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姜宣了解得太少,他不懂他的本事,更不懂他的心情。
他一直下意识地以为他无需懂,下意识以为那家伙只听姜守说了几句话就愿意成婚,傻得很,那么成了婚自然也不会走。
可是如今……
季恪站在墙边宫灯处,呆呆地看着纱罩下的朦胧光影。
姜宣大约就像这灯,瞧着没什么,将手覆在上面,温热恰好,可只有将纱罩打开才能知道,那心里头装的是火焰,想烧就能立刻烧起来。
“陛下。”白玉弓从侧门进来,“水已备好,我服侍您安歇吧。”
季恪回头,青绿的人影站在那里,他忽然好像看到了那一日,那个因为给他乱吃药而十分愧疚,追到此处来道歉,东奔西跑到处张罗的姜宣。
曾几何时,他总是将姜宣看做白玉弓,今日却……
……他变了吗?
不、不可能。
他只是因为姜宣跑了,不得不有点担心罢了。
他真正喜欢的是白玉弓。
若非姜宣故意闹腾,他又怎会如此凌乱?
心底的火气再度涌上来:“来人!”
被忽略了的白玉弓一愣,秦中应声而入。
“老奴在,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明华宫的下人都抓起来!小荷要单独关押!”
第二天,姜宣美美地睡到自然醒,近巳时离开鸿运客栈,午后走进道边的一个茶棚,歇脚吃东西。
茶棚里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他随意听他们说话,家里怎么样啦、生意怎么样啦、昨日住的客栈怎么脏乱差啦,特别有意思。
突然间,他听到了“宫里”二字,忍不住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再竖起耳朵——
“宫里出事了,跑了个人,不知是什么钦犯还是什么大人,万岁大怒,派了禁军去找,还抓了那人的同僚和手下严刑拷打,要从他们的嘴里撬消息!现在宫中人人自危,就怕被连累了。”
“又是你那个在宫里倒夜香的亲戚说的?他有实话吗?”
“哎呀这次是真的!他连人名都告诉我了,其中有一个叫什么荷花儿的宫女!”
“啪”地一下,姜宣手里的茶杯摔落,茶水洒了一桌。
姜宣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当晚返回京城,一路驰向皇宫。
天色昏暗,他远远地看见侍卫正在给宫门落锁,连忙一夹马肚子。
马儿奔如利箭,侍卫们“唰唰唰”地抽出佩刀,交叉着阻住通道,姜宣在马背上一勒缰绳,明亮的眼睛首次带着倨傲斜睨下去。
侍卫们收刀跪倒——
“君上!”
姜宣一抖马缰,径直冲入宫门。
明威殿外,姜宣翻身下马,越过众人的劝阻中直冲正殿,不管不顾地把门一推!
温暖的光芒照过来,他偏头躲了一下,再回头,目光落处,季恪着帝王常服坐在那里,左手捧着一卷书,视线毫无波澜地撩起。
姜宣将殿门背在身后,质问道:“你把小荷他们抓起来了?还严刑拷打?!”
季恪没有回答,甚至像没听见似的,盯着姜宣半晌后垂下眼帘,淡淡地说:“君后舍得回来了。”
姜宣急得要命,上前一步道:“你究竟把小荷他们怎么样了!”
季恪仍然不答,放下书站起身,走到桌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君后散了几日心,想必也够了,如今既然回来,就好好地过日子吧。”
鸡同鸭讲,姜宣简直气疯,直接冲过去站在季恪面前:“我问你话呢!你快回答我!”
这般近的距离令季恪终于看清了他身上的细节——
花白的头发蓬松凌乱,通红的面颊满是灰尘,一身棕色粗布短打,背后背了个破旧的斗笠。
完全不是记忆中活泼可爱的模样。
唯独眼睛还像从前一样明亮清澈,无论多么复杂的心绪都能被一眼看穿。
他在生气。
比知道他是替身的时候更生气。
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可也正是因为利用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他才会回来。
季恪克制着几不可察的嫉妒,沉声说道:“一直以来,朕包容你过惯了山野日子,对你从无要求,可你呢?恃宠而骄胡作非为,戏弄官员侍从,不把朕放在眼里,跑了数日不仅毫不知错,还如此趾高气昂?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姜宣一愣。
再次清醒地意识到,季恪并不喜欢他。
现在重要的是得知小荷他们的情况。
不能由着性子硬碰硬。
于是他努力平复,迅速行了个礼,放低姿态缓声说:“陛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地把小荷他们抓起来了么?”
季恪瞥他一眼,转身道:“不错。”
“为什么?”
“你觉得呢?”季恪走回去坐好,重新拿起书。
姜宣忙说:“跑出宫是我一个人的谋划,他们不知道!”
“但他们不够细心,不懂规劝,尤其小荷还火上浇油!”
“那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把他们放出来了吧?”
姜宣一脸急切,季恪并不看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拨过一页书,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我不再跑了都不行吗?我这人最讲信用了,你尽管放心!”
季恪一怔。
姜宣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与他预想的情景完全不同,如此轻易又如此坚决,居然只是为了几个侍从,他心里的滋味简直说不出。
他“啪”地合上了书。
“你先回明华宫,放不放小荷他们,且看你日后的表现。”
姜宣的眉头顿时蹙紧,忍啊忍忍啊忍,实在忍不住了,嘟囔着声讨道:“你好讨厌,我都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坏的人!”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就触动了季恪心中最深、最脆弱、也最危险的地方,他匪夷所思地抬起眼睛看着姜宣,一直压制的怒火破开禁制,疯狂地烧起来。
“朕怎么你了?你竟如此说朕?!”他站起身,一把揪住姜宣手腕。
姜宣被捏疼了,扯着手腕带着身体向后缩,整张脸皱成一团,一下也火了,吼道:“你说你怎么我了?你骗我、欺负我、威胁我!你就是坏人!坏蛋!大坏蛋!”
“姜宣!!!”季恪按着他的双肩断喝。
姜宣吓得猛一缩脖子,索性彻底豁出去,也仰起头大喝:“季恪!季恪季恪季恪!”
他是皇上,所有人都不能喊他的名字,他就偏喊!气死他!
又激动又愤怒又委屈,姜宣的泪水忽然就哗啦啦流了满脸,此时的季恪已无怜香惜玉之心,浑身除了怒,便是强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他将姜宣推到墙边按住,可惜尚未来得及做什么,殿外便响起了侍卫急切的报告——
“禀陛下!大将军已至宫门!”
姜宣:!!!
季恪:!!!!!!
二人都懵了,季恪下意识问姜宣:“是你叫他来的?”
但接着就明白了,跟姜宣无关,一定是姜守得到了消息,自作主张来的。
事前不奏,事后不报,更重要的是,姜守在宫中有眼线,能绕过他得知姜宣的情形,还能从驻地一路无阻地上京,直至到了宫门才让他知道!
如此猖狂无畏,如此……
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季恪甩开姜宣,转身向殿外冷声道:“朕并无旨意给他,他要造反吗?禁军卫,立刻将人拿下!”
角落里的姜宣这才反应过来,忙冲向前,却被季恪伸臂拦住了。
殿外喧闹起来,脚步声迅速靠近,又一侍卫道——
“禀陛下!大将军已至内宫御道,正向明威殿而来!”
季恪面上寒光凛冽:“他有多少兵马?城外大营是干什么吃的?!”
“禀陛下!大将军单人单骑!”
季恪与姜宣:!!!!!!
殿门打开,夜里圆月高悬,火把闪耀,远方传来打斗声与马蹄声。
姜宣的心就快跳出来了,季恪却怒极反笑:“好啊,不愧是朕亲封的大将军,有胆量!尔等听令,不许伤他,让他过来,到朕的面前!告诉朕他究竟在发什么疯!”
不多时,一马荡开人群,马上之人手执长/枪,利眼如电。
季恪再一提臂,不料这回姜宣有了准备,身子一矮,从他胳膊底下“嗖”地穿了过去。
“哥哥——!”姜宣从天子寝殿的台阶上跑下去,哭着大叫。
“宣儿——!”姜守跳下马。
姜宣用力狂奔,用力撞进姜守怀里,这么久以来,他终于感觉受到了温情和依靠,不禁更加大声地呜呜哭起来。
姜守紧紧抱着姜宣,哽咽地说:“宣儿……是哥哥不好,是哥哥害了你。”
明威殿台阶上,季恪负手独立,面色铁青,一声令下,禁军卫手持火把与钢刀,将姜守与姜宣兄弟团团围了起来。
深宫深夜,火把与刀光交映,仿佛猛烈跃动的心跳。
明威殿台阶上的季恪双目深邃,不见波澜,冷声问道:“姜卿意欲何为?”
姜守单手把泪流满面的姜宣护在怀里,对峙片刻后,刚毅的面孔终于缓和了几分。
“陛下明鉴,臣绝无反心。”
他终归比他的弟弟多了一分理智。
季恪眼里露出一点凉薄,挥手下令:“禁军卫,把大将军压入大牢,君后送回明华宫禁足!”
“是!”禁军卫一拥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姜宣连忙抱住姜守。
“我不要和哥哥分开!要关就一起关!把我也关进大牢!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毕竟一个是君后一个是大将军,禁军卫不敢造次,然而火光影里的季恪却宛如一座决心决意的雕塑,沉声道:“你们没吃饭吗?拉开他们!不听话就锁起来!”
接着转身进殿,仿佛无论姜宣与姜守怎样都与他无关了。
得了圣意,禁军卫们放开手脚,姜宣更加大力地推搡喊叫,姜守无比心疼。
“宣儿稍安勿躁!哥哥不会有事,你先回宫……哥哥会想办法!莫伤了自己!”
姜宣死命不听,姜守没办法了,一掌敲向他颈窝,顿时姜宣脑袋一歪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下,被禁军卫们捞住。
第二天清晨,姜宣醒了。
肆意发泄之后,他冷静了不少,甚至有点消沉,抱膝坐在床上,喝了侍从送来的热水,转眼望向床边。
没有小荷,没有那些他看惯了的人。
也没有哥哥。
不知道他们现在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舒服的地方睡觉。
他把杯子放在侍从捧着的托盘上,说:“你们去告诉陛下,我想见我哥哥,要么就把我和我哥哥关在一起。”
两个侍从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点点头走了,姜宣便问另一个:“你知道我哥哥和我宫里的小荷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侍从躬身道:“禀君上,小的不知。”
姜宣苦恼地想了想,又问:“你能去打听一下吗?”低头在身上摸了摸,有点遗憾,又十分诚恳而期待地再说,“我之后给你钱可不可以?”
侍从立刻跪下:“君上言重,伺候君上、听君上的吩咐是小的的本分,只是宫里有规矩,小的们不能打听与自己的差事无关的事情。”
“唔。”姜宣更遗憾了,低头把被子抱紧。
不多时,另一个侍从回来,说季恪不让他与哥哥相见。
意料之中,他就知道不能把季恪想得太好。
这时早膳送来,姜宣便道:“去告诉陛下,他不让我见哥哥,我就不吃饭,一口都不吃。”
两个侍从又对望一眼,那一个又点点头去了。
又不多时回来说:“禀君上,陛下仍是说您不能见大将军,还说让您好自为之,倘若再使性儿,您不吃一顿,就让大将军也不吃一顿。”
姜宣:……
他明明没使性儿!就是想告诉季恪他的坚决,可现在他却被季恪激得真有点儿想使性儿了!
凭什么威胁他?而且还用哥哥威胁!
走着瞧吧!他绝不屈服!
索性把托盘一推,黑着脸说:“拿下去。”
侍从们无奈地再对望,也以为这是使性儿。
然而谁都没想到,姜宣真地开始不吃东西了。
从一顿到两顿,从一天到两天;
从一开始只是精神不济到歪在床边有气无力,再到连眼睛都不太能睁开,意识也模糊了。
侍从们起初事无巨细地禀告季恪,季恪并不在意,坚持认为姜宣就是耍小孩子脾气,还要他们无需再报,可如今这情形,侍从们怕了,不得不违抗旨意再次禀告。
正与白玉弓下棋的季恪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棋子从指尖掉落,慌忙站起来吩咐道:“传太医!快传太医!给太医院说清楚情形,让他们做好准备!”
一个侍从遵旨跑了。
季恪快步跨出殿门,其余侍从跟上,原本满是人的偏殿忽然就空空荡荡,只剩坐在棋盘边穿着一身青纱的白玉弓,一动不动,眼帘垂着,缩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发抖。
宫道上,季恪心乱如麻,明华宫明明离明威殿不远,他却觉得这条路好像变长了,走了这么久,走得这么快,居然还没有到?!
他继续加快脚步,侍从们几乎小跑。
好不容易远远望见明华宫宫门,一群人十分混乱地涌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姜宣。
季恪脚步一顿。
他看到姜宣穿着中衣头发凌乱,双手无力地垂下,身体踉踉跄跄,步子摇摇晃晃,正拼了命往前挪。
“我要见哥哥……我要见……我哥哥……”
“大牢在哪里……我要去大牢!”
“我不要跟哥哥分开……”
姜宣虽然绝食,此刻被意志力控制的身体却意外地充满了力量,左推右撞,本就不敢用力拉他的侍从们更是无可奈何。
忽而大伙儿发现了季恪,连忙纷纷跪倒。
周围矮了一片,姜宣毫无所觉,径自糊里糊涂跌跌撞撞地寻路。
季恪的胸口犹如千万根针刺般疼痛。
曾经他说姜宣是大白兔,姜宣说自己是小老虎,然而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姜宣其实正是那鸡群中的仙鹤,遗世独立,超脱世俗。
不在意所谓的规矩,不稀罕君后的荣耀,也不畏惧自己天子的威严。
“哥哥。”
姜宣终于撞了过来,半闭着眼睛,干裂的嘴唇努力动着,迷迷糊糊地说。
“你带我去找我哥哥,我给你钱……给你什么……都行。”
这景象和那夜姜宣与姜守被禁军卫包围的景象重合,季恪刺痛的胸中充满了震撼,也充满了……嫉妒。
姜守明明是个渴望权力亦极有城府的家伙,但为了姜宣,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抛诸脑后;
而姜宣呢,对自己这个夫君的确可以说是好,但仔细想来,其实那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好,对姜守这个兄长却……
这样的亲情自己不曾拥有,也根本插不进去。
摇摇晃晃的姜宣终于倒下了。
季恪一手捞住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张苍白的脸片刻,躬身将人打横抱起。
“秦中,传朕旨意,把大将军提到明华宫来。”
他喜出望外,一骨碌想爬起来,可刚起到一半就又倒了下去。
姜守一手捞住他,另一手竖起枕头,关怀道:“不要乱动,你还很虚弱。”
姜宣鼻子一酸,大眼睛湿润了。
他靠着枕头抱着被子,认认真真地瞧好久没见的哥哥。
从头到脚干干净净,脸色正常,只是神情忧虑,看来没有受刑。
他急切地问:“你被放出来了吗?”
姜守摇摇头:“ 陛下只是让我来照顾你,现在外面全是守卫。”
“那我就永远不好。”姜宣坚决地说,“我不让你回大牢!”
姜守心疼地蹙眉,叹息道:“傻话。”
姜宣晃晃脑袋,大眼睛四处巡视了一会儿,一手捂在嘴边,小小声问:“季恪不在吧?”
“嗯,听太医确定你无事就走了。”
他醒了的消息通报出去,不多时便有清淡滋补的膳食送来,姜宣慢慢吃了一点儿就表示吃不下了,姜守大口清扫了余下的饭菜,深深地叹气。
“宣儿,这样危险的事情以后不许做。”
姜宣不服:“那哥哥单身匹马闯宫来找我,不是更危险?”
姜守更加不服:“我听到你的消息,想到你受了那样的欺负,哪里还坐得住?我必须来!必须尽快亲眼确定你的实情!那晚我几乎想直接带你走,宫禁也好追兵也罢都奈何不了我,可转念一想,带你走之后呢?难道让你也过躲追兵的日子?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姜宣明白了:“所以你在宫里真地有眼线?”
“不能说是眼线,不为监视谁,只是从前在军中的亲信,我时常向他问你的境况罢了。”
姜宣疑惑道:“干嘛不直接写信问我?”
“咱俩眼下是朝中的靶子,倘若常常通信,没有问题也会被制造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对。”
歪头想了一会儿,姜宣问出了近日来最大的困惑:“哥哥,当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要给我和季恪说亲?还说他一直很喜欢我。”
姜守一怔,眼里泛上了心疼:“终归是我对不住你。记得那是陛下的登基大典结束后,我即将离京赴任,他设宴为我饯行。酒过三巡,他宽外袍时不小心掉了个卷轴出来,卷轴在地上打开,上面画着一个绿衣少年人,侧影面容与你一模一样。”
姜宣眼睛一转,一脸好奇。
“一向冷面冷情的陛下居然不好意思了,他迅速收好卷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就顺理成章地以为他是自打那回见了你,就默默地喜欢上了。”
姜宣更加好奇:“他以前见过我?!”
“嗯。前年年底我接你到我那儿过年,他来找我议事,经过花园时看到你在里头玩儿。他平时除了正事甚少说别的,那天却专门问了我花园里的人是谁。只是事情紧急,我们一谈完他就走了,问你的事便没了下文。”
姜宣“哦”了一声。
他记得呢,前年年底能和哥哥团聚,他好开心,可没想到才在哥哥府中住了三天,哥哥就说突然有急事,不能陪他了。哥哥不在,他觉得没意思,就又回了师门。
季恪应当就是那时发现他和白玉弓长得像。
卷轴里的人也肯定是白玉弓,只是哥哥不知道。
“那后来呢?”
“后来?”姜守悔恨无比,“后来就是我自作聪明,想你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师门,总要有个归宿。陛下必将三宫六院,原本算不得好归宿,但我又一想,他既喜欢你,我便为你请求君后之位,地位超然,也还可以。我开口后,他有些意外,说要想想,但只过了两天他就同意了,还承诺往后不再纳其他君秀,我就更加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
姜宣的嘴角轻轻地撇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捧住皱成一团的脸,苦闷地叹了口气:“如今想来,其实成婚之后,季恪有好多地方都怪怪的,譬如好久都不跟我洞房,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经常一时高兴,一时又不高兴。我一开始穿宫里送的衣裳,都是大红大紫和金黄,他说不喜欢,全换了淡绿淡青,可换完他又说算了……而且他对我一点儿也不了解,我说起师门的事,他也不太有兴趣。”
姜守蹙眉:“竟有这么多古怪?”
姜宣蔫蔫地点了点头。
姜守更生气了。
本以为季恪拿姜宣当替身满足自己,谁知他竟然还不情不愿?
姜守站了起来,沉下脸道:“你当时怎不同我说?也不问他?”
姜宣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当时没发觉,以为他就是那个性子。”
“嗐。”姜守在屋里烦躁地踱步,埋怨道,“你也太傻乎乎了。”
姜宣先一愣,然后竖起眉毛不依道:“是你先傻的,要不然这事也成不了!”
“这不一样。”姜守反驳道,“我看到他收藏着与你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封君后又封得那么利索,当然以为他喜欢你!可你呢?与他朝夕相处,有了那么多疑点,竟然还毫无所觉!”
“因为我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啊!”姜宣也理直气壮地反驳。
姜守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就算是我说的话,你也不能想都不想就全信啊!”
“为什么不能?!从小到大你为了让我过好日子一直在外面拼命,你对我那么好,你说的话我自然要全信!”
下意识说完,姜宣一愣,这些年来的种种突然一下子全部冲到心里面,他特别委屈,心也越发堵,哗啦哗啦地就哭了出来。
他低下头,用手背使劲儿一抹眼泪,憋了好久好久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傻,傻死了!这天底下就没有比我更傻的人!呜……你让我去师门我就去师门,你接我去你那里住我就去你那里住,让我走我就走,让我成婚我就成婚!你说季恪喜欢我,让我听他的话,我当然也相信也照做!你从来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但是没、没关系!呜……因为你是我哥哥,你为了我好,你已经那么辛苦了,我怎么能、怎么能不懂事不听你的话……”
姜守站在床边,瞠目结舌彻底愣住。
的确,如姜宣所言,他们兄弟俩自小相依为命,他是哥哥,比姜宣大了将近十二岁,自然要把一切都为姜宣考虑好、安置妥。
只要姜宣安稳幸福,再苦再难也没事,抛掉性命也无妨。
这是他做哥哥的责任。
但也同样如姜宣所言,他从来没问过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因为每次无论他说什么,姜宣总是笑呵呵地答应,和季恪成婚时也一样,他就以为他是真地满心欢喜。
“宣儿。”姜守哽咽了,手也抖了,“是哥哥对不住你,哥哥不该自以为是,原来、原来这些年一直是你……在对哥哥好。”
更多泪水从姜宣眼中滑了出来,他终于“哇”地大哭了一声,像小时候每次见到哥哥时那样伸开双臂。
姜守快步走来坐在床边,两兄弟紧紧抱在一起。
姜宣哭声渐低,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一辈子都在师门。”
姜守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想回师门?”
姜宣没有答话。
姜守便道:“事已至此,你稍安勿躁,先不要再跟陛下顶着干。等陛下消气,我会跟他好好谈一谈。”
片刻后,姜宣终于还是不甘心:企恶峮群更新易乌儿二漆雾尔吧宜“哥哥,你跟季恪认识了那么久,从来都没听说过白玉弓吗?”
“没有。想来他俩相识是在我与陛下相识之前,正值陛下落魄,或许也正因此,陛下才对那姓白的念念不忘。”
姜宣微微不快地“哦”了一声。
姜守小心翼翼地问:“宣儿,你……喜欢陛下么?”
姜宣一愣。
鼻子又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