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得周郁白勾唇笑,“星哥还很哲学啊。”
不久后有个竞赛,周郁白代表全校去比赛,行程很远光是坐车就要半天,比赛足足三四天,这也是自认识以来他和谢星沉第一次分开。
他做题的时候看着试卷,偶尔会突然想到这小子,想着他在做什么,会不会被那帮人拐去打架。
周郁白是天才,但天才也不是毫无付出的,青春期的少年喜欢挑战,对他来说试卷、题目这些已经不足以让他提起兴趣挑战。
所以他把精力放在了打架上,挑战那些打架很厉害的人。
后来他又换了个兴趣,研究透谢星沉这个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笑起来有小虎牙,又帅又乖,明明顶着火把头,却让周郁白觉得他特别乖。
又怎么会有一个人笨到家务都做不好,他也是第一次做那些不说井井有条,但也比他的手忙脚乱好多了。
可他也不挑食,周郁白练手做的荷包蛋他都吃得一干二净。
他以为这人不学无术,但他什么都能答得上来,那些人同他吵架也吵不过他,少年弯着眸子,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赢了他。
意气风发、离经叛道。
矛盾又奇怪,周郁白想着想着就撑着脑袋笑起来,做题的笔一点一点的,像是隔着一张试卷点在某个人头上。
不出意外,这场竞赛他发挥得很出色,嫌弃学校的车太慢,周郁白自掏腰包打了车回去。
他就想知道这几天他不在,这小子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结果又撞见了表白现场。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即便以周郁白的眼光来看她也足够漂亮。
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很般配,有那么一瞬,周郁白居然想没风度地上前打断、隔开他们。
然后他就听到了谢星沉的拒绝理由。
“不好意思,我喜欢男生。”
脑袋突然空白了一下,像是有人把他脑海里所有的东西都清除了,周郁白站在那险些以为自己太累出现了幻听。
前面的对话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没听错。
“你不用这样骗我…如果你不愿意,我、我可以等你。”
“谢谢,但我没说谎,我喜欢男生。”
“所以那些女孩子,包括你,我都很抱歉。”
周郁白没出去见他,他脑子一团乱麻地回了家,半途撞见了沈女士。
沈云箐看到他回来还惊讶地围着他走了两圈,啧啧称奇,“臭小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脑子乱哄哄地,听到沈女士的话,眉心一跳,面上还是镇定如初地笑,“金窝银窝不如沈女士家的狗窝。”
“滚滚滚,要不是我今天有个杂志要拍,你看看你能活过今晚吗?”
周郁白如释重负地回了房,他找了张纸出来,眉头紧锁,跟解重大难题一样在上面写写画画。
到了最后整张纸都是“谢星沉”的名字。
他随手折起来就要扔,进垃圾桶的前一刻怎么也下不去手。
大抵是这个名字在纸上,把他扔进垃圾桶就像是一种罪过。
于是周郁白又妥善地折了又折,折成还没巴掌大的样子塞在了书架最里面。
没什么见不得人,但就是做贼心虚。
当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只有他和谢星沉两个人,表白的女生换成了他,他看着谢星沉弯着眸子对他说——
“郁哥,我喜欢男生,但我喜欢哪个男生,你知道吗?”
醒来的时候,…那………了,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这么一句话而已,至于这样吗?
周少爷看着………,厚脸皮的人生当中难得生出一丝羞耻。
扯了它,大半夜做贼一样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搓着。
搓着搓着,他忽然勾唇笑出来,目光落在那浸了水的……上,“我怎么知道。”
“不过,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他喃喃自语。
也许,不止一点喜欢。
这场竞赛过去,没多久他们就要毕业了,考试前他们商量去哪。
周郁白说,“我打听过了,有一所做糖醋排骨一绝,离这边也不远,两小时高铁就到,以后还能回来看看。”
“郁哥想去那?”
谢星沉笑着问他。
“也不是。”周郁白挑眉低笑,“是你想去吗?”
谢星沉几乎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唇角上扬,“那你想去,我就去。”
“小跟屁虫。”他哼笑一声。
“行了,大跟屁虫。”谢星沉不满。
他们一起去了那,这是第三年,这一年周郁白抽条似地长得特别快,原先还略带青涩的轮廓褪去了少年气。
他现在看上去就同往后差不多大了,勾着唇笑,痞里痞气,但是又不浪荡。
换了个地图,喜欢周郁白,上来碰瓷的女生还是那么多,她们总以为这样的男生大约很喜欢谈漂亮女生,带出去也有面子。
失策的是,周郁白笑归笑,实际上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他对那些人都带着点疏离感。
这么些年除了谢星沉,也就是汪鸿宝和万俟景能得他真心相待。
现在那俩小子去了隔壁大学,能得周郁白特殊待遇的也就谢星沉一个人了。
为了不让女生们靠近,周郁白自己给自己立了个下头男人设,当着女生的面掏出饭卡滴一声,还帮谢星沉也刷了。
刷完了,他才看向红着脸羞涩的女生,嘴角挂着痞笑,“不好意思了,我这借的另一个妹子的,多亏她我和兄弟才不至于饿肚子。”
“你要是借到了也给我推一下,下次我换个人借。”
一脸“总是薅一个人的羊毛不太好”的心动表情。
立刻下了女生的头,无语地拽着看戏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姐妹走了。
谢星沉算是见识到他的手段,名场面啊,乐得他唇角就没来过,吃饭的时候也是,笑得快吃不下去。
“这么好笑?过会笑,等会噎到了。”周郁白无奈地看着他。
又低低一笑,低语道,“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小混蛋。”
这事一过,下头男的名号就传出去了,连带着谢星沉的名声都臭了些。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星沉也不在意,这个结果对他来说也很满意。
他们名声在女生那不是很好,可在男生这就不同了,多少风流的事在男生看来都不叫事,下头男也下头不到他们这。
相反谢星沉和周郁白的性格在男生堆里还挺受欢迎,同一群男生都玩得不错。
某次一个一起打篮球的男生过生日,在KTV开了包间叫了他们一起去玩。
酒过三轮,伴随着包间里鬼哭狼嚎的魔音,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酒瓶子一放,转到谁就是谁。
谢星沉的运气出奇的好,几轮下来没轮上他,周郁白就遭殃了,六轮两把是他,他都选了大冒险。
这些人也不太敢玩得过分,让他做的大冒险都是出去加人,周郁白加完一说明情况,道歉完就删了对方。
一群人边喝边玩,醉意都上头了,打算最后一把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结果最后一把又转到了周郁白。
“哈哈哈,郁哥又是你!”
“巧了,我们郁哥如此貌美,上天却没有怜惜之心。”
周郁白无奈,“来,问吧。”
这是要选真心话了,一群人兴奋地嘀嘀咕咕要选一个劲爆的问题。
最后问周郁白,“郁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这么久就没看你借过哪个女生饭卡,平时出去哥几个没钱也替我们付了,真的想不出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周郁白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某个方向,于绚烂的灯光中对上了一对含着笑意的星眸,他正看着他,似乎也在好奇。
周郁白没移开视线,就这么看着他,语气调笑,“如果我喜欢男生呢?”
嚯,所有人都笑开了,给他倒酒嚷嚷着自罚三杯,周郁白也笑,“这么没可信度吗?你们全猜是假话。”
众人切一声,没人信他的话,周郁白笑着喝了三杯酒。
刚喝完,旁边的男生递来一支烟,周郁白接了过来但没抽,男生摁下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凑过来就要给他点,还没点上,那支烟就挪开了。
周郁白将烟叼在嘴角,唇角咬着烟嘴笑,“戒了,尝个味就好。”
闻言那人遗憾了下但也没多劝,戒烟总归来说是好事。
周郁白喝了酒,回去的路上提了一嘴想散步,两人便顺着马路往H大走。
“郁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谢星沉忽然问他,星眸含了点笑意,周郁白顿了顿,他面颊还有些红,身上有股淡淡的酒精味。
闻言停下,眉宇间带了两分醉意又像是清明令人分辨不清他到底喝醉没有。
“你觉得呢?”
他声音低沉,随着夜风飘过来带着醉人的磁性。
比起几年前,现在的他再不能用少年这个词来形容了,他是个男人。
相反谢星沉就如他所说一般十年如一日的少年气,两个人一起出去旁人似乎总会认为周郁白是哥哥,
可这样一个男人,他却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张扬热烈到不像他。
这头发也经过了多年掉了些许色,不复昔日的火红,却依然在他身上。谢星沉没剪头发,他便一直没剪。
“我怎么知道郁哥的心思?还是说你真的喜欢男生吗?”
谢星沉定定看着他,嘴上说着不知道,面上却带着了然,仿佛…他的一切都早已被人洞悉。
周郁白倏地说,“要知道真话,往往就在不经意间说出来。”
谢星沉一愣,略带酒气的身影逼近了他,那些藏好的冷冽寒意从他脸上冒出来,随后直接咬上了他的 下唇。
那双眸子黑漆,带着还在燃烧的热意,仅是一个抬眸消融了他面上的冷意,看起来很凶地咬着他的下唇,实际上不也怎么疼。
同他近在咫尺的人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似恼似无奈,“所以,你那回说喜欢男生,也是真话。”
“故意的?”
故意说他听的,否则为什么之前拒绝了那么多的女生从没有说过那句话,周郁白后知后觉,这是早有预谋。
谢星沉眼带笑意,“是,我想让郁哥知道,我喜欢男生,喜欢的又不是男生,是你。”
性别不是他喜欢一个人的前提,前提是这个人是他。
周郁白离开他的下唇将这小子摁进怀里,抱着他就像是他曾经缺掉的一块圆满地补上了,他笑骂一声,“小混蛋。”
还挺能折腾人,他以为自己要拐人,结果对方早把主意打好了。
谢星沉眉眼弯弯,“我也在等郁哥发现,这才叫惊喜。”
“油嘴滑舌。”
谢星沉还真没想到这词用能到他身上,他失笑了一瞬又接受了。
抱着他的人许是感受到他肩头抖动不满地摁了下,谢星沉便忍住了笑意。
他是说给周郁白听,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动心。
这能也伪装的很好,如果不是包间里那个眼神谢星沉也不敢确信,不过对于他们在一起这件事他从来不怀疑。
只是很庆幸,这一次他所有的过去他都有幸参与。
年少的谢星沉遇见年少时的周郁白。
未来他也会和那个二十几、三十几、四十、五十,甚至是他成了那个垂垂老矣的周老头,他们也会在一起。
“周郁白你信吗?这次我是为你而来。”
他摁着怀里的星星,抬头望向黑夜,繁星相绕,今夜有风、有月,而他有星星。
他勾唇缓缓笑开,痞气又认真,“怎么不信?”
这一年,也是周郁白最喜欢的一年。
因为他又一次,拥抱了他的星星。
小混蛋,这次轮到你猜了。
永春三十四年末,北魏百姓的日子越发好。
对百姓来说吃好喝好,家人平安在身侧就是最好的日子,如今的陛下也成了他们最感谢的人,家家户户都供了他的画像时不时拜一拜。
而重光寺也络绎不绝,上门礼佛的百姓越来越多。
当然,有那么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人也。
“了悟师父,过不久就是新岁了,我家中还有剩余布头,多做了一双鞋还算暖和,你拿去穿吧。”
一双深色的棉布鞋递过来,了悟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出其针脚细密,绝非是多做的水准,但就算不是,他也不会收的。
他后退一步,左手竖掌持在胸前缓缓鞠躬行了一礼,声音温润如清凌凌的潭水,“施主客气了,了悟不能收。”
“为何不能收?”一听他拒绝,小姑娘着急了,她生得眉眼清秀,水灵的杏眼满是焦急,“了悟师父,我打听过了…”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姑娘涨红了脸,握着紧了那一双棉布鞋从中汲取到了勇气,才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们说重光寺的僧人是能还俗的…”
闻言,了悟抬起头来,骨相清隽,眉眼不染尘埃,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施主,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僧服。
重光寺里种了很多菩提树,他站在参天的菩提树下,尽管青丝不在,也如同谪仙下凡,竟与这菩提分外融合。
他又施了一礼,“重光寺的僧人自然能还俗。”不等姑娘眼中亮起希望,他便说道,“但小僧并无此意。”
红晕从小姑娘脸上散去,她白着脸,那双棉布鞋也揉出了褶子,“为什么…”
“了悟师父,我,我倾慕于你…是我哪里不好吗?”
“并非如此,施主自是好的。”他温润道,“是小僧不好,小僧只是一介僧人配不上施主,此生只愿皈依佛祖。”
小姑娘眼中泪眼涟涟,了悟也只是道,“听闻施主家中已为施主寻好了亲事,还望施主喜得良缘。”
心上人这么说,小姑娘再也忍受不了,擦着眼泪跑了。
她走了,躲在一边身子都快僵了的小弥僧终于跑了出来。
他个头还小,至多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不太合身的僧服。
一出来便探头看了看那姑娘的背影,笑嘻嘻地对着了悟笑,“师兄,好生无情,我瞧小桃姑娘很是喜欢你呢。”
小桃的家就在离重光寺不远的镇上,自见了了悟师兄一面便日日来瞧他。
可惜师兄是不开窍的。
了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莫要胡说误了施主的清白。”
小弥僧人小鬼大嘻嘻一笑,“师兄六根清净,我就做不到。”
他是被捡来的,当初璟帝与如今的陛下开战,战火连天死伤无数,苦得倒是他们百姓。
小弥僧的家中只剩下一位大哥,后璟帝拉了不少青壮年,大哥也被走了,没多久就传来了死讯,得到的抚恤金朝廷也没发。
他求路无门,为了活下去便做了乞丐,后来就捡到了重光寺。
前几年战火连天,寺庙都不太景气,重光寺也穷得叮当响,好在有个饭吃还能活就好。
他也生性乐观并不为过去所烦恼与后来的了悟相处的极好,按着年岁便喊了师兄。
知晓对方多半不想听这些,小弥僧嘿嘿一笑,“师兄不久就要过新岁了,方丈说要采买东西,你去吗?”
“不了,你去吧。”
小弥僧应了声,欢快地跟着方丈跑了。
了悟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笑。
他去了僧房,里面简洁素雅,只有床榻和桌案便无一物。
他曾经出身清正士大夫家,家中也素来清雅但也不会如这般简洁,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连手中都磨了不少茧子出来。
这是干活磨出来的,在重光寺不比从前一切都需要自己做。
新岁很快就到了,这一天极其热闹。
来重光寺的人又少了些,留下的三三两两香客大抵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方丈也为这些人准备了斋饭,得了他们的连连道谢。
僧人便在后方过新岁,前段时间家中还有亲人在的都托人送来了好多包裹。
了悟也收到了,大大小小的好几包是在场人的好几倍,得了小弥僧羡慕的眼神。
他凑过来一看,上面还有一封信写着——吾儿惊鸿收。
“师兄你原先叫惊鸿啊?”小弥僧惊讶道,只觉得这名字与沉静到与世不争的了悟师兄不太符合。
了悟也是一愣,定定看着那封信。
他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来了这便是法号,那个曾经汴京出名的张侍郎便像是一场梦一样。
他拿起那封信,缓缓笑了下,“是,我姓张,名惊鸿。”
“好听。”小弥僧捧场的说道,笑欢了眼,他说,“我之前叫狗二蛋,我娘说贱名好养活,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了悟闻言唇角扬起点,“那你大哥莫非叫狗大蛋?”
小弥僧:“嘿嘿,不是。他叫狗蛋,我是狗二蛋。”
了悟:“……”
他失笑,身后炸开烟火,眉眼在红光的映衬下染了人间烟火。
小弥僧眼中有惊艳,“师兄你生得这么好看,难怪看不上小桃姑娘。”
了悟蹙了下眉,小弥僧讪讪一笑,轻轻打了下嘴,“错了错了,师兄。”
“不过我听说小桃姑娘的亲事定在了年后初三,马上就要成婚了呢,师兄你真的没有一点惋惜吗?”
“并无。”了悟眉眼温润。
“好吧。”小弥僧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他话题来得快走得也快,不多时就同其他师兄笑闹在一起。
他还问那些师兄们酒是何滋味,僧人便故意逗他笑。
“你小子是想尝尝了?出家人可不能饮酒,不过你想喝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
“梦里喝上一回喽。”
“啊,师兄你好生可恶!”
“哈哈哈哈哈哈…”
众僧人哄笑成一片,纵然是在寺庙里也不减半分热闹,了悟坐在一边,石桌上摆着一盏清茶,他就这样含笑看着他们不参与其中。
谈笑了几句,有僧人感慨道,“也是多亏了当今陛下,若不是他这日子也不会一日比一日好了。”
“说得是,咱们重光寺的香火钱也多了不少,能过个好年。”
“当初陛下登基我等还担忧日后,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
小弥僧听着他们讲陛下,心生好奇,“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僧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是个极好的人。”
“陛下年少时还是很凶的。”
“我听说陛下长得十分俊美,不过只是坊间传言不知真假。”
了悟怔怔地听着他们谈起那个人,陛下…他的殿下,许久没曾听到这个字眼,他以为自己淡忘了却好像还是没有。
一直没插嘴的了悟看着讨论陛下美丑,忽然说了句,“是真的。”
“啊?了悟师兄你见过啊?”小弥僧惊讶道。
“见过他很多次。”
小弥僧不信,“师兄你也学会骗人了,咱们怎么可能见过陛下。”
来当僧人的大多都是活下去的,不若就是家中有事或心里受了伤的,但大部分都是前者。
了悟没说话,他见过谢星沉很多面,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初见那一面。
那会还是长夏,东宫没人捉蝉,蝉声便一直吱吱叫着,他躺在太师椅上闭着双眸。
似乎被误入的外人打扰到了,星眸带着氤氲的水气看来,朦朦胧胧地,他也不知晓自己是否被他看入了眼中。
想到从前,了悟才有一丝做张惊鸿时的浓烈情绪,心跳与鼓如同东宫的蝉一般。
一声一声震着他的心扉,在他还不知晓男子与男子还能相爱时,他就喜欢上这个人了。
只这一面就让他此生再难忘。
他大逆不道地将他作为唯一的殿下。
护他、忠他又阴差阳错地背叛了他、害了他,要问张惊鸿最恨的那就是他自己。
他恨自己听信了他人,做着自以为对殿下好的事害了他,他无言面对他,也不想将那些心思露给他看,他怕殿下会为难,也怕殿下会拒绝。
可还是有了一点私心,出家前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到了谢星沉面前。
张惊鸿执着朱砂笔看着那封薄薄的信纸,竟不知如何下手。
他想对殿下说一些话,却又不知说什么。
最后只好提笔写到:
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望君,珍重。
力透纸背,字字认真,带着他所有的虔诚写下。
这封信有没有被他看到,他看到又是作何反应呢,张惊鸿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可他无从得知。
渐渐地,也就不想了。
这一切离他很远,远到这辈子…他们可能都不会再见上一面。
僧人们又在说话了,他们逗着小弥僧挑了好些陛下的事说给他听,真真假假都有,他再不发言,只是沉默地听着。
只在有僧人提到他名字时多了些反应。
“当下陛下唤魏元臻,你可要记住了。”
小弥僧重重点头,目光憧憬。
他却低声似是喃喃自语道,“不,他唤谢星沉…”
烟火绽放开,红光点亮了暗夜,小弥僧欢呼一声跳起来看烟火,未曾听到他的话。
满天的烟火也掩盖了他的低语,无一人知晓。
谢星沉让所有人都记得魏元臻。
张惊鸿却替他一直记得谢星沉,可他心有顾忌不敢轻易开口念这个名字。
于是,无数个年岁,日月几经变换,这个名字都被他藏在心中,也只敢在所有人都听不见时低低念上一句。
在他为佛祈祷时,大不敬地为他加上一句祷告词,垂首在佛座下,红尘却不尽。
我佛慈悲,而他罪不可赦。
他会一辈子跪在佛前赎罪,洗清他的罪孽,只愿陛下…同唱词一般万岁,万万岁。
屹立了数百年的南迦王朝迎来了一场巨变。
这场席卷而来的灾害持续了三个月左右还未好,南迦王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天花、瘟疫接踵而至,一个接连一个的百姓倒了下去。
这是一场巨大的病灾,最先病倒的就是南迦王朝的圣上,太医们尽十二分的心还是没能将圣上救回来,太子便急匆匆登基了。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是皇室内斗,并不放在心上,结果没多久皇室所有人都病了,包括那位登基为王的太子。
一经查探才知道染上病的都是当初去先皇病床上侍疾的皇子、后妃。
整个皇宫乱成一团,消息传出来的当晚那些接触过先皇的人都惴惴不安到处去找大夫,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第二日就有人出现了不良反应。
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循环往复。
从皇宫中带出的病症飞快地蔓延着从臣属到仆人,有些风流的大臣经常流连花楼,花楼女子一经传染扩大了范围。
且还有那些跟在大臣身边的心腹同样出现了不少有反应的,比起朝廷命官他们接触的普通百姓更多。
不到一月这场灾病就传遍了整个南迦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