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带人到的时候,明光客栈前,正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打斗,且已经到了末尾。
其中一方正是他们的师傅,另外一方居然会是官兵。
文宣亲眼目睹张世杰等人被官府押走,罪名是劫掠逃犯。这还是他偷偷摸摸,和两个兄弟四下追查,这才得到的结果。
这怎么可能?
这趟镖,文宣一直跟着张世杰忙进忙出,不管是来接触的人,还是来谈判的过程,根本没觉察到异样。
这逃犯到底是从何而来?难道说的是那货物?他们要送的那个人,就是逃犯吗?
文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确定张世杰一行人都被关起来后,就开始四下活动,却发现不仅是镖局出了事,就连整个明光客栈也都关了。
那些江湖人四散逃开,将消息迅速传了出去。这才让好些人避开了明光客栈,免得步了张世杰的后尘。
官府宣称,明光客栈涉及一桩逃犯要案,所有出入过明光客栈的人都要抓捕归案,尤其是张世杰一行人,更是重中之重。
不到下午,他们三人的画像,就已经上了官府的通缉。
不得已,他们改头换面,试图混入离京的队伍,打算先返同州再说。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昨夜落脚的客栈小二,竟是记得他们的模样,私下报给了官府。以至于他们还未伪装周全,就被官兵上了门,三人只得分散开来,各自逃命。
文宣一路奔波,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可谓是煞费苦心。有数次都是偷偷沿着其他人家的庭院攀爬,直取中路,避开了那些歪七扭八的巷子。
正为此,文宣才得以甩开那些追来的官兵。
他如无头苍蝇乱钻,根本不知自己避到了何处,只隐隐记得是朝着偏僻的方向,最后一次翻过墙壁,躲在墙角下时,文宣还以为自己已经逃开了危机。
奈何,奈何,就在文宣以为安全的瞬息,他品尝到了危险的气息,身体比意识还要更快地抽出了刀,一下子挡住凭空而来的一击。
蓦地,这寂静之巷,悄无声息出现了三个人。
文宣这冷汗就滴了下来。
这些人身上的煞气,可比那些官兵强悍得多。
他们甚至都没给文宣说话的机会,就已经操着软刃攻了上来。文宣连挡数下,手腕震得发麻,猛地倒退数步。
这些人,是想要他的命。
他们招招致命,就只为了击杀他。文宣想逃,却根本没有空隙,只得强提一口气与这些人周旋。奈何文宣强处在于腿上功夫,虽能凭此周旋在三人间,可这三人合击之下,文宣远不如矣。
死在这,几乎是早晚的事。
文宣咳嗽了声,猛地撞上身后的木门,吐出了一口血。一见他踏上台阶,那三人气势更盛,其中一人攻来,赫然要取了文宣性命,而他已无力再躲。
说是迟,那时快,紧闭的门,蓦然被打开。
“汪呜——”
一声尖锐害怕的叫声,听起来像是狗叫声。而后,就是一道轻轻的男声,带着一丝困惑。
“怎么叫得这么害怕?”
门被打开的瞬间,文宣就失去了倚靠的木板,整个人软倒了下去,却莫名感到了轻松。
就在这把声音出现的瞬间,不知为何,一直笼罩在文宣头上,近乎沉重到抬不起来的压力骤然消失了。
就好像他的存在,给文宣带来了喘息的机会。
就好比现在。
那个站在小郎君身后的男人,分明是个极其可怕危险的存在,可莫名的,只要惊蛰拦在那人的跟前,就让人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不过,文宣刚为自己辩解的话,好像根本没人听。
门内那两人,还在对峙。
惊蛰其实听到了文宣的话,也听到他在说,自己是无意闯进来的。
这话,惊蛰到底是信的。
刚才文宣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很是诧异,那种情绪是真实的,做不得假。
那问题又回到最初。
赫连容为何要赶尽杀绝?仅仅只是为了清除所有靠近的害虫?
那只能算是最表层的理由。
如果惊蛰没有误打误撞打开了门,那这个镖师,肯定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为何如此?
惊蛰抬起头,认真、固执地看着赫连容,他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庞,仿佛想要从中看出几分情绪来。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却执意要个回答。
“赫连容,”惊蛰湿凉的手,抓住了男人的袖口,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变得冰冰凉,还出了许多冷汗,“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
赫连容抬起惊蛰的另一只手,丝毫不嫌弃手心的湿冷,用帕子慢慢擦拭着手腕上的血痕。
那是刚刚被文宣抓住的地方。
鲜红的血迹,看起来异常刺眼。
只不过,惊蛰这只手里,攥紧着那份书信,久久不肯松开,赫连容也没有强硬掰开,只是目光淡漠扫过那张信纸,将上面的内容一扫而过,浑身的气势越是凌厉,沉闷得几乎能杀人。
待那张素白手帕,已经被血染得不堪入目后,惊蛰才听到男人近乎冷漠的回答。
“因为他是张世杰的人。”
惊蛰莫名哆嗦了下,张世杰?
他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这个人。
张世杰是他父亲曾经的朋友,时常来往家中,有时候,也会小住几天。
有过那么几次,他来的时候,惊蛰将他当做树干在爬,男人就笑嘻嘻地背着惊蛰到处跑,一点架子都没有。
他越是想,这手指就越是颤抖。
“……你想杀的,到底是张世杰,还是……”惊蛰想要忍住声音里的哽咽,却根本压不住那种濒临崩溃的情绪,几乎是咬碎了牙,才能勉强说出那话,“还是我娘亲与妹妹?”
那话说出的瞬间,惊蛰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出了怎样可怕的话。
他硬是扯回自己的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会的,肯定是他想多了,赫连容肯定也不知道娘亲和岑良有可能在张世杰府上,他想杀郑世杰……或许,或许是有其他的缘故?
可不管惊蛰怎么说服自己,都无法忘记那些森冷,残暴的念头,一再出现,如同某种可怕的诅咒。
惊蛰当然记得赫连容的偏执。
他无数次流露出对惊蛰身边之人的憎恶,直到此刻,惊蛰都无法忘记那时那刻的杀气。倘若没有惊蛰的阻止,那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或许他身边的人就会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丧命。
对待惊蛰的朋友尚且如此,那家人……呢?
赫连容闻到了惊蛰身上恐惧的气息,那已经许久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那让他变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这原本该是赫连容喜欢的味道。
可再一次出现在惊蛰身上时,却只让赫连容感到怪异的暴戾。可他的脸庞,还是冰冷平静,就好像刚才的种种,都不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惊蛰如此敏锐。
当他手中握着那封信,再加上暗卫对镖师的赶尽杀绝时,就已经足够让他揣测出许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关于柳氏母女,关于张世杰,关于赫连容鲜明的恶意。
赫连容:“柳氏与岑良,还活着。”
他抓着惊蛰的胳膊,如同在搀扶着他,放缓了的语速,收敛住所有几欲爆发的攻击欲。
他轻巧地用这句话逃避了惊蛰的质问。
他当然是想杀她们,曾经也的确想要下手。只不过这个念头,就算是再疯狂的人都清楚,绝不能在惊蛰的面前袒露。
惊蛰呆呆地看着赫连容,那句话如此朦胧冰凉,遥远得好像是一个梦境,又更像是幻觉。
……她们,真的还活着?
再多的猜测,都不如赫连容这句话。
她们真的还活着。
啪嗒——
啪嗒啪嗒——
惊蛰直到湿凉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才恍惚发觉,自己竟是泪流满面,某种古怪的情绪积压在他的心头,逼迫得他想大笑出声,更想嚎啕大哭。
就好像一直沉甸甸压在他肩膀上,身躯上的重担突然之间消失了许多,让他整个人都漂浮不定,无法控制。
那复杂多变的情绪,让惊蛰根本没有办法承受,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整个人浑身发冷哆嗦,连四肢都开始颤抖起来。
赫连容一看惊蛰的神情不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骤然浮现某种压抑的情绪,“惊蛰?”
惊蛰再站不住,抓着赫连容的袖子软倒下来。
赫连容抱住惊蛰的腰,听着他剧烈的喘息声,那暴虐的情绪几乎压不住,漆黑的眼底流露出浓郁的偏执与恶意。
惊蛰在哭。
似是激动,似是痛苦,他越是激动,越是情绪不稳,他哭得越是厉害,那剧烈的呼吸交换声,也让他更加无力。
一只大手,捂住惊蛰的口鼻。
赫连容并没有那么用力盖住他的脸,却也让惊蛰的呼吸有些困难,湿热滚烫的气息拍打在掌心,又再度被他呼进去。
不断滑落的泪水打湿了赫连容的手指,惊蛰呜咽着,却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惊蛰那异样的呼吸才稍稍恢复了正常,四肢将将有了一点力气,他就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优美白皙的大手捂住惊蛰的脸,冰冷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森冷:“惊蛰,你想逃?”
惊蛰拼命扯下赫连容的手掌,大口呼吸了几下,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茫然盯着男人那只大手,隐约知道,如果刚才赫连容不那么做,他怕是会晕过去。过于激烈的呼吸,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哪怕到了现在,惊蛰的呼吸也还是比往时要急促。
他闭了闭眼,好似要压下心口怪异充满的情绪,只是不管他再怎么忍,一种没来由的愤怒迅速挤占惊蛰的思绪,不管他怎么压制,都没办法将怒火驱逐。
又喜又怒,这过于激烈的情绪,让惊蛰只想远离赫连容。
可惊蛰只不过一个动作,赫连容就死死抓住他的手腕,那力气根本挣脱不开,仿佛焊死在了皮肉上。
“我决不允许你离开。”
那阴冷,疯狂的语气,浸满了怨毒的阴郁,恨不得化为实体将惊蛰彻底束缚起来。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你知道她们还活着,知道了许久,却从来都没想过要告诉我?”惊蛰气得哆嗦,连声音都尖锐起来,“你甚至想要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对吗?”
赫连容面无表情地看着惊蛰,在这黄昏时刻,真真如同一个怪异的鬼魅。
他没有回答惊蛰。
这叫惊蛰的心不住坠落,好似跌到了冰窖里。
“放开我。”惊蛰终于再忍不住那种怒意,试图甩开他的手,“赫连容,你真是个混账!”
还没等惊蛰挣脱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惊蛰拥住,那高大的身影如同异样的束缚,将惊蛰的全身都笼罩住,再没有逃离的机会。
男人无视了惊蛰的挣扎,两人的力气本来就极其悬殊,根本无法比较。
赫连容的声音暴戾,阴冷,带着再无掩饰的杀意:“我为何要告诉你?”
那声音如同一记重锤,打得惊蛰有点恍惚。而男人仿佛不知道自己话语里的分量,刻薄残忍地说下去。
“告诉你,你那至亲至爱的家人还活着?告诉你,她们也在奋不顾身地找你?告诉你,她们和你亦是同样心情,恨不得替对方去死,换得安宁一世?”
赫连容的声音低沉,轻柔,如同异样的蛊惑。然字字句句,都充斥着暴烈的情绪,就好似在冰层下,赫然是将要喷发的熔浆。
惊蛰的呼吸都要僵住,仿佛不可置信。
“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让你动摇,让你回头,让你原本就多情的心,还要再记挂上血缘亲人?
“惊蛰,那绝无可能。”
惊蛰几乎要为那沉重情绪感到痛苦,不仅是为了男人这疯狂恶意的想法,更是为他如此隐瞒到底的态度。将将建立起来的信任,还未垒成坚固的围墙,就再一次将要倒塌。
“不论他们是死是活,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死去,我就会忘记他们的存在。”惊蛰的呼吸颤抖着,“你为什么还不明白?这根本不同。”
“有何不同?”赫连容冰冷地笑起来,“亲人如家人,惊蛰,你不是说过,要我成为你的家人?”
惊蛰语塞,这人简直是强词夺理,偷换概念。
“你放开我。”惊蛰叫道,“并非是这个问题,而是你再一次……”
“骗了你?”赫连容古怪地重复了这句话,“不,惊蛰,在这件事上,我从未骗过你。”
惊蛰咬住唇,才堪堪忍住一声尖叫。
是,赫连容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骗他。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将他彻头彻尾地瞒在鼓里,就好像他是个蠢笨的呆瓜,可以轻易玩弄罢了!
“你想逃离我,就为了见她们?”
赫连容的声音带着湿冷的寒意,在这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里,那寒凉伴随着漆黑,如同怪异的暗影,带着危险的气息。
“我为何不能见她们?”惊蛰气得发抖,都没意识到自己又落了泪,“你明明知道我多么想念她们,你分明清楚她们何其无辜,却故意瞒着这件事,让我迄今都以为她们惨死江水中!”
“你越是在意,越是喜爱她们,我就越是嫉妒,愤怒,恨不得将她们撕碎。”那浸满恶意的声音在某一刻,不知为何竟如同野兽的哀鸣,带着奇异的痛苦与不安,“……惊蛰,留下来。”
惊蛰拼命眨眼,才能扫去那些雾蒙蒙的泪意,免得让他看不清楚前方。
哪怕在这个昏暗的时刻,光凭人的眼力,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隐隐约约的,就连那受伤镖师的呼吸声都显得压抑了些,仿佛被他们的爆发吓到,连气息都不敢流露。
惊蛰很累。
他不想和赫连容吵,有一半的心思早就已经飞出去,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娘亲与岑良的跟前,而另一半压抑、不安的情绪,却仍落在赫连容的身上。
惊蛰精疲力尽地松开力气,靠在赫连容的怀里,喃喃地说道:“我想见她们。”
寂静无声,只余下冰凉的寒意。
“……我想见她们,赫连容……我想见她们……我想……”
也不知到了何时,赫连容森冷压抑的声音响起:“会让你见到她们的。”那语气充满暴虐与憎恶,仿佛就连说出来,都是那么难以容忍。
这口气一松下来,惊蛰几乎站不稳,是靠着男人的胳膊才勉强站住。
“……还有,别杀他,别杀张世杰……我知道镖局出事,与你无关……不要杀他们……”
惊蛰的声音越来越弱,大惊大怒,大喜大悲,如此激烈的情绪,险些让他崩溃。
他甚至都不知道赫连容有没有回答,就昏了过去。
同州,张家镖局。
一大早,张夫人的眼皮就开始狂跳。她捂着左眼,又摸了摸右眼,这人就开始纳闷起来。
这俗话里,不管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说法都有,可是这两只眼睛一起跳,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不会是她那丈夫又出了什么狗屁事吧?
张世杰带人离家,已经有好些天,镖局人少了,就也安静许多。
进进出出的,多是女眷。
不过镖局内,也还有几个留守的镖师,不至于倾巢而出,以至于后方空虚。
镖局人少了,照顾起那些老弱病残,就也麻烦了些。为此,柳氏和岑良几乎得空就过来,就为了给张夫人搭把手。
这日,柳氏带着岑良刚到,就看到张夫人揉着眼睛,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柳氏:“可是眼睛出了问题?”
张夫人纳闷:“只是跳得厉害,说不清。”
她看向二人,又道。
“良儿不是要处理铺子上的事情吗,怎么有空过来?”
岑良笑着说道:“今日掌柜的给我放了半天假,我就跟着娘亲过来。”
岑良已经能当半个家,将同州这几间铺子都管得稳稳当当,不过她到底是外来者,资历还不够多,暂时还争不过那些老掌柜。
有些时候,那些人也会排挤她。
岑良并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耗着。有能者居之,她能做得好,何必担心。
这样一点一点蚕食下去,也未必不好。
张夫人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就看大门口匆匆有人闯了进来,那人不是镖局的人,胡子拉碴,看着有些落魄。那脸上焦急慌张的神情,却让张夫人笑意收敛,猛地站了起来。
“姜老八,你来这作甚?”
张夫人这话一出,前院四散的其他人,也下意识聚拢了过来,有意无意将柳氏岑良护在中间。
这里头,就唯独她们两个不会武。
这男人是经常在京城和同州四处流窜的贼人,说胆大也不大,就只是弄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颇叫人不耻,但也没有大恶。
“张夫人,你又何必如此紧张?”姜老八这么说这,自己却也满头大汗,甚是紧绷,“我这次来,是为了张世杰的。”
张夫人微眯着眼,就见这落魄男人嘴巴不停,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告知。
“……现在张世杰已经下了牢狱,不管你信与不信,你现在最好带着人立刻离开同州。”姜老八说道,“这里离京城太近,要是彻查下来,你们也会锒铛入狱!”
他说完这话,甩下几张画像,就匆匆走人。
有镖师捡起来,一看,脸色大变,忙递给师母看。
那赫然是文宣与其他两人的通缉令。
张夫人脸色微变,手指在画像上摩擦了几下,这画像摸起来,倒是有几分真,应当不是假的。
这张世杰当真是个祸头,怎么进个京,都能惹出这样的麻烦事?
张夫人心里将丈夫怒骂了几遍,面上还算沉稳,立刻吩咐下去:“多宝,你去将镖局内的所有人都找来,速度要快;明和,你带两个人,去收拾细软;二流,你过来……”
几道命令下去,整个镖局都动起来。
张夫人几步走到柳氏母女跟前,握住了她俩的手:“也不知道张世杰那个蠢货到底又惹出什么事来。我现在必须带着他们离开同州,待安顿好了后再回来。你们两人速速回去,日后若是有人问起关于我们的事,照实回答就好。”
岑良明了张夫人的意思,不免说道:“您怎么会觉得,我们会背叛张家呢?”
张夫人微愣,笑了起来:“这不是背叛。你们与张家走得近,这是无法隐瞒的。照实说,反倒才是好事。”
她还要再嘱咐两句,大门外响起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
如同某种不祥的征兆。
张夫人下意识抄起桌边的刀,就见那接连不断的马蹄声,正正就在门外停下。
不多时,一个脸上带笑的年轻郎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来个人,个个都是侍卫打扮,气势威压之足,瞬间压下了镖局这些镖师。
张夫人微眯起眼,这些人的手上,必定沾满血腥。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张家镖局?”
为首的郎君笑眯眯朝着他们拱了拱手,比起后面那群凶神恶煞的侍卫,瞧着还算和气:“在下茅子世,今日前来,只是想请两位过府一叙。”他的目光越过张夫人,看向柳氏与岑良。
霎时间,好几个镖师都挡在她们两人跟前。
这群常年游走危险的人,比原主还要更快地意识到他们的目标是谁。
岑良扶着柳氏的胳膊,蹙眉说道:“你的主子是谁?”
茅子世欠身说道:“等两位到了便知。”
这人来历不明,态度强硬,然与岑良说话的语气却很是谦卑,并无居高临下的感觉。
岑良幼时颠沛流离,很能感觉到那种不同。
张夫人:“据我所知,她们两人在同州,并没有太多故交。”那赤裸鲜明的怀疑,让茅子世笑了起来。
“张夫人,这故交呢,在京城。这次前来,就是特地为了接岑夫人与岑娘子进京的。”
他待张夫人,那说话的态度又有不同,带着某种幽幽的压迫。
“还望张夫人莫要阻拦。”
“若我一定要拦着呢?”
茅子世脸上那种笑意变得有些薄凉,又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那就得罪了。”
岑良已经有些想不起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记得张夫人力有未逮,差点被伤的时候,是她冲出去拦在张夫人的跟前。
“莫要伤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就在岑良冲进去的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包括抬起手阻拦的茅子世。
他温柔地说道:“是你们。”
柳氏,也必然在内。
她俩都不愿意见镖局的人受伤,到底是跟着茅子世出了镖局,却没想到,在那镖局外停着的,不只有十来匹马,更有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据茅子世说,这马车是专门为她们准备的。
一上那马车,处处都是舒坦,甚至还有个婢女守在边上伺候着她们。
种种礼遇,当真稀奇。
岑良很是纳闷,他们在京城中,也没有几个相熟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来请?
茅子世坐在车辕上,乐呵呵充当着车夫,笑着说道:“岑娘子却是不知,那镖局里,却还有第三股势力,在日夜保护着你们呢。”
岑良狐疑地看着茅子世,哪三股?张家镖局算一个,这个男人言下之意,是他们也算一股?那第三股是谁?
没等岑良多想,茅子世就笑眯眯揭露了谜底:“是定国公府上的小郎君,叫什么来着?陈少康?”
一直在马车内不怎么说话的柳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讶异,猛地想起许久之前在酒楼时的事情。
岑良更是记忆模糊,只勉强记得有这么个人,是何模样,却是完全想不起来。
茅子世叹息:“这人也真是,怎这般藏头露尾,做了许多事,却是一点都不提。他不说,岑娘子怎么会知道呢?”
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好几天,起初岑良对茅子世很是戒备,然日渐相处下来,发现这人当真吊儿郎当,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油滑得很,有些时候,却又真的能说出那么一两句有道理的话。
岑良没好气地说道:“他要是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多嘴?”
要说害羞,那多少是有些。
可岑良根本不记得陈少康的模样,这情绪虽起,却也没有多少。更多的,还是在担心她们现在的处境。
茅子世虽什么都说,可要紧的事情,那是一句也不说,迄今为止,她们都不知道进京的缘由。
即便这一路上茅子世待她们异常友善,除了让她们离开之外几乎有求必应,岑良还是不能放下戒备。
到了三日后,这车马终于抵达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