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前的人影没有回应,站在洗漱台前进行清洁工作,甚至没将多余的目光投给她。
贝莉的话说到一半哽住,拉拢被子,搓了搓手臂。
短短十秒,冬陌身上那股不和谐简直要化为实质。
毛刺刺的,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是这种对他人的提问无视的性格,而且,在她的行为上也有说不出来的异样。
敲门声把贝莉吓得差点尖叫。
就见冬陌已经打开房门,E站在外面,正在进行睡前查寝。她嘱托了句注意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最后一扇门打开又关闭,不真切的对话声消失后的一分钟,灯光骤然熄灭。
贝莉缩进被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认真感受。或许是先前的主观因素,让她感觉不到房间里的第二道呼吸。
她摇摇头冷静下来,确实是有的,不过相比之前来说太微弱了。这样微弱的气息她只在某些身体状态不太好的人身上感受过。可是,她的能力告诉她,冬陌的躯体状况,精神状况,都在健康水平以上。甚至,冬陌身上不存在任何负面状态。
第二天早晨,他们被一道铃声叫醒,随之而来的是E敲门提醒他们外出。
E等候在外,要他们像昨天那样排好队去餐厅用餐,在出发前与到达时,她的确对照相貌点名记录。除此之外,E要求他们不能再散漫下去,一切要完全按照学员的制度办事,接下来也不会再因他们初学者的身份而网开一面。
生活老师在用餐结束后给他们发放了一串绿色手链,这用来接收学校的紧急通知,查阅课程时间表,对某些区域进行预约以及储存按周发放的消费点数。
他们几乎都被分散到不同的教室,与那些重新进行考核,又或者是新入学的小孩子们一同学习。
伊塔洛斯根据提示,在属于他的位置坐下。
铃声响后,一位老师带着教棍进入。
“我们今天有两位新学员,”他站在讲台上说,“不过没关系,你们来得恰到好处。课程刚刚开始,还没有进行呢。我是本班的责任老师,也是负责你们认知课程的讲师,你们可以叫我R。”
“时间安排还是老样子,十天后会进行第一次考核,通过者则颁发奖章,未能通过者将进行第二周期的学习,如果在第三个周期的最终考核中还是没能通过的话,你们就能毕业,成为愚者了。”
教室内的学生不过二十来位,年龄各阶段都有,无一例外脸色苍白,精神多少有些萎靡。但他们又不能真的露出消极的样子,只好沉默地挺直脊背。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吊车尾’班级吗?
刻意的认真让他们备受煎熬,R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能把他们吓得颤抖。
课程两天学习一门,就算课间时间离开教室也不能超过三分钟。
R开始清点他们的名字,按照顺序一个个起身答到。伊塔洛斯在最后,在他之后,还有个人,辛时远。伊塔洛斯还以为会遇见从别处来的开拓者呢。
“辛时远。”
没有人回答。
R念到第三次,这人才满头大汗冲进教室:“到!我到了!”
R笑了笑,垂头记下什么:“我已经念完三次你的名字,你不在。你迟到了。”
“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不会了!”他站在门边,为自己解释,“我不认识路,走错了地方,我不是故意的。”
老师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自顾自地开始谈起‘认知’这一话题。
辛时远被晾在门外,但他没有犹豫,在R开始讲课时放轻动作回到他的位置。
不过就在三十秒后,两名洁者不顾正在讲课的老师,从后门进入,将他强行带走。
“这是最基本的思想活动,与之后我要学习的课程息息相关,说难也不难。它需要我们去领略社会构成,这样才能更清楚的明白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这就不得不谈谈我们的社会框架了……”
伊甸园中分为三类人,洁者,美者,愚者。洁者可以说是美者中的佼佼者,他们负责伊甸园中一切关于秩序维护的事情。而美者与洁者从事的工作没什么不同,区别在于考核是否通过,通过者的地位比淘汰者高,能接触到的福利与权限更高,拥有向上晋升的机会。
而他们,都被伊甸园中一个叫做‘父亲’的权利集中人所管理。
在这里处处有规则,条条框框的图形组成他们本身。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不会怀疑,也不会违抗任何‘父亲’定下的条例。
接下来,他讲了一些案例来让他们理解。
直到中午课程结束,辛时远也没能回来。铃声响起,E在旋梯下等他们。
午餐时缺了一人,E没有告知他们详情。
在上午的认知课程中提到,不必对他人有太多的关注,也不必注入太多情感,在这里,他们的关系仅为同学、同事、同住。
所以,他们一直谨言慎行,不敢再对同伴过多关心。
晚餐结束后才找到机会交流。
贝莉、小池、奥格斯、苏维、郁封、伊塔洛斯六人在酒水间角落坐下。
冬陌的变化让他们谨慎,毕竟以她的能力不至于失手才对。不管怎么说,现在想去探索冬陌被带往的‘思想室’太冒险,只能让她先这样了。
小池:“辛时远呢?他中午就不在”
“他迟到了,在R老师念了三声后才到,被判定为迟到,然后被洁者带走了。”
这一整天他都没有出现。
奥格斯:“……迟到。他昨天睡了二十个小时还能迟到?”
“不对啊我们今天早晨一起吃过饭啊?他怎么还能迟到?”
“他说他迷路了。”伊塔洛斯道出真相。
贝莉:“……”不愧是辛时远。
郁封引回话题:“没有什么征兆吗?他昨天被美者警告过吗?”
奥格斯:“我不记得了,不管他有没有被警告过,总之没有E说我的时候凶吧?而且冬陌也没被他们说过什么吧?”
这就奇怪了,看起来也不是按事情的严重程度划分。怎么就轮到他们了呢?
“总之后面再谨慎些,不要被他们带走。”
“想要从学校离开,去往建筑别的区域,只有通过考核拿到激活生物信息后的红色手链。”这样,他们才能以最少的风险去探查‘父亲’的所在。
他们怀疑,本源力量很可能与‘父亲’相关。
小池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动静有点大,紧张往周围看去时,路人根本没注意到他。
有两位领头人做了完全的防护工作,确保他们的行为举止与谈话在外人看来毫不起眼。
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所以,你们有听明白老师在课上说了什么吗?”
他觉得他这门课可能要挂科。
奥格斯偷偷竖起耳朵。
苏维向他解释,但在小池听来,只是一个愣怔的瞬间他就讲完了。
“什么?!”他双眼清澈茫然,奥格斯同样。
贝莉:“%@%……@¥”
小池抱着脑袋:“???”
“#……@###@¥,听懂了吗?”郁封再讲了一遍。
这对他来说,好像只是恍惚的时间更长。
他额角溢出汗水,惊恐张嘴哽咽许久,终于找回说话的方式:“坏了,我为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小心翼翼望了眼郁封,对方有点疑惑地皱眉。
奥格斯和小池双双沉默,哪儿敢讲话啊。
总不可能因为他们不聪明才听不懂吧?不会吧?进入永夜之所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终于被确诊智力低下了吗?
“如果是辛时远听不懂我倒是能理解,但我们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并且用最简单的词组跟你叙述,为什么听不懂?”贝莉眨眼,“我没有看见你身上出现负面状态,你可以描述一下怎么听不懂吗?”
“我,我,你……”小池摇摇头,“就是,我知道你们在说我能听懂的语言,但是你们在讲课程内容的时候,我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无法理解!”
他们顿住,思考这件事出现的原因。
“也许是没有产生认知。”伊塔洛斯推测,“洁者,美者,愚者。你能听懂么?”
“嗯啊。”
奥格斯趁机笔记。
郁封:“社会结构。”
“嗯嗯!”
苏维:“伊甸园,组成。”
“明白!”
“秩序维持行为意识,最高管理者制定法则,缄默拥护绝对正确……”
他并不是不聪明。在他们缓慢地念出关键词时,小池就将它们联系起来了,于是词组在他脑中形成具象,内外的规则,伊甸园的大致形态,都逐渐清晰明了。
他所获得的认知,属于陌生世界的体系。如同蚂蚁理解人类,游鱼理解飞鸟。
一旦明白后,就像知道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小池恍然大悟,满脸痛苦,失去神采。
学习,一生之敌。
好不容易跟小池补完课,酒水间的使用时间也宣布告罄,他们只能先后离开。
郁封只有这点时间能跟伊塔洛斯单独相处。
“跟我来。”伊塔洛斯说。
“去哪?”郁封嘴里又被塞了一颗软糖。
“还喊疼么?”伊塔洛斯握住他的手腕,颜色依然狰狞可怖,冰冷僵硬,完全不见好。看着要是再不诊治就会废掉的程度,也亏他能面不改色继续闲聊。
这人昨天不知道早去医务室,倒向他喊疼,留着来给他看。
郁封:“……”
“去医务室。总不能去找你的旧友,要他以命抵命。”伊塔洛斯淡声道。虽然他很想那么做,不过眼前人才是起因。
如果他亲爱的能再懂事一点就好了,要明白他不属于他自己,所以他没有权利让伤痕出现。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吵闹苍蝇就更没理由了。
握住他的手腕时,伊塔洛斯想要更用力些。如果能让本就充血破碎的血肉更加严重,将他人留下的痕迹完全碾碎,最好不过。
“他帮我做了验证。”郁封抽手,“命令约束已经失效了。”
这可以理解为永夜之所判定,他们不会再对对方做出背叛行为。所以就算现在他们被迫与他人组队,他们的个人意志也远大于支配规则。
这是伊塔洛斯一直以来抗拒的事情,虽然他最后接受,不过现在失效对他来说算是个好事情。郁封这样认为。
伊塔洛斯没什么惊喜感,或者说,他已经不在意。嗓音轻飘飘的:“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郁封脸色沉下来,就连他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个事实。
“别告诉我你还没有放下那些不合时宜的念想。”
他竟然期待这人得知真相那天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喜悦吗,还是嫉妒,还是说会泄愤地用自己曾交付他的招式对付回来?
“哦?”伊塔洛斯拖长声调,“你看起来不希望它失效。”
“是,我转念一想,又不希望它失效了。”郁封说,“你应该时时刻刻在我身边。现在命令对你不起效了不是么?”
“你为什么不等我?”郁封质问他。他在说昨日伊塔洛斯独自外出的事情。
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
伊塔洛斯:“可是亲爱的,你看起来并没有很想同我一起的打算,如果你想见我,难道不该更迫切一些么?”
医务室此时只有一位值班医生,他正撑着脑袋在那打盹。
轻轻扣响房门,校医睁眼坐直,让他们进来。他似乎还未从睡梦中回过神,因此木讷呆板。
除此之外,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这种感觉他们今日在冬陌身上感知过,校医明显少很多。但这不能说明冬陌比他严重,在人们趋向同化的世界,难以察觉的恰恰致命。
总之,第一面的异样让他们心生戒备。
踏入房间那刻,甜腻的咸腥扑面而来,于是他们又在校医身上品出一股恐惧。气味黏着,似乎尝到了味,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难道就是人们讨厌看医生的缘由吗?郁封不明白,这跟治愈绷带上的药剂、宠物医院里的消毒水、赫林自然神殿里的挥之不去青草汁不同。
它与生命息息相关,却不该长久驻留。
校医:“你们是新来的初学者?欢迎,欢迎。所以,谁出现健康问题了?”
郁封递出手腕,伊塔洛斯站在他后方仅一步的距离。
“哦,哦。让我仔细看看。”他埋头解开绷带,露出那些被钢线穿透、绞碎的骨肉,“这很严重,非常严重,怎么会这么严重?你做了什么,出了什么意外?”
校医轻轻牵扯伤口,冰凉的手指让郁封肌肉抽搐。他的手已经很冷了,可是校医的体温还要更低。
“来之前出了意外。”他含混回答。
校医起身,他肢体稍有僵硬,步伐缓慢。他领着他们往前往更里处:“放心,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
手术间设备齐全,他带上口罩,也不要求清场,也没呼叫助手,就示意郁封躺上去。就在这时,有人送来手术的必需用品,他们以为这人会留下,但他放下东西就离开。
伊塔洛斯:“就您一个人?不用叫别人么?”
如果拥有治愈力量,那么一人足够,如果拥有超前科技,那么他会看见智械或医疗舱。但伊塔洛斯现在看见的,只是一团银色丝线,几根透明长条,白色与蓝色的雾。
郁封对此同样疑惑。倘若他们看得更仔细,就会头晕目眩,大脑空白。
校医摇头:“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理解你,但请你对今后的一切不要有质疑态度,否则我会向考核官举报。”
他将郁封手臂固定,拿出透明长条,先后使用。
“我在学校学习时,社会考核可是第一名,在专业考核中也名列前茅。你不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与专业水平,那绝对在平均之上。”校医伸手,银色丝线便缠绕在他手上,柔软灵活地切开肌肉,将长出的息肉切除,破碎的骨渣取出,白色与蓝色的雾不断交替擦拭,于是处理好的部分被清理继干净而止血。
郁封垂眼旁观:“愈合需要多久?”
“嗯,这个嘛。”校医顿了顿,“愈合很慢,至少十天,在它愈合后你也不能过劳使用,包括搬拿重物,保持一个动作之类。完全恢复需要一个月。”
“不能再快些吗?有没有那种促进愈合的药物?”
“鉴于你是病人,你得到了第二次宽容谅解。”校医浑浊的眼睛注视他,态度比起伊塔洛斯时要好很多。说话时手下没有半点停顿。当他的脸被口罩遮住大半,郁封不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发现校医的异常。
他的咽喉不曾滑动,胸膛没有起伏,眼珠没有转动。在他苏醒时,他像一具按照程序开机启动的傀儡,与他们见过的空壳蝴蝶没什么不同。
瞧瞧他们发现了什么,一具会进行手术与闲聊的尸体。
校医浑然不觉:“当然不能,一切遵从自然秩序。如果你想要早点愈合,你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意外时减轻伤情呢?换句话说,你应该避免意外。不过既然已经这样,就不要再想那些加重自己负担的事情了。”
第132章 秩序沉默
医生嘱托郁封每三天来医务室检查愈合情况,他给了一瓶维生素软糖,让伤员一天一粒。
被透明玻璃瓶装着的五彩斑斓的动物形状软糖,是学校内少有的鲜色。它适合安慰还未踏入医院就哭闹、奖励乖乖听话的幼童。事实上,学校里的孩子过于沉默,不会发生预想中的状况。
他们的食物,酒水间饮品被限制在屈指可数的几个种类里,倘若想要别的,就需要花费大价钱,而且还不一定有。因为它们大部分属于管制物品。
这使得它成为人们枯燥日常中容易获取的特殊之一。
也许不枯燥,毕竟人们看起来乐在其中。
从医务室另一侧的通道离开,空旷,阴森。
病房中床被整洁,透过窗黝黑一片。人们不常生病,也就没人住在其中,只有走廊上照着明亮灯光。
与校医交谈,或听他诉说时,会有微妙的感触。那像是透过层层叠叠的玻璃准确理解它们的层次,像是通过溪流的分支关联更多未知地,逐渐开阔。
这样的感觉,他在教室听R老师说话时也有。
校医的年龄看起来并不比R大,相反,他更年轻。但伊塔洛斯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奇异更明显。
他问郁封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
对方思索片刻,有些不太确定:“或许有?”
那实在太细微,模模糊糊的一点,不能让他像伊塔洛斯那样从只言片语中自然而然拓展到更多信息。他只能理解自己所看见的,所听到的。
虽然不明白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通过考核,不过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不糟。
从上个世界到现在没留下太多时间让他们独自相处,偶尔的几个间隙,就算沉默无言也有奇妙的新鲜感。
不算严格的分离只是调和剂,让人期待见面时会发生的一切,如此甜蜜,如此难耐。
不过现下无论何时都不是他们谈心的好时机,充其量只是饿着肚子来一点无关紧要的开胃甜品。比起伊塔洛斯的坦然,或者说他的平淡态度,郁封的反应要有趣得多。
他仍然会理直气壮地说一些事情,不过他的心脏会砰砰直跳,变相让言语委婉不少。
在他们步伐稍顿的空档,两名洁者从走廊转角出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伊塔洛斯与郁封为他们让出主道,但这两名从未谋面的洁者停留在他们前方。
毋庸置疑,就是来找他们的。
可是,他们似乎没有做出格的行为。这一路上他只短暂握着郁封的手腕,目的是查看伤情,就连对话也进行很少。
伊塔洛斯对上洁者纯粹公正的双眼。
她说:“你们在外独处的时间已经超过每日半小时。”
“根据Z307辛时远的检举,我们合理怀疑直到现在为止,你们仍然保持着不道德关系。”
辛时远?他说了什么?
郁封听到洁者口中的名字比听到独处超过每日半小时就是不道德关系还要难以理解。
辛时远今天才被带走,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见面,不出意外他的结果应该跟冬陌一样。可是,为什么是辛时远而不是冬陌?
不利情况让他们没有更多时间仔细思考。
“Z311郁封,请跟我们走一趟。”
伊塔洛斯回到宿舍区时,苏维正在必经之路的玻璃后等他。
同样要与他谈论一番的还有法瑞尔。
“你回来得很晚。”后者莫名哀怨,“让我猜猜,你是跟他待在一起是吗?”
伊塔洛斯再次拿起生活手册。
法瑞尔自顾自道:“老板来找过你,我知道为的是谁。”
他双手撑在身后,翘着腿仰头笑,忽然又对伊塔洛斯的动向不在意了。
法瑞尔试图轻松地与他交谈,于是找了个新话题:“我们和平相处不好吗?难道非要用冷漠的态度相待?我不喜欢那样,我喜欢热情一点的。”
在之前,他试图命令对方,伊塔洛斯没有回应,那些命令石沉大海。法瑞尔在那时心惊胆战,是系统不再起效,还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也还好,伊塔洛斯没有不可控。
“我以为现在已经足够和平。”伊塔洛斯眼也不抬,“难道你还不够满意?”
“当然不够。”法瑞尔笑起来,“我想跟你好好相处,我们应该没有人会想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吧?我知道你没有在寝室就寝,E老师来查寝的时候我帮你瞒过去了。你要谢谢我。”
他们不能在外面独处超过半小时,但在宿舍却能同眠一整个黑夜,在酒水间也能谈笑上小半日。这些规则并不是不能被眼睛看见,他们所处的每个地方无时无刻不被监视。这种矛盾是理所当然,还是恩赐?
“你要如何证明我没有呢?”伊塔洛斯转身看向他,“我就在这里不是么?”
谎言,他讨厌谎言,也讨厌麻烦。
但是伊塔洛斯现在不准备动他。
在另一张本该属于伊塔洛斯的床上,几乎凝为实质的影像正靠坐床头,手中翻阅的是这本生活手册。
伊塔洛斯就在那里。虽然不足以让他安全地在整个伊甸园畅行,不过糊弄就寝是不会被看出破绽的。
法瑞尔完全没有注意到影像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不过他没有惊讶,眨眨眼道:“可我看得见呀。”
铃声敲响,洗漱时间到了。
房门在不久后被敲响。
法瑞尔前去开门,E手中点击电子名册,视线扫过房间。事实上,她只看见了床上已经放下手册,同样朝她回望的伊塔洛斯,并没有看见桌前凝视入口的本尊。
“法瑞尔。”她点名时看着眼前人。
少年笑得明媚:“在呢老师。”
“伊塔洛斯。”稍有探究的语气。
虚影微微一笑:“我在。”
酒水间分别后,回去途中贝莉看见冬陌。
事实上,冬陌记得他们之前的一切,她没有遗忘任何一个人。但就在她莫名消失又回来后,她开始对永夜之所的曾经避而不谈。
像是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初学者,努力地背诵着一切条规,小心翼翼地按照他们的标准行事。她确实是改变了。
贝莉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好友将他们抛弃。
“我想要加入伊甸园,这里很好,是我理想的生活。”
“人们为了和平的社会,平静的生活遵守规则,在这里完全不用考虑心力交瘁的琐事。你难道觉得它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未来吗?”
冬陌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贝莉很清楚。
可是记得所有回忆的人脱口而出的,很难不相信那是她自己的意愿。
她似乎无比清醒。
短暂的迷茫后,贝莉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要动摇,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你清楚事实。
异常状态肯定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了,只要找到,就能够解决问题。
现在辛时远已经被带走,他可能会跟冬陌一个结果。他们被带走时没有规律,如果有人要被继续带走,情况就对他们非常不利。她要尽快地,小心地找到关键,这样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才会有保障。
为此,贝莉不远不近地跟在冬陌身后。
她不知道对方刚从哪里出来,不过现在她正要去浴池。特意选了稍稍靠出口的一间,让她能够随时掌握对方离开的时机。
离开浴池后,冬陌在宿舍区大厅停下。
错综复杂的玻璃墙让贝莉能够很好掩藏身形,为了糊弄‘父亲’的眼睛,她装作蹲下整理鞋袜。
然后,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也做出了选择,你比我早。”辛时远的声音难得正经,“看来我们的理念很相近,都认为这是正确的。”
贝莉皱眉,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