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怎么哭了?”邱诺不安地问。
梅雨轩摇摇头。
邱诺看看上铺,没再多问。
上铺的两人盘腿而坐, 假装玩手机,实则都在偷偷摸摸地观察梅雨轩。绞肉机,这是传说中的人物, 没想到在现实中见面, 感觉更加恐怖。
对方的左眼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左左美滋滋地吮吸着糖果。
梅雨轩在脑海中询问, “母体是什么?”
左左的好心情受到破坏, 哼哼道,“母体是成年体。”
梅雨轩暗自思量一番,问道, “梅希望长大了?”
左左酸溜溜地说道,“他现在有一米八了,我才十厘米。”
梅雨轩拧眉, “你说他是母体,他变性了?”
左左愣了一会儿, 然后便开始狂笑。
梅雨轩被吵得头疼,揉揉太阳穴。他知道自己猜错了。母体并不代表梅希望改变了性别, 母体或许是本体的意思。也就是说,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梅希望找回了绝大部分身体。
那便好……
“母体一直在召唤我们, 你要把我卡在眼眶里, 不要让我掉出去。”左左忽然用忧虑的语气说道。
梅雨轩试探道,“掉出去会怎样?”
“掉出去我就会忍不住听从母体的召唤,跑去找母体。母体想吃了我们。哼,没那么容易!”
“你们不能吃了母体吗?”梅雨轩继续套话。
“母体获得了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让我们都听他的话。”
“那他想吃掉你们应该很容易,只要下达一条指令就行了。”
“他想得美!我们每一个的求生欲都很强烈,帮他打架可以,乖乖让他吃掉,那绝对不行!”
“母体在哪里?”
“母体在——”
左左话音停顿,忽然冷笑起来,“哼哼哼,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见到母体的。你看见他就会背叛我。臣晨已经背叛了右右。”
梅雨轩挑眉,“你不相信我俩的革命友情?”
左左吐出棒棒糖的塑料柄,咯嘣咯嘣嚼碎糖丸,哼哼唧唧十分傲娇,却始终不愿意再说话。
梅雨轩在脑海中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也就作罢。
邱诺从对面床铺蹭到这边床铺,缩手缩脚地坐在队长身边,一眼又一眼地偷看,神色鬼鬼祟祟。
梅雨轩皱眉问道,“你有事?”
邱诺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瓜子,“老大,你嗑瓜子吗?”
梅雨轩摇头。
左左大声说道,“我要嗑!”
“好嘞!”邱诺似乎早有准备,马上就把一粒瓜子塞进梅雨轩的左眼。
咔擦咔擦一阵响,左眼珠子咬开瓜子壳,然后噗地一声把瓜子壳吐出来。有几片瓜子壳落在地上,有几片瓜子壳掉在梅雨轩脸上。
梅雨轩:“……”
邱诺连忙捂住嘴,免得自己笑出声。
坐在对面上铺的女任务者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坐在她对面的男任务者发信息询问,【你怎么了?】
女任务者笑得不行,没时间回复。
胆大包天的邱诺又给左左喂了几颗瓜子。左左把瓜子壳吐在梅雨轩脸上。老虎头上拉屎,大概就是这幅画面。
梅雨轩拳头都握紧了,最后却又缓缓松开。这小屁孩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跟亲生的差不多,忍一忍就过去了,实在忍不了就加入。
“给我一点瓜子。”梅雨轩伸出手。
邱诺倒在床位上哈哈大笑,笑完才把一包瓜子塞进队长手里,自己又打开一包新的。
梅雨轩找来一个垃圾袋装瓜子壳,自己吃一颗,给左眼眶里塞一颗。邱诺吐瓜子壳是噗的一声,他是噗噗两声。
邱诺笑个不停,样子很有些讨打。
几小时后,火车到站。两人搭乘汽车来到郊区,又在郊区坐上一辆破破烂烂的巴士。巴士司机仰靠在驾驶座上,双腿搭着方向盘,懒洋洋地抽烟。
“你们去哪儿?”
邱诺好脾气地笑着,“我们去阿努苗寨。”
阿努苗寨是蛊寨的官方名字。
司机眼珠子转了转,身体微微直起一点,神色莫测地打量这两个外地人。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扁了香烟的过滤嘴。
“去阿努苗寨,票价是35块钱一个人。车上没有售票员,你们把钱给我。”
“好的。”邱诺递过去一百块。
司机没接,指着驾驶座旁的一个小铁盒说道,“你直接把钱扔里面。”
邱诺把一百块钱扔进去,弯腰翻找零钱。
司机用保温杯打开他的手,语气冰冷地说道,“兄弟,我们这里有一个规矩你要记住。”
邱诺揉揉手背,皱眉问道,“什么规矩?”
“这条规矩就是千万千万不要碰别人的东西。”司机用脚踩住铁盒,破了两个洞的黑色袜子散发出难闻的酸臭味。
邱诺连忙掩住鼻子,嫌弃道,“算了,剩下的钱给你治脚气吧!”
妈的,早知道盒子里的零钱都是用脚搓的,他才不会碰!
梅雨轩拍拍邱诺肩膀,往最后一排走去。
“绞肉机。”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梅雨轩抬头看去,却见祁阳脱了鞋子站在第三排的一张椅子上,像个真正的孩子蹦蹦跳跳。陈佳佳坐在旁边,笑着挥手。
“咦!好巧!”邱诺从梅雨轩身后探出脑袋,表情十分惊喜。
“你什么时候死?”梅雨轩一开口就大煞风景。
邱诺脸色微僵。陈佳佳的笑容敛去。
祁阳满不在乎地说道,“快了,就这几个月。可能要麻烦你帮忙操办一下身后事。”
梅雨轩点点头,走向后排。邱诺面色灰败,浑身无力。人人都指望队长帮忙善后,队长出事了能指望谁?
比他更没有精气神的是陈佳佳。但陈佳佳忍住泪意,绽开笑容,伸手把祁阳抱进怀里。
祁阳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温柔地回吻,揉着祁阳细软的黑色发丝。两人依偎在一起,沉默地看着窗外或独行或相伴的路人。
片刻后,打扮颇为时尚的一对情侣登上这辆车,也被司机的臭脚丫子坑了三十块。
“呀,你们也在!之前睡一个包厢,现在坐一辆大巴,我们好有缘分啊!”
年轻女孩冲邱诺兴奋地挥手。年轻男孩吭吭哧哧地搬运行李。
陈佳佳盯着两人,很快意识到他们是任务者。
又过了几分钟,四个男人登上这辆巴士。领头的男人身材非常壮硕,长相十分凶悍,颈侧露出狰狞的青龙纹身,一看就不是善茬。跟在他后面的三个男人嘴里都叼着烟,聊天的时候脏话连篇,素质也很堪忧。
司机向他们讨要车费。他们当做没听见,霸占了第一排的四个座位,摊手摊脚地吞云吐雾。
车厢里很快就充满了浓烈的烟味。
陈佳佳捂住鼻子,眉头紧皱。祁阳动了动嘴唇,想让那四个人别在车里抽烟,陈佳佳立刻按住他的肩膀。
邱诺用手机打字,【老大,那四个人好像是任务者。】
任务者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彼此之间很容易辨认。
梅雨轩沉默颔首。
左左哼哼唧唧:“我也要抽烟。”
梅雨轩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左眼珠子,“我看你是要讨打。”
邱诺蠢蠢欲动地摸向裤兜。他有一包玉溪,还有一个打火机。老大用眼睛抽烟,画面太美,他太想看。
梅雨轩恶狠狠地瞪视徒弟。邱诺连忙把已经探入裤兜里的手拿出来,讪讪一笑。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
前排四人等得不耐烦,催促道,“快开车,老子们赶时间!”
司机忍着气说道,“跑空车我是要赔本的。再来两个人我就开。”
“你他妈不开我来开。这车你别要了。”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站起来,走向驾驶座。
司机连忙穿好鞋,挤出讨好的笑容,“开开开,我马上开!去阿努苗寨的路只有我知道。把我赶走了,您找不到路的。开导航也没用,卫星都拍不到阿努苗寨的位置。”
大金链子踹了司机一脚,没好气地说道,“动作快点!”
“好好好,这就开了。”司机拧了拧钥匙,点燃发动机。老旧的发动机杂音很重,像一头操劳到半死的老黄牛。
排气管突突响了两声,喷出一股浓黑的烟。汽油味十分刺鼻。
陈佳佳捂住嘴,脸色发白。
祁阳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陈佳佳摆手,“我有些想吐。”
“这还没开车呢,你怎么就晕车了?”祁阳摸摸陈佳佳的脑袋。
大巴慢慢开出停车位,忽听后面有人在喊,“等等我们!我们也去阿努苗寨!”
司机连忙踩刹车,打开门。
一个男人拽着一个女人的手腕跑上车,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
“又是你!”司机皱眉,满脸厌恶。
男人往铁盒里扔了五百块,挤出笑容。
司机冷哼一声,这才把车开上路。
男人拉扯着女人往最后一排走,看见后排有人,便坐在倒数第二排。女人不愿意坐下,男人打了女人几耳光,狠狠踢踹女人的肚子。女人护住怀里的孩子,哭着坐进里侧座位。
孩子始终没醒,额头上挂满细密的汗珠。
男人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想了一想,怒气犹然未消,一拳打在女人太阳穴上。
女人的脑袋被打歪,撞上玻璃窗,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神色更加厌恶。
其余乘客全都看过来,却无人为女人出头。任务者的心是凉的,血是冷的。
邱诺倒是想教训男人,却被梅雨轩按住肩膀。
进入副本必须事事谨慎。
女人短暂的昏迷了几分钟,醒来之后看见巴士已经开上路。车灯照不透两旁的密林,怪鸟在山间长嚎,景色十分荒僻。她发出惊恐的啊啊声,用力拍打车窗,绝望掺杂在泪水里,打湿了苍白的脸庞。
从车窗的倒影之中,邱诺看见她张开的嘴里没有舌头,只有一截短短的舌根。
惊悚感令邱诺汗毛倒竖。
【这女人不会是被拐卖的吧?】
邱诺用短信与队长交流。
梅雨轩回复,【那孩子也是。】
邱诺握紧手机,表情变幻莫测。他要不要中途把这个人贩子杀了?
梅雨轩看出他的想法,写道,【先去阿奴苗寨。】
邱诺敛去杀意,默默点头。耽误了行程,他们也会送命。谁的命不是命?
大巴突突突地行驶,半路抛了一次锚,换了一个轮胎。四小时后,天色微明,晨雾渐涌,一座小山村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通往山村的路不是平坦的水泥路,也不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而是一条铺满黄沙的路。
巴士在厚厚黄沙前停住。
司机跳下车,两只手拢成喇叭状,大声喊道,“阿满,阿满,有人要进你们苗寨,你出来接一下!”
前排的四个男人站起身,想要下车。
司机连忙摆手,“你们别下来,等阿满来了,我开车把你们送到沙路对面。”
梅雨轩拿出手机打字,【沙路危险。】
邱诺点点头。
四个男人都是经验丰富的任务者,看看那条黄沙铺成的路,心怀忌惮地退回去。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逞凶斗狠,什么时候该三思后行。
那长相猥琐的人贩子把头伸出车窗,大声喊,“阿满,我来送货了!”
女人和小孩就是他的货物。
邱诺气愤地打字,【阿努苗寨买卖人口!】
梅雨轩没有回复这条信息。
在司机和人贩子的呼喊下,一个身材高挑,披散着长发的女人顺着乡村土路跑到沙路前,兴奋地挥手。她掏出三支香点燃,插进黄沙里,极为虔诚地磕头。
陈佳佳伸出脑袋问司机,“师傅,她在干嘛?”
司机说道,“她在拜洞神。”
“洞神?是落洞女的那个洞神吗?”陈佳佳也是知道一些苗族传说的。
“对,就是那个洞神。”司机站在沙路前,一步都不敢跨进去。
这段沙路长达七八百米,出现得十分突兀。路两旁是深深的山涧和望不见尽头的大山。金黄沙路像浓绿图画中不该出现的一笔,将阿努苗寨隔绝在世界之外。
名叫阿满的苗族姑娘磕完三个头,这才小心翼翼地踏上沙路。她好像不敢用力,全程提着肩,恨不能长出两只翅膀飞过来。
终于踏上这边的水泥路,她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
“你们下来拜洞神。”阿满冲车上的乘客招手。
大家都有分寸,没有询问或抗议,一个个走下来,站在一起。
阿满点燃三支香,插在黄沙里,跪下磕头。她上身的蓝布衣服很短,露出半截细腰,下身的蓝布百褶裙也很短,露出修长的双腿。
衣服和裙子绣满五彩斑斓的花鸟鱼虫,浸染着一股微微发涩的草药味。
大家跟着她一起磕头跪拜,没人敢敷衍了事。
司机嘴上还念念有词,“洞神,求您保佑我年年发大财!年年行大运!年年平安年年顺!”
人贩子嘴上没念许愿词,磕头的时候却很虔诚,一下一下梆梆作响。看来他们都是洞神的信徒。
磕完头,阿满站起身,说道,“上车吧。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好嘞。”司机连忙爬上驾驶座。
阿满弯下腰,拍拍自己沾满灰尘的膝盖。她的裙子有些短,这个动作必然会走光。
颈侧纹青龙的壮硕男人盯着她的屁股。
阿满非常敏感,立刻就回头看去。
壮硕男人呵呵一笑,调戏道,“妹子很有料啊。”
阿满死死盯着男人的双眼,表情异常凶狠。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发难时,她展颜一笑,嗓音婉转地说道,“这位大哥,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会长针眼的。”
她缓和的态度反倒让壮硕男人紧张起来。他暗骂自己色迷心窍,连忙给阿满道歉。
阿满十分温柔地笑了笑,扭着细腰款款上车。
壮硕男人跟在阿满身后,嗅闻着对方散发的幽幽暗香,眼睛又有些管不住。这腰,这腿,这黑长直……妈的,真带劲!
车子缓缓开动,碾过黄沙。
梅雨轩转头看去,两条深深的车辙出现在黄沙上,车辙内的黄沙颜色似乎有所改变。
【车轮压过的沙子,颜色好像变深了?】他给邱诺发信息。
邱诺看看手机,又看看车辙,回复,【真的变深了。】
为什么?两人心里都有疑问,却并未想过去探寻答案。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踏足这片黄沙。
大巴开到黄沙路中段的时候,壮硕男人开始频频揉自己的眼睛。
“大哥你怎么了?”大金链子担忧地问。
另外两个小弟看过去。
邱诺对“大哥”这个称呼十分敏感,不由站起身探看。
“我眼睛好痒。”壮硕男人撑开自己眼皮说道,“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虫子爬进去了?”
大金链子凑近了去看,呢喃道,“没有虫子,就是红血丝比较多。大哥你是不是得了干眼症?”
“你再看看,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眼球上爬。”壮硕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恐慌。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阿满坐在副驾驶座,轻轻哼唱着一首苗族山歌。
大金链子凑得更近,用自己的手指把大哥的眼皮撑开。
“应该是有灰尘,大哥我帮你吹吹。”
他撅起嘴,对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珠吹气,下唇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定睛一看,连忙松开眼皮,仓皇后退,不敢置信地喊道,“大哥,你眼睛里有针!”
什么?众人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来不及深思,那壮硕男人就已发出凄惨的嚎叫,捂着自己的两只眼从椅子上翻倒。
另外两个小弟连忙冲过去,掰开男人的眼睛,神色为之大变。
陈佳佳站起身看了一眼,然后便扭头干呕。
那男人的两只眼睛插满了针!针尖刺破眼球和眼皮,密密麻麻地显露在外,像眼眶里开出两朵蒲公英!
阿满回头看了一眼,山歌更加轻柔婉转。
系统就在此时播报:【主线任务一,活着逃离蛊寨,不限时,完成度0%。】
壮硕男人躺在地上哀嚎。他的三个兄弟纷纷退开, 惊恐不安地看着他。
感受到眼眶传来的剧痛,男人抬起手,想要摸一摸。
更为凄厉的惨叫响起。男人的两只手也被那些细白的针扎得血肉模糊。他打滚、抓挠、茫然地摸索, 放弃所有尊严哭着向自己的同伴求救。
另外三个男人在他爬过来的时候躲得更远。
车厢里所有人都站起来, 表情各异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人贩子似乎十分恐惧, 两只手不断揪扯自己的头发。蓄着长甲的十根指头反反复复刮蹭头皮,发出沙沙的声音。
邱诺瞪大眼睛, 满脸惊疑。但他看的不是惨叫连连的壮硕男人,而是坐在前排的人贩子。
只见一群黑色的小虫子由对方乱糟糟的头发里飞出,在车厢里盘旋。它们散开几乎看不见, 聚拢却能形成一团淡淡的黑烟。黑烟飘过每一个人的头顶, 短暂地笼罩一会儿, 然后飞离。
几名任务者自然都注意到了这诡异的“黑烟”。
但身处漩涡的四个男人却没看见。
壮硕男人还在挣扎呼救, 他的三个同伴虽然退得很远,却并未选择背叛。其中一人从道具箱里掏出一把枪,对准阿满的后脑勺, 威胁道,“放过我大哥,不然杀了你!”
另外两人在道具箱里翻找治疗的药剂。
阿满没回头, 依旧哼着婉转的山歌。
握枪的人面色狠戾,对准旁边的玻璃窗扣下扳机。但他指尖刚动, 一团黑烟就从半空飞过来,钻入他的耳朵。
指尖僵住, 男人目光迷离。
一秒钟的呆愣过后, 他将冰冷的枪管塞进自己嘴里, 砰地开了一枪。后脑勺炸出一个巨大的血洞, 碎骨、脑浆与血雾齐齐喷溅, 红的白的落了满地。
血腥味充斥着这个封闭的空间。
枪声过后,婉转的山歌像秋天的落叶,在空中轻轻地飘荡。阿满依旧没回头。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吞枪自杀的男人。
男人的尸体没有倒下。
他的两个同伴呆呆地看着他,手里各自拿着一瓶药。就连壮硕男人的惨叫声都停止在这一刻。男人看不见,但他能够猜到。比自己受伤更为不幸的事发生了。
所有人都凝固在原地。时间还在流逝。
男人的尸体依旧没倒下,冰冷的枪管变得滚烫,塞在他流着血的口腔里。
忽然,他的指尖又动了动。
砰砰砰砰……不知道枪响了几声,没有人能够细数。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在自杀的时候可以对准自己的脑袋连开数枪。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很漫长,但实则只是短短的几秒。男人的指头还在扣动扳机,一下接着一下,非常坚决。但砰砰的枪声已变成咔擦咔擦的轻响。弹夹已被打空。
后脑勺的血洞大得能塞下一颗苹果,脑浆像爆开的西瓜。但男人的尸体依旧没倒下。
扳机不断被死人的指尖扣动,轻轻的响声刺痛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一群黑色小虫从男人流着血的耳朵钻出来,一只只地钻回人贩子浓密的发中。他用过长的指甲挠挠头皮,发出沙沙声,轻轻哼笑,慢腾腾地坐下。
尸体终于不再扣动扳机。
被拐来的女人蜷缩在座位里侧,额头贴着车窗,抱紧怀里的孩子,发出绝望的呜咽。
壮硕男人咬紧牙关忍耐,却抑制不住地呻吟。他的两个小弟缓缓跪倒,悲愤哽咽。
这些人的哭声提醒了余下的任务者。陈佳佳连忙坐下,抱住祁阳,害怕地哭泣。
祁阳嚎啕大哭。
另一名女任务者抱住与自己同来的男任务者,也开始哭泣。
戏演到这个份上,邱诺已是骑虎难下。他眼睛一闭,双手一伸,抱住梅雨轩就开始干嚎。
我好害怕,我是个没见识的怂蛋!为了增加信念感,他在脑海中反复催眠自己。
左左奶声奶气地加入:“嘤嘤。”
梅雨轩:“……”
整车人都在哭。
司机脚软得踩不下油门,大巴行驶得速度越来越慢。
邱诺悄悄睁开眼,看看外界,内心颇为后怕。他必须感谢队长的谨慎。如果他误以为这人贩子是普通人,半路袭杀对方,事态的发展将难以预料。
有队长在,邱诺必然不会输,但他们这群人还到不到得了阿努苗寨就不一定了。
司机心神不稳,开出一个S形路线。车身摇晃,男人的尸体也跟着倒下。
咚的一声闷响被大家的哭嚎掩盖。
阿满终于回过头来。她冲壮硕男人招招手,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
轻轻呻吟的壮硕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嘶吼。冷汗打湿了他黝黑的皮肤。开在他眼眶里的两朵蒲公英掉落下来,缓缓舒展,似要飘散。
但它们并未飘散。
因为它们本就不是蒲公英。
“啊!”打扮颇为时尚的女任务者发出惊恐的尖叫。
陈佳佳的脸色也白了白。
邱诺伸长脖子探看,浑身的汗毛都炸开。
两条蜷曲成球的毛毛虫舒展自己的身体,快速爬向阿满。它们背上长满白毛,一根根地竖立,尖锐得像针。
地上留下两条黑色的,湿漉漉的爬行痕迹。
在细微的滋滋声中,黑色痕迹散发白烟,缓缓腐蚀地板。那不像是某种生物分泌的毒液,倒更像是人工合成的强酸。
如果两条毛毛虫也在壮硕男人的眼眶里分泌毒液,男人早就死了。阿满只想给他一个教训,并不想杀人。
但这种惩治手法也已经非常恐怖。
女任务者的哭泣声真实了几分。她被吓住了。
邱诺响亮地抽噎。
左左也想嘤嘤两声,梅雨轩却先行抬起手,用掌心将它捂住。之前混乱的时候哭一哭无所谓,现在再哭会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阿满幽幽地扫视这群人,懒洋洋地开口,“别装了。”
哭泣声还在继续。
两条毛毛虫顺着椅子靠背爬上阿满的肩膀,爬上她修长的脖颈,一左一右钻进她的耳朵。
这诡异的一幕让哭泣声又拔高了两度。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是任务者!”阿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被虫子钻入耳朵,她没有半分不适。
哭声戛然而止。
陈佳佳放开祁阳。
女任务者放开男任务者。
邱诺还抱着梅雨轩。梅雨轩手掌盖住他脑袋,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
阿满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打量这群人。
“知道阿努是什么意思吗?”她幽幽开口。
众人摇头。
“阿努是我们这边传下来的语言,意为神国遗民。”阿满轻轻一笑,嗓音婉转,漫不经心的表情转变为冰冷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