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爱我。”
最后两个字从萧循嘴里吐出,并不遮掩含糊,而是掷地有声。
一个能发行自己话本的人,不会觉得“爱”这个字说不出口。
裴酌胸腔一阵一阵地涌起战栗,像有人在他心里锤鼓,鼓声传到了四肢百骸。
裴酌攥紧了手指,道:“智者不入爱河……”
萧循的气场暗了一瞬,快速道:“你也没有读博。”
学历造假的裴夫子微微尴尬,被养了些天的脸蛋白里透红,像可口的米糕,反倒是他保护得很完美的毕设因为天天跟雪粒疯玩,脚底都洗不白了。
裴酌:“智者不入爱河……我不是掉河里了?”
他一条咸鱼,天天起早贪黑地给萧循打工,还算什么智者,回想起来,早就昏了头了吧。
上一个值得他这么打工的,还是他亲爹。
没办法,君王的贤明与容貌,他都喜欢。
萧循第一次觉得,“掉河里”是件好事,在过去两年,这三个字甚至是他的禁忌,听闻有人落水而亡的消息,心底便一阵空落。
裴酌亲自解开了这个禁忌。
萧循盯着他嫣红的唇,道:“夫子,我可以亲你吗?”
裴酌睫毛簌簌闪了下,开始回忆他们的初吻还在不在,记不清了……因为他不知道萧循有没有偷亲,他很多时候脑子不太清醒。
萧循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道:“没亲过,我留着了。”
裴酌呼吸一轻,这是什么城府,明明每次看着都很冲动。
初吻还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啊!全身上下只有嘴巴还是清白的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萧循嫌他陷在椅子里不方便,直接把他拎起来,势均力敌地站着。
裴酌嘴巴上一湿,倏地闭上眼睛。
明明是很单纯的接吻,裴酌却有种玩出了新花样的脸红。
如果嘴巴不用吃饭,八成已经被咬破了。
裴酌气若游丝地推开萧循,陛下心结已经解开,总可以让他见见外人了吧。
“我想见见江南学堂的夫子。”
裴酌的职位,往大了说,是教育部长,往小了说,是教研组长。
他的学生也当了夫子,他得聚在一起探讨探讨教研计划。他和萧循马上要离开扬州返京,时间不多了。
萧循很好说话:“行,就在这书房见吧。”
萧循把书房给裴酌让出来,自己去了小隔间。
江南学堂一共十六个夫子,两年前有些还是十七八岁的学生,过了两年走上岗位,明显成熟了。
但再严厉的夫子,在裴酌面前都是学生,还是学习有困难的那一批。
生怕被夫子拷问成绩,十六个人一进来就试图排队倒水敬茶。
一面是得知夫子安然无恙的激动,一面是对裴酌真心实意的尊敬。
裴酌靠在椅子里,摆摆手:“我不用你们倒水。”
裴夫子一发话,试图倒水以表敬爱的学生,微微将屁股挨上了椅面。
裴酌刚开口讲了一句话,便有些口干舌燥,这是高强度接吻的后遗症吗?
萧循从隔间出来,给裴酌倒了一杯水。
裴酌接过来喝下,道:“再来一杯。”
萧循接过水杯,又往里倒了一杯水。
屁股刚挨上椅子的学生们:“……”
不用他们伺候,但用皇帝伺候?
他们现在……应该干什么?就坐着看?
夏天到了,谁还要喝热水啊。
他眉梢眼尾都写着嫌弃,但还是低下头抿了一口,热水将他嫣红的嘴唇浸润得更加艳丽。
萧循:“抱歉。”
金涉为首的学生们如坐针毡,陛下站着伺候裴夫子,他们坐着看,显然不合适,但是帝后琴瑟和鸣,他们站起来参见陛下更是突兀。
这像话本一样美好的一幕,不忍打破,他们要是可以当隐形观众就好了!
裴酌从茶水腾起的白雾间一抬眸,发现了呆若木鸡的学生们。
糟糕,这两日跟陛下独处惯了,一时忘记在外人面前遮掩一二。
他抢过茶壶,把萧循赶走:“陛下忙自己的吧。”
萧循点了下头,姿态闲适地退场。
学生们眼巴巴瞅着陛下,但显然萧循并非爱摆官威的人,没有喧宾夺主,一句话都不曾吩咐。
这是裴夫子的场子,他就是端茶倒水的。
话本里说,裴夫子和陛下相处随意,就像平民夫妻,他们心里还有所怀疑。帝后感情再好,皇后看见陛下都得恭候迎接,这是后宫的规矩。
然而陛下和皇后,不是举案齐眉的那种!
好随意,不请自来挥之即去,随意到他们也忘记恭送陛下。
学生们汗流浃背了,他们犯了大不敬之罪!
但无人在意……除非帝后感情破裂,陛下日后想起今天这一幕,把他们都砍了。
金涉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有裴夫子在,感觉脑袋很稳当呢。
安全感……金涉脑袋里冒出这三个字,桃李河事发那天他就在场,亲眼目睹,天雷降下后,裴夫子本来没事,是为了去扶快掉进水里的学生才会脚滑落入水中消失。
裴夫子会保护学生,他们只管教书就好。
老师应该保护学生,他们也要像裴夫子一样爱护幼苗。
裴酌清了清嗓子:“诸位,高中的教材带来扬州了么?”
金涉:“带了。”
裴酌鼓励道:“在扬州教学并非你们的终点,而是起点,人应当终身学习,他日若是攻克了难关,依然可以给我写信,来玉京继续深造。”
裴酌:“我又带回了许多本硕博资料,高数、生化、有机……学无止境。”
学生们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
本硕博?他们高中知识都掌握得一般,只好来教小学,没法想象本硕博是何等高深!
他们中的一些人,因为能力不足来扬州教书,本来心里还有些憋闷。
此刻郁闷全消,啊啊啊不要读本科!不想学高数!教小学荣幸之至!
犹记得,他们班上最厉害的学霸,高数看不懂还得拜托校长写奏折询问陛下。
三天上一道奏折的频率,居然没有触怒龙颜,他们都替学霸感到害怕。
真是又学霸又二愣子!天天提醒陛下的伤心事!
裴酌一看他们的表情,便明白了。他的鼓励就像4523的催生一样没用。
金涉试图用学霸写奏折的例子说明高数有多难。
裴酌一边听一边搓着扶手,这算不算替夫上岗……呸,替夫子上岗。
萧循竟然愿意解疑,他没白教,虽然教的过程付出了一点代价。
他用手背按了发烫的脸蛋。
萧循给学生答疑是什么心情,是咬牙切齿的,还是心怀不忿的,毕竟他撂挑子就跑,萧循能善后到这种细节之处,定然是抱着他会回来的期望,萧循想把一切井井有条地交回他手上。
这种默默背后做好事,该不会要找他索取报酬吧?
裴酌回神,对着学生道:“不往上读也行,平时多看看初中教材,将来跟着学生一起升学当初中老师。”
学生们:好好好,不学高数一切好说。
裴酌:“行,挨个说一下你们的教学计划。”
两个时辰后,裴酌伸了个懒腰:“明日我便要启程回京,江南教育就拜托诸位了。先前我捡了一些乞丐,我已经教会他们拼音,可以进入一年级学习,金涉你负责新一年的招生,给他们编一个班,要杜绝校园歧视现象。”
金涉作揖道:“谨遵夫子教诲。”
裴酌:“陛下查抄漕运贪腐案的资金,将全额投入教育,诸位请放心大胆地为大宣培育人才!”
“学生定竭尽所能。”
离开扬州前一晚,裴酌带着复复跟乞丐们告别。
他把这个院子买下来,给乞丐当共同的家。张云张风两个小孩子跟着他上京,他俩跟复复相处时间长,舍不得分开。
夏日夜晚适合乘凉,一群人在院子里围坐一圈,裴复复挨个告别。
裴复复:“以后我不能替你们要饭了,你们要自己要饭噢。”
裴酌忍俊不禁:“以后大家都有饭吃了。”
裴复复:“奶奶也有噢?”
裴酌:“有。”
裴复复瞪大眼睛,跑到一个老爷爷乞丐面前,问道:“爷爷也有噢?”
裴酌:“有。”
裴复复挨个点了一圈,确保大家都吃上饭了。
“真的噢!”
裴酌道:“因为复复在六十四道菜叔叔那里要来的饭太多啦,可以吃很久。”
裴复复抿了唇,两颊的婴儿肥更明显了一些。
那要多多找这种好叔叔噢。
在场的人都知道了裴酌和裴复复的真实身份,都说小孩子忘性大,金尊玉贵的小太子,临走前也没有忘记他们。
老乞丐抹了抹眼泪,沦为乞丐后以为这辈子就浑浑噩噩地死在街头了,还给小太子减轻要饭负担,裴夫子却鼓励他们好好活,马上要推进“工业化”,就算他瘸了一条腿也能发光发热。
他就等着了,等着白玉京。
裴酌抱着兴奋过度睡着的复复回去,看见萧循在亲自给他打包行李。
认真的样子让裴酌怀疑萧循会开一个“皇后博物馆”,把他和裴复复用过的生活用品都放进去。
萧循听见裴酌的脚步声,却没有复复的,连忙转身疾步走到门口,把睡着了趴在爸爸肩上的小崽子接过来。
“回来了。”
裴酌把小崽子交接完,手腕轻松了下:“复复都睡着了。”
萧循没有立刻把复复放在床上,而是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了一会儿。
裴酌不知萧循哪来的哄孩子本事,有模有样的,他宽心道:“他睡得跟小猪一样,不用搞这些流程,扔床上就行了。”
萧循似乎有话想说,但是没说。
裴酌想到学生说的萧循教高数的事,坦然道谢道:“谢谢你在我离开的时候给学生答疑。”
萧循看了他一会儿,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复复每晚都跟你睡?”
裴酌道:“嗯。”
萧循:“那你先别谢。”
裴酌:“……”你是真准备要报酬啊。
萧循抱着小崽子走到床边,单手抱着,一只手整理床上的枕头。
他不会一当爹就剥夺裴复复晚上跟爸爸睡觉的权力。
才一岁半的崽儿,父子感情关系还很简陋,因为这个事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一家三口一起睡觉,报酬只能先欠着。
裴酌期期艾艾地跟着他走到床边:“这个……说到底,教育是国之根本,是民族未来,是你一个皇帝必须要做的事,你应该谢我才对。”
萧循:“嗯,以身相许。”
裴酌心道,好鸡贼的皇帝噢,但也不能不要。
翌日一早,天子的龙舫启程回京,裴酌从驿馆离开,到码头的这一路,脸皮快被热情的百姓用目光烧穿了。
“快看,这就是神仙皇后!他手里牵着小太子!”
“皇后手上的红绳我有同款,律吕公子是哪个皇亲国戚,他敢卖我差点不敢戴。”
“大家都戴着就没事啦,咱陛下真是前无古人的胸襟广阔。”
“我的是我爹在玉京买的羊年限定,跟皇后是真正的同款。”
“啊,我的是今年买的小狗。”
裴酌一打眼就看见了好几十条同款,天气有些热,他抬手挡了一下日光,手腕上的细绳暴露出来,引得一阵惊呼。
“……”有这么火吗?
裴酌在扬州一个月,本身因为收容乞丐就很有名,昨晚没有易容出现在乞丐大院,大家才把“张公子”和裴夫子和皇后联系在一起。
他们就说张公子是天上掉下的大善人,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陛下要来把他捡回去了。
一心拯救万民的皇后,话本诚不我欺!
近一点,再近一点看,陛下应该不会生气。
城中被小太子要过饭的人太多,裴复复眼尖看见了就要打一声招呼,导致队伍前进异常之慢,完全不管他爹社死。
运河夹岸数十里,都是围观的百姓,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清净。
裴酌躺在窗边的小榻上吹着江风,不愧是天子的船,坐起来太舒适了。
“扬州人太热情了。”
萧循在船上终于免除了公事,专心带娃。
他淡淡道:“这就受不了了?”
裴酌:“嗯?”
萧循:“玉京才是话本发源地。”
裴酌:“你丝毫不控制吗?!”
萧循说风凉话:“哦,因为你没有写信让我控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不写信这回事,萧循能翻旧账到地老天荒吧。
裴酌哪里知道他走了,但活在了话本里。
“爸爸!是人贩子叔叔!”裴复复钟爱甲板的位置,率先看见了岸上的一袭红衣。
船队经过码头就会靠岸,萧循在去程时发现的问题,回程要挨个找当地算账。
不过他这账算得很快,提前派侍卫控制了当事人,萧循基本上是去摘人家乌纱帽的。
萧绯在岸上等船只靠岸,一眼就看见了正中间大船甲板上的小崽子。
他都听说了,这是他亲侄子!
船工抛绳子锚定位置,裴复复最喜欢靠岸的过程,要爬到边缘去看。
裴酌为了防止他这种危险行为,在他衣服上绑了个布条栓在船上,免得他掉水里。
裴复复仰着脑袋看船工抛绳子:“叔叔力气好大!”
“叔叔吃几碗饭?我爸爸也要吃这么多。”
船工本来被小太子搭讪诚惶诚恐,后来习惯了还能从容地应两句。
“一碗饭,大碗。”
裴复复:“叔叔的碗这么大!”
萧绯隔着几米听见小崽子对别人叔叔长叔叔短,嫉妒得一脸郁色。
明明只有他才是叔叔,其他人都不是叔叔!
他侄子怎么能叫别人叔叔?!
萧绯一剑斩断红绫,把小崽子捡起来,义愤填膺:“我要告状。”
系统4523一听这话,立刻活泛了起来,对噢,怎么能这样对待小太子呢!终于来个正常长辈了。
“小太子,他是你萧循爸爸的亲弟弟,快叫他皇叔!二叔!二皇叔!”
这不得迷死萧绯?让他回去狠狠告状!
不是人贩子叔叔噢?裴复复歪着脑袋,学着统统说话。
“唔,皇叔?”
他可是尊贵的皇叔!
萧绯嘴角咧开,听崽儿一句叔,胜读十年书。他好心好意去帮忙剿匪献计献策都没有被林良玉采用的气愤一消而散。
不就是提议让他假装新娘吸引山贼出来么?他都退而求其次,说自己也可以扮新娘,多么好的计策,穿红色多喜庆啊。
裴复复又道:“二皇叔?”
萧绯喜笑颜开:“是我!”
裴复复好奇:“皇叔叔你要告什么状?”
萧绯仔细一想,却没人能替他侄子做主,亲爹是皇帝,坐视不管,再上面就没有人了。
他想了一圈,眼睛突然一亮:“我要跟太傅告状。”
裴酌就是太傅失散的儿子,萧循是太傅的得意门生,裴复复集中了太傅这辈子最重要的后辈的长相优点,太傅这双重隔代亲不得排山倒海?
太傅简直是他亲爹一般的存在啊。
萧绯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从腰间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金元宝:“崽儿,给你,以后叫我舅舅。”
崽儿的叔叔实在太多了,还是舅舅独一无二,皇叔的称呼还要跟老三老四分享,而裴酌可没有亲兄弟。
裴酌本来就是从二皇子府出去的,他是娘家人。
外甥肖舅,他们是有几分像的。
裴复复迷惑:“舅舅?”
萧绯信誓旦旦:“舅舅给你做主。”
裴酌从船舱里出来,抱臂看着萧绯:“你要跟谁告状?”
啊这……不是舅舅胆子小,而是皇嫂太威严,萧绯从善如流:“没有要告状。”
裴复复捧着大金元宝,觉得舅舅这个称呼很新鲜,一学就会:“舅舅没有要告状噢。”
萧绯心里一喜,小崽子在维护他。
裴酌闭了闭眼:“沁王为何要教他叫你舅舅?”
萧绯:“我侄子没有满大街喊爹,你当然不懂我的感受。”
萧循:“……”
裴酌:“……我确实是不懂了。”
萧绯道:“皇兄,看这天象,应当会有一场大暴雨,上岸避避雨再走。”
萧循:“正有此意。”
雨天行船看不清水面的情况容易遇险。
船队在青州靠岸,青州是个重要运河城镇,在江上就能看见巍峨的青色城楼飞檐。
青州……裴酌一愣,这地方他来过,或者说,裴先觉来过。
萧循扶着裴酌上岸,萧绯抱着崽子跟在后面,从贾敛那里带走的护卫带着张风和张云。
大雨还未下,进城路上的小摊还摆着食物开卖。
萧绯:“舅舅带你去买。”
裴复复:“谢谢舅舅。”
裴酌看见萧绯带着小崽子去买烤栗子,刚想说船上有许多零食,萧循出发前简直搬空了一个铺子。
目光却不期然和烤栗子摊旁边游荡的人对上。
裴酌面色微变。
这人,有几分像当初将裴先觉投入河中的流民之一。
只是过去二十多年,对方容貌老去,跟当初年轻力壮的青年有所差别,他可能认错。
4523叫嚷起来:“是他!就是他害死了小先觉!把他抓起来!不止他一个!”
它当年来晚一步,没有绑定成功,自然不能□□。
官员闻陛下亲临,从城内马不停蹄地迎出来。
那人见官家人员渐渐多起来,怕被盘问身份,离了开去。
裴酌叫护卫跟上。
萧循注意到了,问:“那人是谁?”
裴酌:“我见他在栗子摊前游手好闲,时不时瞥上一眼,想来是个惯偷,让护卫注意一下。”
萧循闻言,加派了一个侍卫跟去。
裴酌汗颜,这简直是把“朕不信”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青州城枕山临水,城门建在两座山中的空缺处,易守难攻,城内屋舍鳞次栉比,城外的房子稍次一些,但也挤挤挨挨。
青州知州刚被萧循任命不久,前两年是京官,跟裴酌见过,和太傅有些私交。
他依次跟陛下、沁王见礼,随后又和裴酌寒暄两句,目光留在了沁王怀里的小崽子脸上。
这……陛下的儿子?不,陛下不曾有过皇子,难道是夫子的儿子……
裴复复窝在沁王怀里吃栗子,萧绯单手把栗子壳捏开,他细细的手指伸进去拿出来正好:“舅舅,可以把栗子给叔叔一点吗?”
叔叔看起来很想吃。
萧绯:“可以。”
知州接过两颗栗子,恍然大悟,原来是沁王的外甥!那就是某个公主的儿子,是个小郡王。
但是怎么长得跟……知州太迷惑导致在圣上面前就扒起了栗子壳。
裴复复察觉到了分栗子的快乐,从舅舅怀里下来,一人两颗地分起来。
“爸爸。”
“爹。”
知州手里刚捏开的栗子球掉在了地上,一时没想起要捡。
称呼相当复杂,但知州脑袋清晰,轻易不会被干扰,不管小崽子怎么叫其他人,总之叫陛下“爹”,那他就是皇子,一切以陛下为准。
裴复复蹲下一把捡起来,鼓起脸蛋吹了吹,塞进嘴里,重新拿了一粒新的栗子,“叔叔,给你。”
手抖没关系,再试一次噢。
知州扑通跪下:“大、大皇子……”
已知陛下没有其他皇子,那眼前的崽儿就是长子,当年陛下也是以嫡长子身份一岁封太子顺利登基,那么,眼前的崽儿是太子的几率大大增加。
小太子吃他掉在地上的栗子!
陛下早就下旨让各级官员爱惜粮食,犯规铺张,青州知州自认没有浪费过,谁知今日被太子用一颗栗子狠狠打脸。
他光是知道陛下节俭,竟不知道陛下教育皇子也如此节俭。
萧绯满眼苦涩,他从扬州一路追上来,听人说他侄子在要饭,还心有存疑,没想到是真的。
是不是他买的栗子不够多?都怪他,刚才应该一锅都买走,都怪皇嫂不让。
他抱起大侄子,看见他嘴里含着一颗栗子,腮帮子鼓得跟松鼠一样,既想让他吐出来,又怕伤了崽儿的心。
萧循镇定地开口:“爱卿起来罢。”
裴酌降低存在感,他突然发现萧循的一个好处,只要萧循在场,大家就想不起来这崽儿他也有份。
裴复复看着知州叔叔顺利吃到栗子,夸奖道:“叔叔真棒,再来一颗。”
知州这辈子因为高中榜首被夸,因为赈灾有功被夸,从来没有因为吃栗子被夸。
还有栗子奖励。
城内的地势较高,下暴雨也不会内涝,雨水都顺着水渠流到运河里。
裴酌若还是裴先觉,定然记不清四岁时的记忆,偏偏他是两年前才复苏的记忆,对青州城的印象还很深刻。
他记得,裴清许在青州城翻阅县志,说这里有条古河道,现在怎么都有人家居住?
日常干枯的古河道,下了特大暴雨就会重新涨水。
裴酌对知州道:“我观从山前到运河这一带地势低洼,可能会涨水,请知州今晚不要关闭城门,若是雨大,还是将百姓暂时迁移到城内。”
萧循道:“裴夫子所言,不可马虎。”
知州道:“下官记住了。”
一行人在城内的知州家里住下,黄昏时,果然下起暴雨。
晚饭后,裴酌派去跟踪的护卫返回。
“夫子,我跟着那人到了偏僻的山坳里一个小村落,十几户人家都一个姓,看样子邻里都很熟悉,打小就认识,那人路上跟几个猎户打招呼,便进了屋。”
裴酌:“他们姓什么?”
护卫:“都姓王。”
裴酌眉心一跳,让知州府的人送来当地的户籍簿子,翻到山上的王家村。
大宣的户籍制度对城内严格,对城外山区的人家收集的信息有限,但能查到王家村十三户人家,世代居住于此。
而那伙子流民是从别地窜过来的,根本不姓王。
护卫见他翻找,知道夫子一心两用的本事,牢骚道:“那人一回家就打老婆,什么人啊这是,还有人说他打得好,这村里的女人都有点惨。”
裴酌:“李如意。”
李如意道:“属下在。”
裴酌道:“雨停之后,你带一队人马悄悄上山,将村里三十岁往上的男人全部带回衙门。”
二十年前青州城流民之患很快被镇压,也有小股的流民寻到落脚之处,变成良民。
围堵杨眉的那一伙人穷凶极恶,他们没有被抓到,是怎么落脚的?
会不会抢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杀光男性之后冒充他们居住于此?
窗外大雨倾盆,裴酌看了一会儿雨势,问道:“复复呢?”
萧循:“萧绯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