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少你已经不会紧张得喘不过气了。”
“那倒是。”
姜哲衍紧绷的面色舒展开来:“看来我说得没错,在挫折面前,你确实做得比我好。”
“咳咳,”纪光山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我们之间不用连这个都比吧?”
姜哲衍摆了摆手,不置可否:“我可不想和你在这种事上内卷,这是在夸你。”
纪光山哼了一声,就当是接受了这份夸奖。到学校后,姜哲衍用他的学生卡登记了访客身份,和纪光山一起进去。
和纪光山在视频里记录的一样,蒙特利是个街区式的学校。姜哲衍打量着校园环境,觉得还挺新奇。
不过等走进教学楼,尤其是翻译学院上课的教室,就能感觉到明显的现代化痕迹。纪光山带他去了一个礼堂,推门进去后,里面全是阶梯式的座椅,粗略估计能坐四百人。
近门的角落里,安静地立着一个小房子。
姜哲衍环视整个会场,有些惊讶:“居然是实景模拟。”
“嗯,这个箱子可难约了。”纪光山摸着门框上的金属条,“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三十分钟。”
“这么好的条件,对你们免费开放?”
“每学期有48小时训练时长,也不能算免费吧,含在学费里了。”纪光山珍惜训练的每一分钟,事先准备好了音频,“前几天我请教了导师,他说目前阶段,可以选一些比较熟悉、容易引起共鸣的材料作为练习素材。”
“所以你选了什么?”
纪光山神秘地一笑:“是对我们而言,都很有意义的一段演讲。”
说完,他刷卡扫开了同传箱的门,一起走了进去。
同传箱的设备其实很普通,两副耳机,两支话筒,外加一个控制台。纪光山拿出纸笔,戴好耳机,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把手机架正前方。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他扭头看了下姜哲衍。
姜哲衍点了点头,看他戴着耳机,一手执麦,一手握笔,观察演讲者仪态的专注神情,和两小时前,趴在他怀里嗷嗷乱叫的小猫判若两人。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很荣幸能在卡罗林斯卡学院演讲,”
讲者的发言开始,纪光山扶着话筒,几乎是在瞬间脱口而出:“Ladies and gentlemen, I am honored to address at Karolinska Institute today,”
“这不仅是授予我个人的荣誉,”
“this is not only the honor for me,”
“也是对全体中国科学家的嘉奖与肯定。”
“it is also a commendation and affirmation for all Chinese scientists.”
纪光山翻译得很沉稳,在学术汇报阶段,将专业名词娓娓道来。
而在最后的自述和致谢中,随着讲者的语气逐渐激昂,他也带入了同样的情绪。
中英双语在姜哲衍的耳边交错,自然地仿佛台上的人就在用英语演讲。
纪光山用他极具渲染力的翻译,完美地复刻了这位科研工作前半生的努力,将语意和情感都表达到位了。
直到最后一刻,讲者的话音落下,纪光山停下纸笔的记录,侧身看他时,姜哲衍心中依然是无尽的震撼。
“明明做得很好,刚才还一个劲儿的谦虚。”
“我提前准备过,而且她老人家的语速也比较慢。”纪光山摘下耳机,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找回了不少自信,毕竟和机器比起来,人的情感是独一无二的。”
姜哲衍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顺着纪光山的视线,看向玻璃窗外的讲台。
偌大的会场里空无一人,可在纪光山眼中,却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直到此刻,和他并肩坐在同传箱中,姜哲衍才明白,为什么纪光山会如此执着于翻译。
因为窗外的景色,是任凭谁看了都会心动的舞台。
还剩七分钟使用时间。姜哲衍拍了拍纪光山的肩:“不介意的话,我去台上走走。”
“你去吧,我还准备了一段素材,得抓紧时间练了。”纪光山说着又戴上了耳机。
姜哲衍笑了笑,离开同传箱,沿着台阶往前走去。当他走到讲台上,转身环视整个会场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光狠狠击中了。
姜哲衍的身体一晃,扶住讲台边缘,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姜哲衍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在大礼堂里,面对成百上千人自信地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大三时的那场意外和不断蚕食情绪的疾病,彻底夺去了他本该信手拈来的荣耀。
再次看向纪光山所在的方向时,姜哲衍的眼底有些模糊。
这是属于纪光山的舞台,而非自己。
姜哲衍知道,他离科学家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又或许,他永远无法像纪光山期待的那样,成为一名合格的物理学家。更不会为自己的祖国,捧起任何一个奖杯。
第81章 错过了一个吻
此次分别,两人各自有事情要忙。因为要起诉对方赔偿精神损失,纪光山还是去做了一份鉴定。
再次有空出门闲逛,已是十一月底。姜哲衍的生日快到了,又逢圣诞节前夕,许多地方已经亮起了彩灯。
姜哲衍租了辆车,和纪光山逛了当地有名的艺术馆和自然科学院,沿着海岸线看了一圈风景。
第二天傍晚,两人又去了别有风情的圣诞村打卡。
虽然已经到了年底,加州的气候还能穿短袖。纪光山看着街上往来的人流,抬手在姜哲衍眼前晃了晃:“我还是第一次穿短袖过冬,这天气可比京州的大雪舒服多了。”
姜哲衍扭头看他:“你不喜欢下雪吗?”
“第一次看雪还很兴奋,没想到有一天赶去吃饭的时候,在食堂门口摔得四脚朝天,从此就不喜欢冬天了。”想起被众人围观的社死瞬间,纪光山撇了撇嘴,“我现在看到结冰的路都恨不得绕着走。”
姜哲衍瞥见他委屈的表情,笑着碰了下他的腰:“看来核心力量还缺锻炼。”
纪光山嫌弃地拍掉了他的手。
姜哲衍一本正经地忽悠说:“我是认真的,你跟我在这里锻炼一年,回京州以后,保证连滑冰都学会了。”
纪光山不领情地翻白眼,拉着他走进了纪念品商店:“听说生日当天可以领徽章,别在胸口,工作人员看到了都会say‘happy birthday’。”
“这么有仪式感吗?”姜哲衍拿出钱包,走到前台递上身份证,说明了来意。
果然,工作人员真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金属徽章,还对他说了句生日快乐。
“看起来是真的。”纪光山凑上来说,“你还是第一次这样过生日吧?”
姜哲衍没有否认,走到外面,突然拉住了纪光山:“转身。”
“嗯?”纪光山转了半圈,一头雾水地看向他。
姜哲衍解开徽章的金属扣,上前半步,挑起纪光山胸口的衣服。只听“吧嗒”一声,这枚沉甸甸的徽章就落到了纪光山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纪光山不解地低头。
姜哲衍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这是寿星转赠你的祝福。”
“……”纪光山不自在地摸了下胸口,怪嗔道,“你这人真会钻空子。”
姜哲衍握住他的手:“抓紧进去吧。”
节日将至,游乐园里比往常热闹,每条队伍肉眼可见的长,设备前写的预计等待时间都在一小时以上。
走过吵闹的儿童区,里面还有一些限制身高的危险项目。纪光山听到过山车上的尖叫声,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姜哲衍见状问:“想玩吗?”
“嗯,好久没坐过山车了。”
“那把包给我,你去排队吧。”
“诶?”纪光山很是惊讶,“你不和我一起吗?”
姜哲衍抱歉地笑了笑:“我还是不了,万一下来不舒服,晚上就不能陪你看烟花了。”
但是两人一起出来,把他丢在一旁,玩自己喜欢的项目多不好意思。纪光山的眼神有些犹豫。
姜哲衍又说:“想玩就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好吧。”纪光山勉强地点头,把包给他。
等了大概四十分钟,轮到纪光山的时候,工作人员看到他胸口的徽章,送上了热情的祝福。
纪光山心不在焉,坐在过山车上寻找姜哲衍的身影,结果扑了个空。
不过等过山车启动后,爬升、速降、翻滚的轨道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刚才的小插曲也被尖叫声盖了过去。
结束了这紧张刺激的三分钟,纪光山从过山车上走下来,手脚还有些发软,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站在出口处缓了一分钟,他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姜哲衍的身影。姜哲衍并没有按照约定在下面等他,纪光山走到分开的地方,四处张望了一番,终于在背阴处的一棵树下看到了他。
姜哲衍前胸后背各挂着一个书包,竟然捧着电脑,站在树荫下看资料。
纪光山喊了声他的名字,直到跑到他眼前,姜哲衍才听到声音,合上笔记本看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快了,光排队就有一小时。”纪光山喊得嗓子哑,咳嗽了两声。
姜哲衍见状立刻把电脑收进包里,递过去一瓶水。
纪光山喝了几口水,稍微舒服了些:“你刚才在看什么?”
“导师突然发消息过来,我看你还没回来,就改了几行代码。”姜哲衍赶紧道歉,“真不是故意不陪你玩。”
纪光山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尴尬了:“没事,接下去玩些简单的项目吧。”
到了晚饭的点,排队的人数依然很多。姜哲衍对游乐项目没兴趣,纪光山转了一圈,也觉得排队浪费时间,提议先吃晚饭。
吃完饭后出来,外面的景色就像变脸一样。快黑透的天还有一丝朦胧的紫色,彩灯已经悉数亮起,广播里放着轻松欢快的音乐。
纪光山跟着歌声哼了起来,像只欢快的小动物,在姜哲衍身边乱窜。
“当心前面,别撞到人了。”姜哲衍拿出手机,跟在后面录像。
“放心吧。”走动人流密集的地方,纪光山走回来拉住了姜哲衍的手,“人还真是奇妙,小时候想快点长大,爸妈带我去游乐园,我还嫌幼稚。没想到长大后,看到游乐园反而走不动路了。”
“这说明你还没长大。”姜哲衍收起手机,“还玩项目吗?”
“不玩了,随便逛逛,拍点照片。”纪光山张望了一番,拉着他走到一条人少的街上,“在这里,我们拍张合照吧。”
姜哲衍点头,指着一扇彩色的玻璃花窗说:“这边光线不错。”
纪光山拿着手机到路边找人帮忙,说了几句,找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学生。
纪光山把摄影师带回姜哲衍身边,小声对他说:“笑得开心点。”
“知道了。”姜哲衍淡淡地应了声,搭住他的肩,看向镜头。
“Hello, look here, say cheese.”小姐姐朝他们招了招手,随即响起咔嚓几声。
纪光山接过手机,看到照片上两张帅气端正的脸,满意地连声道谢。
“我还是第一次在景点里照相。”姜哲衍凑过去看了眼,“小时候爸妈带我去旅游,我一般都不怎么说话。”
“这么听起来,确实很没情调啊。”纪光山把照片发给他,“我要给你改备注,叫呆头鹅怎么样?”
“那你是什么?被大鹅一口吞进肚里的小鱼吗?”姜哲衍不紧不慢地反驳他。
“我才不会不会被你吃掉呢。”纪光山回嘴。
姜哲衍收到照片,顺便看了眼时间:“烟花快开始了,我们早点去。”
圣诞村的烟花是夜晚最有名的景点。提前半小时去排队,城堡前已经站了好几百人。
姜哲衍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开始了等待。
前些年因为疫情,生活经历了诸多不顺。今天和他站在一起,共同庆祝生日,意义更是有所不同。
接二连三升空的烟花,纪光山看着忽明忽暗的夜空,觉得今晚特别适合接吻。
说起来,姜哲衍还欠他一个正式的告白呢。
纪光山抓住他的手,往身边拉了几下,想暗示他转过身来。
姜哲衍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侧目瞥了眼,将他抓紧了些。
纪光山的心却随着他这一抓,狠狠沉了下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被焰火和音乐掩盖了过去。
直到最后一簇烟花消失,游乐园里响起散场的广播,姜哲衍依旧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光山晃了晃他的手臂:“该走了。”
“嗯。”姜哲衍回过神来,淡淡地应了声。
纪光山想他可能是听多了噪音,不太舒服,又说:“晚上我来开车吧。”
姜哲衍没有推辞,取下车钥匙给他。
这里离姜哲衍家比较近,纪光山第一次在国外开车,不熟悉路况,得开导航。
为了不打扰姜哲衍休息,他戴了耳机。姜哲衍见状,上车后也没说话,在座椅上靠了一会,又拿出了电脑。
姜哲衍向来不把情绪写在脸上,但相处久了,他的状态如何,纪光山都能看出来。
他明显感觉今天姜哲衍没有上次出来玩的时候那么放松,甚至有些勉强。
回家后,他问:“最近很忙吗?”
姜哲衍似乎也知道自己今天表现不好,坐在沙发里叹气:“嗯,明年三月的会议,再过一个月就截稿了,导师push的特别紧。”
“有遇到问题吗?”
“还行,就是时间比较紧。”
“去哪儿开会?”
“内华达,在隔壁州。”姜哲衍说完这句话,摇了摇头,“还不一定能过稿呢。”
“别这么说,要对自己有自信。”纪光山戳了下他板着的臭脸。
姜哲衍的脸色稍微舒展了一点:“不是没自信,这个会议是凝聚态和高分子的专场,邀请了世界各地的行业大拿,我本来就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去的。”
“这不是很好吗,现在就应该是学习的时候。”纪光山永远想得比他乐观,“翻译和科研都是需要积累的行业,再过二十年,就是我们的时代了。”
“知道了,”姜哲衍拍了拍他的手,挤出一丝笑意,“还是老婆会说话。”
第82章 不速之客
纪光山说得没错,姜哲衍确实紧张。但不是担心过稿的问题,而是在会议上怎么讲。
疫情持续的那几年,线下会议都取消了,就连毕业答辩,也是用视频会议糊弄过去的。
他已经四年没有在大型场合做过汇报了。这几年出了很多事,病情也不断反复,姜哲衍不清楚自己就能做到什么程度。
按照会议要求投递完摘要后,姜哲衍继续完善论文的内容。三周后,姜哲衍收到了录用通知,让他在五个工作日内提交完整论文,并尽快上传表格,完成注册缴费。
接下去的半个月,姜哲衍几乎都忙得睡在实验室里。修完会议论文的稿子,还要应付上一篇期刊论文二审的意见,紧接着又收到了会议编辑部的修改意见,还要做展示用的海报。
等忙完这一连串工作,他约纪光山吃了顿饭。纪光山走到餐厅,桌上还放着电脑。姜哲衍抬头时,觉得脊椎有些僵硬。
“这些天忙坏了吧?”纪光山放下书包,绕到后面给他揉肩。
“没事,你坐吧。”姜哲衍把电脑收起来,“有的忙是好事。马上就是第四年了,做不出成果怎么毕业。”
虽然心疼,纪光山还是会为他工作时专注的气质着迷:“刚才在写什么?”
“改了下会议海报。”姜哲衍递上菜单。
纪光山有些吃惊:“居然是海报展示?我还以为你需要汇报。”
姜哲衍笑了笑:“像这种大型会议,肯定都是邀请专家分享,哪轮得到我。”
“那你得努力成专家啊,”纪光山调侃道,“我还等着给姜教授做翻译呢。”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姜哲衍闻言,眼中笑意凝固,含糊地应了声。
“对了,你的海报做得怎么样了?给我看看呗。”虽然不能去现场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纪光山还是很期待。
姜哲衍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他:“等吃完回家吧,正好帮我提点意见。”
海报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排版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层次分明。纪光山一看过去,就能知道论文研究的是什么,在设计方面挑不出毛病。
果然,姜哲衍做事永远如此赏心悦目。纪光山暗暗在心里夸他,一边检查语法,发现了一个小问题:“姜哲衍,这句话应该用被动语态吧?”
姜哲衍闻言从沙发里坐起来,走到书桌前,看到纪光山批注的那句话:“确实,这几天忙糊涂了,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没事,”纪光山让他放宽心,“我看完了,就这一个问题,改掉就好。”
“谢谢老婆。”姜哲衍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
很快就到了会议前夕,主办方不统一收取电子版,要自己打印好带过去。A0尺寸的海报,卷起来有一米多高,放不进行李箱,姜哲衍捧着拿了一路。
其他地方倒是很顺利,晚上八点,他和导师顺利到了下榻酒店。第一天,导师要做汇报,姜哲衍跟着参加了讨论,听行业内的大拿各抒己见。
等晚上茶歇的时候,导师先回去休息了。姜哲衍见状随便吃了点东西,也早早回到酒店做准备。
他的展示在明天第二场。到场地的时候,上一批人刚走,会场里有些闷。姜哲衍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贴完海报,去外面透了口气。
再回去时,会场里已经挤满了人,大约有二十个展示位。像这种汇报方式,环境非常吵,只要有人提问,他就得回答,经常出现很多人同时讲话的情况。
比如身边这位外国哥们,表达欲就特别旺盛,一看到人就开始眼神交流,招来了一波又一波同行,眉飞色舞地和他们介绍自己的科研成果。
而那些人听完他的汇报,自然就转到了姜哲衍面前。大部分人看到他的海报,都会先夸一句“好看”。
姜哲衍颔首道谢,问他们是否需要讲解。他准备了三分钟时长的稿子,每一句话都仔细斟酌过,既能讲清楚自己的研究,又不会耽误他们太多时间。
参会者除了物理学界,还有很多来自纳米材料、高分子等交叉学科的团队。有些人听完他的讲解,因为跨度太大没什么可问,说声谢谢就走了,也有方向相近的人会留下来讨论几句。
一个多小时过去,姜哲衍总共接待了十波人。因为一直在集中注意听人讲话、思考回答,稍微安静一点后,耳鸣就变得非常清晰。
其实放松时,姜哲衍已经很少耳鸣。今天这种情况,也和紧张的情绪有关。
姜哲衍拿起水瓶喝了两口,正想去外面逛一圈,迎面过来了一张亚洲人的面孔。
他拧好瓶盖,准备和他问好。不料对方一上来就用中文说:“你就是姜振的儿子吧,我是京州大学物理所的陈康,经常听他提起你。”
“……”姜哲衍听到父亲的名字,下意识地沉默。
陈康笑盈盈地继续说:“姜教授今天也在会场。能在这样的大型会议上同时看到你和姜教授,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姜振竟然也来了?姜哲衍闻言心里一紧,有些后悔没把参会人员的名单挨个看一遍。
缓了几秒钟,姜哲衍笑着问:“陈教授需要听我汇报吗?”
“当然,”陈康指着身后两个年轻人说,“我们的研究方向很接近,这两位都是我的博士,他们也希望和你多交流。”
姜哲衍点头,按照已经准备好的稿子从头讲起。讲到结论部分,他们打断了姜哲衍的话,希望能在详细介绍一下支持这个结论的数据。
其实到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已经逛完了所有会场,做展示的人也准备收摊了。看到某个地方人特别多,就想过来凑个热闹。
这部分姜哲衍并没有写在海报上,在论文里找张图的功夫,眼前就多了一排人。突然被这么多人围住,姜哲衍毫无心理准备。
把文章展开来细说,就不是几分钟能解决的事了。他回忆了一下论文内容,面对各国教授,开始组织语言。
聊了将近半小时,回答完同学的问题,陈康又问:“我看你在论文中提出,液晶的聚合过程中出现了对称性破缺?”
“是的,这在凝聚态中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现象。”
“那你有没有统计过正负性的比列?”
这篇论文写得比较赶,姜哲衍来不及设计额外的实验:“没有。”
“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深挖的地方,”陈康说,“今年年初,姜教授一篇关于高分子信息传递的论文刚见刊,其中就提到了……”
又是姜振。姜哲衍莫名有些烦躁,想去拿放在地上的水瓶,弯腰的瞬间,剧烈的失重感袭来,就像一支利箭,从右往左贯穿了他的身体。
随后,就是一阵尖锐的耳鸣。姜哲衍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摔倒了,拉住身后的扶手:“抱歉,我没听清楚,可以麻烦重复一下后半句话吗?”
“我说姜振……你可以参考……”
还是听不清楚,姜哲衍闭了下眼,轻轻咳嗽了几声:“陈教授,这个问题我明天再邮件请教你。我去趟卫生间,失陪了。”
戴助听器的第二个用途,就是让别人知道他听力有问题。现场的人见他脸色不太好,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姜哲衍说了声谢谢,装作镇定地推开会场大门,走到外面,找了下卫生间的标识,快步走过去。
卫生间里有除臭剂,姜哲衍觉得反胃,捂着胸口狠狠皱眉,才把干呕的感觉压下去。
他摘掉助听器,拧开水龙头,捂住右耳仔细分辨周围的声音。水声,还有空调运作的振动声,都听得很清楚。
姜哲衍松了口气,接了几捧水往脸上甩,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刚才失态的尴尬。
身后的门突然传出一声响,姜哲衍擦掉满脸的水珠,警惕地往后看。
开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姜振。姜哲衍的眼神一晃,扶住水池边缘,通过镜子看他。
姜振一脸严肃地看他:“你的躯体化症状还是这么严重吗?”
“已经好多了。”姜哲衍淡淡吐出几个字。
姜振的脸色没有缓和,冷冷道:“晚上散会后,酒店休息区的咖啡厅,我有话和你谈。”
说完他便推门走了。姜哲衍转身靠在墙上,单手撑着水池,深吸了一口气。
晚上八点,会议散场。姜哲衍调整好状态,在咖啡厅里找到了姜振的身影。
桌上放着一杯橙汁,见姜哲衍走过来,姜振指着菜单问:“你喝什么?”
“我不用了。”
“一人一杯,店里规矩。”姜振的声音就像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