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中原有一位年轻有为的丞相大人,天下文人皆向往,堪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说,人还长得好看,连北境都家喻户晓。”元彻的手很不安分,刚得了空,又捻起沈之屿坠在被子上的一缕发丝把玩,“中原皇帝胆小懦弱,死得其所,大人以后干脆跟着我,可好?”
沈之屿:“……”
嘴上说着“可好”,眼里却毫无询问之意,只有满满的强势,
这些话,他曾听元彻说过无数次。
不过当时对方的心情可没现在好,京城一役后,直接让人抓了还活着的朝臣,抛下一句愿不愿意臣服于他,不愿意的直接拖出去砍头。
内忧外患之下,为了活命,接近半数的人是肯的。
轮到他时,元彻挥手撵退了押兵,从高位上走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身散发着匪气:“别他妈的因为窝囊废找死。”
“呵……”沈之屿低喘着勾了勾嘴角,当时的回答是,“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七年前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相府内,沈之屿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想称帝?”
元彻:“自然。”
“我不会称臣,”沈之屿说道,“可惜,你白费功夫了,想杀就杀吧。”
元彻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而就在沈之屿以为他要翻脸的时候,元彻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发丝,站了起来,许久无话。
离开前,元彻背对着沈之屿沉了口气:“不急,你再想想。”
那口气从四肢缓缓散开,强行克制着脾气,好似这个回答虽然在他意料之中,却也难以接受。
元彻前脚刚走,有几位鬼戎士兵围了上来,将沈之屿看住,不允许他出这个房间。
沈之屿就这样被元彻关了三日,除了定时看诊的太医,只能和元彻相处。
元彻没再提及称帝之事,每天只是紧盯着沈之屿喝干净每一碗药,夜深之后,便拖着一张椅子双手抱胸守在沈之屿床旁边,夜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惊醒,等确认沈之屿在里间好好睡着后,再重新睡过去,
身边忽然多个人,沈之屿很不自在,特别是元彻这厮个子极高,随便一站就格外刺眼,但莫名的,只要这个大个儿守在身边,他便能难得地能睡个安稳好觉。
直到第三日。
在元彻出去练兵的间隙,一名鬼戎兵领了个小孩来。
鬼戎兵朝他行了个礼:“大街上捡到的,自称是您府上老管家的孙子,叫魏喜,吵着要见您,主子本想直接扔出城门,却在看了一眼后改了口,让我给您送来。”
魏喜被拧着进门,一见到沈之屿,立马扑爬跟斗地飞奔进来噗通一身跪在他跟前,抱着他的小腿哭嚷道:“呜呜呜呜大人,我终于见着你了。”
沈之屿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他坐在木桌边,端详着忽然冒出的魏喜。
魏喜哭完腻完,见门外的鬼戎兵走远,便擦干净鼻涕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大人,我刚刚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塞的,上面写了……”
上面写了沈之屿的名字,指名道姓要沈之屿亲启。
沈之屿接过信,撕开封条,一张小纸条从缺口落了出来,
魏喜连忙弯腰替他捡起纸条,送到沈之屿手中。
信上说,李亥在他们手上,若想要人,需沈之屿单独出城商议。
落款人陈实,黄巾贼三当家的名字。
信封在沈之屿手中被捏成团,他眼中情绪明灭。
没人知道,上一世,他根本不是什么服毒自尽,更不是元彻口中胡诌的殉情,
他就是被李亥杀的。
这份“邀约”,他会去。
沈之屿几乎是立马在心里定下这个决定毕竟,现在的李亥,对于大楚而言还是有一些用的。
更何况,让仇人这么简简单单地就死了,实在不像话。
魏喜被沈之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他将信折起收好,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在这鬼戎兵的看管之下离开。
太阳落山时,元彻回来了。
元彻练了一下午的兵,浑身上下热得像个火球,干练的劲装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抓过侍女备好的毛巾抹了把脸,问道:“今日回来晚了,药喝了吗?”
沈之屿正在看书,手指搭在散着墨香的书页边缘,没搭理他。
元彻便又问了一遍。
“喝了。”
元彻得到答案,见好就收,却又听到沈之屿补充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元彻身体一僵,再无方才的轻松:“若我说你不答应,就一直关着你呢?”
沈之屿淡然道:“你不会一直关着我。”
元彻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你怎知?”
“已经第三天了。”沈之屿放下书,抬起眼来和他对视,“城外的黄巾贼正在不断休整集结,城内物资有限,又经历过第一批黄巾贼的血洗,经不起长时间消耗,你们必须得立马一战。”
元彻:“打仗是我的事。”
沈之屿没理他,继续道:“而且这战场不能是城内,一旦有所失误,京城的地形,你们根本没有可退之地,必须是你门主动出击,可相比黄巾贼,你们对京郊的地形根本不熟悉。”
元彻找了根木凳和沈之屿对桌而坐,烛光下,对方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沉默须臾,道:“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可以这么说。”沈之屿道,“你放我出去,我有法子帮你击退黄巾贼。”
沈之屿的本事元彻见识过很多次,这人胆大,心细,缜密,足够蛊惑,对付起人来毫不手软。
无论是对敌人,还是他自己。
思及此,元彻轻笑着摇摇头:“我很喜欢和丞相大人做交易,但是,我不做赔本交易。”
“黄巾贼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俩绑在一条船上,如今,不是我求着你帮我退敌,而是我们一起退敌。”元彻说,“以此为交换让我放你出去,我没有甜头。”
沈之屿:“那你要什么?”
话音刚落,元彻忽然伸手搬过沈之屿的下巴,盯着他眼睑上的朱砂痣着了迷,喃喃道:“让我想想……让你跟着我你也不愿,真难啊丞相大人,要不你冲我笑一个,让我高兴高兴?”
沈之屿将就着手中的书给他砸过去。
元彻在半道上劫住了他的动作,夺过书扔开,说:“你看,你连这样一个动作都会被我压制,放你一个人出去,我会放心?”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含义也不甚明确,乍一听,好像是不放心和沈之屿合作的把稳性,但细细评味后,又好像是不放心其他什么。
沈之屿毫不示弱,和他面对面回道:“能退敌不就行了?至于我活着还是死了,很重要?”
“当然了。”元彻松开钳着沈之屿的手,观察到对方下巴已经有了两个红色的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我这一路千里迢迢南下而来,不正是为了你吗?”
沈之屿眯起眼,稍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很好笑?”
“不,是我明白了。”
沈之屿把退开的元彻重新抓住拉了回来:“那你和我一起去,把我困在你身边,困在你看得到的地方,这样一来,你既没有放过我,黄巾贼也是能打的。”
故意压低的声音像温水,从耳蜗流淌过,激起身上的战栗,将每一根发根都被勾引得立起来了,元彻的拳头紧了紧:“玩得很大啊。”
沈之屿道:“玩得大才能捕大猎物,不是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话的意思,不在于说的人,而在于听的人。”
“……”
屋内没有多余的杂音,两人静默僵持着,须臾,元彻说:“那你可别再像先前那样妄想揣着甜头跑了。”
他是指城墙上那一次。
“应了,我去准备准备,明日就行动,你今日早点睡。”
沈之屿看着他看似镇定实则满脸通红的离开,又看了看外面刚入夜的天色,不少刚换下白班的士兵才开始围着篝火吃晚饭,元彻那家伙竟然让他现在就睡觉?
年轻人,真是微微一点就上火,他想。
第二日,载人出城的马车上,沈之屿给元彻说了自己的计划,
黄巾贼三当家既然让他单独赴会,至少有一点能肯定,此番他并不是要沈之屿的命,至少最主要的目的不是。
沈之屿只说了黄巾贼的邀约,没有提及李亥,他手指点在木几的地图上:“此处三面环山,地势险要,是京郊最为易守难攻之地,黄巾贼余部很大可能会驻扎在此,但具体位置还有待探查。”
“之前说过,陈实此人戒心过重,他不会拿出太多的时间来和我商议,最多一个时辰。所以我身边不宜带太多暗卫,让大军再远处待命便可,等暗卫随我进入他的驻扎地,一举刺杀成功最好不过,黄巾贼本就是大多百姓,擒王之后,剩下的自然迎刃而解。”他的手指顺着三方方向划入内圈,“届时,你们便兵分三路进行猛攻。”
这计划并不复杂,也没有许多的弯弯绕绕,临时出岔子的几率大大减小,算得上当下最合适。
元彻却道:“你既然说此人处处过分小心谨慎,守在他帐外的护卫绝不会少,就算一举击杀成功,在击杀的那一刻也会惊动守在营外的护卫,而你要求跟在你身后的队伍少而精,擅长轻功与暗杀,而非强攻。”
元彻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你得告诉我,你该怎么逃?”
沈之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自有我的考量。”
元彻:“这不是回答。”
元彻将北境老狼王的气质完全继承,平日里和沈之屿耍嘴皮子胡搅蛮缠,是他愿意胡搅蛮缠,或许是觉得好玩,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想法,可他一旦收敛了痞色,光是人坐在那儿,就会不怒而自威,让周围的人感到害怕。
沈之屿道:“我做事情,虽不惜命,却也不是不要命。”
元彻又叫来十三个人,是此行派给沈之屿的暗卫。
为首者是鬼戎军的副将,名唤耶律录,稍长于元彻,他的父亲是元彻的师父,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性格和功夫却不经相同,元彻在战场上是实打实的强攻主位,不习惯暗中保护,除了耶律录,他不放心把沈之屿交给别人。
耶律录早就听说了这位中原丞相沈之屿,见面却是第一次,在看见沈之屿的第一眼,他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耶律录右手反握抵胸,冲沈之屿微微低了低头,在腰侧的锦囊内取出一圈发丝一般细长的银线:“这是主子昨天连夜打造的,可柔可利,平时藏于身上不易察觉,一有危险,也可杀敌防身。”
沈之屿接过这几根银线,刚触碰到,指腹便被划开一条细长的血口。
“是好东西。”沈之屿擦干净血珠,余光往元彻那边扫了扫,“谢了。”
耶律录又教给沈之屿一些暗卫之间的手势,以便传递消息,马车便行到了城门口,
门口早有为沈之屿准备好的马匹,沈之屿翻身骑上马,耶律录带着十三位暗卫立马隐匿在了四周,晃眼望去,毫无踪迹。
元彻则去到鬼戎军堆里,准备等待消息后出击。
黄巾贼三当家陈实,原先是一位读书人,可惜寒窗十余年,书没读出来,只空有一腔不切实际的报复和妄想。
沈之屿刚踏进黄巾贼盘踞的地盘,一柄屠刀落下,来时用的马被当场斩杀,紧接着,就被强行搜了身。
黄巾贼都是一些乡野的粗鄙之辈,见沈之屿浅袍及地半束长发,手中明明连一个茧都没有,眼中却带着阴森恐怖。
叫人既因为他的那张脸而向往,又碍于他的眼神而退缩,和那种九天之上神明的敬畏不同,只是单纯害怕他忽然抽出一把刀子捅向自己。
人分美丑善恶,但像这样的人,他们没见过。
银线绕在袖口,与衣服上的暗纹融为一体,没有被搜出。
待确认无误后,陈实才在两位大汉的簇拥下走出来,他个子矮小,头顶刚到沈之屿的鼻尖,一脸的尖酸刻薄模样。
“丞相大人一举杀了我两位兄弟,我还是谨慎一些为好。”陈实道。
沈之屿看着头身分离的马:“确实。”
陈实递出一根黑色的布条:“大人,请吧,不过在这之前,以防万一,请大人带上这个。”
沈之屿被蒙上双眼,带着绕了很多弯路后,总算是走进了陈实的帐子。
帐子极大,但内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修,那两位大汉没有离开,陈实给沈之屿倒了一杯茶,推到沈之屿面前:“请。”
沈之屿端起茶,一饮而尽。
陈实有些惊愕:“大人不怕我下毒?”
沈之屿坦然道,“若是设计杀我,方才就可以了。”
陈实没有否认,大笑一声,拍拍手。
沈之屿没兴趣和他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茶喝了,殿下呢?”
“不着急不着急,殿下在我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陈实说,“在这之前,我更想和大人联手先给我的二位哥哥报仇,杀了那个外族的蛮人听探子说,那蛮子对你极度好,在战场上一直护着你。”
把他绑起来,带回去。
耶律录等人潜身在帐外的树林上,他听力极佳,在沈之屿说“殿下”那一刻开始便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没过一会儿,又听见陈实邀请沈之屿一起杀元彻。
他的注意力再次提高了一个度。
来之前,沈之屿并没有提及还有位殿下。
难道是沈之屿隐瞒了他们什么?
“去将这些事禀告主子,”耶律录对身边的暗卫部下道。
他记得,攻入中原京城的前一天,分明没有任何大事发生,元彻却在一觉醒来后如同变了一个人,神色根本不该是他这年纪该有的狠戾,给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中原有个叫沈之屿的丞相,待会儿攻城,别让他死了。”
这样的改变显然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具体是哪儿不对劲,而让元彻这股子不对劲微微克制住的人,就是沈之屿。
耶律录打心底希望沈之屿不要出岔子。
至少,不要这么快就出岔子。
沈之屿听到陈实的话,笑说:“那你还对我说这些?”
“护着,不代表尊敬。”陈实道,“谁也不想当被压制的那一角。”
沈之屿:“你想杀那些外族,我能理解,不过你现在伸出和我结盟的手,无非是以你一人之力无法去战胜他。”
“黄巾军寻事挑衅、屠杀京城、逼死陛下,仅仅是几天前的事情,我还是没有这么快就忘了,而人家一位外族却救我们于水火之间,你觉得,我会和你结盟?”
拒绝之意格外明显,帐内一片尴尬,话音刚落,两位大汉上前一步,左右围住了沈之屿。
耶律录心里一紧,暗针已经捏在了手中,随时准备掷出。
陈实却喝住了两位大汉。
他道:“大人说得不错,可是你我皆是中原人,中原人和中原人之间的矛盾,肯定得中原内部解决,让一位外来者参与其中,想必不太好,当下我们应当联合起来,一起把外来者赶出去,再内部商量。”
“我没大哥和二哥那么一根脑子的绝对,黄巾军的存在是讨伐无能的皇帝,既然皇帝已经自刎尸骨无存,黄巾军也算是达成了目的,没必要继续讨伐,若大人害怕名声不好,我还为大人准备了先帝的小皇子,大人可先扶持皇子,到时候再随便寻个借口……自己上去。”
陈实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之屿勾了勾嘴角:“各自称王啊。”
“是的,每个人都想称帝,你们沈氏一族一直在为李家人当牛做马,这样下去永无出头之日。”陈实见他直截了当说出,倒八字的眼睛眯起来,“您的父亲就是因为皇帝老子的猜忌被朝臣孤立残死,那一段时间,沈家落魄,也不见皇帝帮忙,若不是您争气,沈家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沈之屿客气了一句:“和你们说话确实省事儿许多,不用像官场那样长篇大论的,”
陈实:“这是我的诚意。”
沈之屿却话题一转,声音故意冷淡下来:“听着好听罢了,口说无凭啊。”
陈实的目光在暗处闪了闪,似乎是被对方捉摸不定的态度搅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道了句明白,让人去将李亥押上来:“只要大人愿意,一切都好说,”
耶律录的汗水顺着下颚滑至下巴,他和陈实一样,也实在是分辨不出沈之屿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亥被踉踉跄跄地押上来。看见沈之屿和陈实坐在一个帐子里,张口就大骂道:“沈之屿!你这个走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唔!”
他骂得太难听,被大汉用布堵上了嘴。
在看见李亥的那一刻,沈之屿眉眼一皱,目光沉重而疲惫,不过他并没有让这个情绪浮现太久,刮了一眼后就快速回过头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毫无端倪。
陈实全当是他被骂的不悦,顺势说道:“这是皇帝最小的一个儿子,据说他的生母是一个小宫女,皇帝根本不重视他,自然从小也没读过什么书,骂起人来和那些市井小孩没多大差别,所以我就说吧,这皇子不皇子的,其实也没多了不起,没有人生来就高贵,皇位也一样,哪儿有他们吹嘘的那么厉害,明明谁都可以坐上去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
沈之屿倒没想到陈实竟会感概出这样的话:“陈公子能坐到这个位置,果然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你的想法,确实已经胜了这天下大多的人。”
“所以我陈实想和沈大人交个朋友。”陈实的瞳孔中映着沈之屿的影子,“大人,拿好我给你的诚意。”
大汉将李亥扔到了沈之屿跟前。
沈之屿伸手在李亥肩头按了按,按道一个地方,停顿下来,对陈实道:“那你想我怎么做呢?”
“哈哈哈,好说。”陈实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这药连一头老虎都能药死,就算那个外族蛮子再厉害,也必死无疑,你与他同吃同住,只需要在他的饭菜里放进去就行了。”
耶律录眉头紧皱。
这两人已经达成结盟了?
如果沈之屿真的要背叛元彻,那也只好将他也……
沈之屿拿起药包在手里面看了看:“你倒是觉得他会对我没有防备。”
陈实说:“事实都放在那儿呢。”
沈之屿没有对这句话给予评价,又道:“人死之后,我又怎么办,那种狼窝里面我可不能自己逃出来。”
陈实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种后续,稍后,才收敛起来道:“我们自然回来救大人。”
“那就……”沈之屿把李亥提了起来,“还是算了吧。”
一滩尚带余温的血溅到陈实脸上,陈实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沈之屿骨节分明的十指间缠一根泛着光的银线,锋利线条让他的手被割出了血,但更多是李亥的胸口内贯穿而出!
耶律录也瞪大眼睛!
沈之屿竟然杀了……
不,不对。
沈之屿刺穿的这个位置,不是要害,根本没法杀人!
他在骗陈实!
“道理正确,可惜你不够格。”沈之屿笑容不改,“交易失败。”
“沈之屿!我杀了你!!!”
陈实一怒之下掀翻了桌子,两个大汉同时向沈之屿扑来,沈之屿本想带着李亥往后退开,却未来得及,他被大汉一把抓过头发,直接将头砸在了地上,视线被砸得一片泛白,喉咙里咳出了一滩血迹。
是刚才那盏茶,里面放了软骨散。
可下一刻,摁在头上的力道骤然失去,这两位大汉竟然直接被砍掉了脑袋!
耶律录带着十二暗卫从天落下,将沈之屿和李亥护在了身后。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纷纷跑了进来。
耶律录简直被沈之屿的动作吓得够呛。
一队再训练有素的暗卫,暗杀的时候,都会有一定失败的概率,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的事情太多,没有什么绝对,但在一种情况下,暗卫一定会成功。
那就是被击杀者露出了破绽。
沈之屿故意伤了李亥,打破平衡的局面,让两位大汉来攻击他,从而背部的盲区完全被暴露。
如此看来,原来沈之屿早在进营帐的那一刻起便已在心中盘算好一切,让这个局面成为注定!
待杀完闯进的黄巾贼,耶律录回头一看,沈之屿和李亥已经不见踪迹。
城门外。元彻接到消息,语气登时拔高了三分:“你说谁!?”
鬼戎暗卫叩首重复道:“一个中原的小皇子。”
元彻手臂上的青筋骤然暴起,似乎感觉自己的耳旁两侧都在嗡嗡作响,周身散发出森然的气息。
李亥……又是那个李亥……
难怪这样坚持,沈之屿竟然是去找李亥了!
“主子,信号来了!”
一个烟花冲上云霄,久久没有散去,将黄巾贼第三军所在的具体位置暴露无遗!
吃饱喝足的狼群蓄势待发。元彻咬牙切齿,恶狠狠道:“全军听令,将我们狡猾的丞相大人抓回来!”
黄巾贼再无地形优势,将弱势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元彻的利爪面前,挣扎无用,结局已经注定,只能等待着屠杀。
第一批狼群猛地冲出!
黄巾贼看似人数众多,实则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当家二当家的骤然暴\\毙,只需一个简单的搅合,就能让阵营全乱了。
到处都是逃兵。
狼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经过山涧的传播,变得格外空旷且震慑!
李亥屏住呼吸紧闭双眼,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挣扎些许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好好喘气,连忙去摸自己的脑袋。
“……还在?”
他大眼瞪小眼,看着拧着他的四处躲避的沈之屿,十分愕然。
“醒了就起来。”沈之屿被方才那个大汉砸出的血没有止住,此时此刻,他嘴角和左边小半张脸全是血色,他费力地将李亥拖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置在一处酒窖中。
李亥有些惊讶:“你……”
沈之屿没有进去,语速飞快地交代道:“躲好,这里应该没人来,等我再来找你,千万不要自己出来。”
说完便盖上了盖子,仅留下一小条可以呼吸的缝隙,再在上面添上一些遮挡物。
藏好李亥,算是松了一口气。
沈之屿刚转过一个弯,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抓住他的肩膀抵在墙上,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
“我看见你藏人了……”是方才搜身的黄巾贼,他道,“你……救救我,你把我救了我就不说出……啊!”
话说到一半,脑袋忽然被一个东西砸中,他骂骂咧咧地回过头,竟然是陈实的头滚了过来!
他被吓得疯过去,下一刻,就被一只流箭射中。
沈之屿已经完全没力气了,咽喉不住地低声喘气,看着陈实死前惊愕的表情,有一个脚步声逐渐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