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byShim97

作者:Shim97  录入:01-24

他想叫他们不要犯傻来救自己,却因为被人死死踩着脑袋和后颈,几近窒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大,咱们就把这个指挥使的头砍下来,吊在城门外。”有土匪在旁献计。
那被胡仁怀拖过来的姑娘又被捉住,她拼命挣扎,破口大骂:“你们都是畜生!猪狗不如!”
一名土匪死死扭着她的手臂,不让她挣脱:“畜生?待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畜生,哈哈哈哈!”
他张狂大笑,正要去扯姑娘的衣服,耳边忽然听见一道破空之声。
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土匪大睁着眼睛,看着穿透自己咽喉的箭,箭尾的白色翎羽还在微微颤动。
土匪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剩下的土匪骚乱起来,土匪首领转头看向箭的来向——东南城门。
然而城门处空空如也,他油然而生一阵恐惧,大喊道:“谁?谁放的箭?”
“你爷爷。”一道声音响起,却是近在耳边。
土匪首领心中一慌,立刻挥着刀往旁砍,但还没来得及动,眼前已经天旋地转,脑袋滚落在地上。
眼中看见的最后一幕,是随着夜风飘扬的青色衣摆,和滴血的剑尖。
正在此时,城门处响起了震天的呼声,东南王府的水波纹印旗帜一骑当先,率先出现在众人眼中。
“王府亲兵前来剿匪!!”
“匪首已死!!莫作顽抗!!”
“速速就擒!!缴械不杀!!”

第15章 心魔
祝盛安一路纵马,奔驰至澹州府衙大门才堪堪勒住缰绳,骏马发出响亮的嘶鸣,扬起马蹄重重踏在府衙门口的石阶上,将守门的两个官丁吓得连退好几步。
世子殿下身后跟着一众骑兵,轰隆隆的马蹄声踏得石板路都在震颤,不一会儿就把府衙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林泉生提着袍子从衙内小跑出来:“殿下,下官可算把您盼来了!您可真是救澹州百姓于水火……”
“城中仍有土匪流窜,我已命王府亲兵和民兵营开始搜捕。”祝盛安下了马,一步踏进府衙,
“东南城门处有百姓仓惶撤离,你要尽快安排官丁让他们回家。”
林泉生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祝盛安看了他一眼:“城中诸多忙乱,倒可以慢慢再理。眼下却有一件紧要的事。”
林泉生忙道:“有什么下官能帮上忙的,殿下尽管开口。”
祝盛安毫不客气:“王府亲兵和民兵营两千余人,一日就要吃掉不少粮食。我这次出来得急,没有筹措军粮,得动用澹州的存粮了。”
林泉生顿在原地:“这……官粮是朝廷命州府储存的应急物资,下官也不敢轻易动用。”
“林知府大可放心,我自会上书陛下说明情况,动用澹州府的库存官粮,日后尽数补上。”祝盛安有条不紊,“况且,此时晚稻已种,就算余粮都被我的人马吃完,入冬前还能再收一批,耽误
不了春耕。”
“是是。”林泉生连连应声,“不过,殿下,民兵营是朝廷发的军饷,没道理从您这儿出啊。”
祝盛安笑了一声:“朝廷用兵是朝廷出钱,王府用兵就是王府出钱,这规矩你不知道?要不是我早早安排这几个民兵营守着澹州,只怕你这知府的脑袋已叫土匪吊在城门外了。”
他话里已显出明显的不悦,将手搭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上,身后还有一群龙精虎猛的王府亲兵,林泉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祝盛安一挥手:“来人!去开粮仓!”
身后的武泽立刻领着一队人,呼啦啦往府衙里走。
林泉生面色一急,强行镇定,道:“下官为武都尉带路。”
看着他急匆匆跟上武泽,祝盛安冷哼一声,返身走出府衙,骑上马往东南城门去。
王府亲兵正在全城搜捕逃窜的土匪,民兵和官丁护送着下午仓促出逃的百姓们回家,通往东南门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祝盛安骑了一段,马儿就被人流绊住,只能下马步行。
他这几日急着赶路,没有时间收拾自己,发髻乱糟糟的,下巴长出了短短的胡茬,但相貌身姿的底子撑着,通身的贵气仍在,一路走过去,不少老百姓好奇地瞧他。
有亲兵走过,朝他行礼:“世子殿下。”
祝盛安点点头,身旁的百姓们一时间都开始交头接耳。
“那就是世子殿下?”
“今夜是世子殿下带兵来救了我们呀?”
“世子殿下真是名不虚传!”
祝盛安略过这些小声的议论,沿路查看各处受损情况,目光偶尔在人群里搜寻。
越靠近城门,街上越是杂乱,青石板上四处是血迹,被人群来来回回踩得脏兮兮。道路两旁的楼屋有了人气,点起了灯笼,照亮了大街上或拖家带口、或步履蹒跚的人群。
祝盛安走过一处小巷口时,巷口的酒楼恰巧点起灯,叫他看见了小巷里头的一抹青色。
他当即拐进小巷,走了几步,确认远处那靠在人家院门口的正是雀澜,才喊了一声:“在这儿做什么?”
雀澜回过头来,脸色不太好看:“殿下不要过来。”
“?”祝盛安莫名其妙,仍大步走了过去,听见伤痛欲绝的哭声从大敞的院门传了出来。
“我的莲儿……呜呜呜呜……都怪娘不好……”
院子里,中年妇人正抱着一个小姑娘痛哭,小姑娘身上盖着件朴素外衫,脑袋上的血窟窿还在汨汨冒出鲜血,手臂和腿裸露在外,人已经没了气。
雀澜道:“她们娘俩没有撤离,躲在屋里,被土匪发现了。”
“我赶到时,这姑娘还有气。我杀了那几个欺负她的土匪,她却自尽了。”
他说完,转头看了看祝盛安,却发现向来气定神闲的世子殿下面色一片惨白。
“……殿下?”雀澜有些诧异,似是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意识到他在打量自己,祝盛安猛地退了几步,把脸别了过去。
雀澜想跟过去,祝盛安忽然背过身跑了几步,在转角处扶着墙,干呕起来。
原来他少年时收殓惨死坤君尸体留下的阴影,竟真的这么严重。
雀澜立在原地,没有再靠近,等着祝盛安自己缓过来。
祝盛安这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自然吐不出什么,他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慢慢蹲在了地上。
雀澜在他身后开口:“殿下好些了?”
祝盛安没有回答。
雀澜走过去,弯下腰来看着他:“借点钱使,给这姑娘买口薄棺。”
祝盛安把脸别开了,没有让他看见,只伸手摸出了钱袋,丢给他。
雀澜进了院里,给了那中年妇人一些银钱,再出来时,世子殿下已经恢复了常态,抱着双臂远远站着。
雀澜没有再多问什么,同祝盛安一道往回走。
大街上士兵们来来往往,仍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从城中出来,经历了这一场动荡,人人脸上都满
带疲倦。
雀澜逆着人流,沉默地看着人们脸上或麻木、或伤心、或庆幸的神情,祝盛安在旁边,一手牵着
马,也同他一样看着人群。
许久,两人已走过拥挤的街道,四周再没有别人,雀澜才开口道:“殿下十六岁时办的浔山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我跨过了这个坎,再与你说罢。”祝盛安道,“我现在没法心平气和地回忆这个案子。”
雀澜道:“殿下好好想想,是浔山案真的那么可怕,还是殿下这些年已经怕成了习惯,连正视一眼都不敢呢?”
祝盛安笑了笑,竟然承认:“你说的没错,是我不敢正视,我是个懦夫。”
雀澜一愣,没料到这样骄傲的世子殿下,会承认自己懦弱。
祝盛安只是牵着马继续往前走,像是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很多遍。
雀澜追了几步:“殿下。”
“殿下。”不远处的老管家小跑过来,“您总算回来了,宋副尉派人给老奴传了话,老奴已将院子准备好了。”
雀澜抬头一看,前面就是王府别苑,他们竟一路走到了城东。
“雀公子,不不,少夫人。”老管家向他行了个礼,“您看是先用饭,还是先沐浴更衣?”
被他一打断,两人的话题继续不下去,一时都没有作声。
老管家在旁又问了一句:“少夫人,您看……?”
雀澜哪知道看,他从来没掌过家,就扔了一句:“听殿下的意思。”
祝盛安道:“下两碗面,准备热水。”
“是。”老管家连忙应了,叫了下人来给殿下牵马。
两人连日奔波,又在城中看了一圈,情绪都不高,吃了东西梳洗换衣,就要休息。
可老管家只命人收拾了一间院子。
祝盛安没料到离开了宜州还要同雀澜住一块儿。他今夜叫雀澜看了笑话,这会儿心里不愿同雀澜在一处,便说:“哪家的夫人自己没有院子?同我住一个院,不是让别人笑话夫人么?”
老管家笑眯眯的:“殿下忘啦,小定期是要住在一块儿的。”
祝盛安:“……还有这种说法?”
老管家点点头:“小定本就是叫将要婚配的新人尽早相互适应,若不住在一处,怎么相互适应嘛。”
卧室另一边的侧间门被人推开,两个小童引着梳洗完的雀澜出来,祝盛安只能闭了嘴。
王府别苑的卧室不小,可那张床却比宜州的小多了,没有余裕让他们俩分隔老远躺着,只能挨在一处。
下人熄了灯退出屋去,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帐子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雀澜拿手臂碰了碰祝盛安:“殿下想好没有?”
祝盛安把手收回来,往旁边勉强挪了一些:“想什么?”
雀澜道:“浔山案的事。殿下真打算一直憋在心里?”
祝盛安翻了个身背对他:“你抓着我的事不放做什么?这与你又没有关系。”
雀澜顿了顿:“确是与我没有关系。”
“殿下此等天分,若能走得长远,是东南百姓的福气。”雀澜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但殿下
心中有惧,如何长远?”
他凑近了一些,伸手去掰祝盛安的肩膀,硬是将人给翻了过来,面对自己。
“殿下就当我多管闲事罢。”雀澜两眼静静望着他。
说完这句话,帐中一片沉默。祝盛安同他对视一会儿,干脆闭上眼睛,装作已睡过去了。
雀澜望着他好一会儿,赶路的疲惫也渐渐涌上来,眼皮一点一点往下掉,差一点就要睡着。
“不要打听我的事。”
雀澜睁开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祝盛安轻声道:“我现在的脾气可是好多了。若放在几年前,你揪着我的痛处不放,我定会叫你好看。”
“这痛处在我自己身上,我最清楚。”祝盛安神色淡淡,“你不是我,痛不到你身上,你又能帮我什么呢?”

雀澜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想帮你,也帮不了。”
祝盛安道:“你没法帮我。我又何必白白自揭伤疤。”
雀澜望着他,像有些无奈,好一会儿才说:“师父曾同我说,人就像一只木桶。随着年纪增长,许多遗憾、悔恨,都装进这只木桶里。”
“可是木桶会装满,若它有一天装不下了,这些悔恨就会一股脑涌出来,将人冲垮。”
“所以,要将遗憾悔恨早早倒出来。”雀澜道,“有的事憋在心里难受,但说出来就舒服了。”
祝盛安扯着嘴角一笑,像有些嘲讽:“就这样?”
雀澜:“……”
祝盛安翻了个身背对他,再也不开口了。
一夜无话。
翌日早晨,雀澜先醒,却发现自个儿的被子不见了,他钻在祝盛安被窝里,枕着世子殿下的胸膛。
雀澜转头一看,另一条被子委委屈屈挤在床角落里。
他再转回来时,被他靠着的男人已醒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祝盛安嘶地抽了一口气,故意说:“胸闷。”
雀澜飞快翻身,钻到自己被里去了。
祝盛安在后头笑,还说:“这回可不是我贴着你了,别冤枉我。”
他起身坐在床边穿衣,一边穿一边说:“你也觉得夜里冷?可我看你这条被暖和得很,比我的被更厚。”
他穿上外衫,故意返身伸手一抓雀澜的被子:“嗯,厚多了。”
雀澜卷在被里,小声争辩:“昨夜太累了,哪儿热乎就往哪钻,没留意是殿下的被窝。”
“是么?”祝盛安拉长了调子,“我不信。”
雀澜:“……”
他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一把将坐在床边的穿靴的祝盛安一推。
世子殿下差点摔在地上,好笑道:“怎么笑你两句就发脾气,你能笑我,我不能笑你?”
垂下的帐帘遮住了床铺,雀澜在里头道:“我要换衣了,怕殿下不小心看见,长针眼。”
祝盛安:“……”
两人打成平局,用早饭时,仍不同对方讲话。
早饭是清粥、面条、各样凉菜和糕点,两名小厮在旁伺候布菜。祝盛安吃了一块椰冻,说:“这椰冻太黏糊了,适合给夫人吃。”
雀澜身旁的小厮连忙夹来一小块椰冻,正要放在雀澜盘子里,就听少夫人柔声道:“这椰冻乃是外头糙,心里冷,正适合殿下吃。”
小厮夹着椰冻进退两难,雀澜直接拨着他的手臂,让他把椰冻放在了祝盛安盘子里。
祝盛安哼了一声,又说:“凉拌海带丝太辣,我口味清淡,受不住,全给夫人吃。”
雀澜道:“我确实喜欢吃辣,殿下如何知道的?”
小厮连忙将凉拌海带丝的小碟挪到雀澜手边。
祝盛安道:“人的性子是哪种口味,就喜欢吃哪种口味嘛。”
“原来如此。”雀澜恍然大悟,点点头,“那殿下应该很喜欢吃这凉拌苦瓜了?全给殿下吃罢。”
纵使一旁的小厮再不机灵,也听出少夫人是在说殿下像个苦瓜,连忙收回布菜的筷子,站在旁边当木雕。
祝盛安黑着脸,将碗里的粥一口喝完:“我吃好了,夫人慢用。”
雀澜笑眯眯的:“殿下可要真吃好呀,一肚子的气,可不管饱。”
祝盛安原本起身就想走,可一听这话,又板着脸坐下了。
他今日一整天的事,跑来跑去饿得快,没必要为了置气饿着自己。
他端起旁边的拌面,埋头猛吃。
这时,老管家拎着袍子小跑进来,急急道:“殿下,不好啦!”
祝盛安匆匆吃完拌面:“什么事不好?”
老管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门口来了一群人,什么也不说就跪在大门口哭,要见殿下!这会儿街上人正多着,都凑在这儿看热闹!”
祝盛安微微蹙眉,拿起丝帕抹了抹嘴,将帕子丢在桌上:“是些什么人?”
老管家一直在别苑待着,不像宜州王府的大管家那样经事,头一回碰上百姓上门哭诉,有些慌神:“殿下要不出去看看?”
雀澜在旁柔声道:“王管家,殿下得知道是什么人,为什么事来,想好了对策再出去。毕竟殿下一出面,没解决完事,可不好再退回来。”
王管家一愣,连连道:“是、是,老奴慌了阵脚了,老奴这就出去问清楚。”
老管家又拎着袍子跑出去了,祝盛安瞥了雀澜一眼:“夫人倒是很经事嘛。”
“我要是劳动师父帮忙,却说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说不清楚有几股人掺和,说不清楚争执的焦点,师父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雀澜吹了吹汤,“事情不讲清楚就让人出手帮忙,不是坑人么。”
祝盛安瞥了他一眼,颇有兴味:“王管家之于我,与你之于你师父,可大不相同。”
雀澜道:“可世间的事是相通的。”
“若我是殿下的下属,我定会讲清事情,还会自己先想几个法子。殿下定夺,只是在我的法子中间定夺,无须自己从头去想办法。”
祝盛安支着下巴看着他,这会儿是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雀澜的师父不直接教他这些,他是自己从与师父的相处中悟出来的,并且触类旁通。有这样的悟性,又肯吃苦,若再被人好好点拨,必成大器。
可惜雀澜已是他名义上的夫人,本身又在江湖上漂泊惯了,怕不会愿意留在官府供职,要不然……
他压下心思,看了一圈屋里伺候的下人,朗声道:“少夫人教你们做事,都听见了?”
众下人连忙谢恩:“谢少夫人赐教。”
过了好一会儿,雀澜也用完了早饭,下人撤了桌,上了凉茶,王管家才匆匆跑来。
澹州靠南,立秋后仍十分炎热,王管家这来来回回地跑,袍子领口都被汗浸湿了。他抹着汗,喘着气道:“殿下,问清楚了。”
“门口跪着的,是城中一户富贵人家,郑家的下人们。他们说自家的公子得了怪病,要出城寻名医去诊治。”
王管家一边说,一边拿袖子扇风:“可现在城中在搜土匪嘛,殿下带的亲兵把守着各个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他们就求到殿下这里,请殿下放他们出城。”
祝盛安微微蹙眉,没有作声。
王管家道:“殿下,是放他们出城么?”
祝盛安冷哼一声:“今天他要出城,明天又有别个要出城,开了这个口子,我这土匪还搜不搜了。”
王管家为难道:“可他们赖在门口不走啊,老百姓们都在旁边看着,要是殿下如此绝情,怕会坏了殿下的仁名。”
祝盛安道:“他郑家一个澹州的小富小贵,怎么敢叫一群下人堵王府别苑的门。这是想把我架在台子上下不来?”
王管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是他郑家的当家人死了,还是我东南王府的藩号覆灭了?”祝盛安冷冷道,“你出去说,让郑家的当家人到我这里单独讲。”
老管家又跑了出去,雀澜不禁摇摇头:“再这么几趟,王管家要跑得受不住了。”
他道:“既然殿下这会儿出不去,不如陪我去书房看看书?”
祝盛安道:“出不去,就让宋奇替我跑罢。”
他命下人叫宋奇过来,起身同雀澜去了书房。下人上了茶点,便全退出去,关上书房门,只两个人在房里。
“殿下觉得郑家这事有古怪?”雀澜往书房内间走。
“当家人没有先来求我,反而直接让下人在大门口闹,不古怪么?”祝盛安先一步走进内间,往案前一坐,“敢让我下不来台,谁给他的胆子。”
书房案前就一张圈椅,他坐了,雀澜就没得坐了。但雀澜并不急,他走过去,就要往祝盛安腿上坐。
祝盛安立时没了世子殿下的狂妄,一个猛子蹦了起来,雀澜正好坐在了椅子里,笑道:“殿下怎么这么客气,还给我让座呢。”
祝盛安斗不过他,只能去书房外间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再者,昨日土匪才进了城,现下还未肃清,他就敢带着儿子出城去,不怕土匪混在队中,一出城就拿住他的命?”
“我看他不是什么儿子重病,是有人背后指使。”
“若我是郑家的当家人,要让殿下下不来台,我该亲自带着病重的儿子,将儿子的担架搁在别苑门口,自己在地上撒泼打滚。”雀澜笑道,“这当家人不敢做得这么绝,想必既怕指使他的人,又怕殿下,只能想出来这个折中的法子。”
“殿下猜得到是谁指使他么?”雀澜为他倒了一杯茶。
“这时候谁最想出城,谁就有可能指使他。”祝盛安拈起茶盏。
雀澜略一思索:“现在最想出城的,就是藏在城里的土匪了。”
“土匪是想出城,可也要能指使得动郑家。”祝盛安喝一口茶,将茶盏放回案上,“况且,要是土匪拿住了他儿子,他不敢同我单独讲话,也早该在别苑门口撒泼打滚了。”
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
“殿下晨安,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宋奇在外道。
祝盛安的手指敲着案面:“城中的富贵人家不在少数,选这个郑家,定有原因。查查他家的姻亲人脉就知道了。”

第17章 闹事2
宋奇进了书房,祝盛安吩咐道:“今日外头有人故意闹事,说郑家的公子病重要出城看大夫。你去探探这个郑家公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宋奇道:“是。”
“还有,昨日我叫武泽开了粮仓,今日你盯着林知府,他有什么异样,立刻报与我。”
宋奇一愣,不由看了坐在案后的雀澜一眼。
祝盛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林知府与青莲教操纵的山匪来往,这事还是夫人告诉我的。你有什么话要讲,夫人也听得。”
宋奇这才开口:“武泽昨夜回来,说,府衙的粮仓里是有粮的。”
祝盛安没作声,雀澜皱起眉头,追问:“澹州府有几处粮仓?”
宋奇道:“城南一处,府衙一处,城北一处,共三处粮仓。据说城北的粮仓最大,但具体情况,属下没打听出来。”
祝盛安道:“昨夜武泽领了多少粮?”
“按一人一日七两米,领了十日的粮,共一百八十四石米。”宋奇答道,“领用粮食均在澹州官粮出入册上登记,咱们自己也记了一本帐。”
雀澜一听,便问:“既然看到了官粮册子,应当看到了上一笔出入库记录?”
宋奇点点头:“上一笔就是收早稻的谷租,入库二十万石,入库后总库存二十五万石。”
祝盛安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宋奇领命出去了,祝盛安随即取了一沓纸,熟练地吩咐:“磨墨。”
“……”雀澜不同他计较,取了墨条给他磨墨。
“去年藩地稽核各州情况,澹州有二十八万人,良田三万五千顷。”祝盛安蘸了墨,在纸上记着数目,“按每亩产四百斤米,澹州一季稻谷能产一千七百五十万石。”
“朝廷的谷租是三十税一,澹州三处粮仓应共收五十八万三千余石。”
雀澜道:“府衙这处粮仓入库二十万石,倒也合理。不过总余量怎么只有二十五万石?我以为州府该存些应急粮。”
祝盛安道:“按朝廷律法,州府的确要存应急粮,够本州人口半年的用度。澹州的存粮应当有四十四万一千石。”
“虽有三处粮仓,但府衙这处,收早稻前只剩了五万石,是不是太少了?”雀澜不清楚其中门道,只能问祝盛安。
难得他有求着自己的时候,祝盛安心头有些飘飘然,道:“州府收了谷租后,第二年早稻收成之前要将超出应急储备量的官粮上缴朝廷和王府,许是上缴的粮食都从这一处仓库出了。”
雀澜凝神盯着他在纸上写的这些数目,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破绽。
祝盛安咳了一声:“不过这是账面上的数字。要是连这个账都做不平,他也没法在澹州一待就是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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