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虽有不少修士大能,会互相结为道侣。可依我看,他们大多只是因着权利牵扯,或为修行裨益,才行合籍之事,而并非因为感情——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真正得大道者,从不拘于小情爱。”
他说完,便满脸诚挚地等着对方反应——就是一时生他的气也没法,这书里都不是良人,更没有哪个配得上拏离的——他迟早得让他把这道理厘清。
拏离听他说话时,微微眯起眼,似是细细打量了他一会。手指间动作停了停,又拿起一个空杯,在手中握了一会,才放回去。
然后他便笑了。
这笑也不是平日里礼为情貌的微笑,而是像听见什么趣事,感到忍俊不禁。拏离极少有这般真情大露的时候,笑得直摇了会头,又抬袖掩了掩颜面,压下表情,弯着眼角道:
“你这、你一个小孩子,”
他顿了顿,嘴角又扬起几分:“——倒操心起我的姻缘了。”
“师兄我……咳,我其实也还算年轻。”
他笑吟吟看着蔺含章,眼中怜爱之意就差没溢出来。
“可能你初入道,还未适应——修士都是相当长寿的;凡人像我这个年纪,已经要有孙辈了,但我其实还没到……婚配的时候。况且我天生淡薄,大概是不会有此情缘。”
“至于那些风言雾语,由他们说去也没什么。”
他再次看向蔺含章——对方正瞪着双美目,颇有些气愤的样子。
“其中曲折,我虽有些费解……却不会往心里去,阿贞放心吧。”
……他叫他什么?
这名字虽然是他的,但就是上一世,也没人如此唤过。蔺含章一时失语,那些劝贤的话语都咽回了肚里。又觉得拏离此举有几分故意。
难不成看出他计较梅丛凝那么叫他,便以同样的法子打发自己了?
倒是他一贯想得多,拏离哪猜到他能有这心思,只是难得见他如此孩子气,称呼上便亲昵了些。
不过看他表情,大概没习惯……那以后还是不叫了。
拏离被他逗乐一回,也没忘了正事,轻叩桌沿道:“我有任务交予你。”
蔺含章单膝拜下:“师兄请讲。”
还真是个衷心的。拏离一向希望公私分明,蔺含章这般正中他下怀,当即分出真炁,在他双肘一托:
“我方才与众位同门商讨一番,觉着此行实在艰险,虽师门不曾嘱托,但我们这些为人师兄的,却不得不做些什么。”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玉牌八枚:
“此物是炼器的晏清融师姐所做,我让峰中筑基六层以上的修士,都注入了一道灵识在内。若是遇到危险,只需捏碎此牌,自有离得近的修士前往营救。”
蔺含章接过玉牌,不动声色地端详一阵:
“师长们费心了……那云蒙秘境当真这般危险么?”
其中许多牵扯,拏离也不便明说。三十年前那次秘境开启,正赶上道君闭关。他作为唯一个亲传弟子,要留在宗中代理内务,并未参与。
彼时云蒙就已近枯竭,众人都没什么收获,反而各起争执,竟内讧损了几名颇有前途的弟子。如今三十年过去,也不知其中具体如何。况且前来的修士如此多……大概都想赶在秘境完全关闭前,最后搜刮一笔。
云蒙不是天材地宝频出的大秘境,其灵气也有限,孕育不了元婴以上的灵兽,因此本身并不算险。
要说凶险的,更多是人心。
让晏清融炼那玉牌,也的确是几人商讨后决定的。拏离从来想到什么就去做,也没觉得此举有失公允——其他峰又不是没有高阶修士,那些对后辈不加关照,反而欺压掠夺的……他也恰好认得那么几个。
别峰他管不了,可是藏剑近些年的境况,也不好再增死伤。
拏离抚了抚眉心,不愿多生杂念,只道:
“你将此玉牌,分发给那几个未筑基的弟子;一人也只使得一次,切向他们讲清楚了。”
“是。”蔺含章躬身应下,“此次前来的弟子中,刚好有八位未筑基。”
拏离淡淡点头,又对他嘱咐道:
“你修为长进得快,却也才初入道门,千万小心行事,不要轻信他人。”
“含章明白。只是这‘他人’,也包括峰中各位同门?”
不用他说,蔺含章也是生性多疑的。除了拏离,对旁人都是打心底便没有什么信任。可他更想知道此人态度。
是告诉他,世人都不值得托付,还是让他心存慈悲,与人为善呢?
拏离却不会同一个小弟子讲什么秘辛,只高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叹道:
“这些事也要我细说么?你莫要对谁都像……这般热忱就是了。”
第30章 没准早就情投意合了
从舱中走出,蔺含章还有些躁得慌。莫说褚梁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就连他自个,都要怀疑他不是进去领了任务,而是去向首座自荐枕席了。
依那书里写的,宋昭斐和梅丛凝行过几回双修之事后,还能假惺惺装作师兄弟。怎么他不过多问几句,就让人点明了说“热忱”——有那么明显吗?
也是,拏离派的八块玉牌里,都没有一块他的。他还如此忧心他,可不是自个巴巴地往上凑,能不明显么。
他心里怨归怨,面上却还是地把那人交予的任务完成了。褚梁也在未筑基弟子之列,颇为感动道:“师兄真是好人。”
蔺含章忍不住酸他几句:
“如此好人,你还觉得他癖好特殊么?师兄不过有颗扶强济弱之心,却要被人如此编排,我真替他冤枉。”
李景行一直在旁边听着,又有心与他结交,便插话道:
“是啊,常听说他们三人间有些感情纠葛,可刚才见其互动,也未有何不妥吧?”
他回忆一阵,又说:“就算宋师弟在门中受宠些,也不至于是魏晋遗风……况且无翳那几人才护他护得厉害,却没听谁说是几角关系。你们莫不是见拏离师兄优秀出挑,便非拉他下水,好作这些绯闻轶事。”
他是个有些迂腐的人,这么说也不为讨好,而完全是发自内心,觉得男子之间没有那么多情愫。只是这话却引得旁人不快,廖清立即反驳:
“我相信拏离师兄和宋师弟之间没有什么,但他和梅师叔自小的情谊却不假。若不是梅丛凝被真君收了亲传,他俩没准早就情投意合,举案齐眉了。”
她话说得夸张,李景行也不愿争执,只平淡道:“你做这假设有什么意义?真要二位合籍,恐怕不止你我,各峰长老都得跳出来说话。”
温白芍见此处热闹,一道凑了过来:
“呵呵,要不是姓梅的铁了心做宋家上门女婿,这男人倒还值得拏离师兄收房一用。”
她这话要是让无翳那群人听见,少不得又是一阵打杀。可惜这是藏剑的船,船上没人会帮着梅丛凝挽回清誉,只是有几个面皮薄的,听她说什么“收房”,什么“用”的,都轻微热了脸。
温白芍还不嫌事大,奇道:“支支吾吾什么,都说到合籍了,总不是为了找人练剑吧;难不成,你们以为拏离得下嫁他无翳——我看怎么着也得是娶不是嫁。”
李景行这才觉得不该参与这话题,留下句“有辱斯文”,便和林竹笙一道去勘查阵法,研究是否有补救余地了。
蔺含章本也想跟着,却被温白芍拦住了去路。
“蔺师弟,”温白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还记得我吧。”
蔺含章都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剧情,又听对方道:
“我猜,你就是小固灵丹的卖家。”
四下也无人,温白芍见他张望,更是直接使了个隔音符。周遭只能看见他们说话,并不能听见交谈内容。
如此省得避嫌,蔺含章也大方承认了:“温师姐当真聪敏。”
“我哪比得上你。”温白芍眼泛金光,“啧啧,我想了好几天,才明白你是怎么操作的,就是账还对不上。”
“当时藏剑峰共有朱绛灵草存量一万三千余株,第一笔朱绛灵草的交易额是三千二百株,你第一天售出五十瓶,炼制一瓶小固灵丹要六十四株,淘而多多总共出售小固灵丹一千二百八十六瓶,需要朱绛灵草八万多株……”
她深吸口气,眼神愈发明亮:
“数量根本对不上,除非你根本就不是用朱绛灵草炼的小固灵丹,你是故意囤积,想挑高草药价格!”
倒也没她想得那么理想化,不过大差不差……蔺含章不置可否。
温白芍自顾自点头:“可你怎么知道淘宝往会暗中交易?”
不那么做才是傻子吧。
“温师姐误会了,我起初的确是以朱绛灵草入药,后来有些进项,便换了原材料。也是看草药价格上涨,才想起来囤货,又发现数量不对,就这么试了一试,并不是有意为之。”
“是吗,我不信。”
“那便不信吧。”蔺含章神情未变,“我还有些事情要做,烦请师姐让路。”
温白芍盯了他一会,仍不肯放人:“难道你不觉着宋家这样独大,实在有些碍眼么?”
原来是要拉他入伙。且听她这么说,不只有财路冲突,更像有私怨。
蔺含章眼眸一垂,暗中调出六乘慑心镜,照向温白芍。
镜中景象分明,温白芍的灵台居然是少有的纯净,映照下也显不出一丝阴影。蔺含章又探出傀丝,悄然拨弄着神念,蛊惑道:“你和宋家有什么恩怨?”
温白芍浑然不觉受控,只感到心中满是诉说之意,喃喃开口:
“我只是讨厌那个宋昭斐……不,我恨不得这世界上没有他。”
可惜,这愿望是难以实现的。此时,那镜中也多了一缕阴霾,虽然细微,却足以滋生心魔。
蔺含章循循善诱:“为什么?”
“他本就不该回来,否则小祁也不会沦为外门……不,简直就是杂役。我一见到宋昭斐,心中就莫名感到怨恨,他绝对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个样子。”
小祁,大概是说宋祁——原先宋家抱养来的少爷。寻回了宋昭斐后,这角色大概没少受磋磨。
且宋祁在书中,是被拏离所杀……没想到温白芍还同他认识。
“不是表面看到的样子,那是什么样子?”
“是……”
她还未说完,蔺含章余光便瞥见拏离从船舱中走出,掠过众人,站到游船前方。他目不斜视,身旁还跟着那几个剑修。
让他这么一分神,温白芍也有些清醒了,张着唇半天不曾出声。
想知道宋昭斐是什么人,怕是谁都没他这个看过书的清楚。蔺含章也觉得此举白费力气,悻悻然收敛声息,温和笑道:
“温师姐真是知无不言,好生坦诚。只是要扳倒世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只不过贪图些钱财,大概不足与你为盟。”
温白芍还愣在原地,有些奇怪自己怎就把个中阴私,都告给这个不甚熟悉的同门了。
对方的话语还萦绕在她耳畔。扳倒世家……她要扳倒宋家么。温白芍心头一跳,她居然动了这样的念头。
而且她此时心绪紊乱,没来由地一阵冷寒,仿佛自神识内被什么慑怪之物恐吓,让人心神摇曳、坐立难安。
她面前少年还是一副斯文样貌,却让她生出了丝丝惧意——他脸色一直这样苍白么,竟像个死人似的。
可再仔细看,又无异常。那双凤眸流光熠熠,看不出分毫死气。
不容她细想,这情绪就如风筝断线般消失了。
再深思下去,对灵台不利。温白芍默念几遍拂魔咒,终于将那丝异样洗刷掉。
蔺含章和她白了那句后,便自觉走到拏离身边,一副随时听候的殷勤模样。
……真狗腿!温白芍暗骂一声,又舍不得这个可能存在的助力。
说自己只为钱财,可她看这小子对拏离才真上心……若是以此切入,说不定还有转机。
第31章 同道中人
游船速度渐缓,周遭云雾也愈发浓重起来。其间还有细小电光闪过,看得众修士提心吊胆。
一片云霭中,五艘游船静静悬停。此处灵气清冷,周遭是一片不分天地的白茫。身处其中,仿若身在虚无,只能依稀看见几位长老身影——皆是身着法衣,围绕一巨大团块。手中持有法宝,纷纷踏罡步而行。
云层逐渐翻涌,从一些孔洞间生出些海浪般的触须。又听得云兽低低怒号,却不见其踪影。许多奇形异状纷纷涌现,一团腾起的云团,竟似真龙般游移,冲着天庭仰首,又坠入一片蓝雾中。
秘境入口之处,那团巨大的阴影也逐渐凝结出形状——或者说周遭柳絮般的雾气散开,令祂显出了真容。
那巨物上有些筋脉似的隆起,又像是湿漉黏液,贴合着躯干起伏。而祂身形蜷曲着,过于庞大的头颅在空中摇摆,四肢也不住晃动。那动作是细微而缓慢地,类似某种抽搐,在那一座小山大小的物体上却显得格外狰狞。
那是一个云胎,形貌如同腹中婴孩,只是祂只手便比一艘游船还要庞大。此时这个巨大的胎儿蜷曲于天地间,犹如浸泡在一团阴冷羊水中,不安分地挣动四肢,似乎就要醒来。
这景象太过骇人,就连见惯神异的修士也不能免俗。游船上不时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更是有须得扶住旁人才能站稳。
拏离立于船头,身形未见一丝摇晃,倒是让众人安心几分——他实在是领头的好人选。
虽无人敢说,但如今的执掌藏剑峰的玄德真君始终不得突破,只能靠服食丹药延续寿元,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反而清庸道君频频顿悟,有望与道合真。到那时,拏离定要被抬上高位……
再看远些,若不出差池,未来太乙一门宗主,也就在拏离和梅丛凝之间。
先前廖清说他二人合籍,乍听是件和美之事。可若让此两股势力汇作一道,却叫许多人高兴不起来。藏剑肯放了梅丛凝出去,也有些一山不容二虎的心思。
伴随轰隆声响,空中雷云密布,盘作旋涡状。又形似一巨兽张开了嘴,口中吐出一道天雷。
那碗口粗的雷光,直直劈中云胎囟门。登时,整个婴胎都亮了起来,雷电沿着筋脉穿行,映照出内部山川湖泊、深山大泽,竟是另一方天地。
婴儿被雷击中,也张嘴哭嚎起来。哭声既似风声,又似水流,声若洪钟,却听不真切。随着他抽泣挣扎,原本蜷曲的四肢也张开,露出肚脐处,亮起清光的法阵。
原来那便是秘境入口——这秘境经年造化,居然已生出了胚胎人形,只等时机已到,便可呱呱坠地。
可惜早些年被人发现,早就将内部灵气掠夺了一番。后来又让太乙宗买下,用作弟子试炼场所。几番折腾,这婴儿八成已胎死腹中,再没有降世的一天。
“众道友请随我来。”
拏离见秘境开启,跨出一步,身形便已升至半空中。众人沿着他的步路,也不怕罡风乱拂,一个个鱼贯入了法阵。
蔺含章留个心眼,将进入时,用手中的六乘慑心阵照了一照。
他顾不得此举引人注目,只觉得机会难得。略看那阵形一眼,就能察觉其中天然古朴的气韵,比人修弄出来那些造作的法阵高明几十倍不止。若非情形所制,他恨不得当场细细描摹几遍,好体会其中玄妙。
眼下也只能囫囵吞枣……蔺含章不舍地踏入法阵。
一瞬间,眼前飞花般闪过万千景致,又归于平静。他再能视物时,眼前是一片葱郁密林,远古巨树如宫殿般巍峨,盘绕的根茎连通天地,飞禽盘绕在高耸的树冠间,发出悦耳鸣叫。
他立即感到一阵充盈,秘境中激荡的灵气,朝着八道灵根涌动。他此时早已没有天梯上那般窘迫,而是自得地吸收着这些灵气,几乎能忽略灵脉急速运转而带来的刺痛。
蔺含章意识到自己运气好得出奇,他被传送到了灵眼上。但随即身旁响起的一声低吟,就让他明白了缘由。
“哎呦,好痛……”
【宋昭斐揉着脑袋从草丛中站起,一席粉衣如烟似雾,勾勒出纤细腰身。巴掌大的小脸美得动人心魄:
柳叶般的眉毛,小巧翘挺的琼鼻,和果冻般的花瓣色嘴唇。一双猫儿似的桃花眼忽闪忽闪透着委屈……】
蔺含章可以肯定,这段已经写过了,只是把词换了换——现在可没有观众,他真想知道他要委屈给谁看。
宋昭斐倒是戏做全套,即使没有旁人,也摆出十足可怜地架势,等着有人来扶他。半响没等着,才自己拍拍灰尘站起来。
他察觉到此处有人,回头才发现,是那个站在船边的藏剑峰修士。
“原来是是蔺师弟。”宋昭斐挤出个温婉微笑,朝他挥了挥手,“我是宋昭斐,你可以叫我小师兄哦。”
他的皮相倒真不差,粉装玉琢的美人面孔,神情也是天然纯净,难怪能哄得几位道侣倾心。
若是他看不见那行大字,恐怕很难不对此人心生好感吧。
【宋昭斐见了他,心中不免同情起来:长得还挺好看,可惜是个炮灰。虽然他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可能看书时不仔细,所以没注意到。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只是个炮灰。】
“真是有缘,看来我们被传送到一处了。”
宋昭斐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身边的灵植。他的乾坤爬罗仪也展开了境界,为他搜寻宝物。
炮灰蔺含章却没什么眼力见,也不向他结盟,亦不退出此处,还在原地呆站着——他好像是八灵根,应当没什么本事,看来是吓得不敢乱走了。
宋昭斐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几分善念,在法囊中摸了摸,掏出枚香囊递予他:
“小师弟,这里面放了紫金草,是能避低阶灵兽的香囊,送你一个,省得被野兽攻击。”
说完,又开朗一笑:“快走吧。”
按照往常,这人就该千恩万谢地收下东西,然后顺着他的话走开了——自己也从此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倩影,也许多年后再相遇,对方机缘间舍命为他一搏,从此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宋昭斐看的那些小说大多是这个套路,因此从不吝小恩惠。反正他是宋家千娇万宠的少爷,法宝要多少有多少,看得上的人都赏点就是了。
蔺含章果然也一副感激模样,收下香囊,毕恭毕敬道:
“宋师兄初次见面,就赠我如此厚礼,真是襟怀洒落,令人佩服。”
宋昭斐只娇笑:
“我也不是谁都给的,还不是你我有缘。看你年纪也和我差不多大吧,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回报呢。”
说完,还暧昧地看了蔺含章一眼。
蔺含章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眼见他瞅着古树下一棵灵草,开口道:
“那好像是一株五品赤焰草,我恰巧懂些灵植,不如由我来采摘?”
“呵呵,不必,我也会采。”宋昭斐面色一僵,“这秘境中灵植众多,师弟眼力这么好,怎么不去别处看看。”
说着,他便要把赤焰草收入囊中。就在此时,蔺含章手中的六乘慑心镜也对准了他。
宋昭斐身形一顿,弯腰先从地上捞了个珠子模样的东西。金珠入镜的瞬间,蔺含章手心发烫,似乎连神魂都被金光涤扫了片刻。
他收回慑心镜时,手掌已经灼伤一片,露出森森白骨。那一向掩饰得极好的死气,也从伤口处丝丝逸散。
他后退一步,瞬间贴了张清心咒在患处。
宋昭斐掂着手中龙珠,已是喜不自胜的模样,讪笑道:
“小师弟,我们毕竟不是一峰的,你这么跟着我似乎不好吧?我看你和拏离师兄挺熟,这让他知道可是会不高兴的。”
蔺含章忍着手中灼伤,也笑道:“宋师兄说笑了,我不过一时难以适应,才在此处调息一会。”
“难怪看你气色这么差。”宋昭斐了然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说罢,他就闪入密林中。只要将神识灌入这个珠子,他肯定能得到新的金手指……不知道是空间还是灵兽,亦或者都有呢。
林外,蔺含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张开手掌,一缕幽冥之火自他掌中升起,将那张符纸燃烬。
他一个死人,气色能好到哪去——更要命的是,秘境里哪来的阴魄让他修补。
难道真只能先杀几个人?
他看着手中伤口逐渐愈合,只留下层浅色斑块。
此时,一缕阴冷的气息忽然从他指尖滑过。那幽息极细微,几乎无从查找,可还是被他细密的神识捕捉到了。
是死气。而且不是他阴魄中清冥纯正的死气,而是一股腐烂、昏蒙的不详之气。
此处竟有同道中人!
第32章 傀儡加一
他当即放开神识,围绕着密林圈圈搜捕。只是那死气仿若昙花一现,再没了踪迹。
难道是路过?
蔺含章一边思索,一边借力攀上一棵高树。此处瞭望,北边是高耸峡谷,南下则远远能见着一片粼光,似有川泽。东西龙盘虎踞,各具险要。如此看,此处果真是秘境中心,托宋昭斐的福,能将他传送到此。
同样是借了宋昭斐的真灵,他才得以保有色身……其他鬼修可就不一定了。
虽不知他们是如何混入这秘境——寻常天材地宝,对阴魄并没有多大作用,也就是他道鬼双修,还能得几分好处。
这些鬼修的目的不会是灵植兽丹,更有可能,是要给自己找一具圆满肉身。
能进入云蒙的净是年轻弟子,修为又相对较低。其中更不乏根骨俱佳的好苗子。在鬼修眼中,简直是一块块行走的大肥肉。
……此事真该同能管事的人商量一番——拏离怎么就不给他留个传讯工具呢。
蔺含章甩出飞行法器,将识海完全放开,一面从空中掠过,一面摸着此处地形。生怕慢上一步,自家师兄就要被人谋害得夺了舍。
也是他关心则乱,加之对鬼道秉性不够了解;拏离有本命灵剑在身,就是再馋那身根骨,也不敢叫人贸然挑衅。
鬼修干得是阴事,惦记一个天生道心的剑修,和上寺庙偷香火有什么区别。
蔺含章沿着密林搜索一圈,没找到拏离,倒是遇见另一人。
只见一少年修士,正在湖边浅滩上行走。他一副魂不守舍的形貌,手中剑垂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拖痕。
那微微死气,竟是从他剑尖上流露的。
难怪找不到源头。想必是这二者交手过,此时早叫那鬼修逃了。
不过这修士也没落好。他一手持剑,一手还持着一株七品赤焰草。加上那副呆滞模样,几乎就是勾着人来抢夺法宝。
蔺含章不动声色地落在他面前。
“敢问是宋祁宋师兄吗?”
蔺含章见他长相与宋昭斐三分相似,心中便有些怀疑。再看清他手中那柄拂云剑,这怀疑就变成了肯定。
宋祁听见他问,缓慢抬起头来,双眸沉沉,不见一丝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