉向了不远处的空地。
霍文又一变幻,将手中的霰弹猎枪化作了一柄镰刀,朝蛊雕的落点迈去。
蛊雕换回了人态,满身是血,他狼狈踉跄,却仍然紧抓着陈瑾的手,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想带着她逃走。
霍文遥望着蛊雕人样的背影,与陈瑾家楼下的那抹背影重合了,他不禁叹了口气。
他本是可以不必动手的,如果他没有那么执意要带她离开的话。
霍文一晃身,瞬移到了另一侧,堵住了蛊雕与陈瑾的去路。
月光倾泻,描摹着霍文年轻干净的脸颊,抚摸过他近乎完美柔和的五官,身材高挑的他手执长柄镰刀,犹如画中的死神,散发着诡异危险的气息。
显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确也算作是死神。
蛊雕不得不止步,他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男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血,而他身旁的陈瑾,则拖着丑陋缝合的躯壳,流满了眼泪。
“你们逃不掉的。”霍文扯了扯手中发出清脆金属声,连着周旭天脚踝的锁魂链,示意。
周旭天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将陈瑾护至身后,不甘示弱道:“我不会让你带阿瑾走的!”
“旭天!放我走吧!别再这样了……”陈瑾揪着周旭天的衣袖,哭泣着,心疼着自己的丈夫满身是伤。
“不,阿瑾!你不能走!”周旭天坚定的说。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我已经死了!”陈瑾哭喊着。
“陈瑾说得没错,她已经死了。”霍文陈述事实。
“你懂什么!”周旭天忽然朝霍文吼叫道,“阿瑾没有死!我救活了她!”
“呵,救活了她?”霍文揶揄:“你是指让她永远待在这样一具不人不鬼的壳子里吗?就像你一样?明明是只灵界的妖兽,却偏要跑来人界,藏起兽性,伪装成人,模仿人去生活,甚至结婚。可你,是人吗?”
周旭天愤怒道:“我确实不是人,但杀死阿瑾的那个男人难道就能称他为人了吗?凭什么死的是我的阿瑾?该死的不应该是那个凶手吗?!我救阿瑾究竟有什么错?”他深情凝视着身旁的陈瑾,“用不了几天,阿瑾就能彻底重生了,等她的魂魄稳定后,我会回灵界为她找到一副配得上她的身体,让她和我一样,永生不死。”
“周旭天,你问过陈瑾吗?她接受了你的安排吗?她真的愿意陪你一起长生不死吗?”霍文问。
“阿瑾当然愿意陪我!”周旭天急促地回答。
霍文看着周旭天,“那你为何不在一开始施转生寄魂的法术时就告诉陈瑾真相?告诉她你其实不是人,告诉她她已经死了,告诉她你要复生她?结果你只字未提,反而特意多此一举地隐去了她的记忆,把家中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遮掩的严严实实。”
周旭天微愣,心虚地撇过头,“我……”
“旭天,放我走吧……”陈瑾泪眼婆娑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声音温柔,“旭天,我不怪你,我一点都不怪你,不要为了我再伤害自己了,我的心会疼,你是人也好,妖也罢,在我眼中,你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请你带着我的那份好好的继续生活下去。我已经死了,就让我解脱吧……”
“阿瑾……”周旭天转身抱住了陈瑾,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霍文有些惆惘地注视着这一幕,本该早已司空见惯这些分分合合的场面,却不知为何,心头偏生了一丝触动,是一种许久未闻的心潮起伏……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的,瞥了眼戴在自己左手腕上的链子,感到一阵茫然。
待两人抱头发泄完情绪,周旭天哽咽着不发一言,陈瑾离开了他的怀抱,坦然对霍文道:“带我走吧。”
霍文点了点头,手中的镰刀如黑烟般弥散消去,然后念咒解开了周旭天脚踝上的锁魂链。
正当他以为终于要结束,准备将锁魂链拴在陈瑾脖子上带她回冥界复命时,周旭天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了陈瑾,带着她跃后退却数十米——
“你特么!”霍文瞪眼怒骂,他被骗了。
周旭天神色一变,得手道:“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