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by封灵三清 CP

作者:封灵三清  录入:01-13

“我回家晚了,兄长是在生我的气吗。”没有等到沈云言的回复,他了然,歉疚地笑了笑,“有事情耽搁了。我已经把药喝完了,看。”
他带着欣喜的笑容,将空空如也的药碗展示给对方看,就像是听话的孩子在讨要一句奖励,或者一颗糖。
只不过沈云言没有给他任何糖果。
“事已至此,”他说,“你还要演这场戏吗?”
苏愁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什么?”
他的神态语气,放得柔和的眉眼、嘴角上扬的弧度、交谈时下意识时的反应和小动作,都与沈孟枝别无二致,若是一晃神,根本无法分辨出二人的区别。
失去记忆的时候,沈云言的确被骗过了,也的确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弟弟,用十分的真心去对待。
但终究不是一个人,此刻只会显得刻意与生硬。
沈云言叹了口气。没有愤怒,没有厌弃,苏愁预料的种种反应,统统没有。
他微微愣了一下,听见沈云言开口道:“玩够了吗,江枕。”
苏愁感受到笑容僵硬在了自己脸上,凝固成了一副面具。
“不准这么叫我!”面具有一瞬间的碎裂,他怒声道,“不准提起这个名字!!!”
“谁告诉你的?”
药碗被打翻在地,惊醒了他。怒意从他脸上褪去,苏愁神经质般喃喃道:“是沈孟枝?还是楚晋?是谁?谁告诉你了?!”
“没人告诉我。”沈云言淡淡看着他,“十多年前,江大夫第一次到沈府,我在府上见过你。”
苏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堪称是茫然的神情,变得一片空白。
是的,他九岁时就见过沈云言。
那时江启为了他的病,远赴王都,熬了三年,终于熬成了沈府的府医,把他从偏僻遥远的小城,接到了软红十丈的湘京,住进了雕栏玉砌的沈府。
他惶恐不安、畏手畏脚,被江启带到正堂见过了沈太尉。上位者冷肃庄严的压迫感吓得他发抖,但沈恪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用刻意放缓的语气对他说,沈府很大,想去哪玩都可以。
他松了口气,跑了出去。
但是沈府实在太大了,大到连池塘和假山都被围在了里面,大到他看不完也逛不完。他从前只听说过的新奇玩意,在这里却寻常可见。一行侍女走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躲进了假山里,等脚步声消失后,却听见了有人的笑声。
这一声笑在安静忙碌的沈府显得突兀又鲜活,他愣了愣,身体却被牵动着,向着声音来的方向摸索了过去。
假山洞口处亮起刺目的日光,他抬手挡了一下,适应过后,眯起的眼睛重又睁开。
他看见了假山下掩着的一口池塘。
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挽着裤脚站在水中,背影挺拔修长,像一根拔节的竹。他屏气凝神,动作小心地走了几步,随即猛地出手,于水花四溅中,捞起了一只小青蛙。
水波荡漾,夕阳下如涎玉沫珠,披了一层粼粼的金粉碎光。对方的脸上被溅得满是水珠,沾湿俊朗的眉眼,在光下折出奕奕的神采。
他缩在假山里,被强光刺激的眼睛缓缓睁大,愣愣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水里的人。
“孟枝!”他看见青年兴高采烈地转过头,“看,哥哥抓到了。”
他跟着将视线移到一旁,这才发现岸边垒砌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青年用两只手拢着呱呱叫的青蛙,往岸边趟了过去。那叫做孟枝的少年紧张地接过,松了口气,紧接着就被青年揉乱了头发。
“这么喜欢小青蛙?”青年打趣道,“怎么叫它跑到了池塘里?”
少年耷拉着脑袋,抱着小青蛙不松手,抿唇道:“因为是兄长送的。我想喂它,但它一出来就跳走了。”
“噗嗤。”青年忍笑,弯下腰,“孟枝还想要什么?哥哥下次回家给你带。”
少年抬起眼,正想开口,忽然听见不远处咔嚓一声响动,似乎是石头松动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惊叫了一声,一团黑影从上方摔了下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倚靠的石头已经有了松动的趋势,身体坠下去的时候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害怕和后悔瞬间涌上心头。
但是有人接住了他。
一道让他毕生难忘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语气有点意外又有点紧张:“怎么有个小孩子?”
他的脚重新落到了实地,心却仍悬在半空,晕乎乎地看着眼前蹲下来的人。
“你是谁家的孩子?”青年疑惑地把人打量了一遍,确认他有没有受伤,“叫什么名字?”
他被吓得有点懵,小声回答道:“我……我叫江枕。”
似乎是江这个姓让对方松了口气:“你是江大夫的儿子吧?”
他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的眼睛还没有如后续那般恶化,对方的样子只是略微有些模糊,他努力睁大了眼,想要记住这张脸。
青年看了眼他满是冷汗的额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塞到他手里,道:“你跟我弟弟差不多大,应该也喜欢吃糖吧?”
他下意识想望向对方口中的少年,却发现那块石头上已经空无一人,不由愣了下。
“我弟弟有点怕人。”青年神色变得有些认真,“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你、你父亲和沈家,都会遭殃。”
他瞪大了眼,急忙捂住了嘴巴,用力点头。
青年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笑了一声,也摸了摸他的头,道:“想吃糖了,就来找我。”
然而他只在沈府呆了几天的时间,便被江启送回了那座小城。
在离开沈府前,他真的日日都去找沈云言,忐忑又贪心地要一颗糖。
只是那些要来的糖,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动过。
这样短暂又不起眼的小事,他本以为沈云言早就忘却了。
“原来你记得。”
苏愁低笑了一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吃糖。”
人真是奇怪,沈孟枝喜欢什么,他就讨厌什么,但他总要忍着自己的不喜欢,去卖乖,去讨人欢喜。
被江启和沈家抛弃后,他得知自己成了为当年那个少年替死的人。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于恶化的病症,或者死在萧琢的手下,可他却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代价是从此变成一个疯子。
他恨江启,恨沈孟枝,恨沈恪恨萧琢恨天恨地恨世间所有抛弃他的人,只是幼时的执念却如同数年如一日的毒与瘾,让他兴奋,又让他痛苦。
他要取代沈孟枝,成为沈云言唯一的亲人。
所以,他偷走了沈云言的八年。用这八年,弥补了被遗弃空缺的半生。
“兄长。”苏愁慢慢念了一遍这两个字,眼底闪动着兴奋的疯狂之色,温声开口,“跟我走吧,我们回家。”
沈云言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
在一片静默中,他开了口:“从前的事,是沈家对不起你。”
“如果你想要报复,冲我来。”沈云言道,“死也好,断手断脚也好,无论什么。我向你赔罪。”
苏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他阴沉着神色,冷笑道:“我没要你死,我只是想从此以后能名正言顺地叫你一声兄长。”
“你不答应也无妨。”他闭了闭眼,继而恢复了笑意,“我有办法带走你。我们就像之前那样,找一个小山村住下来,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搅。”
他的语气忽地变轻:“兄长,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沈云言脑中的声音再次不知疲倦地响了起来,这次来势汹汹又震耳欲聋。他倏地蹙起眉,先前褪去的血丝再次蔓过了眼底,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苏愁伸出了手,笑吟吟地等着他。
下一刻,猝然亮起的剑光向他刺来。苏愁反应迅速,堪堪躲过了最险的一击,但手脚的不方便还是使他落了下风,转瞬被狠狠掼到了墙上。
“苏愁!”沈孟枝拎着他的衣领,目光冷冽,“把蛊解开,慢一分,我断你一根手指!”
苏愁眯起眼睛,笑着看他,慢悠悠道:“冒牌货来了~”
最后一字尚未落下,变成了疼痛扭曲的闷哼。苏愁惨白着脸,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小指已经被干脆利落地切了下来,血淋淋地落在地上。
沈孟枝寒声,一字一句在他耳边道:“解、蛊。”
苏愁眼睛动了动,毒蛇一般盯住了他,冷汗浸湿的脸上竟然还能挤出一丝笑容。
“沈孟枝,”他叹息道,“玉膏事变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死呢?”
无声无息,左手小指也掉在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下,苏愁放声大笑起来。他边笑边流泪,颤动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对方,顽疾般纠缠了一生的执念化为脱口而出的质问,浓烈到近乎稚拙:“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选我,为什么我注定要被放弃,为什么我想要得到点什么,就只能活在你的影子里!!!”
沈孟枝微微一怔,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爆发的巨力猛地推得后退了一步。
他回过头,看见苏愁跌跌撞撞地向情况不明的沈云言跑去,正要去追,余光却瞥见一抹乍现的刀光。
他心头一跳,想也没想地喊道:“住手!”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一线血色在眼前爆开,化为漫天血雾,伴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声闷响,一只手臂重重落在了地上。
苏愁身体摇晃了一下,遽然跪了下去。
那人还要砍第二刀,刀锋向他的脖颈砍去,却于半空中铮然一响,被沈孟枝提剑拦了下来。
沈孟枝手腕用力,挑飞了那柄刀,长剑一横,他神色冰冷地指着门口:“滚出去!”
对方不甘心道:“薛大人有令,抓到此人,格杀勿论……”
话音一顿,因为那柄泛着冷光的剑已经抵上了他的眉心。
“滚。”沈孟枝咬牙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杀他。”
他扭过头,看向匆匆赶来的钟瑾一行人,后者似乎也被院中的场面吓到,反应过来后焦急道:“沈公子!你没事吧?”
“钟瑾。”沈孟枝望着他的目光褪去了平时的温度,“带这群人出去。”
他手中染血的剑身,再加上过于骇人的眼神,的确让薛义理的人有所顾忌,不敢再莽撞上前。
钟瑾一怔,很快道:“……好。”
这群人退出去后,沈孟枝转身,垂眸看向失力倒在地上的人。
苏愁的左臂被斩断,汩汩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大片地面,止也止不住。这一会儿的时间,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却依旧执拗地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扒住地面,拖着沉重的身体,缓慢又固执地往沈云言的方向爬去。
沈云言从方才便失去了任何反应,怔怔地跪倒在地上,十指深深插入发中,用全身的意志艰难地对抗着蛊虫的影响。
他忽然浑身一震,低下头,看见了几根染血的手指,像要紧紧抓住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攥着他的衣角,仿佛再也不会松手。
“兄长……”苏愁边笑,边咳出几口血,“我想回家。”
“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沈云言眸光颤动,看着他灰败下去的神采,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曾经,把一个十恶不赦、又可悲可怜的人当做了自己的弟弟,此后的时时刻刻,都是真心。
他是真的……曾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所以爱恨纠缠,怨愧交织。
“对不起。”沈云言道。
他神情恍惚,动了动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来——
不带任何意味,一句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弟弟”,却叫人盼了十数年。
苏愁闭上眼,轻笑了一声。
他手指动了动,无声地念了句什么,黑色的蛊虫从沈云言手心钻出,在光下化为了齑粉。
苏愁的面色迅速灰白下去。疲倦似乎让他再也没有力气戴上那副面具,这一抹笑意显得平淡又轻松。
“沈云言,”他说,“你熬的药真的很苦。”
只是从来不是为他而熬,而他咽着苦,却尝出了此生难得的一点甜。
作者有话说:
关于苏愁(不想看的可以跳过):
他幼时自卑,羡慕甚至有点嫉妒同样年龄却生活在沈府、有哥哥疼的枝,但还不算坏,只会在心里偷偷幻想。后来他被遗弃,被折磨,所以长歪了,对直接或间接、有意或无意害了他的人都抱有强烈的恨意,但是哥哥算是白月光,他心里仅存的那点善意全给了哥哥,而抢走哥哥不仅圆了他的执念,也算是对沈家的报复。
因为这些经历,苏愁对于对他好的人都非常在意,但他只会用自己认为正确(其实很偏激)的方式去把这些人紧紧握在掌心,而不是回报(他压根不知道回报是什么)→比如背刺楚楚。
总结一下:苏愁喜欢楚楚,是出于控制和占有欲;喜欢哥哥,是想被选择和被爱。

耳畔的声音让沈孟枝猛然回神。他抬眸,看了眼日渐西沉的天色。
芙蓉桥上依旧满是游人,济水上花舟荡漾,热闹喧嚣的人声好似隔了一层薄膜,模糊又沉闷地传进耳中。
“钟瑾。”他开口,对身边的人说,“声蛊之所以难解,是因为蛊虫一旦从中蛊人的体内出来,就会回到养蛊人体内,反噬主人,所以会威胁到养蛊人的性命。”
破蛊后沈云言陷入了短暂的昏迷,被送回萤室休息。沈孟枝下山处理后续事宜之前,先去了一趟万宗阁,翻了许久,总算找到了一本提及声蛊这种东西的古籍。
书上的记载便是如此。
钟瑾一愣,随即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是这样啊。”
他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样古怪的东西,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沈孟枝无波无澜地扫过他一眼。
“苏愁死前,为我兄长解了蛊。”他道,“为什么?”
那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自沈云言体内钻出的蛊虫还未来得及爬到苏愁那边,就在日光下化为飞灰,生机断绝。
那样重的伤势,苏愁显然必死无疑。声蛊没有了活的寄体,才会死亡。
可是苏愁为什么会主动解蛊?他连断指之痛都能忍受,以他的疯狂和恶意,明明可以将声蛊留在沈云言体内,搅得人一世不得安生,为什么最后关头却改了主意?
沈孟枝不觉得他是临死前良心发现。按照苏愁的脾性,哪怕他死了,也不会让仇人好过,更何况亲手把沈云言还回来。
“苏愁这个人太难懂了,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沈孟枝淡淡道,“最能解释这一切的,便是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可以控制声蛊,进而控制兄长。”
“他不想让对方得逞,也不想死后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解蛊,让那个人也无从下手。”
钟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眉峰轻微动了动,想要蹙起却又松开,最终,平淡道:“你发现了。”
沈孟枝转过身,与他对视:“苏愁被抓后,一直没有接触我兄长。屈指可数的几个人里,只有你和他独处过一段时间。”
“蛊是你下的。”他的眼瞳在夕照下泛着浅浅的金色,却没有柔和半分,“苏愁是你放出来的,又做了你的挡箭牌。”
钟瑾一言不发地听着,表情甚至带着几分轻松和释然。
沈孟枝寒声开口:“你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杀楚晋。”
借沈云言之手,杀了楚晋,又用苏愁作为替罪羊,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此外,他也懂得如何完美地伪装自己,利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看似始终置身事外、可有可无,实则一直用这份不起眼麻痹着众人的神经。
“你就是魏钧澜安插的那名眼线,”沈孟枝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含着怒意念出了他的名字,“钟、瑾。”
钟瑾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慌乱:“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防备我的呢?”
他自认为自己的演技没有任何纰漏,所以此刻只觉得困惑,不解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解是为何会被揭破。
沈孟枝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计我的?”
“是引薛义理的人来杀人灭口,是故意装成偶遇我兄长、带他到地牢撞见楚晋,还是和唐肆演戏放走我兄长、只为让我放下戒心?”每说一句,他眼底的温度便褪去一分,“或者更早一点,从那块檀香木开始?”
钟瑾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你……”
沈孟枝看着他的反应便已经知道自己都猜中了,轻笑一声,却没什么意味:“果然。”
从那块檀香木开始,后面就已经被精心设计好了。
从那时,钟瑾便开始蓄意接近他,为此故意叫人进入他的房间打扫,引发后续自己与薛义理等人对峙,而后前来救场,让自己欠下他一个人情。
可他估计也没想到,沈孟枝会不留余地地回绝了他。
于是他换了一个方式,就是杀了楚晋。
伪装已经被彻底撕下,钟瑾僵硬片刻,随即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我来之前,魏相曾跟我说过,雁朝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看来我还是轻敌了。”他心平气和地笑了笑,“要让魏相失望了。”
他从一开始潜入云伲布庄,领的就是暗杀摄政王的命令。
最初是任务加身,后来慢慢却变成了一己私念。
钟瑾倒不觉得有什么后悔,只是觉得可惜。
“你和摄政王在一起,终究会有危险。”他道,“如果阻拦了魏相的路,他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苏愁是这样,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这样的道理,在魏钧澜要他设计杀死苏愁时,他就已经明白了。
沈孟枝神色冷淡,抽出剑来,道:“不用他,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钟瑾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愣了一下,苦笑道:“我从来,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沈公子,你当真想好了吗?”他不甘心道,“执意站在他那边,你会死的!”
他的话音被长剑破空声打断,沈孟枝仿佛再也不愿与他废话,径直提剑刺了过来。钟瑾飞身躲过,却并没有出手反击,在剑招中闪躲,显得格外狼狈。
被刺中的瞬间,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喃喃道:“你斗不过魏相的……”
未等沈孟枝反应过来,钟瑾已经一手握住剑身,将之拔了出来,随即踉跄着向后倒去。
落水声突兀,他的身形消失在济水中。
沈孟枝握着滴血的长剑,上前了几步,沉着脸往河水中望去,却一无所获。
他凝眉,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河面,却不得不承认,对方已经消失了。
但无论如何,钟瑾也不会再出现了。哪怕方才的那一剑没能要了他的命,魏钧澜也不会放过一个可能有异心的人。
沈孟枝直起身,将剑收回剑鞘中。
他正要转身离开,余光却瞥见本已平静的水面又起了波纹。
水波急剧地涌动着,瞬间打破了平静,拍打声渐强,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震颤。
……不,是地在动。
沈孟枝瞳孔遽然收缩,听见耳畔那遥不可及的滚滚铁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远处城门的一片骚动中,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梁王到了。
梁王的兵马比预计中提前了数日,到达了胥方城下。
沈孟枝逆着拥挤慌乱的人潮,耳边灌满了刺耳的尖叫和哭喊声。无数人推搡着往与城门相反的方向逃去,一切变得又糟又乱,像是猝然打翻的瓶瓶罐罐,碎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巨响。
在一片嘈杂混乱中,他捕捉到了弓弦绷紧的声音。
疯狂跳动的心脏有半刻的凝滞,沈孟枝猝然出声,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哑喊道:“躲起来!!!”
下一秒,漫天密密麻麻的箭矢,越过十米高的城墙,疾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方才还在连滚带爬逃命的人群悄无声息地倒下了大半,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几乎冲破云霄,血色汇聚成河,染红了石板路面。
沈孟枝手里抱着刚刚救下的一名女童,疾步走到一旁的店家,想找人看管这个孩子,但里面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已经不剩一个活人了。
他手臂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又找到一口米缸,把女童放了进去,藏了起来。
又一轮的箭雨射来。
沈孟枝冲出店铺,提剑斩断了飞来的箭矢。忙着逃命又险些被箭雨射穿的人松了一口气,正要道谢,看清他的脸,一愣:“沈公子?”
沈孟枝拎着他的衣领,脸色差到了极点:“加派的人手呢?薛义理呢?!我不是让你们提前联系守兵,通知百姓离开的吗!!!”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咬牙道:“是薛大人……是他让我们瞒着您!其实、其实根本没有加人手,什么都没有……”
沈孟枝呼吸颤抖起来,可笑与荒唐两种情绪发酵膨胀,最终转为浓浓的怒火。他松开手,面无表情道:“滚。”
对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图劝说他跟自己一起跑:“沈公子,梁王带了五万的人马,胥方肯定守不住了,您跟我一起逃吧……”
“滚!!!”
那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爬起来跑远了。
沈孟枝拿着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僵在原地,忽然不敢睁眼回头看,怕看到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的胥方城。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街道上,他动了动,终于还是睁开了眼,刚要往前走一步,脚下却踩了不知什么东西。
沈孟枝垂眼,看见了一块四分五裂、沾上鲜血的梨花酥,上面印着闲月斋三个字,也碎得不能看了。
梨花清淡的香味飘过来,他倏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城外,大军压境。
“王爷,”副将望着紧闭的城门,仿佛隔着这段距离都能听见城中的哭声,不由面现不忍,“还要继续放箭吗?”
胥方自诩地势险固,所以守卫松散,要想破城并不用花费多少力气。他并不明白梁王为何要执意放箭屠戮城中百姓。
楚戎慢慢吐出一个字:“放。”
“……胥方。”他眯起眼睛,“八年前,我就在这里失了先机,让旁人捷足先登。”
他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浓浓的不甘。副将心中叹了口气,随即抬起手。
弓弦绷紧,蓄势待发。
城墙上的守军寡不敌众,早已死伤过半,剩下的一些人负隅顽抗,咬着牙拉满了弓弦。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开口,冷声道:“楚戎。”
毫不顾忌,直呼名讳。
副将将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城墙上多出来的那个人。
楚戎坐直了些,打量着对方,眼里多出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半晌,哼了一声:“是你啊,李晟找的那个家伙。竟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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