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便是陆仁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了东君的大腿,嘴里大呼着:“东君救命啊!”
东君显得很吃惊,因为这新娘子的声音一听就是男子。
思想传统的东君感到惊愕:“几年不见,离北竟然有这样的嗜好了?”
涂山绮罗更吃惊,因为她一听这声音就能认出来,那盖头底下的人肯定是陆仁。
涂山绮罗仇视陆仁,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司渊大人。那位大人是山海界所有子民的英雄,能得到那位大人的青眼,是所有灵族梦寐以求的事情。
司渊大人出现在涂山绮罗的面前的时候,涂山绮罗正在纠结是否要为了狐主的位子,而与自己的兄长兵戎相见。是司渊大人告诉涂山绮罗,天外有天,青丘于四界不过沧海一粟。狐主之位并不值得涂山绮罗为之出卖自己的灵魂。
是司渊大人,让涂山绮罗免于成为了涂山氏为了争权夺位而残存下来的亡灵,让涂山绮罗成为了她自己。
外界说她是为情所困也好,说她恋爱脑也好,涂山绮罗都不在意。她知道自己不是为了儿女私情就可以了。她知道自己是为了更好地回报司渊大人。她奋发向上,为司渊大人鞍前马后,是想要努力想要为外来户口调查局贡献自己的一份力,成为司渊大人的左膀右臂。
只有在那位大人的身边,她才可以真正见到辽阔天地,众生俯仰。
而她努力了五百年,终于成为了战斗二组的组长,有资格站在司渊大人的身边。
可谁知道,一个来到外来户口调查局不过区区两年的人类,竟然能跟司渊大人称兄道弟,平起平坐。
嫉妒得涂山绮罗简直是要银牙咬碎,做梦都恨不得把陆仁碎尸万段。她系统地研究过“陆仁”这种生物的生活习性,得出的结论是——一无是处。
所以,要问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陆仁声音形态,必然是涂山绮罗,绝无认错的可能。此刻,她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这新娘子肯定是陆仁。
她一步上前,猛地一下掀开了陆仁的盖头。红纱翻飞,陆仁那张苦逼兮兮的脸出现在了涂山绮罗面前。
涂山绮罗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走散了,但是万幸人没事。”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涂山绮罗的脑海里停顿了零点零一秒。因为在下一个瞬间,她迅速反应过来了目前的状况——饶是见过大场面的涂山绮罗都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她只能试探性地向陆仁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还……”还要嫁给我哥哥。
涂山绮罗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她最近一直在搜寻陆仁的踪迹,所以对狐族内部的事情也并没有过多地关心。只是从父母嘴里听说了离北要娶妻的事情。她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纯粹是为了不失礼于人,顺便拜会授业恩师。
没想到误打误撞,离北要娶的人竟然就是陆仁。
然而涂山绮罗并没有感到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是看着现在的场面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为了不让大家尴尬,涂山绮罗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着离北和陆仁,然后涂山绮罗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看陆仁这个样子,离北似乎还是强娶。
一千岁的涂山绮罗陷入三观尽碎的阴影里,脑子里混乱得如同一团浆糊。她的脑海中似乎有一扇门,正在缓缓开启,后面是无尽的黑暗和风暴,一旦迈入便会万劫不复。
涂山绮罗及时把这扇门关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陆仁是我带来山海界的,他之前根本不认识离北,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涂山绮罗在心里不停地否定着眼前看见的表象,她可不想转头多出来一个男嫂嫂。
另一方面,涂山绮罗一把掀开盖头的同时,抱着东君大腿的陆仁也看向了她,虽然并不是陆仁的本意,但他作为有求于青丘狐族的一个外来人,搅黄了青丘少主的婚礼也是事实。
“希望青丘狐族不会生气。”陆仁这么想着,用写满了无辜的表情,向涂山绮罗发出了一声哀鸣:“嘤。”
陆仁和涂山绮罗两人心里都是波澜翻涌,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用眼神交流。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来,两人就是明晃晃地在商量着对策。
不巧,离北就是这样一名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想:“果然,这个假新娘就是涂山绮罗特地派过来搅黄我的婚礼的,为的就是让我颜面扫地。”
虽然心里已经计划着如何把涂山绮罗千刀万剐了,表面上离北却依然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他甚至纡尊降贵地弯下了腰,轻手轻脚地将坐在地上的陆仁扶了起来。
然后温声轻语道:“娘子快请起,这是怎么了?”
他虽然说着最温柔的话,手上的力道却半分没有收,五指像是铁钳子一样攥在陆仁的胳膊上,牢牢印出五个指印。狐族的力道可不是开玩笑的,陆仁简直就像是在被受刑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脸憋得涨红,挣扎着要往涂山绮罗的方向走,但离北虽然看着清瘦,实际上却是孔武有力,在他牢牢挟持着陆仁的情况下,陆仁连一厘米都无法移动。
涂山绮罗见状,往陆仁的方向迈进了一步:“等等……”
她正想和离北解释陆仁的来历,离北却把原本伸直的手臂收回了自己身边,连带着把陆仁拉了过来,面色平静地看向了涂山绮罗,嘴上说着:“绮罗你久居人间界,竟然还记得月舒,你们小时候应该只有一面之缘吧。”
陆仁的力气根本不能和狐族相提并论,虽然想要挣扎着走向涂山绮罗的方向,依然无济于事,离北的手臂就像钢铁一般岿然不动。
如今涂山绮罗也已经找到了,陆仁自然没有继续假装月舒的必要了。他见离北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并且还在叫自己月舒,赶紧解释道:“我不是……”
没想到原本紧紧盯着涂山绮罗的离北突然扭过了头,用含笑的面容望向陆仁,一字一句地说:“月舒,我要是你便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他虽然笑得灿烂,但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与其说劝告,不如说是威胁。
陆仁被那眼神震慑了一下,本能地闭上了嘴。
趁着这个时机,离北接着对涂山绮罗说道:“今日,是我和月舒的大婚,青丘各族,乃至山海界中有头有脸的各族均来参加。一场婚礼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而是青丘的脸面。绮罗,无论你有什么话要说,都应该等我把这场婚礼完成。“
离北的话已经算得上是明晃晃的警告了。连向来与世无争的东君,都听出了离北话里有话。
但无论离北说什么,涂山绮罗都不可能真的让陆仁和离北拜堂。
所以,涂山绮罗直视离北的眼睛,毫不犹豫的又向着陆仁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而离北,也成功地把这一步视作了宣战公告。
狐族毕竟还留有兽类的天性,当领地受到侵占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正面迎敌。所以,离北没有废话,他直接五指成爪,向着涂山绮罗袭击而去。涂山绮罗也不遑多让,她迅速祭出了自己的九条尾巴,和离北缠斗到了一处。
刚打起来的时候,涂山绮罗还想解释:“你听我说……”
离北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有废物才用嘴打架。”
然后涂山绮罗说一句,离北就毒舌地回怼一句。泥人也有三分火,说到最后涂山绮罗也懒得动嘴了,只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一根筋的哥哥。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有来有回,只留下状况外的陆仁和东君面面相觑。
陆仁自觉自己这回又闯祸了,还连累了涂山绮罗。他阻止不了两人的打斗,便只好像个鹌鹑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感到默默愧疚。
而东君的眼睛看不见,可能从几人的对话中截取只言词组,试图了解来龙去脉。而他在心中合计了一番之后,只感觉到了震惊。
要知道狐妖一族这么些年,出过不少祸国殃民的,比如妲己、褒姒等等,如数家珍。但那到底也只是去魅惑人间界的凡人,如今这月舒竟然能引的青丘的两位少主大打出手,简直是闻所未闻。
“难道,九尾狐一族如今竟然要诞生一位千年难遇的奇才了吗?”东君疑惑的同时,感觉到了几分欣喜。
但这份欣喜,很快被地板的碎裂声给打破了。
那可是东君从天上界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财产之一:“我的万年琼玉啊!”东君感到心在滴血。
但劫难才刚刚开始。
此起彼伏的碎裂声,在镜花水月殿里响彻,梁柱屏风,桌椅板凳,无一幸免。
虽然大门被关上了,但是镜花水月殿里的爆炸声越来越大,引起了殿外人的注意。有人已经开始拍起了门。
“东君大人,两位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只有门内隐隐传来的接二连三的打斗声。
敲门的人有点坐不住了,正打算和众人讨论是不是要开门瞧瞧,却突然听见他的身后传来狐族侍卫的呼喝声:“站住!不许走!”
敲门人回过头,就看见一群狐族侍卫正在追着一名灰衣道士,那道士明显刚刚经历过一番打斗,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但是步履飞快,竟然把那些训练有素的狐族士兵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一路往镜花水月殿跑来,几步开外就是拥挤的人群。
然而那道士却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高呼着:“让一让,让一让……”窜进了人群之中,几名狐族士兵也紧随其后。结果便是,这一群加塞的后来人成功地带动整个人群往前移动,最前排的人无处移动,只能重重地撞在了门上。
一撞不要紧,竟然直接把镜花水月殿的门给撞开了。
首当其冲的灰衣道士便瞬间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跌进了镜花水月殿里。瞬间,殿内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原本还在互殴的两个人停下了动作,看向了这名趴伏在地上的不速之客。
这是……当着东君的面就打起来了?
镜花水月殿外面的众人的表现却很暧昧不明。他们心思各异,有的是真的为青丘狐族感到担忧,有的则是幸灾乐祸地看热闹,更有甚者则是想着怎么借题发挥,把这件事的影响力扩散到最大,造成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狐族的两位少主在东君座前犯禁,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少不更事可以揭过的。只消用一句话点破这两位这件事的性质有多恶劣,青丘狐族,特别是离北,便将彻底下不来台。
但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得罪人的事情起码不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都是千年的老妖怪了,自然不可能被旁人当枪使。
一时之间,尽管面前已经翻天覆地,但奇异的是依旧无人做声,众人都在眼观鼻鼻观心,权衡着到底是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好呢,还是雪中送炭好。
而镜花水月殿里,离北的脸色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面带杀气的看着涂山绮罗,刚要说话。却见地上趴着的李伯阳迅速反应了过来,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陆仁的方向边跑边大喊道:“月舒小姐救救我,你相公要杀了我!”
尽管这一声呼喊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却让现场尴尬的气氛达到了另外一个小高潮。
而陆仁此时心里想的是:“这口无遮拦的傻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现在场上最想杀李伯阳的人可能根本不是这狐族少主,而是我。”
李伯阳之所以如此哗众取宠,是为了自保。
刚才,陆仁一下花轿,李伯阳便被狐族守卫团团包围,李伯阳心想那哪能行,他又不像陆仁,假扮的是新娘,狐族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李伯阳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储备粮食,要是真的落到了狐族的手里,还不是被大卸八块,当成今天晚宴的加菜。
人必须自救。于是,他趁着狐族侍卫发难之前,率先趁机逃了出来,并来找他的靠山——“月舒。”
李伯阳呼喊陆仁的声音极大,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还不知道陆仁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没有再继续假扮月舒的必要了,此刻竟然还在尽职尽责地替陆仁进行掩护,假扮着陆仁的陪嫁。
而似乎是为了左证李伯阳说的“离北要杀他”的话,李伯阳身后的狐族守卫从他的身后赶来,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在婚礼的现场,有两个人当着新娘的面大打出手,甚至连东君大人在场都不管了。更过分的是,还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个落魄的灰衣道士。就算穿的再像个道士,也不能改变,他是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男人的事实。这个野男人还在婚礼上哭喊着跑向新娘,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两个人的关系。
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贵圈真乱。
随着李伯阳的乱入,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离北知道,不能再让众人看下去了,再看下去,青丘狐族的脸就丢尽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离北和涂山绮罗各自的父母。涂山绮罗的母亲轻描淡写地给这件事情定了性:“这小贼定是何处混进来的贼人,便交给涂山绮罗和离北吧。正好,他们兄妹于东君大人许久未见,正在东君大人面前切磋法术。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师徒聚首,先去宴会厅稍事休息吧。”
离北的父亲也干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哈哈哈哈。”
原本相互不对付的两方势力,在这时候竟然出奇地团结一致,口风统一,甚至互相使了个眼色,打起了配合。四人分散到人群各处,如同四只牧羊犬一样,驱赶着人群往外走。
人群顺应着他们的意思,渐渐散去,但是窃窃私语声不绝,任谁看了都知道:今日之后,原本板上钉钉的离北继任青丘狐主的事情,又要生出变故了。
众人虽然远去了,但是狐族的守卫依然对李伯阳紧追不舍。
神奇就神奇在,李伯阳虽然看上去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跑动也毫无章法,简直像无头苍蝇一般躲避着身后狐族守卫的攻击,但每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化险为夷。
巧合多了,便也不可能只是巧合了。
离北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李伯阳藏了一手。但是离北没有当场点破,只是对着狐族的守卫挥了挥手:“退下吧,你们不可能抓得住他。”
守卫都听劝,应和了一声便退下了。
转瞬间,原本熙熙攘攘的镜花水月殿就变得空荡了起来。
离北也不接着和涂山绮罗打架了,他面色阴沉地盯着涂山绮罗,嘴上不饶人的说着:“几年不见,你的本事见长啊。竟然找了这么多人来搅黄我与月舒的婚礼,为的便是让我丢脸,无法继承青丘狐主之位吧。”
“一切都不是我安排的,只是巧合。”涂山绮罗否认道。
“巧合?”离北看着陆仁反问道,“你是想说,你走以后,青丘向来相安无事,恰好,你时隔五百年突然回来。这么巧,你刚回来,我的新娘就在我的婚礼上突然变成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更巧的是,这个人还认识你。你向来聪明,你帮我算算这样的可能性有多高?”
涂山绮罗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她只能苍白无力地解释道:“陆仁虽然认识我,但我发誓,他偷偷替换新娘的事情不是我安排的。”
“不是你安排的?如果我没有闻错的话,他是个人类吧?人类怎么会到山海界来?”
自山海界创立以来,已经久未有人类到此,甚至人类都已经无从知晓如何抵达山海界了。
涂山绮罗说:“是我带来的。但我是带他来治病的。”
“治病?人间界没有医院吗?我竟不知道人类有什么病是需要来山海界治疗的。”
涂山绮罗看了一眼陆仁,迟疑着说道:“他的灵魂发炎了。”
旁人可能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司掌青丘清池多年的青丘狐怎么可能不知道清池的功效。
“你想带他入清池?你可知道清池是青丘圣地,非族长不可入?”
“我知道。但我——”只是想救人,并不是想和你当族长。
可涂山起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离北打断了,他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涂山绮罗:“所以你出这么多下三滥的招数夺取族长之位,是为了救人?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呢?”
涂山绮罗知道,离北现在看似平静,实际上正在盛怒之下,现在无论怎么解释,对离北来说都不过是在狡辩。
但涂山绮罗依然不肯放弃,纵使离北对她有再多的不理解,他依然是涂山绮罗的哥哥,涂山绮罗不想被自己的哥哥误解:“我真的只是带他来治病的,没有打算夺取族长之位。我们在穿过界门途中失散了。他会出现也在这里真的只是巧合。”
离北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他明显还想再说什么反驳涂山绮罗的辩解。可是正在此时,一声清脆的拍掌声从东君的方向传来。
只见蒙着眼睛的东君嘴角扬起,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好了,你们两个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没事就吵架?”
在东君的眼里,无论涂山绮罗和离北长到了多少岁,都始终是当年长绕在他身侧的两个小萝卜头。
如果说,这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劝住涂山绮罗和离北,那也只有东君了。
离北撇过了头,对着东君说道:“什么吵架,就是她想害我。”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撒娇意味。
涂山绮罗也赶紧让东君评评理:“我没有,明明是他自己被害妄想症。”
这样的故事在这两人的成长过程中发生过千万次,每次都是东君出面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别吵架了。你们每次一吵架遭殃的就是我,小时候只是砸坏我的笔墨纸砚,现在长大了,连我的镜花水月殿都被你们砸了。”
原本还在对峙状态中的两个人都才反应过来,转身看了一下四周一片狼藉的场地——房梁上布置好的红色绸缎被粗暴地扯断,被擦洗得光亮可见鉴的地面出现了布满了凹坑和裂痕,屋顶上甚至还被打落了几块瓦片……
两人在东君面前跪了下来:“东君大人请恕罪,我们刚刚是一时激动,才会忘了考虑后果。”
涂山绮罗和离北是东君看着长大的,东君怎么可能生他们俩的气。
东君挥手作罢:“免了免了。你们没把我这镜花水月殿的房顶掀掉,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是却极好的缓解了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最后,东君一锤定音:“喜堂既然已被破坏,新娘又不知所踪。不如便把今日之事当成预演,待镜花水月殿修缮完毕,新娘料理妥当之后,再择日举行婚礼。好事多磨嘛。”
涂山绮罗和离北当然不可能有,也不敢有意见。
他们虽然貌合神离,但也表面恭敬,看似心悦诚服地接受了东君的提议。
收拾完了涂山绮罗和离北,东君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在一边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的陆仁和李伯阳身上。
陆仁感觉到很神奇,明明东君的眼睛被蒙着,但是陆仁却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听见东君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请问小友,此来山海界,所为何事?月舒又在何处。”
东君的声音和煦如同春风一般,却又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之感,让陆仁忍不住挺直了腰杆,认真对待东君的问询。
第154章 青丘(十三)
陆仁此刻正在努力的想听清东君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他的精神集中了半天,却也只是看见了东君的上下唇聚拢又分开,嘴里发出来的那些声音就如同翩飞的蝴蝶一样,在陆仁的耳边翩然而至,又翩然而去。
却难以进入陆仁的脑子里。
陆仁以为这是他魂魄发炎的后遗症导致的。于是他使劲甩了甩脑袋,希望能让自己的意识再集中一点,好分辨东君话里的意思。
但还没等到他分辨时候,就听见东君中气十足地发出了一个凌厉的声音:“言!”
那吐字气势磅礴,清晰又轰然地炸响在陆仁的耳边。陆仁只觉得原本静默的天地蓦然崩裂,如坚冰初化,万川奔流。
一瞬间,陆仁变得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这其实是天人中流传已久的问询之术,名唤“言咒”。可以让被问询人进入无我之境,于万事万物中抽离,魂魄呈现一派迷蒙之象,从而保证被问询人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实话。
陆仁只是感觉自己的嘴张开又合上,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字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但奇怪的是他根本听不清自己说了什。,说出去的话语就像是落进了手掌心的流沙,陆仁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们从眼前溜走,却记不住那沙子的样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滔滔不绝。当陆仁吐出最后一个字后,他一下子脱力,接着意识便落入的熟悉的白色空间,身体也随之瘫软。还好,离陆仁比较近的李伯阳眼疾手快,立马双手扶住了他的双肩,才让陆仁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而另一方面,从陆仁那里听说了一切的东君、涂山绮罗和离北已经成功地把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几人心中都有计较,但是离北绝对是心理活动最丰富的。
离北:???
离北:!!!
所以,这真的就是巧合?
什么叫机关算尽太聪明。
也就是说,因为这些无聊的巧合,他堂堂狐族少主,真的差点强娶了一个男人?还说着什么“就算倾尽我青丘狐族之力,今天这场婚礼必将圆满完成。”
想起自己之前那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种种表现,离北瞬间涨红了脸。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丢人过。更糟糕的是,竟然还是在他的竞争对手涂山绮罗面前。
他偷偷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涂山绮罗,还好,涂山绮罗似乎并没有要深究这件事的打算。
离北紧急咳嗽了一声,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
事实上,涂山绮罗完全没有注意到离北。她正在扭头看向扶着陆仁的李伯阳:看上去不修边幅的灰衣道士,实在是不像隐藏着什么巨大秘密的样子,可是……
“你为什么可以私来山海界?”
涂山绮罗皱了皱眉头,如果说陆仁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的指引,那么李伯阳呢?看似什么普通的李伯阳是怎么找到镜花水月的入口,并且躲避守门的蜉蝣的?陆仁说他是“熟人”,也是“偷渡客”,但人间界和山海界之间隔着的可不是一条河,一片海。那是一片无色无影的结界,普通人甚至意识不到山海界的存在。
李伯阳不光意识到了,他甚至还跨过了那扇门。
而且,这个叫李伯阳的人,身上的气息是不是太过干净了?完全闻不到任何味道,没有人的味道,也没有妖的味道。就像是一汪深潭,静静蛰伏着,看不清楚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