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金玉啊谢金玉,那周夫子以前可是和他老师吵架的主,何必上赶着去找麻烦!
谢金玉首先发难,“敢问周学子,你是如何从四书之说,想到民生问题的呢?”
“我观周学子所说,似乎是对大庆现在的发展情况不容乐观。”
说国策,哪个读书人都会,可为什么只有周自言这篇被点为案首?
大庆每年都有小国来朝,明明一派欣荣之景,怎么到周自言嘴里,就成了需要全民提高思想教育的地步!
而且他所说的内容,与四书内容毫不相关,而且毫无理由。
谢金玉挖坑,周自言却不慌不忙,先翻看谢金玉的卷子。
谢金玉也写了一些国策,强盛兵力,加大农桑。
只不过写的却只有浅表一层,始终留在书里的理论方面,与实际不符。
周自言心中有了章程,反问道:“谢学子,你觉得科举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选拔官员,登入朝堂,治理大庆。”谢金玉朝着庆京省的方向拱手相拜,似乎觉得周自言问了个蠢问题。
周自言点点头,“说的不错。私以为,科举是为选官,而且是为了选好官。何为好官?”
“学生不才,在学生心中,能成为官员之人,必定有别人没有的学识,有别人没有的善心,还有别人没有目光。”
“有学识,在看到民间琐碎事时便能想到书中记载之法,找到缘由和解决办法;有善心,才能利用所学学问,去帮助他人,兼济天下;学识扎实,善心大举,才能让人目光长远,看到目前看不到的地方。”
“学生以这三项为准则,时常透过圣贤书去看所处环境,这才明白,学生所学学识,都与民生息息相关,若是不能将所学学问与民生环境相结合,那不管再怎么学,都只是井中窥天。”
“所以学生在得到考题的时候,才会将阐点落到民生上。”
周自言也对着庆京省作揖,“当今天下,兵强国盛,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可先人有云,居安当思危,万不可因为现在的安逸而放松心神。若是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再让国力强上几分,定能开创更好的盛世。”
他今天穿上宋父给做的素绿直裰,外罩宝蓝色短袖竖领盘扣褡护。
此时他敛袖低眉,绣面上的吉祥暗纹若隐若现,盘扣上的圆润玉珠也熠熠生辉。
与他这个人一样,夺人心神。
陆明学看着周自言背手而站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什么改名换姓,来到这处小城镇。
可他许久不见大人这个姿态,如今一见,恰如当年。
周自言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到反驳的话。
所有考生在听完后,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做到了周自言所说的那三点。
学识?那自然是有的。
善心……尚且不明。
目光长远,他们除去读书,何曾关注过身旁之事啊!
钟知县深有感触,连说了三个‘不错’。
当官治下,绝不只是单单靠圣贤书就能办到的事情。
想他当年刚刚成为知县时,也觉得靠着一身学问,就能治理好一方百姓。
结果撞得头破血流。
于周自言,钟知县是越看越欣赏。
于谢金玉,钟知县又不傻子,怎会看不出他名为讨教,实为挖坑的行为。
此等行为,上不得台面!
主簿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笑道:“周学子,你身旁那位学生,可是将你的理论贯彻的很彻底啊。”
钟知县反应过来,摸着胡子大笑,“宋镇声,小小年纪就对簿公堂,用大庆律令维护自身与友人利益,分毫不让。”
“这件事都传到我们提刑按察司了。”陆明学也抚掌应和。
主簿这么一说,在场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春六巷的周夫子和春六巷的宋家子!
所有读书人,谁没听过七岁宋家子公堂护友人的传闻?
原来就是他们!
“难怪周学子是案首, 能教出那样一位学子,难怪、难怪啊。”
“实不相瞒,当时我还以为是个玩笑话, 没想到那宋家子此时就坐在这里, 真是汗颜。”
场上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见到如此‘凶猛’的后生, 心有后怕。
“后浪愈来愈强,吾等也不能松懈。”
“说的在理!”
宋豆丁发现自己突然成为大家的目光中心, 小小的加紧屁/股,低调做人。
宋卫风摆好身前酒杯,虽然人还坐在马鸣书院这里,心却已经飞到对面。
那里有他的幼弟,还有他倾慕之人。
而谢金玉心中大愤。
他本想给周自言挖坑, 谁知反被周自言用来宣扬自己的名气与学生。
这下好了, 他们师徒二人先前本就出过名, 现在一个案首,一个七岁通过县试,更是花上添彩!
看着谢金玉那愤愤不平的表情, 周自言在心中暗自摇头。
谢金玉的学识不是假的,所写内容虽然浅显, 但也算言之有物。
身家厚实, 无他烦恼,这样的身世背景,谢金玉只要用功读书便可前途坦荡。
只可惜,其为人心眼小, 脾气大。
一旦情绪上头,就不可收拾, 非要害得自己撞到铜墙铁壁才罢休。
果然,谢金玉当下被怒气所裹,说话没了章法,只想问倒周自言,让他丢人。
“周学子,既然你如此关心民生,又为何提出让他们读书的道理?”
“你可知,读书之事要花费多少银子,还要多耗多少时间?况且学问之道,何其深奥,岂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能懂得?”
“与其想办法让他们读上书,还不如教他们一些农桑技巧,或是其他技术,让他们混个温饱。”
一连三问,每一个问题都毫无缘由。
似乎从讨教转移到质问。
听到谢金玉这番问话,在场不少学子表情都开始变得奇怪。
他们许多人家境都不好,仔细一想,岂不就是谢金玉口中的那些人?
周自言对谢金玉越来越失望。
谢金玉说的话,看似是从实际出发,实际上就是在懒政。
有些读书人也觉得普通贫民是愚民,无法教化,但他们傲是傲,尚且是试验过,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谢金玉的思想,根本就没往‘我要改变这个困境’方向去。
困境是什么模样,他便是什么模样,困境给他什么,他便接受什么。
从来如此,便觉得难以改变,从而不需要改变。
若是不需要改变,那要他们这些官员来又有何用。
周自言环顾四周,心中戚然。
这些正在侧耳聆听的学子,都是大庆将来的储备官员,若是都像谢金玉这样想,那大庆才是真的完了。
钟知县听完谢金玉的话也逐渐不悦。
谢金玉这话虽然在理,但实在太高高在上。
他虽然现在是知县,可他们家往上数一数,那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贫民。
要不是当年老父拼命挣钱供他读书,他也翻不了身。
周自言敛下心中不悦,继续问道:“谢学子,将来若是你为官一方,当你治下时,有那些普通百姓问你要银子,要吃食,你给还是不给?”
谢金玉一脸莫名其妙,“自然要给!若我为官,必定要让人人都能吃得上饭!”
“银子花光了,吃食吃完了,你给还是不给?”周自言再次询问。
“这……”谢金玉终于反应过来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应当教授他们能靠自己双手挣前程的方法。”
周自言摇摇头,“一个人若是从未受过教育,他们是不会明白什么叫前程,什么叫自食其力的。你给他们银子,他们会花光。你给他们吃食,他们会吃光。你交给他们挣银子的方法,他们会觉得好麻烦,为什么不能直接给银子?你交给他们种子或是乳畜,他们第二天便能宰杀吃掉,因为没饭吃,不想挨饿。”
“你我,包括在场众学子,都是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为报朝廷,教化百姓才会走上科举这条路。可谢学子,你方才所说,那些没读过书的人,家中贫寒,读书困苦,所以就不读了。等着朝廷教给他们一些技术,混个温饱便行。这等行为,看似是温暖之举,实际上只是在加深他们的苦难。”
“无人教导之下,这些人如何能明白技术的使用?好,哪怕他们懂了,也拥有一门技术,可锄头轮一万遍,锄的还是那块地,木匠搓十年木头,还是一位木匠。”
“读书之意义重大,相信在场众学子,都知晓。”
“谢学子,你所谓的所教给他们的技术,不过是改变当下一点困境而已。他们的子孙后代,仍然还是你口中不会读书之人。生生代代,轮回反复。谢学子,那你这个官员,当来的意义是什么?”
“我……!”谢金玉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手心开始冒汗。
周自言还在说:“谢学子,多少人因为不懂文书,上当受骗,多少人因为不识字,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愚民难教,便不教,困境不解,便不解。”
周自言虽然不会武,可他最大的武器便是他的脑子和那张嘴。
若是看他瘦弱,便觉得他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
“家国天下,便是由这样一个个,所谓的愚民组成的。父母官父母官,半个父母半个官。”
“陛下宅心仁厚,深谋远虑,曾于几年前开设识字班。心在教导所有大庆子民,希望他们脱离不识字的境地。而钟知县治下区域,也多学子,足以证明钟知县的决心。光本镇,此次县试就有十几位学子通过!这些学子自学会第一个字时,便在彻底改变家中困境。”
“谢学子,为何陛下与钟知县都在用心让所有人读上书,你身为未来的大庆父母官,却觉得不需要?”
周自言一番话刚刚说完,坐在宋卫风身边的叶朗立刻站起来,拍掌应和,“说的好!”
周夫子之心胸,果然难以企及!
叶朗这人,他熟啊!
周自言笑着作揖回应。
宋卫风侧头看向叶朗,拉了拉他的袖子,“叶朗……”
他与叶朗是好友,对叶朗家中情况知道一些。
他笃定,叶朗心中,定是因为谢金玉和周大哥的话起了涟漪,这才站起来。
只是坐在前排的山长和廖夫子都回头看他,叶朗……想好了么。
叶朗不为所动,拱手作揖,“诸位同窗,在下叶朗。说来惭愧,叶某家中便是这位谢学子所说的,吃不饱饭,读不起书的普通百姓。叶某长到十二岁时,还是大字不识一个。幸而家中幼弟年岁小,上了知县设下的识字班。幼弟一边在识字班中学,一边回家再教给我。耗费三年之久,叶某才将将背过了千字文等文章。”
“识字后,叶某才有机会踏出村子,来到镇子上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这才能结识许多读书识字之人,交上束脩,进入书院,并通过本次县试。”
叶朗说到后面,脑中浮现过往辛苦。
泪花翻涌,再开口已带上哭腔。
“叶某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陛下与知县大人的善举,叶某此生怕是都会困在那座大山里,终生不得见外界繁华,也不会明悟世间诸多道理,浑浑噩噩,庸碌一生。”
叶朗说完这句话,竟当场撩袍跪下,对着钟知县磕了一个响头,“钟知县,叶某村子里还有许多像叶某这样的人家,只是他们尚未有机会离开,便只能托付叶某来为知县大人磕头。”
说完,又对着庆京省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感念陛下恩德,将来若有机会,叶某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周自言所在的方向,于叶朗来说,便是庆京省的方向。
叶朗对庆京省磕头,便是对着周自言磕头。
周自言长身玉立,不曾退开半步,抿唇受他这一拜。
廖为安和陆明学在心中惊叹,这叶朗竟然误打误撞拜对了。
这天下,除去周自言,再无第二个人能受得起他这一拜。
眼见叶朗实打实连磕两个响头,额头已见红肿,钟知县赶忙从位置上下来,将叶朗扶起来。
钟知县眼中带泪,用力拍打叶朗的肩膀,“好,好啊!”
凭靠幼弟帮扶,能走到县试这一步,其心坚韧!
钟知县复又迈过走道,紧紧拉住周自言的手,“……”
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位周夫子说的对,说的好!
有了叶朗这一下,在周自言身后,如雨后春笋一般站起不少人,向钟知县与陛下表达感谢。
他们都坐在周自言这边,代表他们都未曾上过正经书院,皆是自学成才。
不错,他们基本都是农家出身,祖上三代都是贫农。
若不是有陛下开恩的识字班,加上钟知县的大力推举,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读书认字的机会。
拥有三个书院的马鸣沟尚且如此,其他小镇更是贫瘠。
连正儿八经的书院都没有一个,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科举?
若不是识字班给他们开了一个读书识字的口子,他们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坐在这里,和那些正经书院出来的学子们一块谈学问。
宋豆丁茫然的看着身后场景,看那些大哥哥眼圈泛红,手臂颤抖。
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夫子时,夫子说过的话——‘有些人是只要给他们一个可以读书的口子,那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他身后这些哥哥,便是通过那道口子,才爬上去的吧。
周自言端手站在位置上,夜风卷袖,望向谢金玉。
今日可是庆功宴,谢金玉当面驳斥他周自言的答卷,便是与他意见相对,是为不服他这个案首。
虽然文无第一,可这种场合下,周自言不能退,必须胜。
一条长长走道,隔开周自言和谢金玉。
又像二人的学识、品性,将二人分割成完全不同的两方。
陆明学摇摇头,他作为本场官衔最高之人,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今天不就是探讨么?探讨到这个程度也够了,勿伤和气。”
小眼神轻轻飘到周自言身上,心下感慨。
大人就是大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这样坚持真理,不退一步。
有陆明学打圆场,紧绷的气氛稍有松动。
周自言重新作揖道:“方才借着酒意说了许多,谢学子随便听听即可,承让。”
说罢,也不管谢金玉什么态度,径自坐下。
众人又重新拾起手中酒杯,彼此交谈,笑声不断。
只是那谈论中的眼神,总是不停地往周案首身上瞟。
谢金玉糊涂啊!
在场这么多学子,也不是各个都家境殷实。
谢金玉这样一番话,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起码周自言身后那些人,已经开始对谢金玉不喜。
而且这里人多嘴杂,等出了这个别院,不管哪个人,随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往外一说,到时候,谢金玉的名声怕是要扫地了。
连带着,马鸣书院的名声也要被影响。
况且,周自言是知县大人点的案首,此时对周自言提出异议,不就是在打知县大人的脸吗?
也就是他们知县上了年纪,笑呵呵的。
若是换了别的臭脾气知县,此时说不定都已经黑脸了!
廖为安拉着谢金玉坐下,“可服气了?”
谢金玉默不作声,他被周自言连番考问,此时完全懵了,也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可言。
周自言所讲的内容,他能听懂,却不明白。
从未有人与他讲过这些事情,他只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从来如此,未有改变。
“你啊。学问尚可,做人却不行。”廖为安叹息,“也是,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他那般,既教学问又教做人……”
举着酒杯,一时怅然。
随场侍候的丫鬟们点灯两回,这场宴会方才歇下。
周自言拉着宋豆丁,于门口等候宋卫风。
经此一役,学子们对这位案首的心胸学问已经有了一个基础的了解,但凡路过周自言身前,都拱手作揖,向其拜别。
周自言一边点头微笑,一边看向内场。
宋卫风正站在那儿。
这次县试,宋卫风是马鸣书院唯一考过的哥儿,被书院山长留下。
或许是第一次与山长这么近距离接触,宋卫风背手身后,悄悄拧着那身丁香色盘领宽袖长袍,硬是拧出褶来。
一条长长的酱紫大带在腰上缠了两圈,再用青玉带钩束住。
夜风徐徐,灯火辉映,煞是好看。
周自言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看久了,竟然神思飞走,脑中只剩下那一抹丁香色身影。
宋豆丁发现自家夫子又在发呆,忍不住翻白眼,“夫子,你明明就对我哥有意思,你干嘛要拒绝兰姨。”
他还记着周自言那句‘没有婚嫁之意’呢。
“我还没计较你的偷听行为,你反倒来问我了?”周自言收回视线,轻轻揪住宋豆丁的耳朵,“以后不许再偷听,知道吗?”
“噢。”宋豆丁眨眨眼,显然是没听进去。
不过他现在有分寸多了,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就绝不会听。
叶朗也还未离开,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凑在宋豆丁跟前,“宋小学子。”
“叶哥哥!”宋豆丁乖乖叫人。
“还叫叶哥哥呢?你我现在同为学子,叫我叶学子也不是不行。”叶朗摸摸宋豆丁的脑门,说实话,他有点不敢被宋豆丁叫哥哥,他虽然年纪大,在学问上说不定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孩子。
宋豆丁想起自己现在的学子身份,‘嘿嘿’直笑。
过了一会,宋卫风终于缓步过来。
“山长多喝了几杯,竟然说了这么多。”宋卫风松了口气,牵起宋豆丁的小手,“周大哥,咱们走吧。”
周自言点点头,“走,回家!”
“等一等!”
还未等周自言转身,就见一名小厮快步追来,“周、周秀才……等一等,等一等,知县大人请您留步。”
“知县大人?”周自言指指自己。
“对、对!”小厮喘匀了气,“还有,还有陆大人,和廖夫子……都、都在呢。”
周自言:“……”
三个人里,有两个都是老相识,这是要做什么!
“周大哥,既然是知县大人,你快去吧。”宋卫风抱起宋豆丁,“豆丁我自个儿带回去就行。”
“这……”周自言不太愿意。
现下已经夜深,一个哥儿带着一个小娃娃,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就算路上有巡街的捕快,那也不能一直跟着宋卫风。
周自言想当然担心宋卫风和宋豆丁的安危。
却忘记了宋卫风会武,等闲之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叶朗站起来道:“我家在石榴巷,与春六巷不远,咱们一起回去吧。”
“你今天可是出够风头了。”宋卫风踢了叶朗一脚,居然能在庆功宴上对着知县大人磕头谢恩,叶朗当真是本县第一人。
叶朗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有些后怕,“情之所至,情之所至!幸好知县大人不生气……”
两个人带着小豆丁,一步三回头,慢慢离开。
而周自言则跟着小厮来到衙门另一处别院里。
钟知县正与廖为安烹茶,陆明学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一见周自言进门,钟知县连忙招手,让周自言进来,道:“周夫子,陆大人和廖夫子觉得你很有想法,所以想与你多讨论一些。”
“廖夫子你应当已经认识了吧?庆京省林相公的学生。”
“多谢两位大人厚爱。”周自言笑眯眯道,“学生心中惶恐。”
廖为安打了个冷颤,陆明学也猛地睁开眼。
突然好冷!
钟知县道:“周秀才,方才你在席位上说的话,都是你自己心中所想?”
“正是。”周自言点头。
“我观你答卷中似乎还有未尽之意,是不是心里还藏着别的话呢?”钟知县给周自言使了个眼色,“这儿没有别人,只有两位大人,你尽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周自言眨眨眼,瞬间明白。
在钟知县眼中,廖为安是从庆京省来的大学子,师从林范集,同门师兄弟不计其数,自身也有极大名气,虽然自己身上没有官职,可他在庆京省的待遇,与普通官员无异。
而陆明学就更好说了,他是负责审查官员的人,时常要报告地方情况给庆京省,可以说与庆京省联系紧密。
若是他这个小小案首能在这两位大人面前露个脸,那便等于在庆京省留下了印象。
原来钟知县是要给他铺路啊。
周自言心中感念钟知县的好意,洒脱一笑,“那学生就随便说说,若是说错了,还望两位大人莫要嫌弃。”
廖为安、陆明学:“……”
他们哪里敢!
第53章
“古往今来, 一直有两个问题未曾解决。”周自言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是民生。其二是安全。”
“民生, 便是说各地百姓能否吃得饱饭, 上得起学,就目前来看, 尚且不能。”
“而安全……不说远了,听说浒山那边还在闹山匪, 咱们马鸣沟的码头,也时常会有水匪捣乱。”
“但那些山匪与水匪,从各地办理的案子来看,除去一些穷凶极恶之徒,剩下大多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普通百姓, 吃不起饭了, 没办法, 才落草为寇。”
廖为安点点头,“不错,京中也时常讨论这两个问题。”
是的没错, 就是周夫子和他老师在讨论。
不过也就只有他们两个敢堂而皇之的讨论,剩下的都不敢触帝王霉头, 生怕一句话说不着, 人就没了。
陆明学跟着道:“正是如此,前两年浒山闹山匪,本官跟着去剿匪,这才升了官。”
他虽是地方官, 但他因为职责问题,经常出差外府, 一听周自言说起这些,便想到自己的经历。
“说是山匪,其实都是一些山民,既无田,又不认字,山货不足以支撑生活,他们走投无路,就干脆做起了山贼。”
“是的,在学生看来,这两个问题,其实就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核心便是民生问题,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学生相信,没有人愿意傻到去做流亡天下,朝不保夕的匪徒。”
“学生曾查阅过许多地区的地方志,其实各地官员大人都曾用过各种办法,想解决这两个问题。”周自言其实没看过地方志,他看过的是各个地方递上来的折子,“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钟知县叹气,“本县虽无山匪之患,但各家各户还是没有足够的银两过日子,寒冬凌冽,时常有那孤寡老人小孩冻死街头。每每想来,都心痛无比。可不管用什么办法,始终不起效。”
“衙门每年都会派发良种,还会有专门去教授他们种田。所种的东西,不仅可以贩卖,还能做成其他吃食,可第二年再去看,他们还是将所种粮食都填入了自己的肚子,不管说几遍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