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霍明渊说得对。
他早该想明白的。
人类本身，就是人类的最佳食物。
沈翡低声说出了他的判断。
“可笑吗？”
霍明渊极目远望，眼眸平静如死湖，语气里是无可奈何的冷意。
“人类千辛万苦，逃离末世，在星际艰辛地建立了新家园，可最后还是要靠同类相食来生存。”
沈翡大脑嗡嗡作响，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摇摇头，忍着反胃冲动，冷静道：“不可能。你也说了，这是淘汰配方，现在的配方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就算议会丧心病狂，但联邦军校和现役军人的伙食也都是营养液，他们的职责就是守卫联邦公民，怎么可能喝用这种惨绝人寰的方法制作的营养液？
这与联邦军人存在的意义相悖。
“嗯。这件事情说起来很长，先办正事儿吧小厨子，这儿都是我的复制体，还挺方便，混进去很简单。”
霍明渊说着，拉下作战服上衣拉链，沈翡立刻抓住他手，匪夷所思地反问他：“你要混进去？”
“有效接近任务核心。”霍明渊耸耸肩，冲他扯唇一笑，“没事儿，不用担心，家常便饭。”
“待会儿我替换一个人造人出来，给他套上乔装打扮的衣服，你带他回客舱，以防万一就别再出门了。雪尘刚刚把监控伪造数据传给了果酱，我也会用精神力远程保护你。”
沈翡手指渐渐抓紧，一声不吭。
霍明渊：“情况有变，这是最高效的新方案，雪尘已经把具体情况发给赵锡和阿秒了，待会飞船靠岸，他们会接应你，记得避免跟船员打照面，明白了吗？嗯？”
霍明渊是行动队长，沈翡只能服从，点了点头。
“可惜了，我还没跟小金丝雀待够，咱们回军校之后再玩。”
霍明渊捏了捏沈翡的脸。
沈翡：“……你自己跟自己玩儿去。”
霍明渊挑了个生命体征平稳的人造人，精神力光丝沿着ro眼看不到的培养罐缝隙进入，在溶液中泛着荧光，钻入人造人的口鼻。
“你也来。让他吃点你的精神力，会对你减轻防备，待会儿行事更方便。”
沈翡点点头，如法炮制。
浸泡在溶液中的人造人渐渐睁眼，茫然地看着罐外的两人。
很快，人造人的脸色逐渐青紫，竟然呛了口水，无数水泡在溶液中破碎，他无声地痛苦挣扎，循着本能拼命向上探头。
仰平了脑袋，努力将鼻头探出溶液，拼命呼吸溶液与罐顶之间狭窄空间的空气。
胸口剧烈起伏，看起来可怜地要命。
“他们从胚胎起就生活在溶液中，不会自主呼吸，得先用精神力撑开他的肺，逼他喘气儿。”霍明渊简单解释，按了培养罐外的某个按钮，罐顶打开。
霍明渊后退半步，灵巧地跳了上去，俯身把人造人捞了出来。
他扛着人造人下来，刚平放在地面，人造人竟然连滚带爬地起身，扑到了沈翡身上。
沈翡：？？？
还沉浸在沉重心情中的沈翡很懵。
霍明渊踢了脚人造人的小腿，呵呵冷笑：“我输给你的精神力可比他多，死小子怎么不来抱我啊？哎，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知道吗？我就是刀。”
人造人茫然而惊恐地搂住沈翡，高大身材佝偻着，缩在沈翡怀里，看起来格外滑稽。
霍明渊从空间戒指拿出□□和西装，刚走近两步，人造人就拼命躲避，嘴里“啊啊”地急促害怕叫着，找沈翡求助。
沈翡抿着唇，有点哭笑不得。
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类相斥？
“我给他换。”沈翡向霍明渊伸手。
五分钟后，沈翡搀扶起走路还晃悠的“霍明渊”，被他过重身躯倚靠地有点站不住。
真正的霍明渊，已经自己爬进了培养罐，双脚踩着罐底，暗金眼瞳在淡绿溶液中泛着精神力的淡光，充斥力量感与爆发力的健硕赤.裸身躯，和周围未经锻炼的人造人形成鲜明对比。
沈翡看到霍明渊脸上流露出嫌弃，不情不愿地调动精神力，在身上形成一层遮掩屏障，把自己变成了白斩鸡身板儿。
这步操作结束，霍明渊彻底融入，与其他培养罐中的人造人别无二致。
他用大拇指比了比门的方向，示意沈翡快走。
沈翡点点头，扶着“霍明渊”闷头往前走。
一路吸引无数同类目光。
人造人与社会环境彻底隔绝，根本听不懂人话，沈翡没指望和他交流，有点愁会不会闹出麻烦。
但沈翡发现“霍明渊”特别乖巧，也很聪明，沈翡拉着他走，他就乖顺跟上。
“啊啊”地焦躁小声乱喊，沈翡捂了下他的嘴巴，“霍明渊”就不再说话，紧张地抿着唇，拉紧沈翡的手，生怕被沈翡丢掉。
或许是吃了他的精神力的缘故吧。
澄澈的金色眼瞳纯净无暇，对沈翡抱着绝对的信任与依赖，这让沈翡心情很复杂。
这批人造人存在的意义，跟ro鸡一样。
出生，催长，屠宰。
这是他们的全部人生。
他们根本不知道会遭受痛苦，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更意识不到悲惨的命运。
不求生，不逃跑。
懵懂乖顺，是因为无知。
快走到门口时，沈翡回眸看了眼——尽管相同的培养罐无穷无尽，ro眼看不出任何差别，可他还是找到了霍明渊的位置。
他现在，隐约能感受到霍明渊的精神力了。
太远了，连对视都做不到。
可沈翡知道，霍明渊也在看着他。
泛着凉薄冷意的纯□□神力光丝飘过来，亲昵地绕在沈翡指尖，沈翡同样导出精神力，与之缠绕，就像拉住了手。
罩上精神力屏障，沈翡带着“霍明渊”离开。
10分钟后，飞船微震。
进入检查站了。
沈翡回身帮“霍明渊”整理领结，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力抿了下。
人造人连忙模仿他。
这是不许说话的意思。
沈翡摸了摸他脑袋，以示鼓励，人造人金色眼眸微微亮起，像只被奖励了ro骨头的大型犬，高兴地被沈翡挽着胳膊。
飞船靠岸，走廊外开始播报，提醒乘客可以下船游玩，两天后旅游团飞船将重新开动，继续畅游星际。
一路还算顺利，沈翡特地选在人流密集的时候下船，这样不会碰到船员，比较安全。
只是人造人走路姿势扭曲，很不熟练，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看清两人亲昵姿势，了然地暧昧点头，又惊骇于腿脚不便的人，竟是更高大健壮的那位！
乘客看向沈翡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佩。
看着纤瘦，竟恐怖如斯！把人弄得路都不会走了！
这些插曲，沈翡不知道，“霍明渊”就更不清楚了，他只顾着努力学步，跟上沈翡的步伐。
走下甲板梯子，沈翡轻轻舒了口气，挽着“霍明渊”往前走，另一手拖着行李箱。
人头攒动，旅客缓慢地依次进入安检口。
一过安检，旅客立刻被缠上，蹲点的居民举着光牌，争先恐后搭话揽客。
北地星的旅游发展不错，产业成熟。
“这位老板，想去哪儿玩啊？”有人拦住了沈翡，指着自己破旧的悬浮车热情道：“我带你去吧？土生土长的北地星人，对路特别熟！还知道很多生僻好看的拍照景点。”
僧多粥少，其他拉客的也立刻插话。
“老板找我！我比他便宜！400星币带你畅游两天，带你见识北地星的所有知名景点和特产！”
“老板有没有解决住宿问题啊？我跟五星级大酒店有合作！你要是上我的车过去，入住打八折！”
“瞧瞧你们那破车，还好意思让两位老板坐？我的车舒适还抗震，前后车厢还有隐私帘，正好适合两位老板这种小情侣！”
沈翡：“……”
要是霍明渊在，说不定真的会上车。
流氓一个。
沈翡作出为难的样子，挽着“霍明渊”的手询问具体情况，最后选了辆半新不旧，车主是个中年女人的悬浮车。
“您二位可坐好咯，咱们这就出发！”
女人十分热情，殷勤把他们迎进后座。
悬浮车启动时猛地一震，沈翡脑袋差点撞上前座，是“霍明渊”反应迅速地伸手一挡，才没撞疼。
车速飞快，开出十多分钟后，驾驶座传来爽朗的男人笑声，“哈哈哈！还真有霍哥的复制人啊？笑死我了，小翡翡快点儿，把他的面具摘下来，让我好好瞅瞅！我要趁着这个机会报报仇。”
沈翡一脸黑线：“别了，跟霍哥长得太像，我看了心里瘆得慌。阿秒，赵锡去哪儿了啊？不是你们两人一块来接应吗？”
阿秒：“在临时基地里，我先拉你们过去换个衣服，顺便安置下这位人造人朋友。哎小翡翡，你还别说，他对你也挺好的啊，霍哥天天欺负你，把霍哥换掉！我支持！”
沈翡：“……你是真不怕我告密啊？”
阿秒：“害，哥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咱俩的革命友谊经得起考验！哎对了，小翡翡啊，你的异兽追捕技术成绩一般啊，要不我给你额外布置点作业？”
沈翡：“……”
当教官了不起啊？
两人按照安排回到基地，沈翡意外发现，尹苏尹水还有伍凛也在。
此外还有俩特战小分队的队员，一个是叫顾纷意的女生，另一个男生叫蒋星辰。
老熟人们瞧见沈翡来了，纷纷朝他打招呼，十分热情。
等发现人造人“霍明渊”，小分队的人情绪更激动了，撕下他的□□，看到那张与霍明渊如出一辙的脸，笑得快崩溃了，不停拍照留念。
吓得人造人跑去找换作战服的沈翡，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可怜巴巴缩在沈翡背后。
沈翡哭笑不得，赶紧阻止了魔鬼们。
见他换好衣服，补充好弹匣和能源石，队员们正经了起来，兵分三路，戴上头盔迅速出发。
沈翡和阿秒同路，去找霍明渊汇合。
阿秒按着耳机，凝神听了会儿道：“队内通道是关闭的，霍哥还不方便说话。我只能让机甲追踪雪尘，信号不太稳定，但有大致方向，走吧。”
“我好像可以追踪到。”沈翡开口。
阿秒：“哦对！你跟霍哥的精神力特别匹配，但精神力水平高才能感应，小翡翡你……”
“先试试……”沈翡也挺心虚。
刚刚在船舱，不就感应到了吗？虽然目前有点儿远。
沈翡抬起手指，屈指动了动，霍明渊分过来的那束精神力光丝还在，与他的光丝紧紧缠绕融合。
他闭眼凝神，思绪顺着光丝电流般追踪而去，穿梭过长墙矮屋，熙攘人群，山坡溪水……松散丝线骤然绷紧，两头同时拉紧。
沈翡霍然睁开眼睛，赶紧戴头盔。
“他回应我了！走走走！”
“……你和霍哥就是俩挂B。”
两人展开机甲，开启隐形功能，向目标地极速飞去。
15分钟后。
两台隐形机甲悬停在一处江流大坝上空。
汹涌江水被半路拦截，水位几乎与大桥平行，另一侧枯竭见底，水位落差足有千米，大坝透明的半圆形罩顶泛着细光，隔绝一切外界探访。
队内频道响起阿秒的声音。
“这地方还挺隐蔽，议会手伸得够长啊。小翡翡，霍哥有什么新指示？”
沈翡迟疑了下。
霍明渊的光丝在向外推他。
动作不是很急，看来并不是因为危险而不许靠近，是出于战略目的的抗拒。
“霍哥让我们先原地待命。”沈翡说。
“行。”阿秒很痛快，“果然还是霍哥的风格，哎，待会儿能不能见到其他复制……卧、槽！”
他陡然拔高了音量，大喊道：“快看下面！我的老天爷啊赶紧拍摄！哈哈哈笑死我了！”
距离过远，果酱自动放大视野，聚焦水坝拦截形成的河底干地，沈翡看清情形，沉默了。
……满地都是“霍明渊”在四处乱跑！
场面一片混乱，沈翡嘴角抽搐，长得帅就能随便放出来裸.奔了吗？这是在干嘛！
两人在水坝上方转了七八分钟，队内频道终于刺啦一声，冒出声音。
“水坝营养液1号主基地负责人已控制，关键影像资料收集完毕。”
霍明渊低沉急促的命令在队内频道响起。
“立刻攻入水坝，抓捕工作人员作为人证，搜查并解救存活居民。注意，绝对不可破坏实验室环境，保留证据。”
“来了！”阿秒早就等不及了，立马提炮，连轰五下。
透明屏障碎裂，破开大口，泛起警报的红光。
两人都懒得管，俯身下冲，径直穿入大坝。
机甲踩地的瞬间，沈翡与阿秒跃空跳下，避开惊慌乱窜的人造人，冲进基地内部。
半小时后，基地重新归于寂静。
沈翡喘着粗气，摘下作战头盔，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在了基地大厅地上，气喘吁吁。
他的战斗素质，远不及特战小分队正式队员，半小时的高强度战斗和冲刺前进，几乎把他的体力掏空，前额也在发痛。
基地建在地下，四周洞壁设置了强光射灯，冰冷强烈的白光将洞穴照得亮如白昼，隐约有水雾弥漫。
角落一处人造舱门向两侧拉开，浑身透湿的霍明渊走了出来，右手还拽着三个白大褂的后衣领。
他像丢垃圾一样，把绑结实的白大褂扔到基地中央的空地，和其他工作人员丢在一起。
站在旁边的阿秒抬腿补了两脚，骂道：“你们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啊！死刑没得跑，等着吧你们！丧尽天良！”
在旅游团飞船上时间有限，霍明渊没有传递完全，只发送了命令。
阿秒并不知道这群人造人的用途，还以为是参与试药，或者其他人体实验。
结果到了这儿，亲眼目睹了被强行终止的第一轮流水线——送上处理台的培养罐抽干溶液，再进行180度翻转，直接将罐中的人造人倒下去，从头开始慢慢挤碎搅弄成泥。
当时机器是定格的，十台机器里全都卡了人造人，有的只剩下两根小腿直挺挺伸在外面，肤色青白如纸，有的下半身被全部搅烂，泛着白眼口吐鲜血，痛苦地仰头尖叫……
阿秒脸瞬间绿了，差点吐在头盔里。
沈翡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场景骇地遍体生寒。
除却对血腥场景的生理xin惊惧，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人造人全都顶着霍明渊的脸。
他没法想象，霍明渊面对此番景象的心情。
那群痛恨霍明渊的议员，会不会以一种欣赏的姿态，偶尔出现在这儿，甚至兴奋地亲自上手操作呢？
念及这里，沈翡抬头，默默看了眼霍明渊。
霍明渊只穿了条作战服的黑色裤子，身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胸口挂着机甲吊坠，把激光枪扛在肩头，朝沈翡走了过来。
他掐了把沈翡脸颊，弯唇朝他笑，“干得不错，竟然能感应到我的位置了。其他两处分基地不参与这批生产，控制地比这儿更快，事情算是解决了。”
他身上有股刺鼻的怪异味道，是溶液的。
沈翡不敢看他脸，会忍不住联想到绞死于机器的人造人。
他重重叹了口气：“还远远说不上解决吧，这恐怕只是营养液集团的制造窝点之一，而且人造人的来源我们也还没查清楚，说不定现在新的一批正在装船……”
沈翡说不下去了。
他看向地面。
有大概十几具尸体躺在地上，鲜血零散地喷洒在地面，绽开血花。
死相不算凄惨，都是一枪毙命，没有拖泥带水。
他们也一样，都长着霍明渊的脸。
议会是不能持有军事力量的，但可以培训雇佣兵，维持安保工作。
但沈翡没想到，他们放在这处非法营养液基地的武装守卫，竟然也是成批的人造“霍明渊”。
霍明渊点点头，随意扫了眼缩在大厅中央，瑟瑟发抖的白大褂们，眼眸凶戾眯起。
“你说得对。接下我们可有的忙了。”
阿秒走了过来，恨恨磨牙道：“这群狗科学家真不是东西！鬼知道他们复制了多少霍哥！我觉得他们可能给成品分了档次，有的精神力不错送去培训战斗，有的没什么用就拉来销毁。啧……”
沈翡沉默了下，问道：“赵锡那些亲朋好友呢？有找到吗？”
赵锡不在，他才敢主动提这个问题。
如果只是被抓走，那他不会担心，再找回来就是。
但他们很可能被抓进了基地，下场的话……沈翡已经隐约预料到了。
霍明渊拍了下脑门，“这才是任务目标，忙得我都忘了，他们没在主实验室，应该在那俩小的。”
他打开队内频道问了嘴。
赵锡很激动地说还活着，但是被强行喂了溶液，陷入昏迷状态。
霍明渊下令让尹苏尹水护送居民去首都三院的分院，伍凛过来打包人造人，其他人各自打扫战场，等待银河军过来接管。
如果有其他军系前来，一概拒绝入内。
“接下来的半个月会很忙，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必须要一网打尽，我会游说其他军系分派力量，把议会所有人造人项目都端掉。”
霍明渊淡淡说完，关闭了队内通道。
他抬头看了眼沈翡，“你先回基地休息？这儿我们能处理，刚刚为了制造混乱就放出来了两百多个人造人，得全都带走。”
沈翡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被从后面撞了下，踉跄两步还没站稳，有人从侧面扑了上来。
“哎哎！”阿秒喊了两声。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四五个“霍明渊”扑倒，还有无数人造人从外面跑进来，吱哇乱叫着直奔沈翡。
沈翡：“……？”
“你还挺受欢迎啊？”霍明渊一脸黑线，拳打脚踢，把沈翡捞了出来，护在怀里，冲茫然的人造人们竖了个中指，“来晚了，他有主儿了。”
人造人不会说话，开心了会“啊”，难过了也“啊”，现在他们便哭丧着脸，啊啊乱叫成一片。
霍明渊额头暴起青筋，耳朵都快爆炸了。
沈翡噗嗤笑了。
还挺可爱的，跟群幼儿园的小崽子没区别，不过就是发育过快，体型大了点儿。
“霍哥，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沈翡问。
霍明渊沉默了下。
他不说，沈翡也知道。
实验室产出的生命终究是特殊的。
和乐乐的“兄弟姐妹”一样，这群与霍明渊共享同套DNA的人造人，永远无法在社会正常而独立地生存，更没办法融入。
诞生就是罪恶，哪怕无辜。
自我意识发育地越完全，就活得越痛苦。
趁他们还懵懂时，送灵魂平静离开，把对这个世界的印象留在最朦胧，最美好的那个瞬间，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即使是人造人，他们诞生并苏醒，拥有了自我意识，对这个陌生又残忍的世界产生了好奇和情感之后，就和真正的人类没有区别了。
就像尹苏三姐弟，如果不是主动提及，谁都看不出来他们是实验室的产物，是合成的生命。
剥夺他们的生存权，真的很残忍。
不管是何种形态的灵魂，居于数据还是血ro，只要付出了信任与情感，就值得被回报。
沈翡看着慢吞吞爬起来，通红着脸蛋，傻乎乎冲他笑的几个人造人。
其实他们比乐乐的兄弟姐妹好多了，至少不算怪物。
沈翡犹疑了下，慢而认真地说：“能不能，都交给我？”
回特战小分队临时基地的路上，霍明渊履行在船舱的约定，跟沈翡讲了关于基因污染和营养液的事。
这些都是联邦最高绝密资料，沈翡本没有资格知道，但霍明渊并不在意。
基因污染不是骤然出现的，它像病毒，是不知何时在星际慢慢传染开来的，几乎出现于除人类之外的所有物种。
人类的食物被无限制地不停压缩。
迁居星际，还是再次陷入穷途末路，人类好像在被整个宇宙针对。
星际历史在这段时间灰暗沉寂，整个文明几乎消失，丢失的文明成果不尽其数。
人类想活下来，只有忘记自己是人类。
营养液推出第一代时，其实并没有太多民众反对——基因污染大范围扩展，可食用的东西越来越少，活下去是本能，世道很乱，易子而食太常见了。
做成营养液，调调味，只是盖上一层遮羞布，让这件事看起来不那么罪恶丑陋，还可以骗骗小孩。
但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反对者甚众。
直到第二代营养液推出。
当时两位创始者先将其伪装成第一代，大批引导民众尝试，其实就是进行大规模实验。
实验非常成功，他们随后公布了主要原料，声称人类终于可以免于屠宰同类，拥有新的食物。
然而知晓此事的民众却觉五雷轰顶，强烈抗拒，他们痛恨创始者竟敢隐瞒欺骗，如此胆大包天，活活地将创始者踩踏而死，还不忘捡起分食。
可笑的是，第二代营养液沿用至今。
这段历史被抹去了。
营养液被伪装成了温顺的伟大发明。
高层称之为善意的谎言。
“所以第二代配方是什么？为什么民众这么愤怒？”沈翡问出了他最困惑的问题。
“这个问题，你最好回去问我小姨。”霍明渊说。
沈翡一怔。
霍明渊眼睫微垂，“其实营养液还有第三代和第四代，她就是创始人。这背后的一切，她能讲得更清楚，让她完完整整说给你听吧。”
任务收尾。
整条旅游运输船被秘密扣押，实验室也被银河军接管查封，霍明渊按照他在队内频道的部署，开始调动军队力量，秘密联合其他军系，极富针对xin地对人造人实验室展开追查。
沈翡知道，联邦军要对议会发难了。
而沈翡左思右想，留在了赵锡的家乡北地星，没有回军校。
他决心全力推进粮食生产。
争取早r取代营养液，让星际人吃上正经的食物。
他暂时没有机会去问祝姐，也不是很想知道真相。
刚穿来那阵，沈翡也喝过营养液。
那时议会还没发疯，原料肯定不是人造人，但沈翡隐约能猜出来，第二代营养液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民众为什么如此激愤？
他宁愿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联邦是对的，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尤其是与生死存亡挂钩之时。
霍明渊特地派了军队驻扎，留下两名特战小分队的队员负责安全，让沈翡放心大胆地干。
沈翡忙了起来。
首先要重新规划订单和食堂供应。
宠物粮、疗养中心、军校外勤套餐的订单供应量不再增加，全部维持原本的水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