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会,他以前去过不少,讨论学问的氛围是有,但一家之言很难服众。
到最后就会变成吵群架。
与其参加这种治学会,不如老老实实在家读两本书。
周自言合上名帖,还给张雪飞,“孩子们马上要省试了,我这儿走不开,多谢。”
“这……”张雪飞虽然料到了会被拒绝,但没想到周自言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宋延拱手作揖,“周夫子,只需要两个时辰,不会耽误周夫子太久的。”
周自言拧了一下鼻子,欣阳书院的学子捏着名帖,亲自上门正式邀请,还算彬彬有礼。
如此懂礼之人,周自言对他们印象不错。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周自言问。
“……被周夫子看出来了。”张雪飞有些羞愧,悄悄摸上自己泛红的耳垂,好像有些不敢直面周自言。
宋延大大方方道:“确实,周夫子一人之力,教出一位七岁的宋小秀才,今年又带着门下五名学子通过府试,吾等马上也要下场童试,实在想知道周夫子是如何做到的,望周夫子能解答一二。”
“这样吧,治学会我就不去了,今儿正好有时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在这儿就问吧。”周自言搬过来两个凳子,让两位学子坐下。
至于叶朗,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自己找地方坐就行。
叶朗环顾四周,决定坐到树下的石台上。
还是宋卫风从屋内多拿出来一把椅子,才让叶朗坐下。
五个小孩原本还在做自己的事情,现在又齐齐收好东西,坐到石台上,晃动脚丫。
张雪飞和宋延对视一眼,虽然他们很想正式邀请到周夫子,但既然周夫子不愿意,能在周家得到一些答案也是极好的。
撩起妃色的学士袍,端正坐下。
宋卫风看到两位学子这般模样,忍不住看看自己身上的圆领盘扣大褂。
倒是有点想念他蔚蓝色的学士服了。
“几月前,书院的张家旺张学长还有周奇方周学长对周夫子多有得罪。”张雪飞和宋延站起来,以手扶额,代替两位学长向周自言道歉。
周自言摆摆手,“都过去多久了,没事。”
这两人才坐下,讲起之后的事情。
欣阳书院的张家旺和周奇方被山长关禁闭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整个书院。
但张家旺和周奇方被关禁闭,也不老实。
他们偷偷把记下来的那些考题和答案都写了下来,从禁闭室传出去,让身边的同窗们都做一做。
“那几个小孩看的书,上面就写了这几道题!”
拿到题目的学子们全都提笔作答。
其中就有张雪飞和宋延。
张家旺等人一共记住了四道题的题目和答案,张雪飞等人最后竟然只回答出两道半……
他们拿着这些题目和答案,去找欣阳书院的夫子做评析。
正在饮茶的夫子们,一人分到一份,分别看过一道题,两份答案。
最后都不约而同拿起那几个小孩的答案夸赞,“不错,不错,虽然辞藻尚有些稚嫩,但已经颇具雏形,大才,大才啊!”
“这几份文章是哪位学子写的?今年可有下场童试?”
“这几人要是考过今年童试,咱们欣阳书院就出名了。”
几位老夫子捋着胡子,互相大笑。
欣阳书院众学子:“……”
人家下场倒是下场了,只不过就算考过了,也不算咱们欣阳书院的成绩。
张雪飞多留了一个心眼,把那位周夫子的回答递了上去,“几位老师,看一下这份答案呢?”
“我来看看。”老夫子揉揉眼睛,从木匣中取出一副手持金边眼镜,掰开上面的挡板,对准自己的眼睛,仔仔细细阅读张雪飞递上来的文章。
半晌,老夫子放下手持眼镜,叹道:“这不是咱们书院的学生吧?”
“夫子,您怎么知道?”张雪飞收好周夫子的文章,不知道老夫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老夫子放好手持眼镜,推盒入柜,然后摊开衣袍重新坐下,“这副文章的用词和角度,都不像学生口吻。倒有点像一位久经朝堂的官员大人。”
其他夫子把文章分发下去,共同传阅,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写这篇文章的人,极有可能是某位京官。”
张雪飞苦笑,“这就是去年县试的案首,春六巷的周夫子写的文章。”
“怎会!”老夫子展平文章,又看了一遍,摸起自己的胡子点头,“若这人是案首,那其他考生输的不冤,不冤啊。”
“这等人才,怎么不是欣阳的学生呢?”
其他夫子想到这位周夫子的年纪,捶胸顿足,“二十几岁的年纪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将来必有所作为,若是他能成为欣阳的学生,咱们书院一定能赶超那马鸣书院,成为本县第一大书院!”
张雪飞可能是觉得几位夫子的心还不够疼,他又说:“去年那位七岁小秀才,就是这位周夫子的学生。今年县试通过的那几位智龄学生,也是这位周夫子的学生。”
他私底下对这位周夫子了解甚多,已经记住周夫子门下诸位学生。
其他夫子:“……”
老夫子沉默许久,一挥袖子,“行了,都去读书做题吧,免得将来连几个孩子都考不过,那可真是丢人丢回老家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打击人。
老夫子好像已经认定眼前这帮欣阳书院的学子,考不过那几个孩子一样。
但是,大家彼此看看,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担心。
他们极有可能……真的考不过那几个孩子。
这可如何是好!
张雪飞等人想去拜访一下周自言,但欣阳书院的文山长出面,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学子们。
文山长让他们不要在童试期间打扰别人,等府试过去再拜访也不迟。
众位学子听从文山长的话,只能等府试结束。
而且……他们还小小的期待着,想看看这春六巷里的家塾,能否通过府试。
万一,通不过呢?
结果府试结果,又狠狠给了他们一个大嘴巴子。
这几个孩子压着最后的名额,通过了府试。
天杀的,哪怕是压着最后的名额,那也是通过了啊!
这几个孩子,尚不到十岁的年纪,距离成为秀才就只有一步之遥,这如何能不让人嫉妒!
这次,文山长再出面也没用了,他们一定要问问这位周夫子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没想到周夫子和其他孩子从府城回来就一直深居简出,他们的拜帖始终递不到周家。
还是宋延通过叶朗的关系,他和张雪飞兜兜转转才能进入周家的大门。
周自言听到这里,不小心多看了这位宋延学子两眼。
名叫宋延的学子身形清瘦,端雅文气,一看便是从小教养的小公子。
提到和叶朗的关系,宋延轻咳两声,有些不自在。
周自言又偏过头,去看叶朗。
叶朗在周自言火热的注视下,爆红一张脸,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才好。
就这模样,周自言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啊~
宋卫风也立刻明白叶朗和宋延的关系,忍不住捶了叶朗一拳,“好小子。”
“……惭愧,惭愧。”叶朗抱拳求饶,让宋卫风别再打趣他了。
“宋学子,你是如何认识叶朗的?”周自言搬着凳子往前坐了一下,非常想吃这个八卦。
宋延的脸色也开始渐渐变红,“学生与叶朗……是、是在一场诗会上认识的。”
“就、就那么认识了,宋延学问好,极会诗词,学生、学生不如他。”叶朗也摸着鼻子回答。
周自言挥开折扇,不停点头,“两相恩爱,眷侣不疑。挺好,挺好的。”
宋卫风又捶了叶朗一拳,小声道:“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觉得你应该很忙,所以没敢打扰你……”叶朗再次求饶,“快快饶了我吧,我都快要羞死了。”
“哼。”宋卫风暂且放过马上要晕过去的叶朗。
经过欣阳书院一番事后,张雪飞和宋延今天来的目的很明确,“周夫子,吾等都知道你专门练过孩子们的童试考题,只是吾等不明白,这种专门训练,要如何做?”
“周夫子见谅,吾等也算从小读书的人,现在骤然对上童试出的考题,还是有些回答不出来。”
张雪飞和宋延苦笑。
当他们发现自己可能也考不过五个孩子的时候,心里也沉甸甸的。
总觉得这么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被问到如何做专门训练,周自言只能实话实说,“如果你们对科举有一定的了解,就能感知出,其实科举考题的风向和朝廷国策是一致的。”
但是这又提出一个要求,需要出题的人,对朝廷了解甚多……
能和敬宣帝关系好,知道陛下在想什么,还要懂现代系统性考纲重点,明晰科举和朝廷流程的人,全大庆现在,大概只有周自言自己能做到。
这是客观条件的限制……没办法。
果然,周自言这番话,让张雪飞和宋延都沉默了。
他们要是能知道科举考题的风向和国策风向,应该也不需要再来问周夫子了吧……
他们书院的山长已经从从庆京省离开多年,就算马鸣书院的那位廖掌院,也不曾入过朝堂,这样的情况,要如何针对科举为他们做考题?
周自言也发现自己说话的问题,以往伶俐的口舌,在这一刻突然变得笨拙。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平时几个孩子上课,他都是现代教育和古代教育相结合,用现代教育的方式去学古代教育的知识,再辅以针对科举的训练,才能达到现在的效果。
这要让他怎么解释?
若是说一些‘多读书,读好书’的空话,想必两位学子也不需要。
宋延吐出一口浊气,“人各有命……这就是人各有命。”
他已经看出来了,只有周夫子能做这样的训练。
几个孩子拜入周夫子门下,自然能跟着周夫子的教学方式,顺顺利利走上科举。
而他们已经拜入欣阳书院,并非周夫子的学生,即便周夫子说出什么教学方式,他们也未必能用上。
“……”张雪飞双手交叠,盈盈目光看向周自言,叹了口气,“听闻周夫子手上还有一份神奇的科举书,不知今日能不能看一看?”
“科举书?”周自言早就想问了,“这科举书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这事,也怪我们。”张雪飞面露不安。
原来张家旺和周奇方禁闭结束后,就在书院里四处传他们那天在衙门看过的书。
一本书,不光有四书五经的注解,还有几十道适合科举的考题。
最后竟然还有关于科举的种种详解。
这就是一本神奇的科举书!
在张家旺和周奇方刻苦的宣传下,‘科举书’的名号从欣阳书院传出去。
凡是听说过的人,肯定都会来春六巷询问周自言。
这才导致周自言等人总是被半路拦下。
“……”听完,周自言狠狠握住折扇,“这两个人,就应该再被关起来。”
“文山长知道他们四处说闲话后,又把二人关起来了。”张雪飞想到两位学长的倒霉模样,忍不住笑出来。
“关的好。”
周自言拿起宋豆丁桌上的科举书,递给张雪飞,又拿起王小妞的科举书,放到宋延面前。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科举书,里面无非就是一些练习而已。”
“后面关于科举的内容,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细致,只是一份提要。”
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把科举相关,事无巨细地写下来。
万一被人告上衙门,那他可能就真的要因为‘舞弊’而进去坐牢了。
张雪飞和宋延愣愣地看着眼前……仿佛两个砖头那么厚的书,“这、这么厚?!”
叶朗跳下石台,“宋延,让我也看看。”
“你抢人家的做什么。”宋卫风拿出自己那本,递给叶朗,“我和他们用的都是一样的。”
叶朗的手差点被科举书坠下去,“这般沉!”
“对了,你现在是跟着周夫子读书么?”叶朗拿好科举书,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老友,“乡试在即,你可不能因为不在书院就懈怠了。”
他听说宋卫风退学的时候,震惊了好一会。
但与宋卫风细细谈过后,他选择尊重宋卫风的选择。
后来听廖夫子说宋卫风跟着周夫子读书,并没有忘记功课,他心中安定许多。
“放心吧。”宋卫风避开自己乡试的话题,只让叶朗好好用功,免得乡试落榜。
叶朗和宋延一起凑到一起,翻阅手上的科举书。
宋延手里的是王小妞抄写的,字迹和宋卫风一比,稚嫩许多,还有许多涂改痕迹。
“……若是别人借了去,怕是看不懂。”宋延翻过一页又一页,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叶朗一时也有点看不懂宋卫风记的东西,他挠头,“怪不得卫风说这书只能他们用呢,原来真的只能他们自己看。”
张雪飞手上的是宋豆丁的杰作,相比王小妞,宋豆丁的字迹更放飞。
张雪飞一句话读三遍才勉强能看懂宋豆丁在记什么。
宋延和张雪飞小声说:“你看……这里好写墨迹都是新的,也就是说这本书一直在增厚。”
“他们还要参加省试,想必一直在做题,从未落下。”张雪飞目光复杂,几个孩子都这么用功,他们却还在书院里背来背去,到最后只能背过几篇文章,这样的他们如何去童试科考?
几个孩子都从石台上跳下来,围到三个大人身边。
宋豆丁:“这位哥哥,你哪里看不懂,我可以帮你说呀?”
“我也可以。”王小妞说。
“哼,我的比他们的仔细多了,为何不看我的?”钟窍一抱起自己的科举书,心有埋怨。
庞大山和二棍听了钟窍一这句话,纷纷无奈摇头。
钟窍一还是这么不服输。
宋豆丁怼在宋延面前,宋延看着宋豆丁胖乎乎的小脸,“弟弟,你……”
叶朗差点笑出声,他强行忍笑道:“宋延,这位就是宋镇声,咱们镇上年纪最小的小秀才。”
“什么!”宋延惊得直接站起来,好像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胖崽就是那个七岁小秀才。
“我现在都八岁了。”宋豆丁不满,“明年九岁,后年就是十岁!我会慢慢长大的!”
“宋秀才。”
不管豆丁是几岁,人家可是实实在在的秀才功名。
宋延和张雪飞全都站起来,恭敬作揖。
宋豆丁‘嘿嘿’直笑,很享受这一刻。
宋卫风看不下去,又给了宋豆丁一个脑崩。
张雪飞翻到最后面的科举详解,在心底一字一句背诵,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王小妞。
王小妞趴在桌子上,翘着两条小腿一个一个回答。
周自言看出张雪飞在背诵,他摇头道:“背过也没用的,每年科举主考官员都随机,风向也不固定。”
“……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张雪飞坚定自己的想法,还是默默背诵。
周自言去后厨让阿穗烧了两壶水,然后为这几个学生斟茶倒水。
免得他们在自己家渴死。
宋延在宋豆丁的讲解下,慢慢知道这本书上记载的东西。
他心怦怦跳,不舍得就这么放下这本书,“周夫子,这……这书,我们能誊抄一份吗?”
“这么厚,你们要去抄?”周自言倒水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滚烫的茶水差点洒自己一身。
“无事的,只需要几天几夜便能抄完。”叶朗解释道,“镇上典籍少,我与宋延经常抄书阅读,很快便能抄完。”
张雪飞也点点头,“我们三个人抄一份也行的。”
这样抄起来也比较快。
周自言放下茶壶,“这书不是我的,你们得问问你们身边的作者。”
宋豆丁和王小妞指指自己,“我们吗?”
“不然呢?”周自言耸耸肩,回身去放茶叶。
面对三个大哥哥殷切的目光,宋豆丁和王小妞连思考都没有就同意了。
他们想的很简单,大家都是要考科举的学生,就应该互帮互助!
“多谢宋秀才,多谢王学子。”
叶朗高兴得不行,“咱们不能耽误他们上课,咱们每日申时以后过来抄一个时辰,如何?”
“行的。”张雪飞和宋延觉得可行。
“从欣阳书院到这里可不近。叶朗,你还是马鸣书院的,你要是过来抄书,就得晚上才能走了。”宋卫风觉得这样浪费时间,便把自己的科举书放到叶朗怀中,“你们拿我的这本回去抄吧。”
“那你怎么办?”叶朗愣住。
周自言捧着温热茶杯,嘴不过脑来了一句:“我可以现给他写啊。”
叶朗:“……”
气氛突然变得很冒昧。
张雪飞、宋延:“……”
会写书真了不起。
周自言如此堂而皇之地骄傲,宋卫风一口气呛在喉咙里,憋得眼眶通红,想大笑又不敢,只能努力掰平嘴角,“哈咳……确实,周夫子可以直接再写,所以不会耽误我,你们就拿走吧。”
“行,那就多谢你了。”叶朗不再推拒,直接把书放到随行的布袋里,“现在这书抢手着呢,我得好好保护起来。”
“外面很多人都想看吗?”周自言问了一句,“可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啊。”
“怎么会捕风捉影?周夫子能让这么多智龄孩童去参加童试,这本身就已经非常厉害了。”张雪飞看向周自言的眼光里,满是崇敬,“况且周夫子自己也这般年轻有为,自然引得外面读书人好奇,想从周夫子这里探寻一二科举的秘密。”
“有啥秘密,无非就是用功读书,多读书。”周自言挥下袖子,舒展眉目,“我看你们年纪也不大,就算一年不成,第二年再去也不晚。”
“若是能一年就过,自然还是早早考上最好。”宋延站在叶朗身边,看了一眼叶朗,“成家、立业,早些完成,家里爹娘也就放心了。”
叶朗隔着袖子悄悄握住宋延的手,“你放心,我定考过乡试,风风光光的回来与你成亲。”
“哦哟。”宋卫风站在叶朗另一边,冷不丁被迫看了一场鸳鸯戏。
“雪飞,咱们走吧。今天已经叨扰周夫子许久。”宋延叫了张雪飞一声。
张雪飞却没有立即辞别,而是颤着手从袖口出拿出另一份拜帖,低着头,红着脸:“周夫子……五日后是欣阳书院的休沐日,学生……学生想邀周夫子一同去郊外游湖,这里……这里是拜帖。望周夫子赴约而来。”
张雪飞手腕极细极白,现在上面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红,还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
张雪飞应该在害怕。
不仅害怕,还有些害羞。
张雪飞这一手,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宋延上前一步,“雪飞,你……你何时起了这样的心思?我怎么都不知道?”
“……小哥儿心思,哪能传得人尽皆知。”叶朗看看宋卫风,把宋延拉回来,“咱们就别掺和了。”
“不是,我——”宋延被叶朗带着,站到人后去。
张雪飞的话说完,宋卫风就僵在原处。
周大哥这般优秀,自然会有人爱慕,宋卫风早就想到了。
只是这么久了,他始终是周大哥身边最亲近的小哥儿,让他暂时忘记了这种可能。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宋卫风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看身量,张雪飞比他矮一头,也比他细瘦,穿上妃色的学士服,如清嫩小芽,十分好看。
他忍不住想起以前那些人的混言:宋卫风,你如此高大,肯定没男人要!
宋卫风,你哪里像个哥儿?!
宋卫风,你、你你你,如此蛮横,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宋卫风忍不住圈起自己的手腕,好粗。
与自己相比,张雪飞既长得好看,还懂学问,应该是最讨人喜欢的那种哥儿吧。
周自言笑了一下,接过张雪飞的拜帖,“多谢,若是有空,我定去。”
这里这么多人,他不能直接当面拒绝张雪飞,免得让人下不来台。
周自言拿起旁边二棍座位上的毛笔,写了几个字,折起来,交还给张雪飞,“这个你拿着。回去时再看。”
张雪飞握着周自言的笺条,彻底羞红一张脸,“多谢周夫子,那我们便回去了。”
几人走后,几个孩子都围到周自言身边,“夫子,夫子,你写了什么啊?”
宋豆丁站在最外面,掐腰:“夫子,你不能不和我哥在一起啊!”
要是不和他哥在一起,他还怎么做夫子的小舅子。
宋卫风一把扛起宋豆丁,“我让你再胡说八道!”
余光却总是不自觉飘到周自言身上。
他也想知道周大哥到底写了什么。
周自言倒茶入杯,不管别人怎么问,就是一句话都不说,看着气死人了。
张雪飞走出春六巷,还是没忍住打开周自言给他的笺条。
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心有所属。
“……”张雪飞咬住下唇,心中极为难过。
“雪飞,你怎么了?”宋延问。
“周夫子……应该已经有心上人了。”张雪飞收好笺条,“叶大哥,你知道吗?”
叶朗从旁边的摊位,买来两根糖水果子,分给两位小哥儿,“那间屋子里,你们觉得还有谁是周夫子的心上人?”
叶朗从前也没想过宋卫风和周自言,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该知道的也该知道了。
在他看来,两个人这么亲近,若是能走到一起,也是好事。
张雪飞顺着叶朗的话,想到周家那位身挺如松的哥儿,是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哥儿。
这位哥儿,张雪飞略有耳闻,去年应当也考中了秀才,现在正跟着周夫子读书。
原来自己还没努力……就已经输了。
张雪飞咬上糖水果子,“好苦。”
“别想旁的了,还是准备日后的童试吧。”叶朗拍拍张雪飞的肩膀,与宋延一起安慰他。
另一边,周自言觉得一直放着科举书这个名号在外面闹腾,不是个事。
要不就整理一下,由书坊出成正规书籍?
周自言觉得这个想法好,正好可以让自己落一个清净。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便把厚厚一本科举书拆解成薄薄一个册子。
只留下关于历届科举的详解,还专门去掉了对各位大人的猜测。
这样应该就安全了。
不过这个名字……周自言咬着毛笔尾,刷刷写下几个大字:《科举考纲重点》。
明儿就给书坊送去,一定早日还自己一个清净。
书坊出版民间作者的书籍, 需要先把文稿给衙门过一遍才行。
这期间等候的时间忒久,周自言觉得不成,便先拿着稿件去见了钟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