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帽绳末端的金属扣不规律地晃动着。
纪光山有些走神,抓住了他的手。双手相握的瞬间,纪光山感到了一股颇具安全感的劲道,姜哲衍卷起的衣袖下,手臂的肌肉线条格外分明。
纪光山被他拉着,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踏实。姜哲衍选了个人少的地方,铺开了毯子。两人坐在草地上,欣赏着湖边的风景,一边吃晚饭。
饭后,夜晚也正式降临了。风声中夹带着虫鸣鸟啭,群山环抱的湖泊上方,繁星缀满了夜空,将湖面映得波光粼粼。
纪光山抱膝坐在地上,感受着鼻尖的草木味,靠在姜哲衍身上,静静地闭上了眼。
姜哲衍拿出一盏小夜灯,放在两人身前:“想听我弹琴吗?”
“好啊。”纪光山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起来,“我给你录视频。”
姜哲衍借着周围微弱的灯光,把吉他横放在身上,试了一串音阶:“不过我会弹的曲子里,没有特别适合今晚的。不介意的话,我就即兴发挥了。”
“当然不介意。”纪光山惊讶地问,“你还会作曲?”
“那倒不至于,只是学过一点乐理知识。”姜哲衍轻轻吐了口气,“我也不确定能弹成什么样。”
“没事,怎么弹都行。”纪光山趴在草地上,架起了手机。
姜哲衍微微偏头,用仅剩一侧的听力分辨周围的声音,弹了一段琶音。
稍事思考片刻,他又换了一个把位,把这两段连起来,顿时就有了感觉。
像是雨中的湖面,起了一层薄雾,雨点轻柔地打在水面上。突然,他把旋律翻高了一个八度,随着手指的变化,乐声变得轻快起来,穿透了山间的雾霭。
纪光山安静地坐在一旁,借着摇曳的灯光,欣赏姜哲衍在弦上熟练挪动的手指。
他觉得姜哲衍身上有股劲儿,但又不似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般炽热,或许更像此刻的星空,沉默地接纳所有。
找到感觉后,姜哲衍的状态也轻松了许多。他抬头远远地看向前方,突然偏过头去,在纪光山的额间轻点了一下。
始料不及的那几秒间,纪光山听到了他在自己耳畔的低语:“I think of you when star falling into the lake.”
当星星坠入湖面时,我会想起你。
或许这句不着边际的情话还有下文。但下一秒,乐声和呼吸都随着姜哲衍的转身戛然而止,变成了一个临别的深吻。
度过了忙碌的几周后,纪光山完成了在美国的学业,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交换这一年学分是互通的,通过了蒙特利的考核,他就不需要再参加师大的期末考了。所以这次回国,他买了去成都的票,打算先回老家住一阵子。
自从高中离家求学,一晃已经过去了九年。在即将结束学业开始工作的节点上,他有很多事情要和长辈交代。
姜哲衍的身体也基本恢复了,回到实验室继续下一步研究。
虽然之前在会场,被陈康缠着聊了半小时,害得他差点焦虑发作,教授的建议却是中肯的。
姜哲衍仔细回顾了自己的实验过程和结果,给陈康发了封邮件。
请教过陈康后,他又和分别和两位导师聊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手性液晶是一个多领域研究的话题,如果在物理性质上做出突破,极有可能在仿生、医学和人工智能领域有所建树。
如果实验能成功,他打算把这部分结论放到自己的毕业论文里。
另一边,在家休整了一个月后,纪光山再次回到学校,准备毕业和秋招。
因为还不确定能找到什么工作、地点在哪儿,租房成了一个大问题。京州市内短租的房源很少,一些拎包入住的单身公寓更是坐地起价,两百块一天,没有还价的余地。稍微好些的酒店,价格还要贵。
纪光山想,实在不行只能找个青年旅社凑合一阵了。
看着他为了租房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姜哲衍很愧疚。他们家在京州不止一套房,但凡他和家里关系缓和一点,要把钥匙借朋友住几个月,肯定不在话下。
不过好在后来,他联系上了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大学同学。他家有套房待拆迁,正空着没人住。
虽然房子比较旧,借给纪光山过夜还是没问题的。
在电话里,姜哲衍再三强调,他们的关系算不上特别好,对方愿意帮忙,主要是为了还以前的人情。
纪光山听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吃醋的语气,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在同学那里,纪光山还听说了很多姜哲衍的风流往事。比如新生晚会上,和文学院公认的美女同台主持,因为过于养眼,成了学校里的拉郎CP。
起初那个女生还觉得自己吃亏了,直到有一天,突然跑到操场上给姜哲衍送水。
那天姜哲衍刚上完网球课,穿着短袖短裤,背着网球包,就和小说里描写的场景一样。
听说那个女生总共找了姜哲衍三次,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没过多久,她被其他人追到手了。
说着说着,他还找出了当年晚会的照片给纪光山看。女生穿着一身亮闪闪的齐肩礼服,头发也精心烫过,熨帖地披在肩上。
纪光山的眼里却只有姜哲衍。相比女生华丽的打扮,他的那身黑色西装,更像是鲜花的陪衬。
但是纪光山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自信的眼神,被那种沉稳的气质所吸引。
他希望有一天,能再次看到这样的姜哲衍。
解决好住所,接下来就是找工作。纪光山的实践报告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有很多时间专心准备秋招。
宣讲会上,梁新觉居然没来。纪光山听同学说,他在京州找了一年实习,没有公司要不说,还被骗得很惨。自从研二结课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估计是回老家另谋出路了。
央师大作为省内老牌名校,提供的资源非常丰富。纪光山咨询了前几届毕业的学姐,和姜哲衍讨论了一下,最后投了三家公司,按照要求制作简历,逐个上传发送。
以纪光山的简历,过初筛肯定没问题。两次交换经历,以及大学里参加的各种比赛、实习经历,都是他的加分项。
完成笔试的半个月后,他陆续收到了面试通知。每家公司的面试方式都不一样,有小组面试,也有单人群面,但考察的核心都差不多。
截止到十月底,纪光山顺利收到了两份offer。他和两边的HR详细谈了一遍,又询问了姜哲衍的意见,最终选定了一家公司。
因为还没毕业,纪光山暂时以实习的身份进入公司,没想到带他的老师,正是两年前在科技论坛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直系师姐宋婉奕。
那时同传箱被人挡住,是纪光山帮她拉开了摄影师。
看到简历,宋婉奕一下就想起了他:“你看,当时我就说,有一天我们能在同传箱里再见,果然我没有看错人。”
虽然相隔半个地球,两人每天颠三倒四地说着早安晚安,听到不断传来的好消息,漫长的分别也没有那么煎熬了。
剩下的这段时间里,父母没有再来打扰他。姜哲衍花了一个月,才从失眠和不安中调整过来,继续早睡早起,跑步锻炼的生活。
只是想到回国后要见医生,他偶尔会有些焦躁不安。
十二月下旬,加州街头再次被圣诞气息包裹,姜哲衍也完成了论文初稿和公派留学的任务,带着研究成果准备回国了。
他特地买了早一天的机票,这样等他飞过太平洋,追上15小时的时差到国内,正好能赶上今年的最后一天。
落地后,取行李和通关又等了将近一小时。姜哲衍拿到行李箱后,都来不及开箱拿一件厚衣服,直接拖着两个大箱子往外走。
从海关那儿出来后,一路上都贴着“欢迎回家”的标语。外面站满了接机的人,还有不少举着迎客牌的旅游团。
姜哲衍拨开人流,一眼就看到了早早站在栏杆前,等待自己的纪光山。
四目相对,纪光山的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兴奋地挥手喊了声学长,转身从身后密集的人群中挤出来。
姜哲衍也沿着隔离带,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行李箱滚轮和地面碰撞,发出一阵阵笨重的声响,直到停在挡板的尽头。
纪光山手捧着一簇灿烂的花束,冲到他眼前。姜哲衍放开行李箱,在往来不断的人潮中,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欢迎回家,学长。这是我特地给你挑的花,代表着重逢和无畏的生命。”
“你也是,光山。”姜哲衍接过花束,再次抱紧了他,“恭喜开启人生新阶段,以后的日子里,工作顺利。”
纪光山的西装外面披着一件大衣,刚结束一场翻译,就直奔机场来了。
单排扣的大衣衬得他身材线条流畅,也更有职场人干练的味道了。
但是看到姜哲衍,他还是捧着鲜花飞奔过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姜哲衍把花横抱在手里,纪光山上前帮他拿了一个行李箱,一起往机场出口走去。
“今天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还是和宋老师搭档。发布会的负责人对我们印象不错,或许以后能达成稳定合作。”
纪光山工作的地方靠近科技新区,有很多医疗和汽车的上市企业,他目前接的活大多来自那边。
入行两个月,他已经在前辈的引荐下做了两场交传和一场同传,克服了第一次在大型会议上开口的恐惧。
虽然这点钱还远不到同行标准,省着一点花,也够他在京州落脚了。
上学期的奖学金也到账了。纪光山在公司边上租了个小房子,申请了住房补贴,每个月能拿一千五。
姜哲衍还没毕业,每个月看病吃药还要花好几千。纪光山的工资只够养活自己,打算等姜哲衍申请到博后,再考虑买房的事。
姜哲衍还是先申请了学校宿舍,周末或是双方比较日子,都会提前联系对方,去纪光山家过夜。
休息了一段时间,姜哲衍在纪光山的陪同下去看了心理医生。
咨询室的空间不大,布置得很整洁。窗边养着绿植,茶几上也放着几盆多肉。
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看起来很温和的女人。她给两人倒了水,坐在沙发对面。
“欢迎回国,最近生活怎么样?”
距离毕业还有一年,是学生最忙碌焦虑的时候。很多人可能还没有发够论文,面临延毕问题。
这点姜哲衍已经不用担心了,他只需要按照计划做实验,写完最后的博士论文,就能获得毕业资格。
一般这个问题,医生会根据回答判断他近期的状态。看他答得还算轻松,医生笑了笑:“那开始今天的话题。”
说着,她翻了下手里的表格:“你之前和我说,已经可以在小教室里给学生上课了?”
“对。”
“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姜哲衍吸了口气,“比想象中轻松,大部分同学都在玩手机,基本上没人看我。上课的内容也很简单,只要照着课本念就行。”
医生听完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关键词:“这种感觉你完全可以接受吗?”
“是。”
“你觉得这和演讲、汇报的区别是什么?”
姜哲衍稍微思考了一阵子:“礼堂的空间更大,人多更,而且大部分都是教授。我看到他们动笔记东西,然后抬头看我,就会很紧张。”
“所以你不喜欢和他们有眼神交流?”
姜哲衍下意识地闭眼:“算是吧。”
想了想,他又说:“特别紧张的时候,看着PPT上的提示词,也说不出完整句子,只能傻站在台上……”
然后就像大三那年一样,当着几百人的面,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如果让你对着稿子念,你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吗?”
“这样应该可以,”但是姜哲衍并不认同这个做法,“只是不脱稿的话观感太差了,一般老师都不建议这样做。”
不仅是老师不建议,姜哲衍也不愿意这样做。比起把所有文字都推在PPT上,给听者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他宁可硬着头皮赌一把。
“好吧,虽然你不赞同这种做法,但我还是建议你准备一份完整的稿子。”医生递给他一张表格,指着其中画圈的地方说,“下一步,你可以从这里开始,尝试去接触人多的环境。”
姜哲衍接过东西,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了一眼:“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又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纪光山:“这是你朋友吧?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
“好,那我先出去。”姜哲衍收起那几张纸,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门合上后,医生问纪光山:“后续的流程,姜哲衍提过让你陪他吗?”
纪光山点头。
医生笑了一下:“不用太担心。我觉得他从美国回来后,性格更加稳重了。他的逻辑和表达能力都很强,也有和人交流的意愿,这些都会有助于治疗。”
“只是,他还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这点已经很难改变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脱敏过程中,尽量减少失败的次数。”
“知道了,”纪光山郑重地点头,“我会注意他的情况。”
“其他没什么了,之前他都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有人陪他,他应该也能更有信心。”
“但愿吧。”纪光山说了声谢谢,从咨询室里走了出来。
姜哲衍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蓝色的小册子。见纪光山出来,他把东西放回一旁的铁架子上,纪光山这才看清楚,是医院的心理健康宣传册。
“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交代了一点注意事项,毕竟我不是专业的嘛。”纪光山揽住他的胳膊,“接下来什么打算?”
“饿了,”姜哲衍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我们先吃饭吧。”
纪光山撞回去:“放轻松点。”
姜哲衍勉强地笑了笑:“出去再说,我还是不太喜欢看医生。”
按照医生的建议,姜哲衍把脱敏的第一步放在了春节假期。
学生都回家了,学校里有很多空教室和礼堂。正好纪光山也放假,可以抽出时间陪他。
姜哲衍选了个可以坐一百多人的阶梯教室,翻出以前的课件,模拟在大教室里上课的场景。
纪光山坐在第一排,他的正前方。
姜哲衍打开课本,摊在讲台上。虽然现在底下是一百多个空位置,但如果每个座位上都坐了人,从这个视角看过去,还是很震撼的。
在讲台上站了五分钟,姜哲衍逐渐放下了对环境戒备,用眼神示意纪光山。
“那我放音频了。”纪光山站起来,将手机分别放在教室的两个角落。这是他上周在会议现场录的噪音,可以较好地还原坐满人的场合。
这点声音在正常人听来都是可以忽略的噪音,纪光山做翻译的时候,几乎都不会注意到这些。
但交流和听力的负担大了,姜哲衍就会莫名地感到烦躁不安。
这种感觉并不会反应到躯体上,而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和紧张情绪叠加,相互作用。
姜哲衍看了眼纪光山:“我开始了。”
“姜老师请。”
姜哲衍拿起翻页笔点了几下,看着课件上熟悉的热力学名词,把话筒拿到嘴边。
“今天我们继续来讲卡诺循环的四个步骤,这是一个由两个等温过程和两个绝热过程构成的循环,图中,1到2的曲线即为等温吸热……”
对于大学老师而言,上课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在此之前,也不会像师范生那样特地做很多训练。
姜哲衍讲课也是如此,就好像是把那些刻在脑子里的理论,随手拿出来分享一样。
“这不是很好吗?”等他讲完一小节内容停下来喝水,纪光山迫不及待地表扬他。
姜哲衍拧上瓶盖,摇了摇头:“我都说过了,上课和做汇报哪能一样。这还只是最基础的训练。”
“再说我也没有很放松。”姜哲衍打开了运动手环的数据记录页面,“如果底下真的坐满老师,我恐怕还是应付不了。”
纪光山闻言皱眉:“那些教授也不至于鸡蛋里挑骨头,问你没见过的问题吧?”
“不清楚,”姜哲衍转过身来,突然笑了一声,“光山,要不你骂我几句?”
“骂什么?”
“什么都行,我就是想再给自己一点压力。”
纪光山认真思考了几秒,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直到看见姜哲衍嘴角持续的笑意,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姜哲衍,我们还在模拟场景,你能不能严肃点?”
“这不是有点累,想和你开个玩笑吗。”姜哲衍从讲台上走下来,“不过对我来说,这点压力确实不算大。或许再试几次,我们就能更进一步了。”
纪光山的假期只有几天,年初三一过,他又要开始工作了。
姜哲衍也在医生的指导下,在做实验和写论文之余,继续做脱敏训练。
空闲的时候,他还会和纪光山用英语聊天,讨论一些社会新闻,锻炼口语和反应能力。
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尝试,姜哲衍已经可以面对空教室,流畅地用中英双语做汇报了。
张成均出差期间,他还顺利在阶梯教室,当着一百多名同学,上了一节完整物理课。
整整三个月的努力,他终于找回了一点从前的感觉。
但所谓的更进一步,并没有说得那么容易。姜哲衍清楚地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
因为纪光山在外出差,下一阶段的治疗推迟了几天。
纪光山这次接的活在香港,是交换那年带他做口音研究的教授推荐的。
口音是翻译避免不了的问题,世界各地的口音五花八门,译员很难深入了解。像纪光山这样做过研究的人,自然会有优势。
正巧这次会议的一位重要来宾是新加坡的企业家。因此这次机会,教授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纪光山非常珍惜这个契机,花了两天时间听完往年的会议资料,然后查生词、背单词,走路吃饭都在听材料。
同传这一行,一旦走上正轨,不是在翻译,就是在准备翻译的路上,每天都是高强度工作。
纪光山却乐在其中,享受这种连轴转的感觉。
这次搭档的同事是香港本地人,能说中英粤三语,标准流利、切换自如。
会议前一天,他和搭档见了一面。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翌日早上八点,会议准时开始。
这是一个儿童慈善基金会的十周年会谈,从最初成立到现在,他们已经资助了上万名先天残疾的儿童,在海内外有着广泛影响力。
会议现场,各地记者架着长枪大炮。同传箱的视角在侧面,能看清会场两层高的结构,视野非常开阔。
新加坡企业家的口音比想象中容易听懂一点,结合主办方事先提供的PPT,前半场翻译得很顺利。
没想到后半段,他在台上说嗨了,在PPT快要放完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聊起了自己的企业文化。
纪光山吓了一跳,听着他越说越激动的语气,脑中飞快闪过以前积累的医学名词,好不容易才跟上节奏。
翻译完这场汇报,总算迎来了中场休息。纪光山摘下耳机,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
一旁的搭档对他刮目相看:“听Dr.Chan说,你才毕业半年。能在实战中表现得这么好,真是有天赋。”
“不敢,我爸爸是老师,学英语比较早。”纪光山检查了一下麦克风的开关,“你也很厉害,能做三种语言的同传。”
“地域优势而已,你要是从小生活在香港,肯定也没问题。”
纪光山整理好桌上的文件:“我去拿点水果,你需要吗?”
“不用了,我喝咖啡。”
纪光山点了点头,走到外面,吃了根香蕉,回到会场准备后续的翻译。
会议持续了半天,直到晚上五点才结束。早上演讲的企业家已经赶飞机回国了,合影的时候没见到他。
不过做完这场翻译,结识了新的人脉,招牌也打出去了。主办方似乎对他很满意,说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因为当晚的住宿不报销,结束会议后,纪光山立刻动身去机场,赶八点的飞机。
去机场的路上,纪光山给导师发了封邮件,感谢他的信任和推荐。
落地京州,过完安检已是晚上十点多。姜哲衍正好结束实验室的工作,来机场接他回家。
他是坐地铁来的,回家也是打车。纪光山突然发现好久没见他的车了,顺口问了句。
“还给尹新兰了。”姜哲衍不想提家里的事,“今天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最后那位新加坡老总突然来了段free style,差点把我吓死。”纪光山扑进床里,懒洋洋地晃着腿,“累了,快点帮我换衣服。”
撒娇的语气没有半点在会议上口角生风的影子。姜哲衍擦了擦手,径直跨到他身上,勾住领带结,一点点往外抽开。
纪光山平躺在床里看他:“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陈教授还记得我。香港的翻译市场不大,有机会的话,得把这条人脉发展起来。”
姜哲衍给他解纽扣,闻言手指一顿:“你工作之后真的变了很多。”
“没办法,翻译这行少不了社交。说到底,还得感谢当时你支持我去留学。”纪光山握住他停顿的手,“有了这段经历,入行顺利多了。”
“那也得靠你的实力。”姜哲衍拉起他的手,低头轻点了一下,“我这边也有个好消息。”
“什么?”
“在液晶分子聚合过程中,我发现了一种内源性调节模式。我联系了科学院的徐教授,他说如果能写出论文,愿意收我做博士后。”
纪光山不懂专业名词,但听起来觉得挺厉害的:“这么说,你的工作也要有着落了?”
“差不多,就看毕业论文了。”衬衫扣子全部解开了,昏暗的床头灯照在他半遮半掩的身体上。
姜哲衍咽了咽口水,冰凉的手指伸进衬衣门襟的缝隙,在里面绕起圈来。
纪光山偏头轻哼了一声,被他夹在腿间的腰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
姜哲衍抱着他往床头挪了点:“做吗?”
纪光山已经被挑逗得魂不知处,勾住他的脖子说:“你干活,我就要。”
在理智溃散的前一秒,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明天我没事,可以陪你去做脱敏。”
“好,”姜哲衍的手伸向了他腰间的皮带,亲吻着他腰腹紧致的线条,“谢谢老婆。”
姜哲衍的脱敏治疗已经到了最后一阶段,也是最困难的那部分。
他和管理处老师借了钥匙,打开了学术交流中心报告厅的门。
之前学校承办会议,姜哲衍以志愿者身份,也偷偷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勇气在散会后,站上讲台往下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