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带了个头,客人们纷纷鼓起掌来,像是提前欢呼祝贺。氛围陡然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伊塔洛斯左右瞧了瞧,跟着拍了几下,与他相反的是,他的支配者是少数几位不为所动的人之一。
于是郁封被公爵瞥了一眼。
伊塔洛斯饶有兴趣地观看,公爵似乎真的很期待后续,因为他一直看着客人们,都没有管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的夫人。
等到鼓掌结束,爵站了起来,终于看向夫人:“我跟莉娅从前最喜欢的事,便是餐后令人演奏曲子,而我跟她沉浸在音乐当中缓缓起舞。我们不在共舞中闲聊,但那绝不枯燥,我们眼中只有彼此,那是很放松惬意的一段时间。”
然而现在夫人可不会回视他,夫人宁可看着餐盘中的食物残渣。
人群中隐隐响起一声叹息。
客人们不由自主地想到庭院中跳舞的夫人,好像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庭院中,她仿佛不知劳累,一直在起舞。他们从没有想过为什么,听闻夫人精神失常也认为这件事再平常不过。疯掉的人做事哪儿有理由呢?
但现在他们深思,听公爵这样说后,他们猜想夫人的记忆深处或许一直念想公爵。她虽然不记得了,但她还莫名执着这件事。
多么感人啊。
伊塔洛斯真心地想为他们再次鼓掌。
“我每每想起那些瞬间,都十分幸福。我想各位先生一定也跟夫人拥有那些美好的回忆。”公爵说,“所以第二个任务——我想在明天下午看见你们跳出最喜爱的那支舞。”
人群中忽然安静了,虽然他们之前也安静地听公爵说话,但现在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消退,以至于氛围僵硬。
“怎么了吗?”公爵不明所以。
法瑞尔举起酒杯:“没有呀!太好啦,我正好有一首喜爱的曲子,不知公爵家的乐手能不能演奏呢?”
“我想可以,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他们,他们马上就到。”
只有少数几人能够那样语气欢快,另外大部分人无比头疼。
怎么突然之间难题就来了呢?
他们哪儿会跳舞啊,他们连广播体操都不记得了,最多只会做体育课前的准备运动……所以他们要艰难回忆并且做出其中的双人热身部分了是吗?
布兰琪哭丧着脸抱住阿德拉的胳膊:“大哥,救命!”
阿德拉不急不缓:“救。”
郁封看着公爵所在的方向,黑了脸。
伊恩::)
郁封:……淦。
‘社恐’人士大福利。
公爵走后,餐厅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
会跳舞的人成了炙手可热的抢手货,他们开始谈起一桩又一桩教学买卖,抢不上号的,就将目光抛到商人们身上。更有甚者死马当活马医去找了公爵夫人,可惜公爵夫人‘疯了’,她在公共场合可无法给人满意的回应。那些人一脸绝望,只好将准备运动作为最终选择。
“我们要回去了,你们呢?”布兰琪催促着。
伊塔洛斯很自然地将话语权交给支配者,他往后靠了靠,露出另一侧的郁封。
一般而言,他的支配者想做什么就直接去了,根本不会跟他讲,现在他却说:“你先回去,我找阿德拉还有点事。”
他都可以想象出这人说出这种话会有多么为难。
就好像他真的如同布兰琪所言那样生气吃醋。
好吧,对方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伊塔洛斯:“好吧。”
之后他们就在走廊中分开,值得一提的是,布兰琪的房间就在伊塔洛斯的对面,往左数的第二间。
“好了,”他们进入房间,阿德拉看向郁封,“你也想旁听吗?”他很容易猜出郁封的目的。
在此之前,他们简单交换情报时,阿德拉就注意到这对组合的关系似乎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和谐。之后关于郁封谈及他的商人需求任务,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郁封很直白:“嗯。”
他什么都不会,但他绝不想去求助服从者。他一想到自己要去找伊塔洛斯,心跳就变得很快,很不安宁。可是在之前的副本中,他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很陌生,这样陌生的反应出现在他身上让他抗拒,所以他宁可来找刚认识没多久的阿德拉。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进程,如果不方便的话……”
布兰琪:“当然方便啦,但你确定这样可以吗?”光是看看样子学到的可不一定能糊弄过公爵。
“可以,”末了,他补了句,“谢谢。”
“如果你不明白,欢迎随时提问。”阿德拉松了松领结,“我还是第一次当老师,这就要教两个人,真紧张。我好怕把你们带偏啊。”
“得了吧,就当做跟病人科普病理。”
“嗯——可惜我们的病理没必要告诉病人呢。”
阿德拉确实是位医生,并且挺全能。郁封只是抱着试探性的心理来找他,就得到了夫人没病的情报。同样,他也告诉了对方一些他知道的。
郁封坐在稍远处,专心看着他们。
阿德拉教她的是圆舞曲,他本人正在解释这种舞蹈的跳法,但布兰琪听得头大,干脆用肌肉记忆来辅助。阿德拉正在纠正她的姿势,然后他带着女方迈开步子。
布兰琪不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她身体太僵硬反应迟钝。阿德拉告诉她,如果她学不会,他就只好告诉公爵大人她的夫人四肢不协调,并且他们得做好拿低完成度任务的准备了。
两个循环说慢不慢,布兰琪已经从最初的‘大哥,救命’变成了现在‘不会就是不会,饶了我吧’。
“这把拿保底吧,跳舞比逃杀还折磨人。”要命不要排名了。
布兰琪瘫倒在椅子上,连连晃手。
看起来,他们虽然也在努力提升排名,却不像郁封这样不肯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想清楚了?”阿德拉没管女士,而是来到郁封身边。这话没头没尾的,可是郁封愣怔一瞬,便从舞步揣摩中回过神来。
郁封垂眼,沉默:“……”
从头到尾都很清楚。他不知道伊塔洛斯会用什么做舞曲会选什么舞种,只是看有别的选择就跟来了。他大可以学个样子回去再跟伊塔洛斯讲,就跳这个。想来这怪物也不会拒绝。
可是,一旦这样任务完成度就降下了。他需要排名。
郁封有一瞬的无措,明明之前他也跟对方水火不容,做着表面样子,怎么现在他就不能心安理得的利用了呢。
郁封的手搭在腿上,碰到了一个小小的,坚硬的盒子。那是他的礼物,已经给公爵过目。他想起公爵喷洒在礼物上的药剂,让他有种迫切的期待感。礼物、药剂、还有这时眼前闪过的服从者的脸。疑问在心中明晰了。
“回去吧,舞步并不通用,你在这里学到的可能不会用上。”阿德拉给他倒了杯茶,算是赶人了。
布兰琪:“是啊,我看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你。你看我今晚说的话,他都没反驳我。”她一一列举伊塔洛斯给她的印象,“彬彬有礼、宽容、优雅、沉稳、可靠……简直像个守护天使。”
“你主动一点,说不定这次就是你们两个关系的转机呢?”布兰琪说得很轻松,因为他不知道郁封跟他的服从者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可靠?守护天使?郁封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这些的。
那还真是可靠,他心中冷笑,光是莫名其妙的警告他就听过不知多少次了,谁知道那怪物心里在怎么盘算让他死。
至于关系的转机,他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
无法否认的是,他们的话确实有些道理。郁封沉思,他确实需要做点什么,否者商人的需求就无法完成了。
房间中。
伊塔洛斯正在点燃熏香,他看见支配者最后的脸色了,他的支配者不会舞蹈,所以他一定是去找阿德拉求学。
或许他会出去一整个晚上,等到明天再来找他说要跳什么。
这样就太好了,他就不用在软椅上又坐一晚,整个房间都是他的。
安静又惬意,多么美好啊。
他身靠软椅,手中端着红茶,放松地哼着曲子。
最喜爱的舞当然要配套最喜爱的乐曲,当公爵说出任务时,他就想起来那些深刻在脑海中的曲调。
像是打开了盒子,他能轻易地记起,但乐曲周围的一切似乎笼罩着浓厚的黑雾。通常,一些熟悉的事物会让人产生联想,某种感觉,某个场景。但伊塔洛斯只能隐隐感受到一点心情的波动,一瞬即逝,很快就平息了。快到连它是喜悦还是悲伤都无法分辨。
好在他也不怎么想去探寻。
低沉的嗓音轻轻哼出它们,鸟鸣与某种呼吸的嘶声逐渐与之融合。窗外,风吹过时,那些植物的摩擦声带来一些冷意,它们沉浸在一起,像月光在水中缓缓流淌。
如果没有人打扰,伊塔洛斯或许会陷入氛围中,回忆另外几首曲子。
但门开了。
听到哼声的郁封静静站在门口,伊塔洛斯依旧闭着眼,直到他将那小节结束。
银白瞳孔对上来人,语气遗憾:“真可惜,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郁封关上门:“我当然会回来。”
“他们没教我。”
“哦,是嘛。”伊塔洛斯对此不感兴趣,所以对于支配者的话不为所动,他再次重复,“真可惜。”
话音落下,便出现漫长的空白。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他们连彼此的呼吸都听不见。伊塔洛斯看不见对方,郁封同样,好像房间中只有他们自己。要在平时,郁封对此肯定满意,但是现在不。
郁封深吸一口气,语气罕见地多了点踟蹰:“你……”
他刚刚开口,伊塔洛斯就打断了他:“我从公爵夫人手里拿到了一把钥匙。”
他差点忘了。毕竟钥匙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但对郁封来说,这显然是个好东西:“哪里的钥匙?”
郁封走过来,拿走了它。
伊塔洛斯伸出手指,方向是支配者用挂画遮掩小洞的位置。
既然其中有不同寻常,那么一定有入口可以通往
但是入口在哪儿呢?
伊塔洛斯记得在他自己的庄园中,陷入混乱的支配者层从睡梦中惊醒,告诉他庄园来了不速之客。对方的感知非常敏锐,但现在似乎迟钝了。
对此郁封解释,有些存在被刻意掩藏,所以感知受限。他所能给的信息是,入口在下面,而且墙中有生命。
“你难道连这些也不知道么?”郁封发出疑问。
伊塔洛斯缓缓点头,是啊,他不知道呢。
要是全知道了就没意思了,所以他们得找个时间去下面看看。
郁封却没有离开,依旧站在他身侧。
很久之后,他才问出心中一直惦记的目的:“你准备跳什么?”只是这话问出来像个没主见的小朋友。
“嗯……”伊塔洛斯沉吟片刻,回答了个,“随便吧。”
他又不需要去争抢排名,通过任务就是他的目标。会为此着急的始终只有他的支配者而已。
郁封对这回答没感到意外,他抿着唇,思考要怎么办。要他开口求人根本不可能,命令,他根本不屑于用。他不想低下头求助于他人,因此陷入困境。他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冷了,似乎很想转身离开。
可是他不能。
伊塔洛斯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要怎么办呢?
看起来没有什么能引诱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威胁自己。他一无所有的来,离开也不会带走什么。天使是高高在上的,无坚不摧的天使。
几秒后,郁封冷冷道:“你想要什么?永夜之所的情报、力量、亦或是……柏莎?”
“柏……莎?”伊塔洛斯承认,对方确实猜到他想要的其中一部分。齿间的痒意又涌了上来,于是他抿了一口红茶。
“命运神殿,占星者知道一切。”郁封说,“你想说你自己也能去找是么,但你不一定能预约上。他性格古怪,即使没人上门也会说预约排满。就算你强大,但你的排名太低,他不会见你。”
但命运神殿发了传单,要是不见人,他为什么要发传达呢?
郁封看出了他的疑问:“里面有七位占星者的学徒,寻常小事找他们足够。”
再困难一点的,就要看运气去找占星者本人了。
郁封视线落在他身上:“我能见到他。”
支配者语气自信。
伊塔洛斯不关心他要用什么方法,但是这个交易还算合理。
他答应了,于是放下茶杯,起身靠近对方:“合作愉快。”他在支配者耳旁低语。
第56章 夜啼鸟之歌
合作的确愉快,不用郁封再劳心费神一切要怎么进行。这要归功于伊塔洛斯出色的教学能力,郁封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与之合作的事情会这样顺利。
伊塔洛斯口中哼着曲调,轻而略带磁性的声音让人轻易陷入其中。他似乎专注于教学,那双浅色瞳孔在与人对视时格外有吸引力,以至于郁封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感到安心与平静——服从者外表的蛊惑。
几秒之后,谁也没有移开。伊塔洛斯的眼神那样专注而平静,郁封心神一动,他忽然察觉到,这人其实没有看他,而是透过他在回忆什么。
“既然你要合作,就得专心。”伊塔洛斯说,“就算是合作,我也不会刻意停下。”
既然伊塔洛斯走神不会影响教学,那么自己走神就会影响学习么?
“……啰嗦。”郁封飞快地皱了一下眉,然后侧开了脸。靠得太近,能感受到说话时的喷洒的气息。
一切像月光。
伊塔洛斯告诉对方,哪里该进,哪里该退,哪里又该转身。在一首并不完整的曲子中,感受整体的节奏与韵律。很简单,支配者只需要会一些动作,并且把它们表达得柔美流畅,剩下的只要完全交给他,跟着他的步伐来。就算支配者一窍不通也该学会皮表。
郁封的表现让他满意,起码不是令人头疼的初学者。他似乎有些天赋。
一开始时他的动作还磕磕绊绊,等到三五遍后他已经能完全跟上伊塔洛斯的节奏。不再是伊塔洛斯单方面带着他,而是真正的产生互动。
按理说,能力出众的学生应该让老师满意,可伊塔洛斯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少。他非但没有夸奖优秀的学生,反而在这次练习收尾之后结束了教学。
“到此为止吧。”伊塔洛斯说,同时松开了对方的腰。
“我还有些生疏。”郁封追求完美,或者说,任务完成度。
他认为他还可以精进,所以立即开口。几乎没怎么思考。
伊塔洛斯径直回到软椅上,支配者跟在他身旁,如果他们关系再好上一点,支配者说不定会直接拉他起来继续。
“我累了。欲速则不达。”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敷衍,“你可以自己去复习。”
总之,他不愿意完全让支配者学会,更不想亲手教导对方完全学会。
这有些奇怪,如果不愿意,他可以在一开始就选择其他。
可是伊塔洛斯对于他人学习这舞没什么抗拒,他甚至想要它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沉思良久,觉得这种意识应该是想表达,‘这支舞跟平常的想必没什么不同’吧。
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又恢复如常。
既然伊塔洛斯都这样说了,郁封也不想过多纠缠对方。于是遭到拒绝后,他躺在床上,开始回忆步伐与动作。只是那双浅色的眼睛时不时出现,总是让他的思绪跑偏到呼吸与接触中,这干扰了他的复习,让郁封有些恼怒。
断断续续地回忆两遍后,郁封昏昏欲睡。他非常专注地记忆,那些动作在他脑中唤醒了一些莫名的既视感,它们在帮助他记忆也在干扰他,让他的精力消耗非常大。
但他不能睡。
商人任务还未完成,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因此他必须做点什么,就像主动向伊塔洛斯提出合作那样。
只是有一件事在此之前要解决。
“唉。”
叹息第六十三次响起,郁封坐了起来。
就算房间很吵,老树的唉声叹气也能穿透它们准确传入人的耳朵,这声音往往会持续很长时间,难免让听者心中产生一点烦躁。
“唉。”
郁封觉得,如果他不去解决,这棵树很可能在接下来的每一晚都会打扰他休息。
因为力量混乱影响精神状态,他的睡眠质量也谈不上好。
解决了这棵叹息的树,他才有心情继续接下来的事。
郁封推开窗:“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那棵树沉默片刻,集中精力理解了他的话,连忙晃着叶子回答:“有,有啊。你要帮我吗?真好啊,你真是个好人。好人呐。”
然后又陷入沉默。
不会连怎么帮忙也要他追着问吧?
还好,这棵树还没那么让人心梗。
他说:“帮我把……把……硌着我的东西……拿走好不好啊?它在……在……在我,好像,好像在我脚下。唉。我浑身酸痛,都分不清到底哪里不舒服了。唉。”
只是说话到关键点停顿的时间有些长,爱说废话罢了。
“去么?”郁封问,然后转身。
伊塔洛斯已经站在他身边了,悄无声息的。
在不惊扰他人的情况下,从窗户下去比较方便,只是会被花朵们看见。看见就看见吧,没有关系,反正他们不论做什么,都逃不过这些眼线,索性大大方方的。
伊塔洛斯带着郁封跳窗,平稳落地。
花朵们被惊醒:“姐妹们醒醒,有采花贼!”
“救命!”
“救救救救救!”
如果她们有腿,恐怕已经逃出庄园的范围。伊塔洛斯觉得她们有这个潜力,因为有几株花已经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硬生生把自己从土里扯了出来。郁封把她们扔回花圃。
伊塔洛斯竖起食指。
花朵们在风中瑟瑟发抖。
老树的叶子摩挲着:“来吧,来吧,好心的客人。”
“这里,这里。”
树的根系在土地中扭动,指引他们来到正确的位置。靠墙的隐蔽之处,巨大的树冠遮挡了上方,除非沿着墙根进入,否则谁也不会发现他们。
那截根系破土了小半。浓郁到窒息的甜腻从泥土的缝隙中散发出来,花朵们在旁侧,意识到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后低声嬉笑起来,明明没有五官却让人感受到莫名的看热闹心态。
“如果你们离开,我们就当做你们没有来过,不会告诉任何人。”花朵们的话似曾相识。
可惜他们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郁封开始使用能力将那些土移出,老树的根系盘根错杂,靠近主干的地方尤其,似乎在保护主体,他不得不去外围然后再往里深入,避开那些根。
“离开吧离开吧。”
“公爵会生气,他生气很可怕!”
郁封咳嗽两声,眼泪又从眼角溢出,烦躁与冲动从他心底蔓延,头晕目眩。很难说出这是什么感觉,但他很想靠近在场的另一人。虽然说人这个字有些勉强,但人形的生物让他感到安心。他本能的,想把这些情绪发泄给同类。
见鬼了。
力量控制出现偏差,一捧沾染红色液体、异香的泥土落在伊塔洛斯鞋上。
郁封静静地望着伊塔洛斯,好像他们的教学还未结束,依然情深意切的对视。
这样下去,保不准支配者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妙的事来,真可怕啊那目光。
又哭又哀怨,天使最见不得人哭泣了。
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朝着郁封蔓延过去,很快,那些甜腻的气味被隔绝在外。支配者的眼泪终于不再流出。
树根之下有很大一块空间,他们可以看见,青灰色的肢体堆叠其中,浑浊而无神的眼球填满了所有角落。
这里竟然是庄园填埋尸体的地方。
如果说,甜腻的香味都是尸体所散发出来的,那么整个庄园会不会都被尸体堆满?
伊塔洛斯认为很有可能。
香味有什么效果已经不言而喻,那么为什么它们是从尸体中散发出?
木质轱辘由远及近,几个人影推着半人高的箱子从庄园外走来,伊塔洛斯透过缝隙,看着他们沿小路走到玻璃花房前。
管家正站在那里,然后他们一同进入。
“嘻嘻嘻嘻,别看啦,多不好意思!”
“管家在外面,如果我告诉他这里有客人,他会不会奖励我?”
“会的会的!管家一向大方!”
她们嘀嘀咕咕一阵,异口同声:“你们看见了秘密。”
“如果你拿出让我们满意的东西,我们就不会告诉公爵。”
伊塔洛斯:“哦?”
“作为交换的诚意,告诉你另一个秘密,”花朵们说,“你们被人看见啦!”
“当然我们不会告诉你她是谁,因为她已经跟我们达成交易!”
花朵们开心地几乎唱出了这些话。
看来,她们对公爵也不是那么忠诚。
伊塔洛斯距离宅邸太近,客人们就汇聚在一起,老实说,他所在的位置确实没法分辨出究竟是谁看到了他们。郁封对此无所谓。
没多久,那些进入玻璃花房的人就装好货物离开。伊塔洛斯看着用深色的布遮盖的,巨大的箱子,他想到离开裁缝铺时遇到的那些,它们几乎相同。
庄园的鸟儿被送到了裁缝铺是吗?那些鸟儿是老裁缝用来制作裙子的材料。
不同寻常的材料……鸟儿真的是鸟吗?
他们看着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树舒畅地呼出一口气:“看来你们已经找到了,就是那里,帮我把它们都弄走吧。”
原本,树也该是保守秘密的其中之一,但他过于年老,记性也变得很差。最重要的是,他的消化系统已经完全跟不上仆人们掩埋尸体的速度,反正没多久活路了,不如最后过得轻松自在点。
树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他们也不会发现不同。”
郁封沉思,可是,他们又能把这些尸体送到哪里呢?他试探着伸出手掌,倒是可以把他们转移到庄园外或者湖里,但是后续发生的一切,就不是他可控的了。
伊塔洛斯按住支配者的手:“有些浪费呢。”
他看着那些青白的躯体,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四周的角落中涌出无数游影,粘稠的,正在怪笑的影子争先恐后地钻入树根之下。黑色的口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渊,却如刀锋那样锐利,连骨头也能轻易撕碎,像在咬松软的白面包。它们一口口分食掉了那些层层叠叠的尸体。那些新鲜的,有的还会流出血液的,比如那位打翻杯子的女仆。还有那些服饰已经朽化,干瘪丑陋的客人。
扭曲又疯狂。
花朵们咯咯直笑:“这是什么呀,好可爱,像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