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道漆黑一片只剩脚步的回响,耳畔传来细微的轰隆,花沐皱眉道:“别担心,你们快走。”
他回身避过一块水泥板,人鱼的眼睛中黑暗下的一切清晰可见,楼梯不堪重负满是裂缝,钢筋裸露踏错一脚便万劫不复。他稳稳当当的走着,怀抱温暖,花沐垂眸,眼底含着温柔,他轻声道:“出去再和你算账。”
夏逐君紧皱的眉头松了一瞬,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用的是令人安心的语气,被结实的怀抱紧紧抱住,他下意识向抱着自己的人靠了一下,思绪陷进如同深海般的漩涡。
花沐仰头,露出曲线流利的喉结,人鱼安静思考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威压,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他的脚步,没人能看透他的内心。
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花沐脚步不停,金色长发在半空划过,夏逐君为他扎的发带跟着他的动作在身后摇晃。石板砸落,花沐支起屏障避开掉落的水泥碎石,脚下一蹬,踩着楼梯扶手一跃而上,横跨一层楼梯直直冲向了楼梯口。脚下的地面出现巨大的裂痕,跟随花沐的脚后跟坍塌。
他没有回头,小腹处隐隐作痛,他的法力在战斗中消耗了太多,花沐咬牙冲到了楼顶,心脏嘭嘭跳动。
“花沐——!”
明图趴在直升机上伸出手,疾风掀起尘埃,飞扬的尘土下她几乎看不清地上的人影,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空气震动,明图的声音几乎完全淹没在螺旋桨的嗡鸣中,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花沐胸口沾上大片温热的液体。
人鱼飞速奔跑,地砖轰然塌陷露出下方的楼道,又支撑不住向下砸去,无数道裂缝就像是干涸的土地上龟裂的疤痕,明图心脏一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恐的怪物,嘶吼道:“花沐!跳!”
那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一个巨大的触手破楼而出,仿佛临终前的哀鸣与不甘,触手发出无声怒吼,冲破坚硬的钢筋,破碎的黏液落到地面冒出剧烈的白烟,花沐纵身一跃背对舱门,触手飞入眼帘,小腹传来灼热的痛意,锁骨上的项链将大股法力传进人鱼的身体,堪堪支撑住巨大的消耗量。
人鱼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时间像是凝滞了一般,花沐抬手,掌心对准正前方,触手带着能够摧毁一切的力量冲着直升机甩去——
“三……二……一——”
花沐闭上眼睛,倾泻而出的法力放出耀眼的白光,照亮黑暗的天空,法力带着海洋的气息,缠绕在不自量力的触手身上,如同无法砍断的锁链一般带着一股巨力落向楼顶,花沐砸进机舱内,怀中的夏逐君吐出大口黑血和肉块,直升机迅速向外飞去,裹着浓浓的寒气。
两条巨大的巨蛇一样的东西紧紧纠缠,法力将触手绞在怀里,浑身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直升机飞出一定距离,法力垂下头,带着黑色触手在空中爆炸!
“轰————!”
直升机被热浪掀出十几米,大楼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就像是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一道沉闷的巨响过后,大楼周身的血肉急速下坠,钢筋水泥失去固定嘭嘭砸到外面的丧尸头顶,就像是无形的炸弹爆炸,086实验室所在的大楼彻底倒下,厚重的灰尘扬起,楼层剧烈摇晃,嘭!的砸向灰暗的土地!
花沐扬起手,直升机的灯光被前方无形的屏障反射回来,冰层从表面凝结,一道几十米长的冰锥瞬间出现在直升机前方,像一根巨大的针抵上冰层,抵上外面的那层防护罩——
空气中传来能量的波动,细碎的咔嚓声震碎苍穹,花沐挥手,冰锥刺穿防护罩,光从巨大的缺口中透了出来,防护罩隔绝外界的声音和空气,将研究院变成一座孤岛,湿冷的空气钻进机舱内,看着空地上的装甲车与炮,花沐垂眸,粉蓝的眼睛上闪过一抹亮光。人鱼轻声道:“夏逐君,我们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十几秒,又或是十几分钟,直升机中的人看向舷窗外,天边泛起一抹光亮,第一缕阳光穿破黑暗刺向大地。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上,八爪鱼跌跌撞撞将自己从地底扒出,柔软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经历着十分可怕的剧痛,它艰难的钻出来,将手中拖着的白色身体一步一步拉向外面。
章鱼发出无声的呼唤,触须处伤口大张,白色黏液逐步吞噬它的肉体,它抓紧身躯,触手刺穿身体,身体变大鼓动,辨别方向跟随直升机的声音,亦步亦趋奔向远方。
“准备手术室!将所有器材准备好!快快快快快!!!”
人群焦躁不安地移动,有条不紊准备用具,长河道:“去把长风叫过来,他是专家!”
手术室灯火通明,花沐攥着夏逐君的手,法力艰难地维持着夏逐君的最后一口气。
“大面积的伤口和黏液侵蚀,体内还有丧尸病毒,你们做好防护!”
花沐面色阴沉,医生勉强跟上他的脚步,长河穿好防护服刚转过身来,花沐将夏逐君扔在病床上,从明图抱着的包里掏出冷冻管,长河拦住他的动作,黑色眸子里泛着冷光:“你要干什么?!”
花沐甩开她的手将冷冻管打开,冰冷的针头冒着白气扎进男人脖子上的大动脉:“你们人类的疫苗作用有多大?!”
长河握拳:“没用的。”
她看着花沐,面色冷漠:“我们没有研制出来任何有价值的疫苗,这些只是半成品。”
她完全不复之前的开朗,从手术室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管液体抛向花沐:“把这个注进去,他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
“如果夏逐君出了什么事,我不会为你们人类留下任何一条路。”
花沐撂下一句话,温热的手掌紧贴夏逐君的额头,他胸口沾满湿漉漉的血,声音嘶哑不稳:“你知道我有能力干出这种事情。海啸降临,风暴登陆陆地,海神的力量之下人类犹如渺小的蝼蚁,最终坠入无边深渊。如果夏逐君醒不过来,我也不必留在这里。”
他俯首看着面前的女孩,薄唇轻启:“收起你们的心思,不要妄想掌控我。”
长河无惧他的威压,扬起手中的针管:“这个试剂只能暂时缓解病毒的侵蚀,但是对他作用不大,除了紧要的几处内脏,病毒已经完全占领了其他的地方。”
源源不断地法力顺着额头注进人类的身体内部,法力、病毒与黏液相互争斗,夏逐君的身体忽冷忽热,外界的嘈杂声被人鱼自动屏蔽,他在石像那里拖了太久,小腹处的不适涌上心头,他的身体中仿佛有一个无底洞,正在吞噬人鱼自己的力量。
三叉戟中的法力顺着手掌流向夏逐君,花沐蹙眉压下体内的空虚,握着他的手掌狠狠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夏逐君,你听见没有,如果你不在了,我就不管这些人类了,让他们陪着你一起走。”
手术室亮起红灯,长河将夏逐君肩膀上的腐肉剜下来,双手稳稳当当,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长风拖着伤腿赶了过来,他查看伤势啧啧两声:“如果这样还能活是违反科学常理的,现在还能有呼吸已经是奇迹了。”
花沐一脚将人踢开,几个人类剪开夏逐君身上的衣物,接力将腐肉割下来扔进盆里,他面色冷厉:“治不好他,我让你陪葬!”
人鱼张开手掌,割破的伤口重新冒出血液,他将血喂进夏逐君的嘴里,一手扼住他的喉咙强迫人类将血吞下去,但仅仅只是十几秒钟,夏逐君挣扎着吐出碎肉和血,泛着金光的血与白色黏液相互交织,长风扫了一眼,简单判断:“他的身体在排异你的血,人鱼的血液对他有用!”
“快,抽我的血!”
花沐看着地上的碎肉眼神划过迷茫,他掀开袖子拿起刚刚注射过的针管向下扎,长风吓得心脏骤停,劈手夺过花沐手里沾着感染血液的针管扔开,指着人鱼骂道:“你干什么?!万一你再感染了让夏逐君怎么办?!”
“我的血对病毒有用,把我的血注进他的身体里就行了!”
花沐揪住他的领子,力气之大让长风的脸因缺氧涨的通红:“除了我还能有谁救他?你们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仪器设备开始运作,密密麻麻的管子与针头插进男人的体内,屏幕上一排排全是花沐看不懂的数据,他的手臂有一瞬间的脱力,长风趁机救出自己,在防护罩下喘着粗气,他摁下几个按钮,道:“会有办法的,花沐。”
会有办法的,花沐。
花沐背靠墙壁,卸了力滑坐到地面上,单腿撑起,手腕搭在膝盖上,另一只腿平放在地面,脊背微微弯曲,他盯着伤痕累累的手掌,不自觉地想道:“如果我早点过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我早点结束那里的战斗,如果我再快点,跑得再快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夏逐君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花沐面色茫然,身上忽然泛起针扎般的疼痛,顺着脊柱密密麻麻刺向脑袋。
人鱼抱着头,冷汗顺着鼻尖滴落,低哑的呜咽被抢救声掩盖,那一秒他仿佛失了明,头痛欲裂眼前一片黑暗,透支法力的坏处正在反噬身体。花沐闭上眼睛,夏逐君浑身是血的身影浮现在脑海,甚至能大过身上的痛苦。
“夏逐君……”
花沐放松呼吸,指甲嵌进破烂的掌心,鲜血大片洒落。
“夏逐君……”
花沐摁上墙壁,在白墙上留下一道鲜明的手印,他站起身,身体摇摇欲坠,眼眶微红。
长河呆愣在原地,她满手鲜血,忽然想到了什么,吼道:“血清呢?将提取出来的血清拿过来!人鱼的血清!”
花沐抬起头,长河看着他,喉咙干涩。她不抱什么希望的说:“我曾经抽过你几管血,希望这次能有用。”希望里面能有抗体,可以救下手术台上的那个人的性命。
“会有用的,一定会有用的。”花沐喃喃道,他走上前握住夏逐君的手掌,男人的手心冰凉,仿佛刚从寒风中回来,冷的像冰块。
人鱼轻贴着他的手背,身上冒出冷汗,透支出来的法力向夏逐君身上涌,花沐垂眸,眼角滑过一滴泪水。水珠掉落在衣服上,似乎想要变换颜色,却抗争失败,无奈的融进衣服里。
第149章 尸首分离
“如果只有病毒或者黏液情况不会这么复杂,人鱼的法力就有可能解决,但现在它们全在一具身体里。告诉研究院的那位,让她和她的哥哥务必全力以赴。
“通知所有人,研究院发生的事情不许透露出一个字,夏逐君和他的队员回来之后就进入实验室协助研究,那里守卫森严,除了人鱼今天出来了一次,其他人没有露面。如果外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谁传的我拿谁开刀。”
燕容疾驰在走廊内,两侧的手术室灯光纷纷亮起,透过玻璃窗看向手术室内部,男人的伤口喷出大股污血,仪器时不时滴滴尖叫,人类科技艰难维持他的生命,但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整个空间污浊不堪。
这一栋楼位于培育中心的最内侧,楼内的房间被完全清理,无关人员全部转移,剩下的只有手术室的他们。外面驻扎着军队,岗哨森严,得不到通行证的人无法靠近一步。
“从海上一起回来的那几个外国人,让钱明看紧点,我要确认他们回去之后不能再吐出来和人鱼有关的一句话。”
老周眉头紧皱紧紧跟在她侧后方,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明白。”
燕容停下脚步,看向手术室一角,人鱼靠着墙壁眼神没有实处,金发垂落肩膀,整个人仿佛颓废了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光辉。
她从来没见过人鱼的这副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尤其是在海上的那段时间。人鱼应当是张扬的,他是海洋的宠儿,就如同珊瑚海的寓意,是海神掌心的明珠。
她敲了下玻璃,清脆的声音一下便吸引了人鱼的注意力。
花沐在门口的消杀区清理完成,打起精神准备应付新一轮的谈话,他看着燕容,眉头微皱:“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
咽下心头的疑问,燕容安慰道:“他会好起来的。”
“等他醒来再说。”
花沐微微歪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类,似乎是要透过外面的血肉看懂他们的内心,又或者他好像从未理解过人类的想法,人类是群居生物,人鱼能够在孤寂冰冷的海水中沉睡,过完漫长一生。
“不要妄想用夏逐君来威胁我,我在你们面前太过温柔,并不代表我没有怒火,”花沐伸出手,摊开的掌心中是一片浸湿的碎纸,“我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让我们进入研究院本就是在试探我的极限,我不会让夏逐君死去,但却不能完全保证他不会受伤,如果夏逐君被病毒感染那就再好不过了,你们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将他带走研究,从而牢牢地控制住我,对吗。”
虽是问句,花沐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他笑了一声,略带嘲讽:“我不相信有什么资料能比人鱼还要重要,一个活生生的实验对象就站在你们面前,完全可以开启新研究,而不是让他亲自去冒险。
“手术室中的每一个人,洛溪,乐正,赵明轩,还有夏逐君,他们都是可以要挟的对象。让我想想你们会怎么做,抽一管血见一次面?还是提供一次血肉组织才能亲一次?”
燕容摇摇头,声音艰涩:“不是的……”
“你不是这么想的,但是有人这么想,不然我们不会刚从海上回来就被委以重任,你说是吗,燕上将。”
花沐比燕容高了半个头,他很瘦,在海水里养成的肌肉隐藏在衣服下面并不明显,偶尔竟会有一种削薄的感觉。但在人鱼不再留面的情况下,燕容久经沙场,在此时居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窒息。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往日温柔的花沐,而是在残酷的深海中活了数百年的顶级狩猎者。
玻璃窗洒下天光,外面依旧阴云密布,天空的屏障将所有的雨水运向海洋,走廊的灯光打在人鱼的侧脸,他的影子落在玻璃上,落寞而又悲伤。
“我太过仁慈,和哥哥们比起来我只是一个成年不久的幼崽,没有他们的那些手段,天真的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够获得一切。
“燕容,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夏逐君身上。”
花沐回首,不再将视线落在人类身上:“让你们的领导做好准备,等春与斐夜回来后我将和他们进行谈话,届时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重新评估人类的价值,人类究竟值不值得人鱼拯救的……价值。”
他不再听燕容接下来的话,事实上他现在对于人类的耐心几乎耗尽,仅剩手术室的那些人能让他大发慈悲交谈几句,话题根本离不开夏逐君。
花沐转身准备回去,远处传来尖叫声,他余光微扫,左陆气喘吁吁的爬上来,他指着外面道:“花沐,恶作剧回来了!它还带回了一个怪物!”
恶作剧晃晃悠悠的落在地上,前面的几十只枪口齐齐对准他,小章鱼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后果断降落,落在距离大楼几百米的岗哨之外。它的触手依旧紧紧缠着白色怪物,那个从实验室中出来的动物,完全由人造组织组成,即使被恶作剧完全掏空,将里面的固体完全搅碎,怪物依旧顽强的活了下来,坚韧不屈的挣扎着试图从八爪鱼的手中逃离。
花沐看到恶作剧的时候,小章鱼体力几乎完全透支,身形勉强维持在能将怪物制住的大小,直到看到了熟悉的人,它瘫倒在地,颤颤巍巍的伸出唯一一支剩余完好的触须。
将怪物用法力捆住,花沐单膝跪地将小章鱼捧起来,恶作剧感受到温和的气息,三叉戟的力量化为涓涓细流流入它的体内,它珍惜的蹭着花沐的手指,缓缓化为手掌大小。
“你做的很棒,恶作剧很厉害,乖,不用再担心外面了,好好休息。”
花沐温柔道,手心中的小章鱼蜷缩在一起,以极快的速度进入梦乡。淡淡的流光环绕在它的伤处,小章鱼的身体不剩几块完好的皮肤,几乎一半的触手在战斗中被怪物撕成碎片。
花沐看着地面上的怪物眼神冰冷,将它紧紧缠成一个球,看着周围受到惊吓的人类,花沐轻笑一声,眼底毫无情绪:“这个怪物由我保管,你们有意见吗?”
围观的人群之中举起一只手,花沐视而不见:“很好,没有意见,我的人带回来的东西自然是我的,相信不会有不长眼睛的人。”
“但这是研究院的实验体,您这么带回去不太好吧。”
人群分为两路,一个棕色卷发高鼻梁眼窝深邃的男人从后面走出,他双手插兜,身上穿的是与冬天明显不符合的黑色背心,外面简单套了一件冲锋衣。
感受到身上的目光,他耸耸肩,状似无所谓道:“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提出疑问,并不是想和你抢什么东西,事实上这种实验体我并不放在眼里。”
“外国人?”花沐长身而立,回想起一些并不美好的记忆,花沐看着这个自不量力的人类,指尖微收,“你没资格与我谈话。”
花沐微微扬起下颌,只留给他一抹余光:“退下。”
波莱脚底生出寒气,在人鱼刺耳的声波中抵挡不住后退两步,寒冷如影随形如同深夜中看不见的蛇,缠着小腿涌上心脏,他怒声道:“原来这就是北海的待客之道吗?”
“我只重复一遍,蝼蚁没资格与我谈话……”
花沐姿态优雅,冷酷道:“跪下——”
膝盖瞬间失去知觉,波莱双膝扑通一声砸在地上,他像是被一条蟒蛇盯上了,喉咙发出嗬嗬的悲鸣。他伸出手,似乎是要求救。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花沐看向人群的一侧,里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着装与地上的人相似,浅褐色的头发服帖绑在脑后。
众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像是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盯着的压力,他上前一步,轻轻躬身道歉:“人鱼先生,我的手下有些口无遮拦,冒犯到你实在很抱歉。”
哒哒的脚步声漫不经心的落在他的耳中,阿纳斯抬眼,花沐的脚尖停在他的不远处,人鱼打量着他的身体,薄唇轻启:
“看好你的狗。”
空气寂静,阿纳斯身上开始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花沐转身,拎着怪物离开。围着的人群小声讨论着,尴尬的气氛弥漫在周围,阿纳斯摇摇头,被人鱼忽视的他情绪并未受到影响,他看着地面上的人,叹息一声伸出手,道:“波莱,你冲动了。”
“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生气。”
波莱站起身,他的膝盖残留着寒冷带来的僵硬,双膝跪地并没有给他的脸皮带来什么损伤,厚脸皮是做这一行的标配。人鱼的身影消失在岗哨后,他回过头,低声道:“看来北海的人鱼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好相处。”
阿纳斯仔细思索,他们刚来到这里,并不清楚北海现在的具体状况,但是一个人总不能无缘无故性情大变,即使那是一个人鱼。
“想办法调查一下,北海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纳斯摩挲着下巴,“传言虽然不能尽信,但总归是有正确偏向的,他之前的性格肯定不是这样,想办法出去问问,尤其是从海上回来的那几个人,他们是最有价值的研究资料。”
“是。”波莱双手插兜,终于对北海基地有了一丝探索的热情。
“止血钳!”
“将血清拿来,他要撑不住了!”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高高扬起重重下落,却忽然在某一刻沉寂了几秒,机器发出尖锐的鸣叫,脖子上的黑色淤青急速溃烂,裸露出下方脆弱不堪的骨头,白骨上沾满细密的泡沫,一点点融化里面的钙质。
“处理腐肉,骨头上的泡沫有腐蚀性,处理掉。”
赵明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上的肉不断刮掉,他回光返照般攥住医生的衣角,用尽最大的力气,嘴唇也只是轻轻颤动了两下。
“嗬嗬……”
长风握紧他的手腕,将最后一管血清注射进他的动脉,声音轻轻发着抖:“别动。”
他身上的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赵明轩四肢剧痛,最疼的却是脖子,他心中忽然明了,鼻间充斥着血腥气。刚刚那下抬手耗尽了力气,他用尽全力眨了两下眼睛,眼眶中盛满了泪水。
长风忽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他握紧他的手掌,伏在耳边道:“他们都没事,你的朋友都没事,现在就剩你了,你要撑住,赵明轩,你要撑住。”
赵明轩扯出一抹笑,安稳的闭上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手术台上。
花沐提着一个白色肉球,路过手术室,门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头发苍白的人影。
仅仅只是过了几天,中年男人已不复之前的精神,无形的重担压上他的肩膀,他侧过头,原本只是黑色掺杂着白色发丝的头发一夜全白,手术室上方的灯光落在脸上,男人坐姿笔挺,几乎一动不动。
金属座椅吱呀一声,他回过头,花沐坐在他身旁,视线仿佛能透过手术室的门看向病床上。他轻声道:“赵明轩的情况怎么样了?”
夏逐君带的那队除了他自己,伤得最重的一个是许时,一个是赵明轩。他的脖子被触手完全缠紧,镰刀带着黏液和病毒刺进脖颈,整个脖间的皮肤完全腐烂,连接处摇摇欲坠,整个头似乎都要从身上掉下来。
被发现的时候,他将乐正塞进怀里,乐正完全昏迷,弹壳时不时落在地上。赵明轩死死护住乐正,女孩受伤最轻,只是断了肋骨,黏液感染也仅有一小部分。
赵非摇摇头,道:“不是太好。”
“我很抱歉,”花沐斟酌着语言,“黏液感染太过严重,法力无法清除,情况特殊,我没有办法。”他这次来的太晚,法力最多吊住几人的性命,多余的什么也做不了,在他发现赵明轩的时候,病毒和黏液已经进入他的筋脉,法力紧紧护住他的心脏,也只能护住他的心脏。
轮船上的触手只是捅穿了他的身体,却没有腐蚀身体,法力修复破损的肉体轻而易举,但是却不能驱逐改造之后的黏液。
黏液承载着人类的科技,林帆用它进行自己的研究,人鱼的法力无法为他们疗伤,勉强保下最后一口气。
“我知道,明轩他在海上已经是捡了一条命,这次如果……”赵非摇摇头,看向窗外,“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海上……”花沐放松身体靠在冰凉的椅背上,他回想起什么,道,“你都知道了?”
“嗯,那次很感谢你,不然我连他的尸体都见不到,哪像现在,还能在手术室外面等。”
赵非闭上眼睛:“我原本是不想让他去的。
“但那孩子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自己的心思比谁都多,如果不是燕容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和你们一起去了研究院。”
“他很好,”花沐道,“他是一个很勇敢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