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无端让这些活了几万年,心早就硬成石头的老狐狸们,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感。
东君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心想怕什么来什么。李伯阳在镜花水月殿说出他的计策的时候,东君便跟李伯阳说:“万一陆仁是个好孩子,你这个办法不是平白伤了别人的心吗?”
李伯阳却说:“这世上哪里能找到可以像鬼王印拱手相让的傻子呢?你先假装天人五衰将近,动摇他的心思;我在辅以威逼利诱,松动他的想法;最后让山海界坍塌一角,显示出事态紧急,让他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乖乖交出鬼王印。”
谁知道李伯阳的计划流产的特别快,只是开了个口,说要用陆仁的鬼王印救东君,陆仁便答应了。
心思至纯,倒是显得他们二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东君当然知道他们做的事情是错的,但是——
“我已是强弩之末,若无九转乾坤丹,镜花水月之术必破,我死不足惜。山海界不可碎。”
这是李伯阳开出来的条件,为保山海界,东君只能答应。
山海界,是他的誓言,是他的道心,是他即便满身污泥也要继续背负下去的东西。
东君看着李伯阳,说道:“鬼王印你已经到手,你我的交易算不算完成了?”
李伯阳点头:“自然算,多谢东君。”
东君闻言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桃花瓣还在一刻不停的往下落,纷纷扬扬,如同雪花一般。
突然,一阵风起,裹挟着桃花瓣,卷地而起。那花瓣糅杂,交错在一起,起初就像是一道小型的龙卷,然后竟然越聚越细,变得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倏忽间,这把剑便已经成型,以气吞山河之势直直地朝着李伯阳的背心刺了过去。
那锋芒太盛,一看便不可能是自然界刮起的风——这是东君的手笔。
虽然东君想要偷袭,但李伯阳反应速度更快。
他飞快的跳离了原来自己站立的地方,就像背后有眼睛一样,成功躲避了那一道花剑的攻击。
那花瓣砸在地上,在棋盘一般的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深坑,那深坑里面也是凹凸不平,就像被无数把小锤子反复捶打一般,看上去威力不轻。
落了地的李伯阳看着东君笑了:“早知道你会有这一出,比起骗小朋友,还是跟你这样的老狐狸斗智斗勇更没有心理负担。”
东君也不和李伯阳废话,无数乱红在东君的手中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锋,遮天蔽日地朝着李伯阳侵袭而去。
他和李伯阳合伙骗陆仁,是定下的交易。他和李伯阳对着天道立了誓,不能不遵守。
无论陆仁是再好的孩子,东君也必须骗他。遵从他们的约定,把鬼王印送到李伯阳的手里。不过,既然现在交易完成了,那东君自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把鬼王印抢回来。
李伯阳的反应也很快。
他从衣袖里,准确的说是他自己的芥子空间里,掏出了一把剑,一把闪着银白色光芒的宝剑。
一剑破万法。
剑影幢幢,如同雷霆万钧,霎时劈散漫天飞花,如同摩西分海,杀出了一条血路。
花散了,最近孤岛外的水漫了上来,这水就像是有生命力的触手一般,缠绕上了李伯阳的四肢。
李伯阳的剑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哪怕杀机必现,东君的声音也依旧温和:“把鬼王印交出来,山海界在我的镜花水月之内,你走不了。”
李伯阳听了这话却笑了:“哦?东君大人要留我?那您可要注意了,镜花水月虽好,但是易碎。”
说话间,李伯阳落在地上的剑自行升到了半空中,然后白光一闪,幻化出万千剑气,如有实体。那些剑悬在空中,如同将落未落的雨滴。把天压得低了,把人看得怕了。
两道剑影来到李伯阳的身侧,斩断了缠绕在他身上的水链。这些水链乃是东君的法术,可以轻易囚禁上古大妖,却在几道剑气之下轻易地消弭于无形。
这说明李伯阳头顶的这些剑都是货真价实的。
东君蹙起眉望着李伯阳。他知道,一旦这些剑砸下来,他自己死不死已经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了,最可怕的是整个镜花水月很有可能在一瞬间被打碎。
这是太清的剑意。
直到刚才为止,东君都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把鬼王印夺回来。因为他笃定有界司与界司之间的斥力存在,太清不可能亲临山海界。故此,李伯阳只可能是太清的一个分身,既然是分身,他所能承担的灵力便有限,更不可能承受得了太清的剑意。
但这满天剑雨,如同巨大的绝望悬在东君的头顶,告诉他:“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李伯阳笑得张狂,那是手握生杀大权,对人予取予夺的笑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仁开口说话了:“李伯阳!”他厉声地喊着李伯阳的名字,如同他们一路走来一般。
本来打算指挥着太清剑意落下的李伯阳下意识地僵住了。
往青丘而来的这一路上,李伯阳没少被陆仁损,如今一听见陆仁叫自己的全名,就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挨骂了,很难说是不是这段时间的经历导致他形成了肌肉记忆。
李伯阳竟然真的停下了,他回头看着陆仁一脸“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打扰我装逼”的表情。
东君惊诧,因为这世上竟然多出了一个能拦下太清的人。
恍然间,东君想起了神凰,那烈烈红衣的女子曾经独自一人挽弓站在无尽渊之上,为她根本不了解的人间界,披肝沥胆,求得一线生机。她满身是血,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东君说道:“纵使我不在了,你也要撑下去。再难再累也要撑下去。你我今次只是时运不济,要相信只要我们活的够长,便可等到一个变数,再与天争命。”
东君看着面前的陆仁,不知怎么的耳边便回想起了当时神凰的话语,他忍不住沉吟道:“眼前的这个人类,会是四界的变数吗?”
陆仁对李伯阳说:“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已经拿到了吗?如今你已经证明了无人可拦你了,还在这里耍什么剑?快滚吧。”
山海界是司渊的心血,陆仁不能让李伯阳破坏这个地方。
李伯阳竟然真的乖乖的收了剑,他嗫嚅着嘴,似乎想对陆仁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一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那个鬼王印飞往不知道何方去了。
于是场上便只剩下的陆仁和东君,还有醉倒在花树下的两只狐狸。
东君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今日……”
陆仁却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把我今天在这里所看到的所有事情告诉司渊。原谅不原谅你,都应该由司渊定夺。我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也不是执法者,没有办法评判你的行为。只能相信外来户口调查局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裁定。”
陆仁的眼神清正又澄澈,他瞳孔的深处映照出东君的身影。
东君已经数不清这是他今天晚上第几次被陆仁的言行所震惊了,他与他所熟知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勇敢正直,不卑不亢。他和李伯阳当时为什么会认为眼前这个青年会为了一己私欲儿私吞鬼王印?
万年来,东君第一次低下了他的头颅,他向陆仁鞠了一躬,真诚地说道:“小冥君,对不起,骗了你。”
而花树之下,离北的酒有些醒了,他悠悠地睁开了眼皮,恰好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离北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在做梦。他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发现是疼的——这不是梦,是东君真的低下了头,在向那个人类行礼。
东君是谁?是山海界的恩人,是镜花水月殿的主人,是离北的亲人。他怎么能低头?他不能低头。
离北感觉到了屈辱。
他刚想暴起,对让东君低头的那个愚蠢人类付出代价,就是听不见东君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在支撑镜花水月之术所耗费的灵力实在太多,已经无以为继了。但我心里清楚,若我倒下,山海界安存?所以我要活着,哪怕多活一时一刻也是好的。哪怕是要用这些腌臜手段弄脏自己的手,我也义不容辞。只求再茍延残喘一阵,等到这些孩子都成长起来,足以支撑起山海界的一片天,到那时就算我死,也死而无憾了。”
东君的目光落到了涂山绮罗和装睡的离北身上,变得温柔而眷恋。
离北没有动,他假装翻了个身,背对着东君掩饰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泪水从他的眼眶里盈了出来,沿着眼角落入孤岛,发出无人可以听见的声响。
但这坠落的声音,会在离北的脑内循环上几千年。
这一日,离北终于明白:当青丘执着于内斗的时候,是东君在替他们负重前行。那高洁无垢的东君为了保护山海界,甚至不惜弄脏自己的手,甚至不惜向低贱的人类低头。东君今日受辱,不是因为陆仁,是因为青丘无能,是因为他离北无能。
万幸,还不算太迟。
这一夜,这一滴眼泪,将会成为山海界觉醒的开始。
第157章 山雨来(一)
陆仁家的小小的客厅里,现在可算得上是挤满了能掌握人间界生死的大妖们。
麒麟崽和阿丙在看见完好无损的陆仁之后,抱着陆仁哭了一下午,现在正在房间里抱在一起睡午觉。
而涂山绮罗送了陆仁回来之后便请了长假返回青丘,如今山海界处在多事之秋,涂山绮罗作为青丘狐族儿女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陆仁则正在对着特地赶来看他的同事们,诉说着此次在山海界的遭遇。
上座坐着陆青舟、东皇太一和应龙,陆仁每说一句两人的脸便黑一寸,说到最后,几人的脸可以说黑得跟锅底一样。
为了怕几人动起手来,直接掀翻了陆仁的小客厅。山鬼便张罗着往厨房走去,替几人泡杯茶,消消火。
东皇太一面色不善地重复着陆仁刚刚说过的话:“所以,东君为了九转乾坤丹,和李伯阳合谋,骗走了你身上的鬼王印?”
陆仁点了点头。
本来心情就不佳的东皇太一他暴跳了起来,大声责骂道:“青帝真是老糊涂了,病急乱投医,竟然与虎谋皮。老子明天就掀了他的镜花水月殿,把他@¥#%……”
这厢太一正在气势汹汹地辱骂东君,那厢山鬼已经为几人泡好了茶,正端着茶杯从厨房里往外走。
原本坐得四仰八叉还在骂骂咧咧的东皇太一一看见山鬼就瞬间坐正了,像一个态度端正的小学生一般,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恭谦有礼了起来:“那我可得好好跟他讲讲道理,这么做是不对的。”
他强大的变脸能力,让在场的众人只觉得一滴汗从自己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因为山鬼在厨房忙着泡茶,自然不清楚刚刚东皇太一是何等的嚣张,只是顺着太一的话往下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与青帝也算旧相识了。”
听了这话的东皇太一心里一惊,这岂不是单独出行?!
关于青帝的具体惩罚,需要经由涂山绮罗发起申请,然后经过外来户口调查局的层层审批。务必做到量刑适度,定罪客观。所以一时之间下不来,东皇太一说他明天去,实际上就是去找茬的。
但如今有山鬼的陪同,只怕这找茬之旅就变得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原本应龙和陆青舟都想劝东皇太一不要意气用事,如今东君对外来户口调查局很重要,在正式的断罪书下来之前,不可轻易找他的麻烦。
但如今看着东皇太一那傻笑的表情,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喝了一口茶,明白东君的镜花水月殿算是保了下来。
说起这几位大佬会出现在陆仁家客厅的原因,也正是东皇太一。
涂山绮罗醒来之后便听陆仁和东君讲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她心中明白这必然是一件大事。于是片刻不敢耽搁,带着已经治好了病的陆仁回到了人间界,并迅速在他们的小领导群聊里发信息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应龙、陆青舟和司渊。
应龙和陆青舟几乎立刻是立刻就回复了涂山绮罗。
应龙:【什么?!怎么几天还被自己人欺负了?不过东君这回也算得上是胳膊肘往外拐了,需不需要兄弟们好好敲打敲打他。】
陆青舟:【@应龙 别私自惹事儿。@涂山绮罗陆仁人没事吧?】
涂山绮罗:【没事。】
陆青舟:【人没事就好。】
应龙:【@司渊 需要我现在出发去看看能不能拦住李伯阳吗?实在不行我私闯一趟不周山界司,硬抢回来。】
若是以往,司渊应当已经现身说应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但这一天,司渊没有在群里出现。
应龙和陆青舟等了许久不见司渊回复,就想着直接上楼找他。
司渊不在,但他们遇到了面色不虞的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但是很少有像今天这样充满杀气的时候。
“你们找司渊?”原本心情就不好的东皇太一在听完应龙和陆青舟的要求之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应龙和陆青舟也实话实说:“是啊,陆仁去了一趟山海界,被东君抢了东西。”
东皇太一根本没有听完两人的叙述,他满脑子都是:“竟然有人敢抢我东皇太一的小舅子?!”
他随即打断两人,当即拍案做出决定:“走,下班以后去慰问一下受到惊吓的员工。”
至于这个决定里有几分是为了他受了惊吓的员工,又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大概就只有太一本人知道了。
想到这里,应龙忍不住说道:“不过我之前好像听局长提过鬼王印的事情,但没细听。鬼王印没了,到底算不算大问题?也不知道局长之前是怎么打算的。真是的,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到哪里去了?”
对于陆仁留着鬼王印这件事,外来户口调查局的其他人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并没有对这件事本身有过什么多考虑。因为在他们看来,鬼王印是陆仁在冥府抢来的战利品而已。
外来户口调查局第一定律: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虽然他们几个职位高的后来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局长提过什么:掌控鬼王印,对外来户口调查局来说,也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但是更多的,他们这群武夫就听不进去了。他们能打就行了,动脑子这种费力气的活,不是他们的专长。
所以,可能在场的所有人里,真正明白失去鬼王印对于外来户口调查局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的,只有东皇太一。
而不巧的是东皇太一现在恋爱脑犯了。
而应龙的这句“局长到底去哪儿了”的询问,终于成功地把东皇太一从他的美梦里拉回到了严峻的现实之中。
东皇太一终于说出了他今天在来陆仁家之前面色不佳的原因:“司渊被不周山界司叫走了。”
除了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的陆仁,其他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都拍案而起:“什么?!”
外来户口调查局和不周山界司也说不上是完全没有交集,更多是呈现出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两局的领导人奉行着王不见王的政策,所以要是不周山界司的人来请,司渊是必然不会去的。
但这次来请人的,是奚和。
东皇太一说:“奚和说,司渊的父亲已入天人五衰之境,让他回去见他父亲,聊作宽慰。”
陆仁曾经在同学会上,和奚和有一面之缘,他是司渊的弟弟,并不是一个坏人。
但是他来请司渊的时机未免有些太过凑巧了。
鬼王印前脚刚刚被李伯阳骗走,后脚司渊便被请到了不周山界司的地盘,要说这不是蓄谋已久,谁能信?
一时之间,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沉重了下来。
半晌,陆青舟用冷静的口吻对着东皇太一询问道:“情况有多糟?”
东皇太一如同泄了气一般把头往后仰,枕在沙发的靠背上,他实话实说道:“很糟。没了鬼王印,等于被人抢走了一张底牌。不周山界司想对外来户口调查局下手很久了,苦于没有理由。但这次须弥山和九幽的事情,着实是外来户口调查局越界了。他们蠢蠢欲动已久,只是被鬼王印给震慑住了而已。”
换言之,现在就是拿外来户口调查局开刀最好的时机。
而陆仁虽然不是很懂四个界司的局势,但他也不是傻子,听得懂东皇太一话里的意思:“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虽然陆仁知道没有人会怪他。但在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在说,无论是须弥山的事情还是九幽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可以看作是他惹出的麻烦。
回答陆仁的是应龙,他摇了摇头道:“除非能在短期内找到另外一张底牌。”
找到另一张底牌,谈何容易。连这半枚鬼王印,都可以看作是这万万年来,唯一的一次打破四界司平衡的机遇。
万万年不遇。
东皇太一皱着眉头说:“最坏的情况,是他们不肯把局长还回来。到时候,便只能杀上不周山,才能解决这件事了。”
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陆仁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看着大家沮丧的样子,他或多或少都想要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出自己的一份力。
“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吧。”陆仁这么想着,打破沉默对大家说道,“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去做晚饭吧,你们今天都在这里吃,吃饱了好想办法。”
没有人推辞,严格来说,众人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要不要推辞陆仁的邀请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大家都有些喘不过气。
陆仁见没人反对,便一个人钻进了小厨房里。
越是绝望的日子越要照顾好自己,就从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开始重新振作,这是陆仁在过去的日子里总结出的生活经验。
之前陆仁生病的时候,战斗一组不约而同地集体送了他一只蛊雕。陆仁想着今天正好人多,就一起吃了它吧。
至于怎么吃呢?
陆仁看向了空气炸锅,心里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空气炸锅还是李伯阳当时送给他的,没想到物是人非。
但这负面的情绪仅在陆仁的心里停留了零点零一秒,就被陆仁赶跑了。
“要积极,要乐观。”陆仁对自己说,“大家的心情已经很糟糕了,如果我这个帮不上忙的也唉声叹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陆仁这么想着,把蛊雕从冰箱里拿了出来进行解冻,并有条不紊地准备起了调料:“不如就尝试一下空气炸锅版烤蛊雕吧。”
等到陆仁终于把腌制好的蛊雕放进空气炸锅以后,空气炸锅成功开始了运转,陆仁也趁此机会准备起了别的菜式。
这个空气炸锅有个特色,烹饪完成的时候会亮起指示灯,只不过这指示灯比较夸张,五光十色的,可以把整个厨房照得如同同时点亮了一百只白炽灯泡一般。
这次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这次指示灯亮起的时候,吸引来了客厅的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几乎是跑着来的,他已经几万年没有露出过这么惊讶的表情了,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呆愣,眼睛紧紧地盯着陆仁厨房里的空气炸锅,不敢置信地说道:“这东西怎么在这里?”
陆仁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据实以答:“这是我买白菜送的呀。”
东皇太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回答:“你买白菜送的?”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感觉到了一阵无由来的荒诞,随即大笑出声。那笑声太过张狂,让他身后的陆青舟和应龙都有些不明所以。
等到东皇太一终于笑够了,才抹着自己眼角沁出的泪水,慢悠悠地说道:“我们找了万万年都不曾找到的底牌,你一口气竟然有两张。”
李伯阳正在前往不周山巅的路上。
万万年前,不周山还屹立在人间界的土地上,它直达九重天,是天上界与人间界联系的重要纽带。
而后人间界与天上界陷入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中,共工怒撞不周山,不周山便被截断了,只留下了山顶的部分屹立于九重天之上。山顶冻土,只有皑皑白雪,如同一片荒原。
而三清便住在这不周山的山顶之上。
李伯阳抵达太清殿的时候,正看见了在门口的元始和灵宝,这两人似乎是专门等在这里堵他的,一见到他就围了上来。
年纪小点的灵宝化形成了个不过五岁的稚童,脾气也像个孩子,最沉不住气,一看到李伯阳就兴高采烈地凑上前去:“听说你抢到鬼王印了?不错嘛,虽然你打牌不怎么样,但抢东西倒是真的有一手。”
灵宝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十分高兴。
但李伯阳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眼不发地往里走。
原本还在兴高采烈地准备恭喜李伯阳的灵宝被这一眼冻了个半死,只好怯怯地缩回脑袋,嘴里喃喃着:“怎么了嘛,突然这么凶,明明上次打牌还欠我一大笔钱没还,凡人总说欠钱的是大爷,看来诚不欺我。”
一旁的元始也看出了李伯阳的不对劲,赶紧打了个圆场:“灵宝还小,不要吓唬他。怎么了,抢到了鬼王印还不开心?”
元始的化形是个老翁,须发皆白,看上去倒是仙风道骨的。
李伯阳斜睨了他一眼,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就吹吧”。
灵宝哪里小?他们三人明明不分长幼,偏生得化形的时候,元始和灵宝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个化形成了老头,一个化形成了小孩。
每次遇见什么事情就要求李伯阳尊老爱幼,迁就他们俩,连打牌的时候都拿着个理由让李伯阳放水。
李伯阳算是看明白了:尊什么老,爱什么幼,就是仗着一张皮相占他的便宜。到最后害得他欠了一屁股赌债。
老不羞!熊孩子!
但牢骚归牢骚,原始和灵宝到底是李伯阳的兄弟,他也没必要瞒着两人:“没什么,只是得来的手段不光彩。”
元始了然,于是宽慰他:“你我既然脱胎于三清,万事便不可随心所欲,要以大局为重。”
李伯阳没有再说什么,他只点了点头,继续抬步往太清殿里走,心里却有些想笑——他违背本心,就是为了所谓的大局,可大局是什么,元始、灵宝能说得出来吗?
他们无人能说得出来,因他们都不是真正的三清。但哪怕是真正的三清,就能说出来了吗?
李伯阳心事重重地进入了太清殿,发现大殿里已经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旧时衣冠,头上的博冠明珠生辉,看上去纤尘不染,听见李伯阳进来的声音之后便转头看向了他——那是一张和李伯阳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真正的三清之一,太清君。
不同于穿着灰色道袍,蓬头垢面的李伯阳,太清君看上去就像是天上皎洁的明月一般,令人望而生出崇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