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嗟叹:“但这海防重要啊,大人这是想搞船?”
秦杰道:“水师水师,如今闽州那边搞得轰轰烈烈,相比之下我们这里明明直达外洋,又有运河漕运之利,偏偏没什么起色,皇上海路若是要大兴,怎能绕过我们津港?来日这里必定是匪寇必争之地,到时候风光都被浙、闽给赚去了,可惜得很。如今水师营几条船都陈旧不堪,想着换新船训练,结果被这么当头一参,我也心灰意冷了。”
秦杰叹息着:“本想着在这上头,恐怕还能立点军功,为家里添些荣耀。如今才知道,不做事才是最安全的。”
许莼道:“大人无非就是因为上书要钱没要到么。若是不向朝廷伸手,自己弄船,那不就没问题了?”
秦杰眼睛一亮,看向许莼:“难道许大人有什么办法?也对,市舶司面对海商,若是能招募民船改装也可。”
许莼摇头道:“大人,战船和民船差别太大了。我之前见过海外西洋诸国的琴狮国,已有铁甲战船了,船身通为钢铁制造的,十分坚锐强悍,可挡火炮攻击。我们若是还拘泥于木制民船的改造,总有一天要远远落后不堪一击的。”
秦杰双目炯炯:“我也听闻过!似乎是用了什么蒸汽机的法子!我们若是能引进这新船,那海上必定无坚不摧,攻无不克!”
许莼拊掌道:“是极,但咱们一则铁矿管制,二则这东西定然需要船厂来做,这资金上必定困难,一时半会尚且顾不到。还是先想法子买,以后再徐徐图之。”
秦杰叹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许莼道:“不瞒将军,我初上任,亦觉得咱们津港这市舶司,税款收入着实太低了些,您也说了,津海卫为京师畿辅,津港直达外洋,货船如云,怎可能收入比不上浙闽广?依我看,一则海上走私猖獗,因此没交税;二则咱们这里生意还是不够兴隆方便,这才吸引不了大海商们来我们这里出货卖货。”
秦杰道:“你说得极是。我看那些蛮夷商人,高眉深目,容貌都是十分奸猾,而且那些海外商人,既是商,也是匪寇,能走私不缴税的,自然是绕过去的。”
许莼又道:“今日来本也是想和将军商议着,我们应该建一支海商缉私队,由咱们市舶司与津海兵备卫联合,弄几支缉私船,在那海路必经之地,时时巡查,定能查获那些里应外合,逃税的藩夷,到时候查抄下来的货物,我们交了朝廷后,营利五五分了,尤其是那些缴获匪寇的船只、军械……”
秦杰已悠然向往、雄心万丈,伸手一拍许莼:“世子虽然年少,却见事明白,眼光长远!这笔生意做得!”
许莼嘿嘿一笑,秦杰却发现自己失言了,连忙笑道:“只是这缉私的船……”
许莼道:“自然是市舶司来出,买好了市舶司这边也训练些衙役捕快,您放心,这些由市舶司这边上奏朝廷,大人不用担心会招来是非,若有问罪,由我一力承担便是。”
秦杰却道:“这如何能让你一人承担,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况且又没有向朝廷要钱,兵部户部必然会批的,这折子,就我与你联合上奏。”
许莼含笑起身深深一揖:“秦将军果然高风峻节、忠勇有义,朝廷有您这样有谋略肯担当的将军镇守津海卫,实是我等官民之大幸!”
秦杰被他这一通马屁拍得极为舒服,携了他的手道:“我本心灰意冷,未想到还能峰回路转,还是许老弟年少有为,这脑瓜子灵便好使,这事就这么办了。”
许莼笑着两人又互相吹拍了一轮,许莼嘴巴甜,双眸晶亮真诚,长得又讨人喜欢,很快秦杰已又亲自将他送出了都督府,连他婚姻大事都问过了:“我看世子年少有为,竟还未成婚,这婚事该好生打算,我认识好几个簪缨世家的小姐,与世子极门当户对的,有机会给你介绍介绍。”
许莼只好婉转推辞:“家父还在孝期,再则家里应有打算,我不敢做主。”
一时上了马车,这才回市舶司官署去。
姜梅这才笑道:“这位秦将军果然通达,许大人有这样好办法怎不说。”
许莼笑了声:“姜先生也是老于官场了,怎的还看不出他前边是敷衍我,后边是不得已加入我?”
姜梅诧异:“如何说?”
许莼道:“你看他吩咐副将去通知那霍都统传令,这样的令,我猜董宪他们肯定也听过无数次。这算什么军令,限期什么时候?违令有什么后果?他一字不提,这样的军令也能叫军令?我吩咐家里奴仆做事都得给个期限,把丑话说在前头呢。”
姜梅一想果然如此,微微有些钦佩:“世子见事明白。”
许莼道:“他是官场老油子了,他一把子就将责任推给了手下,让我有本事就去和地头蛇硬碰硬呗。”
姜梅道:“那之后他提的被御史参的事?”
许莼道:“一则他肯定确实被参过,二也是借此和我划清距离撇清干系。但是么,知州咱们可以撇清关系保持面上和气也便过得去了,这提督可不行,之前董提举拖着,当然也是知道咱们还要倚重他们,不好撕破脸。而且,这军备海防、城守漕运,全都是他管的,你猜之前市舶司有没有和他说过缉私的事?”
姜梅道:“自然是提过的,粤州的市舶司,同样需要军队协助缉私的。”
许莼道:“这就是了,我要任这个市舶司提举,就必然还是得交好他。而这津港市舶生意如此之差,这里明明海港接着漕运,怎会海路没有商船过?走私定然极其猖獗,你说他负责海防的,难道一点不知道?他定然有私下吃货的渠道并且已经得利多年了,只是把我们市舶司排除在外了。”
姜梅一想粤州的情况,不由五体投地:“世子果然通透,确实如此。”
许莼道:“我主动提出提供缉私船,又主动提出可以自己上奏朝廷,这查走私本来市舶司本就是分内职责,他有协助之职,他不能不参与的,再则他也确实需要更新海船,不借我这把东风,他一事无成,他只能和我合作。”
姜梅叹息:“世子,您这初入官途,如何这见识竟然还在我们这些混迹官场的幕僚还要老辣许多。”
许莼一笑,双眼弯弯:“先生是身在其中,被那些官场规矩套路给迷了眼。你站高一些,看过去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他是静安伯的次子,爵位本来没份,那伯再降级袭爵,也没什么好图赖的,他在军中多年,平平庸庸,大概捞银子还是捞了不少,他谋求的本就是军功啊。”
“知道他要什么,那就想办法提供机会,这般他才会心甘情愿为我们做事,这是以利驱之,但是又要给他戴上高帽子,夸他义气千秋,忠勇无私,他名声有了,前程有希望,自然肯出力了。你看他连上奏折都怕我一个人上,这是怕我们市舶司独美领了功劳。”
姜梅看着许莼道:“世子这是御人之术啊。”
许莼笑吟吟看着姜梅笑道:“先生目光不要局限在市舶司内,要跳出来,从朝堂的高度来看,兵部为什么不给银子,都察院为什么要参他,皇上不是明明要兴海事吗?津海卫京畿重地,海防何其重要,为什么不准了他的奏?”
姜梅不由自主问:“为什么?”
许莼面上隐隐带了些炫耀的神色:“自然是因为人不对,皇上嫌弃他,朝廷把钱拨给他,恐怕要浪费了,中间可能又要被盘剥贪污走,办不成事,干脆不给他。”
姜梅笑道:“这也是世子猜测的吧?我看都察院平日确实爱无风起浪参军将的,恐怕这折子在内阁就已商议不过了。”
许莼微微一笑没有辩白,心中道:我可比你了解九哥多了,海事这样的大事,内阁知道九哥关心,怎么可能不报九哥?都察院又怎会无缘无故参武将。秦杰一被参就立刻心灰意冷,必定是真的有不干净的地方被拿了短儿,这才不敢再争取。
九哥不给他钱,但是我上奏,九哥必定会准了我的奏的。不过,我才不要朝廷给钱呢,等我给九哥挣钱去。
许莼回了市舶司公署, 先进了大堂,两位副提举都过来将工作汇报。
许莼也只让姜梅都收了,请了诸位官吏都坐了, 然后翻着税款名目和收款单子闲看着, 一边问徐廷杰:“这粗货十五分中抽二分, 细货十分中抽二分,那这货物千千万, 何为粗,何为细货呢。”
徐廷杰笑道:“细货是特别珍贵或者精细加工过的货物,如象牙骨雕、金玉珍珠、人参麝香、瓷器古董、茶叶等;粗货是一般些的, 如一般的香料、药材和布匹、木材、毛皮等等。”
许莼漫不经心道:“这看不出呢, 有没有个细则对照着看看。”徐廷杰忙笑道:“下官立刻让人整理。”
许莼翻了翻又道:“有没有个明细表对着看看每样税叫什么名头, 征多少, 这看着头疼,怎的车船税收了,又有货物税?”
徐廷杰张了张嘴刚要答话, 许莼却又继续问道:“还有这一年一共征了多少税,每个月分别收多少,每个月什么货物收最多, 是哪一国的商人,同样的商人每年来几次。每次来大多是出什么货物, 从咱们这里又带走了什么货物。最近三年这样的清单,都给我列一列。”
许莼问了这一连串, 徐廷杰这下笑不出来了, 转头看了眼后边垂着手伺候着的知事和吏目, 又看了眼董宪, 满脸为难, 董宪也只慢悠悠喝着茶,不说话。
徐廷杰硬着头皮道:“大人要看的话,我让他们即刻整理,只是这每日还有许多货物要审核,若是专心整理表格的话,这得需要点时间,咱们就一位刘吏目负责记账,哪怕白天黑夜的做,再带上主簿、录事一起,整理起来也需要太多时间了。”
许莼诧异:“这些难道不该每年年底都盘一下吗?商户人家大一些的店都得这么做,才能知道明年做什么赚钱呢?咱们市舶司,说起来为皇家采办,为朝廷收税,实际上也是一门生意,怎的如此不精心?”
董宪和徐廷杰都沉默了,徐廷杰只好勉强笑着道:“是下官们疏忽了。我们接下来尽快整理,我让刘吏目带着张主簿、刘录事尽快列出来。”
许莼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刘斌,下首坐着的主簿张皓、录事刘素面上都已出现了不满之态,却也不敢说话,只有刘斌一直置若罔闻,面上无喜无悲,一片漠然。
许莼便道:“罢了,也不能耽误了正经公务,这事让姜先生做吧,我给姜先生找几个算数的丫头帮忙好了,后边西厢房且收拾两间书房出来,供姜先生用。”
徐廷杰疑惑:“丫头?”
许莼轻描淡写道:“这些帐无非就是些精细活罢了,我身边伺候的丫头们算账上还算快,让她们来帮几日罢了。”
一时众人都:“……”
要知道大户人家身边丫头竟然也能写会算不奇怪,但盘账却是并不容易,众人都看向姜梅,姜梅却连忙躬身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下边属员面面相觑,许莼却起了身:“去港口看看吧。”
众人都连忙起身出来,看轿子准备,许莼却摆手:“我骑马去就行,天热,轿子闷热。”
一旁一个书童已牵了马过来,数个护卫也已都牵了马出来,人人高大威武,群星拱月一般地围着许莼,服侍他上了马,才也都翻身上马。
董宪和徐廷杰等官员只能跟在后边,许莼倒是体贴对他们道:“你们上马车吧,我让他们备了马车给列位大人的。”说完马鞭一挥,纵马出去了。
几个官员果然都上了马车,按位次坐了,马车便也往港口边去。徐廷杰酸溜溜道:“许世子真是年少有为啊,我们这老腰老腿的,可骑不了马了。”
知事廖士明笑道:“世子果然是簪缨世家,今天的护卫和昨天的护卫又有些不同,许世子到底是带了多少护卫来津海卫啊。还带有精明的幕僚,能写会算的丫鬟,真真儿底气和咱们这些普通人家出来的不一样,养着这么些人,就算什么都不懂,也能当官啊。”
主簿张皓道:“据说外家是海商么,难怪如此精通盘账,上来什么都不看就先看账册。”
董宪意味深长道:“人家是为了躲李梅崖避出京来的,估计是怕被暗算了,咱们帐上光明正大的,也不怕他查,随他罢。”
徐廷杰已诧异问道:“躲李梅崖?这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董宪道:“他早晨去拜谒知州和提督,自己说的,自然有人给我通风报信。我说呢,好好的贵勋子弟,有钱有闲,跑这么远来我们这小地方做个小官干什么,原来是为着和李梅崖结了仇,而且可媲美不共戴天那种,这才避了出来。”
众人立刻耳朵都竖了起来,便连一贯沉默寡言的刘斌也看了过来,显然都好奇了。
董宪慢慢摇了扇子道:“之前说过,那李梅崖曾经在许大人宴会上直接斥他奢侈,京城传为笑谈。便结下了梁子。”
“结果前些日子,李大人不是因着酒后狎妓无礼被御史参了,皇上震怒,贬官罢职,还打了几十板子。”
徐廷杰反应过来:“难道……这是咱们这位许大人算计的?因此才结下了仇了?”
董宪道:“没明说,只含糊说有些相关。但你看他这少爷做派,美婢强仆,又有钱任性,恐怕要做局也是容易的,李梅崖本来就受不得激的,恐怕就是和他争风也难说。但估计咱们这位小少爷也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被家里长辈教训后,灰溜溜出了京城避一避。”
“毕竟李梅崖还是极得皇上重用的,这不,才多久,又回去都察院了。他可是连太后都参过的,你说靖国公怕不怕,当然赶紧把这宝贝儿子给送出来了。”
一时众人都有些唏嘘,又私下有了些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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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海天一色,许莼骑着马站在津海港口边,看着白帆如云在长风中鼓荡,桅索交织相连若网,一望数十里内,商船无数。
姜梅骑马在他身侧感慨:“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这里就是天子渡口啊。”
许莼喃喃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九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姜梅有些诧异,原本只以为自己要跟的这位世子是纨绔儿。看到带了禁卫军侍卫上任,又以为是禁中有什么任务,借着这位靖国公世子的名义掩饰,私下来查。然而这几日看下来,这位世子不仅世情精通,手腕老练,这些侍卫待他也是恭恭敬敬,令行禁止,恐怕这些侍卫并非自己有任务,而确然是这位年方及冠的世子是任务指挥人。
而这两日跟着许世子,看他拜谒上官同僚,安排属下差使,吩咐侍卫,那种雍容自如,安之若素的矜贵气息,非一日能养成,而如今自己不过随口一句诗,他便能接上,可见也并非如大多数勋贵子弟一般才学堪虑腹中空空。
姜梅心下暗自提醒自己,恐怕自己小看了这位小少爷了,竟要把自己之前那自大的心收起,躬身踏踏实实做几件事出来,恐怕才能让这位世子真正把自己视如心腹,将正经差使安排给自己。
作者有话说:
姜梅类似于领导秘书,领导必须要教育好身边人,将自己的执政意图确实传达到位,否则坏事就坏在身边人上,尤其姜梅和许莼是新磨合的,因此才必须多与他交底多教导他。
第126章 升官
许莼和姜梅站在港口市舶报关厅前约一盏茶, 董副提举他们才乘着马车到了,有些狼狈地下了马车上来给许莼作揖告罪,许莼道:“无事, 去报关厅看看吧。”
市舶司港口报关厅是一层两层的厅堂, 里外都搭着长棚, 摆放着各色的货物。报关的船只代表在港口排着队,等着市舶司的官差上船去验看, 花厅里则是两位书办正忙碌地验看公凭和公验。
许莼一行人官服鲜明,煊煊赫赫走进去,立刻被无数商人注目, 其中更是有不少藩夷之人, 都长得高鼻深目, 发色奇特, 全都炯炯看来。原本喧闹的大棚花厅都倏然静了一静。
董宪和徐廷杰已许多年不曾来过这市舶司的港口报关厅看了,如今鼻子里闻着这海腥汗臭味,满眼都是蛮夷和商户、港口力工, 又被人无礼注目着,全都油然生出了不适,但看许莼在前面迈步而行从容若定, 护卫们站在他身侧扈从,自己这一行人步入人群, 人群全都犹如船头分浪一般分开,目光中带了崇敬, 忽然又自觉威风凛凛, 生了些得意之感。
许莼却是走到了报关的长桌处, 负责的书办连忙起身下拜, 许莼温和叫了起来, 拿了桌面上的报关公凭看,一边问道:“这平日查验主要核查什么?”
书办连忙道:“平日主要是核查公据上的海船载重力胜、船身、樯高进行公验记录,核对货品,提出抽分数额,然后让核查书办上船去一一核对货物,查是否有禁品,有无夹带,核验无误后再盖了戳,再请人送去提举司审验。”
许莼问道:“这前后办理大概要多少天能核多少日?”
书办道:“这得看是大船还是小船,海船总要十日左右,货物特别多的,一月之期也有的,柴水小船就快,两三日可验回。”
许莼微微颔首,也不评价,只拿了那公凭看了看,看上头是:“查验朱水记福船一只,尖底、方头、阔尾、桅杆三根,水密舱十三间,载生丝百包、瓷器五百件,出洋贸易。当抽分生丝十包,瓷器抽百件。”
另外已写了“朱水记”签牌在一旁,这是要交给去船上核验的官差的。
许莼细细拿着那张单子问了一回,又问那商户:“这抽分这般,还能有得赚吗?”
那朱氏商船的掌船的早已跪了下去禀道:“禀大人,能赚的,运去南洋,只是那边也要抽税,一来一回,扣除水手和本钱,大概能翻个十倍,只是我们船小,只祈天后娘娘保佑,不要遇到风浪。”
许莼含笑命秋湖给了那掌船的赏银,又随手抽了几张看,之后又里里外外看了一回货物,这才走了出来回到了门厅外,那里竖着一块照壁专门用来悬挂公告的,正刻着《市舶通则》,另外贴着张告示,还是中秋免衙的旧告示了,被海风吹已十分残破。
徐廷杰看许莼站定看那告示,尴尬道:“下边官差不精心,下官命他们立刻清理旧布告。”
许莼道:“不必,我看这地方挺好,本官新上任,正好有个告示,且先贴这里吧。”
一众属官不明所以,却见后边两个护卫从马车后抬出了一个沉重的青铜柜搬来了这告示牌前,背后挂着铁索,锁上了那告示牌的柱子上。
另外秋湖和夏潮已手里拿了张告示来贴上了告壁上,众人凝目一看,只见上头写着“市舶司四诫”:
“一曰崇廉以拒贪。
本司洁己奉公,不贪一钱,除开列税单所需税银,其余一文不得多取。
二曰务实以纳财。
本司尚俭戒奢,不涉商户饮宴,除公事外,其余一概不谈。
三曰求谏以示诚。
本司广开言路,有对市舶有建议、对本司官吏有徇私枉法之处、对商民有走私线索者,均可投帖入铜柜中检举,本司将一一核实,如有益,则有奖励。
四曰招才以养贤。
本司虚位以悬,凡有文武才者均可投帖自荐。”
下边盖着市舶司提举鲜红的官印。
一时众属官面面相觑,就连姜梅都吃了一惊,看这字迹笔墨淋漓,竟似为这世子亲自所书,连自己都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时候写的这招贴,许莼含笑道:“将就着先写了一张先贴了,改日再让人刻了字来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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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方晓,谢翊早朝散了到了御书房,正等着阁臣们进来议事,却看到苏槐捧了个朱红匣子过来。
谢翊笑道:“这才去了几日,就有信来?”
苏槐笑道:“世子并没写信,是跟着的侍卫抄了世子新发的诫谕回来,呈御览的。”
谢翊打开道:“什么诫谕不是都是例行公事,师爷写的吗?”
他一看哑然失笑:“这是要学铜匦投书吗?他也不怕玩坏了。”
苏槐道:“好不好,要看用的人如何用了,世子这是新官上任,锋芒毕露呀。”
谢翊慢慢将那纸折起来:“他是怕自己也变坏了,才这般苦心孤诣呢。”
“只是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他这么弄,恐怕同僚官员要离了心,水至清无鱼,他怎的如此着急?”
苏槐道:“这倒未必,老奴督舶那边数年,也有些人手耳目在那里,却多是说,许世子得罪了御史李梅崖大人,不得已只能先做个清官样子出来,贴个诫谕搞得人人尽知,这般万一有手下犯了错,他也可撇清说自己不知,省得被李大人捉了短处参了他呢。”
谢翊诧异:“这又关李梅崖什么事?”
苏槐含笑:“世子上任第一天,就去拜访了津海卫知州和提督,说自己和李梅崖结了仇,不得已外放避祸,今后有什么节礼饮宴不到的,还请诸位上官同僚谅解呢。”
谢翊原本拿了杯茶刚喝了一口,听到忽然呛了一口咳嗽出来,苏槐吓得连忙拿了帕子给谢翊。
谢翊将茶杯放回去,拿了手帕一边咳嗽一边掩着唇,唇角笑意浮起:“这孩子倒知道拉个挡箭牌。”
外边却云板叩响,负责通传的小太监奏报:“督察院正李梅崖侯传。”
谢翊忍俊不禁:“传吧。”又忍着笑对苏槐道:“李梅崖白白背了这口锅,还该给他再升升官才是,这般才更显示他深得帝心,也让四方贪官污吏们心中凛然生惧才好。”
作者有话说:
幼鳞今日政务:巡视了办事窗口,颁了四项规定,设了检举箱。 谢翊:罢了,给李梅崖升升官,这才名副其实有威慑力。
许莼一番招摇做作, 让整个津海卫官场都震惊了。
沸沸扬扬一番传言后,很快又有更多的传言在暗地里流传,从而揭示了这位昔日的纨绔二世祖, 是如何逼不得已, 在幕僚智囊的运作下, 只能以这般手段来表现自己“清如水明如镜”了。
一时众官也都只传为笑谈。
然而市舶司这边却实实在在困扰到了。
徐廷杰在董宪跟前面容苍白:“怎么办?会不会真有人去检举……”
董宪冷喝一声:“检举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收受钱财过?那些小吏们收的三瓜两枣,也算事?你可别告诉我那些几个铜板的揩油, 你都看得上吧?”
徐廷杰一怔:“那倒不曾。”
董宪道:“那不就行了?慌什么?”
徐廷杰仍然心里不踏实,反复走着,董宪冷笑一声:“放心吧, 那有什么问题?负责经手的人, 谁没分红?谁会去检举?”
徐廷杰闭了闭眼, 唯唯诺诺道:“要不, 这段时间,稍微缓一缓?”
董宪看他这胆小样很是不屑,但想了想还是道:“也罢, 过段时间,也安安你的心吧,只是今年分红可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