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们穷追不舍,在天空中发出浩浩荡荡拍打翅膀的声音。
臣晨打开窗户往外看,一只鸟儿飞下来,与奔驰的汽车同步而行。
“你们不累吗?梅希望都累了,你们也歇会儿吧。”臣晨的语气很是无奈。
这只鸟儿呱呱叫了两声,说道:“母体说外面很危险,让我们跟着你。”
臣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鸟儿口中的母体就是此刻在酒店里沉睡的梅希望。
不,梅希望并未沉睡。又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睡了,但他的意识和大脑还很清醒。他知道臣晨的离开,没有挽留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他以另一种方式始终陪伴在臣晨身边。
“哼,叛徒!遇到危险,你可以把我当手榴弹投出去!我能炸死敌人!”鸟儿用黑豆眼狠狠瞪视臣晨,不甘不愿地说道。
它很气,但它不得不用生命保护臣晨,因为这是母体的意愿。
臣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捂住自己潮湿酸胀的眼。
无论发生什么,梅希望总是不会改变。他永远是照亮臣晨的一束光。
第146章 副本5太阳马戏团
被漩涡卷入里世界之前, 臣晨住在臣家老宅,每天都能与爷爷奶奶见面。所以这一次,他决定先去隔壁城市见一见外公外婆。他以为副本世界会限制自己的行动范围, 但并没有。
下了飞机, 上了高速, 进入市区,一切都很顺利。
陪外婆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与老人家聊了一会儿天,臣晨在郊区的一条河边见到了夜钓的外公。
听见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长相威严的老头神色警惕地看过来。
“小臣?”
“外公。”
许久不见, 祖孙俩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只纯白信鸽扑簌簌地飞过, 落在一旁的树上, 歪着脑袋, 眨着黑豆眼,好奇地看着河边的两人。
“外公,你怎么哭了?”臣晨快步走上前, 掏出纸巾为老人擦脸。
老头摸了摸自己的眼尾,触到一点湿热,不免有些呆愣。他摇摇头, 语气恍惚,“我有一种见到你真不容易的感觉。你以前大半年不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啊,真是奇怪。”
臣晨心里一痛, 眼中的笑意黯淡下去。
哪怕这只是一个副本, 是现实世界的复刻, 他的亲人也是有感觉的。冥冥之中或许他们已经知道,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是永远的诀别。
“外公,我陪你钓鱼。”臣晨百感交集,却只能默默拿起钓竿。
“你别碰,鱼儿正咬钩呢!”老爷子推开外孙,夺回钓竿,满脸嫌弃。
臣晨无奈地笑了一笑,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
白色信鸽站在枝头,小脑袋歪在毛绒绒的胸脯上,黑豆眼静静看着臣晨。臣晨抬头看它,挥挥手。
信鸽挥挥小翅膀。
我是来陪伴外公的。梅希望是来陪伴我的。这个念头让臣晨重新露出真切的笑容。
夜钓是极为枯燥的一件事,祖孙俩一坐就是大半夜,却没有什么收获。臣晨想陪外公说会儿话,声音太高都会被外公制止,嫌弃他惊走了本该上钩的鱼儿。
臣晨哭笑不得,只能闭嘴。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放置在旁边的桶子依旧空空如也。站在枝头的纯白信鸽抬起小翅膀,捂住张开的尖嘴,打了一个哈欠。
臣晨颇为好笑地看了看这个小东西,然后又看向平静水面,问道,“外公,你今天打窝子没有?”
老爷子指着河边的一块石头说道,“今天的水面比昨天上涨两尺,你知道为什么吗?”
臣晨不解地问:“为什么?”
老爷子冷哼,“因为我打了几吨重的窝子。”
臣晨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笑起来。许久不见,外公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老爷子看着水面,开始念叨,“鱼儿啊,打窝仙人在此,你们为什么不上贡?你们给我一条死鱼正口也行啊!再不上贡,以后我可不打窝子了,我看你们吃什么!”
臣晨忍笑忍得很辛苦,于是抬起手摸摸外公的脑袋。
老爷子嫌弃地推开外孙,认真盯着水面。
站在枝头的纯白信鸽翻了一个白眼,飞到远处,一头扎进水里。
老爷子没注意到这只鸟儿,臣晨却忽然站起,担忧地看着那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一只几斤重的大鱼游过来,背上的鳞片是熟悉的粉红色,在夜灯的照耀下微微散发五彩斑斓的光,非常漂亮。
大鱼浮出水面,盯着臣晨。
臣晨立刻就意识到,这只鱼是刚才那只信鸽变的。这一翻一翻的黑豆眼,这鄙视的小表情,都是他最为熟悉的样子。
“小臣,你过来看!这只鱼是不是在挑衅我?”老爷子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不忿。
粉色大鱼在浮漂附近游了两圈,然后慢慢游到老爷子眼底,翻出白花花的肚皮,嘴巴一开一合吐出许多泡泡。鱼钩就在附近,它偏偏不咬,它主打的就是一个逗你玩儿。
臣晨看看这条大鱼,又看看老爷子气到脸颊通红的样子,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
老爷子挥挥拳头,气愤地骂道,“你这只白眼狼!以后再也不打窝子了!饿死你!”
大鱼忽然翻转身体,撅起嘴巴,冲臣晨脸上吐出一口水。
臣晨的笑声戛然而止。
老爷子愣了一愣,然后开心的大笑,满脸褶子仿佛都舒展开来。
臣晨抹掉水珠,摇摇头,也跟着低笑。这无聊的夜晚因为梅希望的存在变得生动又有趣。
下半夜,臣晨坐飞机回到臣家老宅,天光微明的时候见到了出来晨练的爷爷奶奶。
两位老人打开一袋金灿灿的小米,洒在门前的草坪上,一群纯白信鸽飞下来,争先恐后地啄食小米,发出咕咕的声音。
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梅希望的身影,臣晨的心里萦绕着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满足感。他抓了一把小米,抬起手臂。
一只胖乎乎的信鸽飞落在他掌心,轻轻啄食,黑豆眼一翻一翻,小表情像是嫌弃,又像是鄙夷。
臣晨摸摸信鸽的小脑袋。信鸽偏头躲开,用尖尖的小嘴啄臣晨手背,却舍不得用力。
“二五仔。”小奶音低不可闻地唾骂。
臣晨愉悦地笑起来。
“进来吃早餐。”臣老爷子走到门前冲孙子招手。
臣晨把胖乎乎的信鸽轻轻放在草坪上,走进屋内。早餐非常丰盛,像以往的每一天。臣晨汇报着自己的生活情况和工作情况。奶奶絮絮叨叨地叮嘱他注意身体。爷爷回忆自己的峥嵘岁月,吹几句牛皮。
笑声回荡在餐厅里。一切如常,幸福温馨。
但是,当臣晨告别爷爷奶奶,走到门外的时候,他看见那只胖乎乎的信鸽叼着一个小小的木偶人,慢慢踱步到自己跟前。
木偶人的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脑袋还在转动,用油漆画出来的眼睛散发出怨毒的光。
后怕与恐惧席卷而来。臣晨回头看看敞开的家门,眷恋的目光落在微笑挥手的两位老人身上。
美梦就在此刻变成噩梦,世界的轮廓开始扭曲。阳光打在臣晨身上,而他感觉到的只有寒意。
他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冲两位老人挥手,然后僵硬转头,看向台阶下的信鸽。
又有几只信鸽飞过来,争相啄食那个木偶。木偶的匕首掉在地上,脑袋、四肢和躯干被撕扯成碎片。更多信鸽飞过来,争着抢着把这些碎片吃掉。
它们发出咕咕的声音,歪着脑袋迈着方步,小表情十分满足。
臣晨弯下腰,捡起匕首,摸摸一只信鸽的脑袋,心底的寒意就在此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梅希望,谢谢你。”
信鸽翻了一个白眼,用翅膀扇开臣晨的手,迈着小方步走开了。
臣晨打了一个电话,让助理再买几袋小米回来。亲眼看着助理把几袋小米全洒在门前,将绿色草坪覆盖成金黄的一片,臣晨才满意地颔首。
白色信鸽们咕咕直叫,欢快跳跃。铺满小米的草坪就是它们的天堂。
两位老人站在门口欣赏信鸽们的舞蹈,笑得十分开心。童话故事一般的场景,唯美又浪漫。
只有臣晨和信鸽们才知道,这个世界是扭曲狰狞的。
臣晨走到一旁给云子石打视频电话:“大哥睡醒了吗?”
云子石忧心忡忡地说道:“下半夜就醒了,在床上翻着肚皮游泳,游了一个多小时。你说大哥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臣晨低笑一声,问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云子石打开房门,把摄像头对准阳台,“你自己看。”
长相稠丽的青年穿着一条黑色睡袍坐在阳台上,雪白皮肤沐浴着金色晨曦,粉色卷发被微风吹拂,撩过高挺的鼻和娇嫩的唇。他双瞳放空,咕咕叫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肚皮。
他像一个纯真的孩童,走失在复杂的人间。又像一个没了翅膀的天使,茫然徘徊。他是世人最为美好的想象凝聚成的幻影。
臣晨看得呆愣,眸色慢慢变深。
云子石把手掌举到镜头前晃了晃,调侃道,“别看了,再看魂就丢了。”
臣晨尴尬地咳了咳。
云子石正色道,“顾宏刚才问我要不要带大哥去医院看看脑科。你医院里有熟人吗?我们现在就去?他坐在阳台上咕咕咕地叫,叫了一个多小时,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臣晨低声笑了笑,吩咐道:“你让大哥接电话。”
“你等会儿。”
片刻后,一张茫然的小脸凑到镜头前,带来极致的视觉冲击,红唇一开一合,吐出清润绵软的声音:“谢谢你的小米。”
臣晨连忙捂住胀热的鼻子。
梅希望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可爱?
“不用谢。你还想吃别的吗?”臣晨嗓音沙哑地问。
手机屏幕里的小脑袋歪了歪,舔着唇说道,“我还想吃爆米花。”
臣晨捏住鼻尖,瓮声瓮气地说道,“好,我让助理去买。”
“要涂满奶油、蜂蜜和焦糖的那种哦。”雪白小脸绽开羞赧的笑容,比玫瑰花更为娇艳。
臣晨脑袋眩晕了一瞬,然后才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了,还有呢?”
“暂时没有了。”小脑袋摇了摇,娇艳唇瓣抿出两个比蜜糖更甜的梨涡。
臣晨几乎无法思考,也忘了自己打这一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他只能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人,目眩神迷,心旌摇曳。
他不挂断电话,手机里的人也没有挂断电话。小脑袋歪了歪,大眼睛眨了眨,绽开笑容。
臣晨也跟着微笑,身体和心灵完全被对方操控。
“臣晨,这是谁啊?”臣老爷子忽然凑过来询问。
“这是我朋友。”臣晨很想捂住手机屏幕,不让任何人窥视梅希望,但他知道这种心态不正常。
臣老爷子好奇地问,“你朋友是明星吗?”
臣晨摇头,“不是。”
“我是雇佣兵。”梅希望双瞳放空,回忆道,“我记得我坐在甲板上吹海风,周围是我的兄弟们在狂欢。我们做一次任务能赚很多钱。我喜欢喝最烈的酒,泡最辣的女人。”
臣晨:“……”
臣老爷子:“……”
手机屏幕里传来一阵爆笑,云子石的脑袋把梅希望的脑袋挤开,催促道,“臣晨你快回来!我们必须带这个呆瓜去看脑科医生!”
臣老爷子恍然大悟,怜悯道,“你快去吧。”
他话音刚落,手机里便传来梅希望清润软糯的声音,“臣晨,你回来帮我洗澡。”
臣老爷子怀疑的目光落在臣晨身上。孙子该不会被这个漂亮的小青年掰弯了吧?
臣晨耳朵滚烫,面色不改,应了一声好就穿过草坪,匆匆走向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豪车。
关上车门,杜绝了爷爷探测的目光,臣晨才道,“梅希望,你能把鸟群留在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家吗?我怕他们有危险。”
“那你要给我投喂很多很多爆米花才行。”梅希望趁机打劫。
臣晨低声笑了笑,应诺,“好,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那你快回来吧,我要洗澡。”
臣晨果然回来的很快。刘勤和一众保镖跟在他身后,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几个精致的袋子。
云子石打开袋子查看,咋舌道:“好家伙,你这是把商场搬过来了。买这些东西你花了多少钱?”
臣晨摇摇头,没回答。他把崭新的衣服、裤子、皮带、手表、鞋子一一取出来,整齐摆放在桌上。
“好看。”梅希望拿起一件印着粉色玫瑰图案的衬衫。
“裤子好看吗?”臣晨指了指旁边的一条粉色休闲裤。
“好看。”梅希望满脸喜欢,梨涡很甜。
“去洗澡。洗完澡穿新衣服。”臣晨满足了,拍拍自己膝盖。
像以往那样,梅希望自然而然地爬上他膝头,窝在他怀里,晃荡着雪白修长的双腿。虽然没有记忆,但身体养成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臣晨环住青年纤细的腰,发出满足的叹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梅希望也是这样爬上他的腿,将温热的身体塞满他空荡的怀抱。他抱着小小的梅希望,从此远离了不安和恐惧。
里世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希望。人人都这样说,唯独臣晨保持缄默。
抵达里世界的第一天,希望就已经被他牢牢抱在怀里。这个秘密他不会与任何人分享。
“这是千面鬼的手机,你好好研究研究。用得上的道具你只管转走,不用问我。”进入浴室之前,趁顾宏不在客厅,臣晨把一部手机抛给云子石。
云子石诧异挑眉,然后低笑道,“兄弟够意思。”
臣晨在隔壁给刘勤和一众保镖开了一间房。这边有什么事,打一个电话那边就能来人。
臣晨放好水,试了试温度,这才把梅希望抱进浴缸。他双腿虽然残疾,但力气很大,做这些事一点儿也不觉得吃力。
梅希望摸摸自己的肚子,颇为遗憾地说道,“没有多余的肉做小鸭子了。”
六块薄薄的腹肌线条十分流畅,两条人鱼线隐没在下腹。可爱的幼童眨眼就变成一个稠丽的青年,从臣晨不可言说的幻梦中爬出来,浑身散发着热气。
臣晨喉结滚动,嗓子发干,说不出话。
青年将白色泡沫涂在臣晨脸上。
臣晨握住对方纤细的手腕,问道,“你恢复记忆了吗?”
如果只记得我,忘了别人,该多好?
梅希望摇摇头,嘟囔道,“记忆太多了,还在整理。”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整理好?”臣晨又问。
梅希望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跪坐起来,捧住臣晨的头,将自己的脑门贴在臣晨脑门上。
记忆汹涌而来,像开闸的洪水。
在某些记忆里,梅希望是雇佣兵,浴血奋战。在某些记忆里,他是快活的鸟儿,遨游天际。他忽而变成鱼,穿梭在幽蓝的深海。忽而变成蝴蝶,翩翩飞舞在花丛。
有的记忆很简单,只是几个闪动的光影。有的记忆很庞大,似无尽的宇宙。
臣晨的鼻子流出鲜血,滴落在浴缸里,染红白色的泡沫。他没想到看似无忧无虑的梅希望竟然时时刻刻在承受这般的痛苦。
如果是普通人,脑髓怕是已经沸腾了。
看见滴落的鲜血,梅希望立刻推开臣晨。臣晨却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将脑门贴在他脑门上,呢喃道,“我来帮你承受。你把痛苦的记忆全都给我。”
梅希望歪歪头,定定看他一眼,然后把记忆传输过去。
臣晨做好了七窍流血,头骨炸裂的准备。
然而痛苦的记忆并没有出现。梅希望传递给他的是春风中绽放的一朵鲜花,是浓雾里凝结的一颗露珠,是潜泳深海吃到的鲜美贝壳……
阳光在臣晨的脑海中照耀,让他温暖,让他喜悦,让他全然的放松。
这个世界恐怖又狰狞,却存在如此美好的风景和生命。
鼻血止住了,两滴滚烫泪珠落在浴缸里。臣晨伸出手,紧紧将青年抱住,嗓音沙哑地喊,“梅希望,梅希望……”
青年抬起手轻轻抚摸臣晨的头,殷红的唇抿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两人拥抱了很久,安静地分享着美好的记忆。臣晨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全都展现给梅希望,一点秘密都没保留。他知道自己的冷酷甚至是丑恶都能得到包容。那是连他的亲人都无法接受的,隐藏得最深的真面目。
浴缸里的水慢慢变冷。梅希望轻轻推了臣晨一下。
臣晨却忽然捧住梅希望的脸,在他唇上烙下一个吻。
臣晨等待着梅希望的反应,是厌恶,是疏远,还是质疑?
都没有。
梅希望只用清澈的眸子瞥了臣晨一眼,然后就低下头揉捏浴缸里的泡沫。一只温顺的猫咪被人类亲了一口,大概就是这种反应。
臣晨有些失望,又有些安心。
云子石敲响房门,问道,“你俩掉进马桶里了?要不要我把你们捞出来?”
臣晨答应一声,这才把梅希望抱出浴缸,用毛巾擦干身体。
晚上七点半,一行人来到环海路。
一座巨大的棚子搭建在海边的沙滩上,棚子周围摆放着许多笼子,笼子里关着马儿,大象,老虎,狮子,鹦鹉,猫猫狗狗等动物。
沙滩上本该有人群来往玩耍,今天却十分空旷。某种能量笼罩着沙滩,让普通人无法靠近。
臣晨的轮椅会陷在沙子里,所以他没去沙滩。胖老头用木板铺出一个观景台,他就坐在台子上。
梅希望站在一个笼子前与一只獒犬聊天。獒犬非常激动,不停吠叫。
臣晨指着獒犬,对身旁的云子石说道,“那就是毛洪江。”
云子石已经从臣晨口中知道了上一个副本的大概情况,看看那些狮子、老虎,低声道,“这些动物应该都是人。”
顾宏问道,“杀了团长,他们能变回去吗?”
“杀了团长,契约解除,应该能变回去。”臣晨颔首。
顾宏语气狠戾,“那就尽快杀了团长。”
“臣晨?”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几分惊讶。
臣晨三人顺着声源看去。
一名身材高挑,长相秀丽的女人在胖老头的陪同下走过来。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搀扶着女人的手臂,神色中带着温柔呵护。男子身后跟着两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和一个老头。身材比较胖的那名妇女也被一个妙龄女子搀扶着。
一行七人浩浩荡荡,越走越近。
臣晨思忖片刻才不太确定地问道,“王雨薇?”
王雨薇是地产大亨王东林的独生女,与臣晨属于一个圈子里的人。不幸的是,王东林夫妇在几年前出车祸去世,留下偌大产业无人打理。
王雨薇是学艺术的,对生意经一窍不通。不过她的丈夫是A大金融系高材生,能力似乎很强,婚后很快就接手了王氏地产。
臣晨晦暗莫测的目光在这群人身上转了一圈。洞察天赋让他微微皱眉。
梅希望就在这时跑过来,绕开这群人,自然而然地爬上臣晨的膝头,将臣晨的怀抱塞得满满当当。
“这个给你。”他把一枚五彩斑斓的贝壳放在臣晨手心。
臣晨不由莞尔。
王雨薇看看青年过分昳丽的脸庞,没遮没拦地问道,“臣晨,这是你养的小情人?多少钱一个月?看这品相应该不便宜吧?”
众人静默。
胖老头忽然拊掌,哈哈大笑,“精彩精彩,王小姐的表演这就开始了吗?”
沙滩上回荡着胖老头看似爽朗, 实则病态的大笑。
他将王雨薇定义为演员,这话令云子石的怒容一瞬间平复下去。云子石略带深意地看了王雨薇一眼,王雨薇却还盯着妖异稠丽的青年, 眼睛有些发直。
“臣晨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雨薇!”这是王雨薇的丈夫陈烨的怒喝声。
王雨薇拍拍陈烨手背, 给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眼睛始终看着梅希望,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
即使与臣家话事人作对, 而且还踩到了对方的禁区,她也丝毫不怵。圈内人都知道她的脾气,铁娘子的代号可不是白叫的。
“你满十八岁了吗?你看上去年纪还小, 没读书吗?我出双倍的钱送你读书。等你毕业了就来我的公司上班。我捧红你。这是我的名片。”
王雨薇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精美的名片, 当着臣晨的面递给梅希望。
梅希望被名片上的金色镶边吸引, 懵里懵懂地接过来, 茫然地看了看。他还在整理那些庞杂的记忆。他的分身散落在世界各地,有的不断吞噬别的生命,变得极其庞大, 独占一隅。有的互相缠斗撕得粉碎,变成更多物种。
蚁群、鸟群、鱼群、鼠群,甚至遭遇不幸被侵占了尸体的人类, 梅希望处处都在。
他根本搞不清自己是谁,谁又是自己。
他用细长的手指把玩这张名片, 柔嫩指腹轻轻摩挲金色墨水喷绘的“王雨薇”三个字,然后抬起头, 看看王雨薇, 把这个人与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他的眼瞳里仿佛盛满星空, 十分深邃, 却又像浅浅的溪流, 清澈得一望到底。
这种矛盾的特质让王雨薇痴迷。
“弟弟你多大了?你看上去还没成年?”王雨薇关切地问。
多大了?这要怎么算?算深渊存在的年月吗?算每一个分身存活的时间吗?长的有几万年,短的有几分几秒,几十年,几百年……它们有鸟儿,有人类,有鲸鱼……它们活在这世上,与他同寿。
梅希望掐着自己的手指算了又算,眉头越皱越紧。
“我好像有几万岁了。”他不太确定地答道。
云子石和臣晨相互看看,眼里都有惊疑。他们知道梅希望可能不在开玩笑,怪物毕竟是怪物。
顾宏噗嗤笑了一声。几万岁,真能扯!
王雨薇很给面子的笑了两声,拊掌道,“弟弟你真幽默,你这样的性格很适合来我这里工作。我自己开了一家娱乐公司,我很看好你。你一定能爆火!”
王雨薇不屑地瞥了臣晨一眼,说道,“你现在这个年纪就应该去读大学,我送你去艺考。有了良好的教育,心性也沉稳了,你再出来赚钱。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稍后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解决。你可以去业内打听打听,我的口碑向来很好,我旗下的艺人都很干净,我也非常尊重他们的意愿。我顶多拿他们当摇钱树,不干压榨人的事。”
冰冷狠戾的神色慢慢从云子石的脸上退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只是心直口快,不是什么坏人。她敢当着臣晨的面规劝梅希望,给梅希望找一条出路,她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品行正直的好人。
顾宏看了看云子石的脸色,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为了融入这支团队,他差点就破戒打了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