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尕泽旺咬着牙重复:“放开我。”
我假装没听到,哈哈一笑,“哦,对,海,我们去看海好不好,我说过要带你去看海的—”
“啪!”
一道火辣辣的疼甩在我脸上,邓尕泽旺的嘴唇抿得像一条直线,他趁我怔愣,突然挣脱手,戴上帽子掉头就跑。
我顾不上脸上的颜色,也管不了路人的眼神,抓起行李箱就追上去,很快,我就在一个死巷子里追上了邓尕泽旺。
我赢就赢在熟悉地形。
“不闹了,跟我走。”我压制着内心深处的狂躁,慢慢向他靠近,并且伸出双手表示自己的诚意。
邓尕泽旺一把打开,他向后退无可退,只能咬牙切齿瞪着我,我看不懂他的眼神,是憎恨?厌恶?还是愤怒?
“听话,别气了好不好?”我压着声音哄他,慢慢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一心只有哄他。
邓尕泽旺猝然抬腿,我心一惊,及时卡住他膝窝,将差点要我断子绝孙的推摁在身侧,我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凑到邓尕泽旺眼前,苦笑:“你差点要了我的命啊,小旺仔。”
邓尕泽旺被我的行为吓到,身体缩了一下,生怕我身后有别的人看见。
我几乎是掐着他的软肋,凑到他耳边说:“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在这里上了你。”
怀里的身体剧烈一抖,瞬间失去动静。
把人十有九弄地带回公寓后,我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下就算跑,也跑不出这套房,回归掌控的感受终于让我得到几分安心。
邓尕泽旺贴着门,不肯进来,整个人就像受惊的小兽,浑身充满了警惕。
我把沉重的行李箱放在一边,看向他,轻轻地问:“不想进来?”
邓尕泽旺不看我也不说话,肩膀有点明显的抖,不知道是被我气的,还是—
“你怕我?”
牙根隐隐升起一股痒意,久违地,我居然生出想要“欺负”人的念头。
我慢慢走向邓尕泽旺,他扭头瞪过来,大叫一声:“滚开!”
这一声喊回我几分理智,我停下脚步,放轻声音说:“小旺仔,刚才那都是假的,我跟她只是在给家里头的那群神经病演戏,相信我好不好?”
邓尕泽旺转过身,索性面对着门。
呵,这是有多不想看见我,可是小旺仔,你还是太傻了,身后怎么能随便亮给别人呢。
我快步上前,在邓尕泽旺惊惶转身之前,将他罩在怀里。
带着几分眷恋,我摸上他的头发,把五根指头都没在里头,怀里的身体因此隐隐颤抖,这若有若无的臣服,竟然就已经让我无比兴奋。
我粗喘着气,还在试图清醒自己,可效果堪忧。
“别动了。”我另一只手掰住他下巴,阻止他摆头挣扎,“本来不想这么对你的……小旺仔,可你不听,没办法。”
“你听过S吗?”我贴近他脖子咬了咬,“一个可怕的东西。”
邓尕泽旺瞬间爆发出一声惊恐的高叫。
我魂魄聚拢,将人翻过身捧着脸道歉:“怎么了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
邓尕泽旺默不作声,偏过头,一滴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我指尖的声音震耳欲聋。
那一刻,我知道,这一切都再回不去了。
第64章 【副cp】我不配吃他给的糖。
我从来没觉得眼泪这个东西,威力会有多大,直到我被少年的这滴泪困住一生。
他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逃避?
是因为看见了我最丑陋的样子吗?
短短半个小时,我和他之间就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仿佛隔了一条鸿沟,什么打闹什么玩笑都不见了。
我气急败坏地摁上邓尕泽旺的嘴唇,鬼使神差地,低头舔掉了那滴泪。
咸的,烫得我嘴疼。
“别碰我!”
我用膝盖卡着他的腿,以为这样能让他安静一会儿,但没想到他却猛地用头来撞我胸膛。
和我的心跳一样大声。
如果邓尕泽旺这样一直撞下去,对我们两个都不好,我伸手将他脑袋死死摁在胸口的位置,耳朵贴着耳朵,近乎央求地问:“小旺仔,对不起好不好?”
我突然好后悔,后悔屈服于父母的权威,后悔和别人做了一场婚姻交易,后悔自己差点把自己变成一条狗。
“我马上,立刻就去离婚好不好?不结了不结婚了......”
良久,邓尕泽旺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你把别人当什么,你这个人渣。”
“人渣”这个词,我不是没听过别人说过,可我向来不屑一顾,始终认为自己没有祸害任何一个好人,但我更没有想过,自己原来这么怕,这句话从邓尕泽旺的嘴里说出来。
好像,不管我怎么解释,他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信我了。
“呵呵哈,你说得对—”我愣一下,松开邓尕泽旺向后退,张开双臂自暴自弃地冲着他的方向吼,“人渣,对,我他妈就是个人渣!!”
“人渣,变态!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骂我!!邓尕泽旺—!!!”
一丝心软从邓尕泽旺眼里稍纵即逝,他扭过头,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线,语气平静得诡异,“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向你表示补课的感谢,箱子里装着我们九寨沟的特产,现在已经送到了,我要回去。”
“呵……你觉得我会放你回去吗?”我笑出声,上前一把把他扯进卧室。
邓尕泽旺惊魂未定地睃了一眼周围,长而细的睫毛由于强烈的不安而轻轻颤抖,曾经对我充满戾气的那双眼,此时此刻被惊疑充斥。
误打误撞地满足了我某些阴暗浓重的欲望,心跳也再不受控制地鼓噪震动,许久许久没感受到的双重反应,几乎要让我失控。
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如你所说,我就是人渣变态,我这样的垃圾喜欢上你了邓尕泽旺!”
我一把掐住他脖子,把人扔到床上,瞬间,这么久以来的梦意聚在床中央的身体上。
邓尕泽旺微张着口,明显被我泄愤似的告白吓到,他好像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只是耳朵和眼睛越来越红。
见人有翻身逃走的趋势,我俯身压上去,十分烦躁地摁着邓尕泽旺的脖子,吻了下去。
踏出走向深渊的第一步。
我有着无比纯熟的吻技,可当四片唇瓣触碰到一起的那一刻,我猛然回想起了自己那个青涩臭屁又潦草的初吻。
我 下意识吸了吸,香甜的,软绵绵的,感觉像吸了口仙气,让我浑身绷紧。
邓尕泽旺倒抽一口冷气,遍脸发红,嘴唇慌乱地抿着,只有四肢还在不停不休地逃生。
果然,真正纯情的人才会咬紧牙关,每一个指头的反应都叫人心口发紧,不是放声大叫那类人学的来的。
“你乖一点好不好,让我冷静冷静?”我不想以他还不懂的方式对他,只好贴着他唇角喘气,含糊地征求同意。
不过邓尕泽旺根本听不进去我在说什么,一直机械地做着防卫,鼻腔里呼出的热气胡乱地扑在我脸上。
我抬着眼皮,静静注视着他的反抗,亲眼看着他精致的小辫变得凌乱不堪,亲眼看着他自始至终闭着眼,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赏给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邓尕泽旺终于停止,疲怠地换着气。
我的嘴从头到尾都没有挪过位置。
他将眼睛缓缓咧开一条缝,眼泪顺着流了一脸,他哑着嗓子说:“别拿亲过别人的嘴碰我……脏死了。”
我霎时僵住,像被水泥凝了一身,眼前的面容逐渐出现叠影,我茫然地寻找真正的邓尕泽旺。
“脏?”
我讷讷重复,顿时不明白这个字怎么写,又是什么意思,那一撇一捺像刀子一样剜在我心上。
“我,很脏吗?”我掰正邓尕泽旺的脸,求证似的问他,“原来你觉得我很脏吗?”
眼泪像豆子一样砸在邓尕泽旺的脸上,他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我……不是—”
“啪—”
最后一丝理智粉碎。
我抓着邓尕泽旺劲瘦的脚腕,把人倒拉进浴室。
“放开我!!!放开我陈列!!老子数到三!一!二!三!”
听见他喊我名字,我不自禁顿了顿,但没有心软,依旧无视他的警告,使力把他按在浴缸里,毫不留情地扯下所有遮蔽。
少年青涩的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水里,像泡在水里的太阳,火热干净没有污迹。
我突然觉得, 这样的人嫌我脏,也有道理。
由于邓尕泽旺的剧烈挣扎,我的衣服也湿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我,手脚并用地推挡着我手指的伸入,但并没有什么用,“陈列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
可能真的疯了吧。
我没回应他。
只是打量着他都被我掐红的四肢和脖子,整个人也被水溅得湿漉漉的,显得有些可怜狼狈,看来是真被我吓到了,甚至都不会骂我了。
“啊—”
邓尕泽旺失声一叫,通红的眼角第一次露出了近似示弱的弧度,不对,那只是害怕而已。
手下的身体抖得像筛子,但我没有因此停下,依旧自顾自地给他做着清理。
脑海里冒出一个一个可怕的念头—贯穿他……锁住他。
似乎是感到我抵着门口的存在,邓尕泽旺霍然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已经跟别人结婚啊—”
他不动了。
没有回头路了。
紧缩的稚嫩叫人几近发疯,我长呼出一口气稳住心情,伸手抚上他被我种上新花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镜子上慢慢映出一张惨白失神的脸。
我压着声音说:“相信我,那都是假的。”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闭着眼,不堪面对现在的自己,更不肯看向我。
“呵……确实是我不该招惹你。”我咬上圆润的肩头,僵硬地动作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里一直有泪往下流。
和邓尕泽旺的血一样。
我这才回忆起这么久以来,一开始是自己被新鲜感主导,主动惹了一个比我小了能有九岁的少年,我并没有带着那种想法去接触他,可是结果呢?
先撩者贱。
是我的错。
可是我又该怎么做?
从我离开九寨沟那天起,就已经发现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掌控范围,我以为自己离开就能淡化,能消散。
可是两个多月来,邓尕泽旺都会常常出现在我梦里,凌乱的,高傲的,每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需要他的时候,我也很难受。
可是他来找我了……
他偏偏来找我了。
我不想变成我爸我妈那样的机器,可既然他们都能在一起,为什么我和他不能?
从浴室到床铺,邓尕泽旺一路对我拳打脚踢,甚至换着花样骂我祖宗十八代。
只是从不睁开眼看我。
我头皮噌噌发麻,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满足,还是由于灭顶的绝望,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将人牢牢定在自己身上,我俯身去亲他眼睛,慌乱地求:“睁开眼睛......看看我。”
邓尕泽旺偏头躲,不对我的乞求有任何回应。
一个小时过去,我们没能好好接一次吻,期间我尝试过几次,全都被邓尕泽旺咬破嘴皮,流了一嘴的血。
淡淡的血腥气飘在空中,刺激着我的感官,不能得偿所愿的我,难耐地掐住他两颊,迫使他合不上口,并对那从未被他人探索过唇齿肆意妄为。
邓尕泽旺明显是第一次和人亲吻,别说换呼吸,就连抗拒都那么笨拙,居然想用舌头推我出来,我自欺欺人把那当做盛情邀请,很快,我们就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
他并不知道闭上眼睛会更加敏感,只要我轻轻抚摸,他就会不可自持地战栗,在我怀里发出近乎窒息的呜咽,片刻后,他终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睁眼看我。
水亮,倔强,愉悦,痛苦......他就那么混沌地看着我。
我很清楚,他并没有向我屈服,只要我一松手他就会跑,就会离开我。
这一次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邓尕泽旺他不喜欢我。
我不安地摸上那早被我吻得斑驳的柔软肚皮,感受那一阵阵的,因我而起的搐动。
“你喜欢我吗?”
邓尕泽旺脱力地喘着气,不说话。
“喜欢我吗?”
我加重语气撞了一下,听见他发出一声甜腻难捱的气息。
依旧不说话。
心口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低,冒出一片苦涩的脓疱,疼得我整个下巴都快要脱臼。
我放弃追问,不再为难邓尕泽旺,把脸埋进那抖动的胸廓深嗅,为他舐去细薄的热汗,我要把他从头到尾都用力咬一遍,印上蝴蝶一样的图案。
“呃——”
稚嫩的身体即使拥有再倔强的主人,依旧禁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你杀了我吧。”邓尕泽旺抬手挡住上半张脸,声音嘶哑却冷冰冰。
我知道自己有多恶劣的爱好,喜欢在这上面使用多恶劣的道具,喜欢对方身上和我一样的气味,但面对邓尕泽旺,我不得不克制自己暗潮汹涌的劣性,甚至还要忍受原罪带来的折磨。
理智告诉我,要温柔对他。
“......别瞎说。”我安抚性地亲了亲他脖子,伸手从床头柜里取出最后一包旺仔奶糖,拆开一颗噙在唇中间。
房间里混杂着各种气味,奶甜味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给你吃你最喜欢吃的糖。”我小心翼翼地贴上邓尕泽旺湿红的唇。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出现了几秒留白。
“.......我受够了。”邓尕泽旺唇角一瘪,嘶哑的声音捅破沉寂,下一秒,他的拳头朝我甩来,开始疯狂地挥打,而失去遮掩的双眼早已湿透。
“啊!啊——”
他大哭起来,只发出一个撕裂的单音节。
我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正在崩坏。
看了眼地上被一拳甩飞的奶糖,我失神地回过头,想要抱住泣不成声的少年,却被一脚踢在心脏上。
突来的一阵剧痛让我不得不弯下身,手却不忘去摁住邓尕泽旺的身体,生怕他趁我不注意逃了。
哭声在耳边重叠回响,我想是被自己身体深处的恶好摆布,还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被自己折磨至此的邓尕泽旺,埋头将自己大幅度地来往在熟软的幽穴里,逐渐陷入昏聩。
邓尕泽旺嘴里发出沙哑的哭叫,本纯净的像青提的身体,一点一点熟在了我的手里。
他咬紧牙关,只有一声声软颤的喘息漏出,我想让他说话,想让他跟自己讲话,就算是骂我也好,我只想让他看着我,对我说话。
我紧抱住他,凑到他耳边绝望地叫唤:“......喜欢我吧邓尕泽旺,喜欢我吧—”
我多么想身下的人不是他,又多么想只有过他。
如果时间能回到十八岁那年,我一定会反抗那个女孩儿的强吻。
如果时间能回到二十岁那年,我一定不会因为好奇冲动而答应入酒店的邀请。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高考前一天,我一定不会去赴那场相亲,那样的话,我就能拥有今天的,为我而来的邓尕泽旺。
可是,他不吃我给的糖......
可是,我不配吃他给的糖。
【??作者有话说】
呀,定的凌晨,结果一不小心发早了。
第65章 【副cp】要露出来。
自从原乂把邓尕泽旺带走后,就再没有让我见过一面,最近的距离,是隔着一扇门,我试过绝食蹲守一系列自私幼稚又极端的方法,然而,原乂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狠心。
他不让我见邓尕泽旺。
他说:“他还能信我,也算是给你的退路了,陈列。”
我的,退路……吗?
可是我退无可退。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愧对一个人。
或许是出于愧疚,也或许是出于……喜欢,不知不觉中我脖子上多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还在不停地往肉里挤,一阵子过去,就崩出一圈鲜血淋漓的烂肉,让人痛不欲生。
我知道,自己再没办法像曾经一样活着。
所以,我离了婚,被爸妈赶出家,房产权被收回,账号也被平台封禁,而曾经的朋友受我爸妈施压,如今更是对我避之不及。
总之,从一开始就不完全属于我的东西,都消失了。
包括以前的我。
我倒是想从头再来,可人生不是游戏,不能注销账号。所以,我就从一个烂人变成了一个跟踪狂,跟着邓尕泽旺去了四川。
我在同一辆车厢里看见他被别人搭讪,不能进行阻拦,只能在后面急得团团转,买了一大堆辣口零食,琢磨了一路,又不知道以什么契机天衣无缝地交到他手上,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也没找到机会,只能自己躲在他学校旁边的酒店里,一包一包啃完。
味道还不错,就是太辣。
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去他学校蹲守,人来人往的,从没觉得大学有这么大过,明明我已经做好乔装,制造了很多擦肩而过的机会,但偏偏没有一次是邓尕泽旺。
虽然得到他的课表并不是难事,但我拿着那张课表找到了每一栋教学楼每一间教室后,却始终不敢走进去一次。
我想看看他,但不敢让他看见我,因为他肯定不想看见我。
他很受欢迎,又会跳舞又有手艺,我亲眼看见他的很多同学给他送礼物,甚至撞见过他在操场被别人轰轰烈烈的表白。
心底的占有欲作祟,我在想到底有什么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属于我的。
但其实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这么想。
就连那天晚上的他,也不属于我。
我就这样当了几个月的狗仔。
当他放假回家时,我却再不敢跟去九寨沟窥视他的生活,更没有脸面对他的家乡。
我躲在树后面,远远地看着头发已经长到肩下的邓尕泽旺背起书包,装着另一个我,走了。
浑浑噩噩,秋去冬来,再见面,就已经是在冰天雪地里。
邓尕泽旺右手打着石膏,守在昏迷过去的原乂的病床边,而旁边的床上,躺着已经变成植物人的吉羌泽仁。
他看见我那一刻,神情顿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什么新词来骂我,就扭过头,假装看不见我,把我当空气。
我把饭放在柜子上,说:“趁热吃吧。”
邓尕泽旺耳若未闻,不说话。
其实,我宁愿他能骂我,总比现在连一声气儿都不给我的强。
“买了你喜欢吃的曹氏鸭脖。”我小心翼翼地强调。
邓尕泽旺终于抬眼看了过来,稚气依旧分明,语气却是空前的冷硬。
“你怎么进来的?”
我总觉得他哪里变了,但又说不出来,可能是我太久没听见他对我讲话。
“送,送物资。”我如实回答。
灾区现在处于危险阶段,所有途径道路都封锁,只可出不可进,除非必要。
邓尕泽旺瞥了一眼饭盒,问:“送完了?”
我不敢大声,只轻轻“嗯”了一声。
“送完了就赶紧走。”邓尕泽旺拎起饭盒扔进我怀里,毫不客气撵人,“这里不需要你。”
“小乂醒来也得吃饭。”我故作镇定地说,这个正当的理由让我突然有了底气。
事实上,这句话含了两份私心,我知道邓尕泽旺对原乂的态度早已有所转变,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再说,我铁了心死皮赖脸赖在这,他也赶不走我。
见我犯贱,邓尕泽旺也没管我,只是去喊医生,从我旁边经过时,“呵”的冷笑了一声。
医生何年是我和原乂的旧识,在来医院之前我就已经先一步从他那里了解了邓尕泽旺他们三个人的情况。
吉羌泽仁脑损伤,苏醒的可能性极低,原乂由于没能把人彻底救回来,心理生理的双重压力已经让他昏迷了好几次,这两天才算是稳定下来,而邓尕泽旺的手是在地震逃跑时被飞石打错位骨折的,目前已经没有什么大毛病。
“现在情况怎么样?”我看向转醒的原乂,问医生。
邓尕泽旺接道:“看不出来吗,两个半死不活。”
还没一会儿,邓尕泽旺和何年就一来二去的吵了起来。
我把人带出去,却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妈的你算老几,别碰老子!要不是捐了那么多物资,你早该滚出去!!”
总觉得,这才是我熟悉的他,超过熟悉范围的都让人不安。
比如,爱吃糖的少年开始抽烟。
那是在他家屋外坝子上的帐篷里,所有村民家都搭起了防震帐篷,帐篷里面放置着分发的物资,速食一般都是方便面,面包和牛奶,其他的还有米面。
我刚吃过一袋儿泡椒味的方便面,嗓子眼还有点儿辣,想去拿一瓶牛奶解解辣。
可再回到帐篷里时,一股无比熟悉的气味在接近封闭的空间里飘着,这对已经戒掉烟的我,无疑是一种物理冲击,并且会对香烟有更过分的抗拒。
这间帐篷只有我和邓尕泽旺睡着,那抽烟的人就只有—
邓尕泽旺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整件藏袍随意的搭在腰上,筋骨分明的手以一种十分烦躁的角度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烟草猩红那么一两秒,就变成灰黑色的烬,指头一点,就在地上落下一圈。
看得出来,他已经抽了有段时间。
“你—”我赶忙把喷嚏闷死在鼻子里,“烟掐了吧。”
在看见邓尕泽旺抽烟之前,从没觉得这东西这么让人厌恶。
“呵。”邓尕泽旺熟练地吐着烟雾,看我的眼神逐渐有些戏谑,“心里有鬼,装什么三好学生?”
对,我心里有鬼,我心里有愧,可他妈心里有鬼不就是愧疚的愧吗?我知道,总有一天,两个人要把那天的自己重新挖出来鞭尸。
“是我对不起你。”朝着他的方向,我直直跪下去,膝盖砸在光滑的水泥地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下一秒,膝前的双脚移开,邓尕泽旺意味深长的声音,在寂冷的冬天里显得格外清晰,“别整这些虚的。”
我赶紧抓住他给的台阶,迫不及待问:“—只要你原谅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邓尕泽旺背对着我沉默了几秒,随后转脚坐在我面前,双臂随意搭上膝盖,凑近冲我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模糊的对视让我莫名发怵。
“什么都愿意?”
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肯定的回应,我迅速点下了头。
烟雾散尽,邓尕泽旺噗嗤一笑,站起身俯视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花里胡哨的蝼蚁,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他向我走近一步,轻蔑地勾起嘴角,笑说:“那—”
“从明天开始,你向北,我向南,如果哪天再遇到了,我就原谅你。”
“真的?”我有些不可置信,甚至可以说是受宠若惊,他的某个部位离我嘴巴很近,我从不喜欢位居人下的感受,但我没时间顾及这些下意识想退后一点距离,但为表态度又停在这个有些奇怪的位置,矛盾感在我心里纠缠,生出一股奇异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