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夫子科举日常—— by无棋

作者:无棋  录入:01-18

周自言用茶润了润嗓子,“这便是学生想说的,他们并非不明白朝廷的意思,只是他们不懂。因为不懂,所以不会。”
“学生以为,大庆子民读书,学的是书中道理,学的是圣贤思想,并不是单纯的为了考官,而是应当利用书中学识,来改善自己的生活。”
“一些百姓不曾有机会读书识字,思想与理念便始终停在一亩三分地上。不知世间道理,不懂各人气节,长此以往,自然对前程等事没有一个标准的概念。只想当下吃饱就够了,有一天活一天。这种情况下,朝廷派发干粮,良种,或是畜牧之物,他们也不会想到去以此为生。”
“种田,贩卖牲畜,其实说来也简单,好好养大便是。可之后呢?如何贩卖?又要从哪条路子去卖,若是遇到欺负人的该怎么办?若是看不懂商契又怎么办?这其中的每一条,都足以绊住脚步。”
衙门的心或许是好的,但他们忘了普通的农耕之家,一辈子都在种田,不仅不识字,更不懂复杂的商易之道。
就连宋父那样的汉子,早些年出去跑商的时候,都被骗的回家落泪,更别说其他人了。
卖东西,看不懂商契,不明白对方说的二重话……
这样的情况,不提赚钱,能不被坑骗就不错了。
听到周自言这样说,钟知县似乎有了一些想法。
之前他们的政策似乎就卡在这个地方,他们只教百姓如何做,却未曾真的教他们怎么做,怎么避免坑骗。
这个周夫子似乎有很多不同寻常的想法,于他这个知县来说,很有启发。
“三位大人,学生说句大不敬的话,很多人祖上三代都不识字,所谓的目光长远和奔个好前程对他们来说,还不如手中的一个热馍馍来的实在。若想彻底改变他们这种情况,唯有两个办法。”
周自言顿了顿,说出他和林范集共同商议出来的结果,“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读书,哪怕只是认字。这整个过程,必须要朝廷全权负责,要将所有东西,仔仔细细,一点一点喂给百姓们才行。”
在古代,一个阶层便是一个世界。
许多对官员来说甚是简单的政策,对一些底层百姓来说,不亚于天书。
官员们以为自己讲明白了,实际上谁都没懂,也不愿意听。
底层百姓的容错率太低,没有强硬手段带着走,没有人愿意去赌。
但这样的百姓也有一个好的地方,那就是极为听话。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朝廷说的话,与天旨一样。
若是朝廷能出人,带着百姓们一同前进,做出样子。
让百姓们实打实的拿到银钱,感受到自食其力的好处,那以后不用朝廷管,他们自己也会努力去奔赴更好的前程。
一旦人有了光明坦荡的前途,谁还愿意去做那天天被通缉的匪徒。
“……”钟知县顺着周自言的话,想了又想。
眼前好像突然出现一层光亮,擦去曾经雾蒙蒙的视野。
是了,他就说为什么回回都不成功,原来是这个道理!
仔细想一想,小时候他不认字的时候,大人与他说什么道理,他也听不懂,更觉得没有道理。
哪怕大人说破了嘴皮子,他也懒得想。
这岂不是一个道理么!
如此浅显的一个道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廖为安则恍惚不清,只因为他曾听过这个议题。
那时他老师将自己埋到书堆里,一边念着什么‘思想教育’一边找书,企图在书中找到一点道理。
“老师,您究竟在找什么啊?”廖为安作为学生,侍候在老师身旁,却不明白老师在说什么。
什么叫思想教育?他怎么从来没听过?
“这是那厮想出来的鬼主意。”老师披头散发,从书堆中猛然抬起头,“他说思想教育,唯有提高思想,才能彻底解决大庆的困境,我觉得他在说屁话。可他说了许多,举了许多例子,我现在也觉得他说得对了。为安,你看到我那本前朝古籍了没?我得多看看书,从书里再找找……再找找……”
“您又和游大人商议了什么……”廖为安举着灯,帮老师寻找那本前朝古籍。
他知道老师口中的‘那厮’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一直和老师不对付的游大人。
这次不知道老师又和游大人商定了什么东西……
后来,老师和游大人用七天时间写好一份折子,他才知道两位大人究竟商议了什么。
可再往后,这份折子便没了下文。
老师与游大人都相继不再提这件事,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他只是一介读书人,朝廷上的事情,老师不说,他也不懂,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若是那份折子能被拿出来讨论,说不定真的能让全大庆的子民都改变生活!
没想到……没想到,游大人竟还记着这个策案!
哪怕他被罢官,流落南下,从一介白身重新开始科考,他都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提过的想法!
廖为安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再也坐不住。
他好想就现在,冲到庆京省,告诉他老师,游大人还是那个游大人,不曾改变。
钟知县现在已经忘记最开始要做什么了,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刚才周自言说的话。
仔细想了想后,对周自言说,“你心中可有具体的章程?”
周自言摇头,“还未,不过若是回去想一想,应当能写出来。”
他现在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具体要怎么做,还没有想明白。
“没事没事,这样,你回去就开始想,不管想多久,只要最后能给本县交个具体的法子就成。”房内闷热,钟知县想的头昏脑涨,面颊发红。
他决定自己回去也好好想,一定要想明白才行。
若是可行,那他治下的这些百姓,前途可见!
正说着,周自言腹中开始鸣叫,“……”
刚才光顾着喝酒,没吃多少东西,又连着说了许多话,现在饿了。
好丢人,天啊!
钟知县摸着胡子笑,“难为周秀才了,稍等稍等,我去让厨房温两个馒头。”
正好出去吹吹凉风,醒醒脑子。
钟知县一走,陆明学立刻来到周自言身前,单膝跪地抱拳,“大人,没想到竟在此地重逢!”
周自言扶起他,“使不得……我现在……”
廖为安摇摇头,让周自言不要明说自己的情况。
周自言明白了,坐下后半句不提自己的情况,只问道:“陆大人,几年不见,你竟变成巡察了。”
初见这位陆明学,是他的上司上京述职,陆明学作为随从跟着,只为见见世面。
没想到几年过去,陆明学都长成独当一面的巡察官了。
“哈哈哈哈哈!比不得大人,前两年浒山闹山匪,跟着剿匪,正好撞大运了。”陆明学扶正自己头上的帽子,贴着周自言坐下,“现在是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佥事,正好负责咱们这个府。”
“年纪长了,性格还是这般跳脱。”周自言摇头轻笑,好像又回到还在庆京省的日子。
陆明学拱手面向庆京省,小声道:“大人,您为何在此处?莫不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这位大人向来代表陛下的意思,现在大人在马鸣沟……
难道马鸣沟要出事吗!
“无事……”周自言琢磨着陆明学这句话。
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罢官了,难不成自己被罢官这个消息,始终封锁在庆京省么?
敬宣帝这是何意……
罢他官,又不叫天下人知道;封他的户籍,还又给他另开户籍的特权。
不像厌恶了他,倒像是受人胁迫,不得已罢官,然后再偷偷给他一条生路一样。
不过一瞬,周自言便在脑海中辗转思考了好几息。
可帝王之心,实在难测。
他在这猜来猜去也没用,不如好好考试,将来见了面,再问个明白吧。
周自言在这边揣测帝心,一直不说话。
陆明学还以为周自言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以为自己打探到了庆京省的秘密,连忙道:“大人,若是不方便说,便不用再说了!”
可不能给大人惹麻烦,他一定得守口如瓶!
周自言顺着陆明学的话说:“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一点私事。”
既然敬宣帝都没提,那他也不要再提了。
这件事,就成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待到日后再说。
“陆大人,钟知县的功绩怎么样?够得上升官吗?”周自言想起陆明学本次的任务,顺口问了一句。
钟知县是个不错的知县,他治下的各个部门也清正。
他年纪大了,要是能再往上升一升,也是好事一件。
陆明学摇头,“这个地方太安定了,没有闹事的,也没有什么纠纷,钟知县的虽无过错,可也没什么太出彩的地方,往上面报的话,钟知县大概能得一点赏银,往上升是不太可能。”
廖为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摇扇讥笑,“真是稀了奇了,这治下太平,反倒成了一桩坏事。”
“别胡说。”周自言瞪了廖为安一眼,让他小心祸从口出。
廖为安这小子,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不曾在朝为官,而且对朝廷态度暧昧。
周自言是真害怕哪一天,廖为安会因为大不敬之罪被关起来。
廖为安被瞪,乖乖收回方才看戏的姿态。
关于地方官的审查,要考察许多方面,最后由礼部综合评估。
这几个方面,其中就包括,税收,危变。
税收,说白了就是地方的经济情况,能给户部多交银子,那地方官的功绩就越大。
可马鸣沟这个地方,虽然有一个码头,整个小镇都靠这个码头吃饭,可它也只有这一个码头!
马鸣沟都这样了,更别说县里的其他地方。
剩下的,还有一个危变。
是说当地若是遭遇什么突变,地方官能很好地处理,能算大功一件。
这样的官员,不仅处事不惊,还能很好的御下,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适合去更大的地方历练。
这样的大功,大概能抵钟知县几年功绩。
可钟知县治下的这个地方,又小又安定,衙门平时办理过的最大的案子,就是小偷小摸。
就算有人命官司,也与什么奇案冤案无关。
所谓危机与机遇并存,这样的地方,对于百姓来说,是桃花源。
可对想要往上提升的官员来说,那就是看不到未来的死水。
陆明学提到钟知县,替他惋惜,“钟知县人不错,也有想往上升一升的意思,可惜了。”
他虽然是考察的先头部队,可他这一关都觉得没希望,那后面的审查就更没戏。
钟知县一把年纪了,看来是要在这个小地方蹲死了。
“莫慌。”周自言想到刚才钟知县让他写文章的事儿,心中有了一个想法,“钟知县心善清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县令,时运到了,该升就得升。”
之前宋豆丁和王小妞的事情,多亏了钟知县,他们俩小孩才免去口舌之灾。
有这份恩情在,只要钟知县自己不放弃,时机到了,他能扶便扶一把,叫这个良善的知县大人也去大地方看看。
钟知县说到做到,真给周自言带了两个大馒头。
周自言哭笑不得,只好带着滚烫的大馒头回家。
陆明学住在驿站,回家方向与他们不同,就此拜别。
而廖为安心里有事,主动和周自言一道同行。
廖为安想着刚才周自言说的话,隐约猜到了周自言的意思,“周夫子,你方才在衙门说的话,不会是想……”
他虽然不在朝中,但通过老师,也能窥探一二。
这份折子明显就是被陛下压了下来,难不成周夫子想在这里试一试么?
“马鸣沟距离庆京省,光走就要走四个多月,只要不出格,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传到庆京省。绝不会让那些看不惯我的人知道。”周自言走到路上,仰头看月,月不明,星不亮。
只有风撩长发,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其次,钟知县作为本地最大的地方官,心善清明,只要是为百姓好的举措,他多半不会反对。”
“最后,马鸣沟民风淳朴,读书人多,虽然生活朴素了一些,但没有外敌威胁,也没有内患影响。”
周自言必须承认,是钟知县今天这个态度,打动了他。
实话说,他和林范集写的那个折子,一直是他心口处的一个遗憾。
但他也觉得敬宣帝做得对。
这件事太大了,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他和林范集不约而同都忘记了这件事,假装自己从没写过。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只是表象。
他私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件事。
所以一路南下的时候,除去散心,也在寻找破局的时机。
只是那时情况不明,身心疲惫,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总算被他找到了。
“周夫子,这……这!”廖为安合上折扇,觉得周自言胆大,又担心这件事不成。
“别慌张,我并非莽撞行事。”周自言背手前行,沉思许久,“远在庆京省时,庆京省贵人多,阻碍大,不得行。选择其他地方吧,我是京官,不能随意离开,也无法实时掌控进程,更不得行。”
“但我现在就在马鸣沟,这难道不是天时地利人和之景吗?”
不管他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第四次去科举,他的不甘心,不是因为被罢官,也不是因为被误解,而是因为他一身学问无处可用。
见之所悲,闻之所感。
世间多痛苦,难在手中无法,无力改变。
既然钟知县觉得他这个方法可行,也愿意让他拿一份详细的章程出来,
那他就不用再犹豫。
若是可行,将来他便可以带着结果去京中面圣,说不定能打开之前僵化的局面,换来新生。

“周夫子, 你可想好了……”廖为安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这位大人的。
周自言抱臂而笑,“你放心, 我心中有数。这件事先别告诉你老师, 若是我失败了,他怕是会笑我一辈子。”
他并不是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和林范集想的事情, 能否真的存在可行性。
若是可以,届时再去考虑大范围施行的办法。
乡试远在八月, 而且每三年一次。
现在距离下一次乡试,还有一年时间,足够了。
周自言想通一切,回家便点好蜡烛,立刻提笔撰写钟知县要他写的文章。
有之前的折子打底, 只要结合本地实际情况, 删删改改便可。
只是没想到这删删改改, 竟然搞了一夜。
天空放亮时,周自言身边已经摆了一地废纸。
就这样,他还没写好。
不是没写完, 而是不满意。
他并没有实际走访本地民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套话。
这样的东西, 即便写出来,也没用处。
搁下笔,周自言揉揉额头,一股熟悉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以前在自己府里写折子的时候, 就是这种感觉。
‘老黄牛’就是‘老黄牛’。
只要他这颗心还在跳动,他就逃不开这个命。
周自言决定暂时放‘老黄牛’一个休息期, 去准备早饭。
刚披着大衣,从卧房出来,就听到敲门声。
走过去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厮。
“秀才公,您起啦。”小厮抬脸便是笑,提着两大盒礼品上门,“秀才公,小人是城东万民商行的,特意奉我们掌柜的命令,来为秀才公送拜帖。”
说着,双手奉上一封拜帖。
“……”周自言接过一看,是邀他去吃宴的,多半是想联络联络感情。
这样的场合,他去也行,不去也可以。
要是以前,他可能就去了。
但已经经历过一遭后,他反而对这些事情没有那么多热情。
“多谢你们掌柜的好意,只是周某这还有许多事没做,走不开。”周自言虽然不想去,但也不想得罪别人,便找了一个借口,婉拒,“等周某处理好家中事宜,一定登门拜访。”
小厮追在周自言身后,留下不下拜帖,那也得留下手里的礼品,“秀才公,秀才公,那这些礼品,您留下吧!都是掌柜的准备的。”
“这些太贵重,周某不能要,无功不受禄,麻烦你再拿回去吧。”周自言拜帖都不要,那这些礼品就更不能要了。
小厮推了好几回,都不能留下,只好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
周自言呼了一口气,刚准备关上门,又来了一个侍女队伍。
只是这次的,还是一位熟人。
窈娘带着四五个小丫鬟,款款而来,笑意盈盈,“周秀才,窈娘又来叨扰了。”
“窈娘?”周自言手扶门框上,还记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你……不会是代表帛衣客来的吧?”
窈娘正是那次他在帛衣客买东西时,帮她选购的侍女。
“正是。我们掌柜的听说您考了案首,一定要窈娘来为您贺喜。”窈娘拍拍手,让身后的小丫头们把礼品摆出来,“一些薄礼,只为道喜。”
“太贵重了,周某不能要。”周自言额头发跳,他只是在帛衣客买过一次东西而已,这位掌柜的竟然就给他准备了五十两纹银。
“秀才公……”窈娘看出周自言不想要,劝道,“您现在可是案首,还是本县的秀才,拿这些不为过。”
“周某现在吃穿不愁,就不要了……”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软,周自言深知这个道理,最后还是一文钱没要。
窈娘拗不过周自言,只能无功而返。
此后,还有许多人上门。
周自言本想去热一热昨晚的凉馒头,结果脚步一刻也离不开家里的大门,就像个NPC一样,反复开门、关门。
嘴里还要说着:“不行不行,太贵重了,周某不能要。”
“还请回去吧,周某现在琐事缠身……”
“一定一定,若是有空了,一定去拜访。”
一个上午,周自言只喝了两壶茶,差点晕过去。
好不容易歇息了,他终于温好馒头。
第一口下去,敲门声又响起了。
一口馒头差点噎在喉中,周自言咬着馒头开门,“……哪位?”
叶朗一身素袍,站在门外作揖,“周案首!”
“叶学子!”周自言惊喜道。
“午时来访,没有打扰周案首吧?”叶朗提起手里的东西,赠与周自言。
与之前那些金银相比,叶朗带来的米面粮油不过尔尔。
但周自言收下了叶朗的礼,带他进门。
“你来的正巧,我还没用膳。”周自言放下手里的馒头,准备进厨房。
叶朗自顾自挽起袖子,“周案首你且等着,小弟家中贫穷,自小就洗衣做饭,今儿是小弟贸然拜访,周兄是主家,怎能让主家动手。”
“什么周兄,周案首,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周夫子吧。”周自言跟着叶朗进厨房,叶朗问清了锅碗瓢盆的位置,立刻开始洗洗涮涮。
叶朗带来的东西,正好变成中午一顿饭。
周自言能看出来,叶朗说的不是谎话,他干活利索,有条有理。
而且叶朗的掌心粗糙,指节厚实,一看便是经常动手之人。
周自言就欣赏这种不仅能读好书,还能过好日子的读书人。
他虽然是主人家,但也没有让客人全权动手的道理,便帮着叶朗做好一顿家常饭。
饭桌上,叶朗开口询问,“周夫子,你以前可曾去书院读过书啊?”
“……有过。”周自言抿了抿唇,他知道叶朗问的是本地书院。
他是没去书院读过书,可他上辈子名校毕业,未改名之前也上过国子监。
不能骗人。
“难怪周夫子有如此思想。”叶朗一片艳羡,“学生也在书院读了许久,可周夫子昨天说的一番话,学生怕是再读多少本书都想不到的。”
叶朗抬袖为周自言满上酒水,终于说明来意,“周夫子,其实学生有一个不情之请……学生想请你帮忙看看本次县试的答卷。说实话,后面的府试,学生心中没底。”
头场和覆试,他的排名都不算靠前。
一场县试都这么危险,若是去府试,怕是要完。
但他与其他学子并不熟悉,也没有门路去找书院夫子点播,一直忧心这件事。
“你带印本了吗?”周自言放下筷子,“不必自称什么学生了,你我都是通过县试的学子,平辈相交即可。”
“带了带了。”叶朗立刻找出身上带着的印本,双手递给周自言。
周自言刚吃了一个肉丸子,酱汁浓郁,满嘴香。
他舔舔唇齿,翻看手中印本。
叶朗的字迹不像他那样狂放,也不像宋豆丁那样一笔一划,他的字好像被框在一个范围内,规规整整。
有时候,一个人的字就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
叶朗这个人,怕是也像他的字一样,被框在某些教条之下,无法突破。
叶朗出身山村,所以他对书籍的理解,都落足于底层百姓。
提出的点都围绕着百姓来说,谦虚自勉,没有其他读书人的傲气和不食人间烟火。
“学问极好。”周自言一边看一边道,“如果你儿时没有受过其他夫子教导,能有现在的理解很厉害。”
这不是恭维,而是真切的夸赞。
叶朗家境贫寒,一个人从山村走到镇上,一边做工一边读书,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是极大的成果。
叶朗叹息,“可惜还是不成。昨日我与宋学子和小宋学子一起回家,路上闲聊了两句,小宋学子说的东西,我真是闻所未闻。”
小宋学子说的那些天星轨道,算术学问,他竟是一句都听不懂。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令叶朗惊愕。
若是府试的考生都这般厉害,那他还是收拾收拾回家算了。
“豆丁思维跳脱,所以看起来比较机敏。”周自言对小豆丁评估清晰,希望叶朗不要妄自菲薄,“你虽然与他不同,可你踏实,你看过的,听过的,都比他多十几年呢。”
“你的学问没什么问题,只说这份答卷的话,有些地方你要注意,科举是选官,所以你在答的时候要将自己代入一方官员,切不可再用考生、学子的心态去看待问题。”
“科举出题,不知为考书本学问,更看如何用书本学识去改变我大庆现状。”
叶朗能通过县试,就证明他写得东西都符合科举的要求,就是字里行间体现出来的心态,还是太‘嫩’了。
这个‘嫩’并非指年纪,而是一些角度和观点。
许多考生也是如此,在回答的时候始终不能排掉那股子学生气。
若是拿考生的答卷去与朝廷官员的折子一比,就能很明显看出来二者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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