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槐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但他的情感需求其实并没有那么高。他不缺爱,身边永远被爱围绕,有他所热爱的事业,有关心他的家人,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有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他虽不像Sven那样热衷于恋爱,但也会享受恋爱的过程,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也愿意去花费精力投入并维系一段感情。
过去的感情经历有的是志趣相投,有的是受荷尔蒙驱使,而对杞无忧的感情则更复杂一点。
随着年龄渐长,徐槐性格中少了些年少时的冲动与锋芒,变得越来越温和包容,待人处事也留有回旋的余地。
一直以来,他信奉的理念都是活在当下,一切随心,没有考虑过太长远的未来。转项、退役、来中国当教练,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他自己的意愿,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可杞无忧在滑雪这个项目上做的所有重要决定几乎都是受他的影响,情绪起伏也全是因为他,甚至还屡次做出一些过激行为,这种心理非常不可取、不健康……
“那也是喜欢,你承认了喜欢我。”杞无忧定定地望着徐槐,眼睛里仿佛燃起一团火。
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你的喜欢只有一点点,但我有很多很多,全部都给你。”
徐槐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为什么?”
“小杞,你才十八岁,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了。你说对我负责,你能负得起什么责呢,我都不能保证可以对你负责。如果我们谈恋爱被队里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吧?或者说,如果我们吵架了,我有天不喜欢你了,和你分手,你觉得你的状态会不会受到影响?”
杞无忧沉默许久,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语气别扭道:“那……不谈恋爱的话,我也可以,槐哥,我都可以的。”
什么他都可以?
听他这幅语气,徐槐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我不可以!”
感情说了这么多又全是白说,徐槐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恼火,在暴走边缘尽量克制着语气,“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你也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吧,好吗?”
杞无忧愣愣地看着他,答应道:“好。”
接着说:“我哪里做得不好,还可以改进。”
“嗯?”
徐槐恍惚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刚才的那个吻。
“……很好,很好,没什么要改进的,我现在困死了想睡觉。”
嘴上说着想睡觉,然而一直到后半夜,天都快亮了,徐槐才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睡意。
没睡沉,还处于浅眠状态,又被手机振动声吵醒。
Sven给他发了条消息:“起来去滑雪啊!大跳台等你!”
徐槐疲倦地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七点,顿时连杀了Sven的心都有了。挪威纬度很高,冬天早上九点左右天才亮,现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在梦乡之中。
Sven是个奇人,宿醉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还能精神抖擞地去滑雪,这是一种难得的天赋。徐槐就做不到这样,如果他前一晚喝了酒,那早上醒来必定头昏脑胀,一整天昏昏沉沉,别说滑雪了,爬起来都费劲。
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但徐槐还是不想起,一直在床上躺到八点半,才磨磨唧唧地去洗漱。
刚打开门走没两步,隔壁房间的门也从里面打开了。
“槐哥,早上好。”杞无忧探出一个脑袋。
眼神明澈,声音清亮,很有精神的样子。
徐槐侧过头看他,黑着脸说:“我不好。”
“你做噩梦了?”杞无忧走出来。
做什么噩梦,连睡都没睡着。
徐槐瞥了眼他的下唇,上面有一道很明显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疼吗?”
杞无忧眼睛眨了眨,“疼。”语气坦荡又直接,像是在说下次还敢。
徐槐直接翻了个白眼,“活该。”
杞无忧扬了扬嘴角,似乎心情很好,语气轻快道:“你去洗漱吧,我去做饭!”
最后的成果是煎了两个卖相不太好的鸡蛋。
Sven今天是第一个来大跳台训练的人,天刚蒙蒙亮时就来到了这里,下个月的国际雪联积分赛就是在这座大跳台上举办的。
尽管Sven经常被恋爱的烦恼所折磨,但他在训练方面并没有懈怠,该勤奋的时候特别勤奋,远胜队里的其他人。练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徐槐和杞无忧姗姗来迟。
他发现杞无忧戴着一个蓝色的口罩,遮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凌厉的黑眸。
“yoyo,你怎么了?”
杞无忧轻咳一声,“我感冒了。”
sven吓了一跳,离他好几步远,神情惊悚:“你不会是得新冠了吧?”
徐槐替他说:“只是小感冒,没事的。”
杞无忧穿戴好雪板和护具就去熟悉场地了,徐槐没有上雪,连雪板都没拿,表情蔫蔫的,看上去还没睡醒。
他把指导训练的工作交给Sven。
Sven平时也经常指导师弟师妹们训练,愉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他的指导方式和徐槐有些相似,语气温柔但却很严格,会死扣细节,一个动作能让你练上一整天。
杞无忧一上午都在练习1980,雪板一次次飞出跳台,身体离开地面向上跃起,在空中飞舞旋转,大部分时候都落地不稳,偶尔才能成功一次。
每次摔倒之后短暂休息片刻,又继续练习,成功率虽然不高,但在Sven的指导下,他的动作细节方面有很大进步,对身体的掌控力更强了,在跳台下看着他练习的徐槐连连夸赞。
吃过午饭,Sven又接着回去训练,徐槐则向他借了车钥匙,带杞无忧出去。
“槐哥,我们去哪儿?”直到坐上车,杞无忧才问。
徐槐手握着方向盘,看也没看他,“我预约了一位心理医生。”
“什么?”杞无忧愕然道。
“做心理咨询,你在国内的时候也做过吧?”
做过,队里请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来帮助他们缓解封闭训练期间的压力以及焦虑压抑的心情,但杞无忧不明白徐槐为什么要给他预约心理医生,这两种情况完全不一样。
他声音沉下来:“你觉得我有心理问题?就因为我喜欢你?”
“我没有这样想。”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徐槐读过一些运动心理学方面的书,他觉得杞无忧某些时候的做法有些偏激,太过于偏执的心理,对训练以及生活都没有什么益处。
你觉得你没问题吗?徐槐很想反问他,但还是犹豫了下,说:“做心理咨询并不代表有心理问题,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倾诉的渠道。我以前也做过很多次心理咨询,别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就当是聊聊天。”他口吻平淡,是以往惯有的温和。
“……好。”杞无忧语气艰涩。
他没有对此表示抗拒,只是莫名有点难过。
心理医生是位知性的中年女人,极具专业素养,会以巧妙的方式引导杞无忧说话,在一旁耐心倾听,间或问他问题时,杞无忧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杞无忧不是第一次做心理咨询,有经验,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全程都非常配合。
徐槐在心理咨询室外面的等候区等他。他出来后,徐槐没有询问他和医生聊了什么,感受如何,只是递给他一杯暖手的咖啡。
两人回到车里,徐槐发动车子。
“我和医生聊得很愉快。”杞无忧攥着手里的咖啡杯,忽然说。
“哦,那很好呀。”
“我和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年龄比我大几岁的人,”杞无忧停了停,缓缓道,“我抱过他,亲过他,想着他自慰,我有时候觉得他也喜欢我,有时候又觉得他只是把我当小孩容忍……”
徐槐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人,很轻易地戳穿了他,“你真的会和医生说这些吗?”目光里掺了些无奈,像是在看一个胡闹任性的小孩。
杞无忧不喜欢徐槐用这种目光看他,于是沉默着撇过脸,看向了一片灰蒙蒙的窗外。
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被雾气所笼罩,很少见到太阳。
他和心理医生聊得大多是训练方面的事情,没有提到过关于徐槐的任何事。但那位女士在咨询即将结束时对他说:“或许替你预约陪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才是能真正帮你渡过困境的人。”
“徐槐,我没有心理问题,就是太喜欢你了而已。”
徐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那都是我自己愿意去做的,我也早就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你说我不尊重你的意愿,是我不对,我太心急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杞无忧声音低落,喃喃道:“可是,你也没有尊重我的意愿啊,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带我来这里……就因为我比你小吗?你拿年龄做挡箭牌,这样对我很不公平,我永远比你小这么多岁,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呢……”
声音里隐隐约约地带了点哭腔。
徐槐心里一震,立即放缓车速,将车停靠在路边。
“小杞?”
杞无忧仍旧偏着头看窗外不肯看他,只留给徐槐一个后脑勺。
徐槐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扳过他的脸。
看到杞无忧带着泪痕的脸与通红的眼眶。
薄薄的眼皮一眨,眼泪便掉了下来,含着泪的眼睛不再是凌厉冷淡的,看着委屈极了,像是等着他去哄。
“我还能怎么办啊徐槐……”
徐槐手足无措地想给他擦眼泪,可纸巾盒在杞无忧那边的抽屉里,不太好拿,他只好用手背一点一点蹭掉他脸颊的眼泪。
“对不起,小杞。”
“别哭了好不好。”
可徐槐语气越温柔,杞无忧眼泪就越汹涌,怎么都止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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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味道
“怎么办,我好像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温暖的车厢里,徐槐的语气极尽温柔,又带着一点无可奈何,也不再说让杞无忧别哭了,就只是安静地帮他擦眼泪。
不想让徐槐看到他的眼泪,杞无忧有些狼狈地伸手捂住了眼睛,可却又被徐槐轻轻拉着手腕放下来。
杞无忧还沉浸在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里,几乎没有意识到,他的手腕正被徐槐不着痕迹地握着,攥在手心。
徐槐很会哄人的,但现在却面对着眼前无声流泪的少年无计可施。
没有事先征询过杞无忧的意见就带他去做心理咨询,徐槐已经意识到这种做法欠妥并且诚恳地道了歉,可杞无忧还是在哭。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没有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如果不是说话时有隐隐的哭腔,徐槐甚至根本察觉不到杞无忧在哭。他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露出太过伤心的表情,很平静地掉眼泪,但就是无端会让人感觉到他难过到了极点,简直伤心欲绝。
怎么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哭得徐槐心里毛毛的。
印象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杞无忧,杞无忧是个很倔强的小孩,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即使从大跳台上摔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自己就这么让他伤心吗?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里潮湿的泪意终于消退了些,杞无忧微微偏头,“槐哥,我不哭了。”声音却还有点哽咽。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可能就是情绪上来了,一时控制不住。
徐槐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担忧?自责?心疼?或许都有吧。可杞无忧并不是想博取徐槐的同情。
缓过那一阵突然上涌的情绪,他的眼泪渐渐止住了。
过去杞无忧一直认为,眼泪是弱者的代名词。
刚练武术时,爷爷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再苦再累,也不能哭,不能抱怨。杞无忧就是秉承着这样的理念长大的。
直到后来他接触滑雪,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既有的认知才逐渐被打破,他慢慢明白,哭只是一种情绪释放的方式,这很正常,也没什么丢人的。
能在竞技体育这条道路上坚持下去的人都有一颗强大而坚韧的内心,哭并不代表内心脆弱。
而在徐槐这里,即使内心脆弱也没关系,这个世界应该允许脆弱的存在,没人规定你一定要做一个强大的人。
见杞无忧不哭了,徐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继续发动车子,行驶在萧索的街道上。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开着开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杞无忧见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心里忽然有些酸胀,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徐槐因为自己的缘故,昨晚睡眠严重不足,急需好好睡一觉。
以前考古过徐槐的视频,大概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跟着阿卡塞尔训练,训练量一度超出身体负荷,造成脑部短暂缺氧的状态,会犯困,所以面对镜头偶尔是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观看视频的粉丝都纷纷发弹幕说好可爱好萌,唯独杞无忧觉得很心疼。
现在徐槐不是运动员了,应该比以前过得轻松快乐才对,但他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疲惫,连觉都睡不好。
迫切地想长大,想变成熟,但仍旧在不知不觉中给徐槐添了很多麻烦。
这不是他的本意。
“槐哥。”杞无忧叫了他一声。
“嗯?”
“我觉得有点累……”杞无忧顿了下,“下午不想训练了,我们回家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训练狂魔头一回说不想训练。
徐槐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答应,“好。”
这样也好。
其实徐槐正有此意,杞无忧现在的状态也不太适合继续训练,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平复一下心情。
回到家,徐槐回房睡觉,杞无忧也回了自己房间,原本想看会儿训练视频,谁知看着看着,他竟然也睡着了。
意外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雪夜,头顶是漆黑的夜空,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他梦见自己抱着一块滑雪板,一直跑一直跑,好像在追什么人。
醒来后,杞无忧躺在床上,有点想笑,他还清楚地记得梦的内容。
怎么连梦里也在追,就不能再做一个美梦吗?
没睡多久,刚好到晚饭时间。
肚子有点饿。
杞无忧盯着天花板默数三秒,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囤了不少食物。做什么晚饭呢?杞无忧有点发愁。
他只会做中餐,一些最简单的菜式,也不知道合不合徐槐的胃口,至于做西餐,完全一窍不通。
上次想在徐槐面前露一手,但太紧张了没发挥好,连煎个蛋都能失败,简直奇耻大辱,他以前在家做饭的时候明明很少失败。
杞无忧对着现有的食材搜了几个做菜教程,看上去都不太难,可以试试,问题是,徐槐想吃哪几个呢?
杞无忧思考片刻,又去敲了敲徐槐的房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大概还在睡觉。
于是他手握门把手,悄悄地打开了一点门缝。这点轻微的动静并没有吵到徐槐。
房间里的地暖温度很高,裹在他身上的被子只盖到腰腹的位置,呼吸舒缓,胸膛微微起伏。
他侧躺着,刚好面对杞无忧,合着眼,睡得很熟,额前碎发凌乱地遮盖住眼睛。
杞无忧的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身体里所有躁动与不安一瞬间都被熨平了。
他把脚步放到最轻,小心翼翼地走到徐槐床前。
迟滞少时,俯下身。
这样蹲着不舒服,他索性半跪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徐槐的睡颜。
头微微靠近,一股清淡柔和的气息钻入鼻腔。
他换了香水?
杞无忧闻不出是什么香,只觉得很好闻,是独属于徐槐的味道。
经年累月在雪场上风吹日晒,但徐槐的皮肤仍然白皙且细腻,能看到脖颈上的青色血管,鼻尖贴近时,触碰到脉搏温热而鲜活地跳动……
心怦怦跳,杞无忧站起身,深呼了一口气,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回归原位。
还好徐槐没有醒。
徐槐没有醒,却在杞无忧轻轻关上房门后翻了个身,像冬天松鼠钻回御寒的树洞,拿被子蒙住了头。
霍尔门科伦大跳台。
这里是全球最早修建的大跳台之一,历史悠久,世界闻名,第八届冬奥会的自由式滑雪大跳台比赛曾在这里举办,那时的雪坛还是双板的天下,单板大跳台尚未被列入冬奥会比赛项目。
天空一片广袤的湛蓝,万里无云。日光洒在雪道上足以点燃所有单板人的激情,即使在零下十几度的户外也没人感觉到冷。
此刻,大跳台下人头攒动,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锁定在跳台之上。
十一月底的北欧冰雪赛事云集,在挪威举办的国际雪联单板大跳台巡回赛是其中备受瞩目的一场。
相比于其他项目,单板大跳台的相关赛事本就比较少,再加上受疫情影响,许多比赛都不得不延期或取消,这场比赛是近来少有的未在赛前宣布延期或取消的比赛。为防止疫情形势有变以及需要落地隔离,注册报名参赛的外国运动员大多提前一两周就抵达了奥斯陆,有些距离较远的运动员甚至提前一个月就来到这里训练。这也就造成了场地不够用,需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上去训练的现状,这种情况在疫情之前的奥斯陆从未有过。
刚在大跳台上结束练习的Sven来到终点处,举着手机,对准正前方的大跳台,打开视频录制功能。
“下一个是谁啊?”旁边有位瑞典滑手问。
“yoyo。”
“哦!我知道他,”瑞典滑手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中国选手,他上个赛季的表现很棒!”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群便发出一阵喧哗。
只看见一道干净利落的身影风驰电掣般从大跳台上腾空而起,跃向更高处。
耳边众人的惊呼顿时此起彼伏。
“我的天呐!”瑞典滑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他这是要跳1980吗?”
虽说单板大跳台的最高旋转度数已经卷到2340,但在当今雪坛,能成功跳出1980并且稳定落地的人都屈指可数。
一个才接触单板滑雪不过两年的人,能完成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杞无忧的训练视频发布后,在网上引起了相当多的讨论,许多人都开玩笑地说他身上有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当然,也有一些没那么离谱的说法,那些人说,杞无忧能有今天的成绩都要归功于他有一位雪坛传奇、前役世界冠军的教练。
“是的。”Sven肯定地点点头,他能从杞无忧的起跳速度以及旋转的时机精准地预判出这人接下来的动作。
他认为杞无忧是典型的大赛型选手。竞技体育不缺天才,而有天赋和会比赛其实是两回事,顶级选手之间的较量到最后比的是心态。杞无忧既有天赋心态又稳,心理素质很好,在赛场上发挥历来稳定。自己的教练也这么说,这小孩脸上云淡风轻,内心却野心勃勃。
杞无忧的身体机能强到变态,脑子里好像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概念。
和他一起训练的滑手们嘻嘻哈哈地给他起了“魔王”的绰号,觉得他好像永动机一样,永远不会累。
Sven也问他,“yoyo,你不累吗?”
任何时候问他,他都只会摇头,说不累。
事实上,人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不累。他只是习惯了这种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训练中,这样才无暇去想别的事。
半空中,即将飞到最高点时,杞无忧身体迅速往后拧转,开始他的空中动作,与此同时,又一道身影自他身后飞出大跳台。
一身粉紫色的滑雪服,身形高大而舒展,他没有做任何动作,手里拿着一架运动相机,眼睛与动作始终追随着前方的身影。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滑行轨迹,与前方的距离也把控得刚刚好。
“Ryan!”
瑞典选手盯着凌空飞降的两人,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真让人羡慕啊……”
也不知道他是在羡慕谁。
深蓝色天空做背景,把那道最高的身影衬托成一个小黑点,杞无忧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五周,1800,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度。
随后开始逐渐下落,身体重心往后,配合着后手抓板的动作,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为什么?”瑞典选手望着这一幕,震惊道,“为什么他连跳1980都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仰望着空中逐渐拉近放大的影子,Sven也恍惚觉得,以杞无忧的速度和身体的反应能力,做出2160都不是没有可能。
“咚——”
雪板重重地落到地上,成功落地,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失误。欢呼与口哨声不绝于耳。
杞无忧控制住重心,防止雪板倾斜,竭力保持平衡,从着陆坡滑到了终点。
几秒后,徐槐也跟着落地,与杞无忧强有力的落地力度形成鲜明对比,他落地时轻盈而飘逸,仿佛飘然下落的雪花,不沾染一粒微尘,自如到极点。
杞无忧没有理会在台下叫他名字鬼嚎的滑手,而是第一时间朝身后看去。他把头盔的绑带解开,又弯腰脱掉固定器,抱起雪板走到徐槐面前。
“这次跳得很棒!”徐槐摘掉手套,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膀夸奖道。
又把运动相机递给他,给他看刚才拍摄的视频,边走边分析:“不过落地的时候还需要注意一下,你看前面都很松弛,空中动作完成得很轻松,但是一到落地就有点绷着,有时候你越用力就越容易控制不住重心,要放松一点才好。”
“嗯,”杞无忧认真听着,回忆起大跳台上的动作,思考了几秒,说,“我刚才觉得出跳台的速度有点快,跳到一半好像还有再转半圈的空间……但我知道这样的话落地的位置就会和我原先的预判不符,肯定会摔。”
“对!”徐槐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记住这种感觉,再多练几次没准儿就能跳2160了。”
把训练视频传到手机里,徐槐又询问道:“那就给储昱发这个视频过去吧?”
杞无忧看了眼,“行,”伸手把徐槐的雪板也抱过来,“我先帮你拿着。”
储昱人在美国训练,但在杞无忧这里依然很有存在感,时不时发来视频给他分享最近的训练日常,还非要杞无忧也给他发一些在奥斯陆的训练视频做交换。
队员们平时的训练视频都会发到集训队教练群里,同步训练进度,方便教练们远程指导,制定后续的训练及比赛计划。
随着新赛季的来临,集训队制定了新的比赛计划,尽量避免让出国比赛的队员们出现在同一场比赛上争夺积分,所以中国队的选手就只有杞无忧一人参加了这次在挪威举办的巡回赛,田斯吴在瑞士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外训,而后前往意大利参加在波尔扎诺举行的世界杯分站赛,同样奔波在世界各地参加比赛的还有储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