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子羽动手?”明康帝的声音低沉,“这剑,难道不是在你手上?那伤,难道不是你刺出来的?”
四皇子百口莫辩。
他承认,会带人来思庸宫找公西子羽,本就是为了警告他。
可他根本没想过……至少在一开始,的确没想过会闹这么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
【滴答——】
那一刻,耳边好似有清脆的水滴溅落声。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疯了似地砍向公西子羽。
“儿子,的确解释不清楚,可是父皇,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大哥动手啊!”
“那你带这么多人来思庸宫,寓意为何?”
四皇子语塞,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为何要来思庸宫……自然,和三皇子有点关系。
废太子一直深入简出,不怎么露面。这些年,他们这些皇子不少以三皇子为尊,毕竟除了公西子羽外,就属三皇子出身最高。
偏偏就在三皇子活动的节骨眼上,这位好大哥就开始频繁出宫,这不是对东宫之位不死心,又是什么?
后宫中没什么秘密。
四皇子刺伤公西子羽的消息,飞一般地传遍了后宫。
三皇子正来探望母妃,听得这个消息,和唐贵妃对视了一眼,母子两人一般精致的容貌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唐贵妃的神情苍白,到了她这个岁数,滑胎对她的影响太大,可也还能看得出其漂亮的容颜,“子桓,你说,子璜真的会这么做吗?”
三皇子公西子桓的表情有点奇怪,他倒是猜得出来四弟去思庸宫的目的,可是刺伤长兄?
不,他不会这么做。
四皇子是性情粗暴冲动,可他不是傻子。
能在后宫顺利活下来,又得了父皇几分宠爱,怎可能一点脑子都没有?
言语是一回事,动手又是另一回事。
鹿安清上值期间,不得擅离明康帝身旁,为此,也见证了四皇子此人……并非他面上显露的粗鄙无脑。
刺伤公西子羽的事,在他声泪俱下的哭诉里,几经辩解里,连带着明康帝的表情都好了些。
太医那边,也将公西子羽的伤势处理好了。
说是都皮肉伤,休养些时日便好。
明康帝的眉头微蹙,只一瞬又立刻松开,“无事就好,老四,你给寡人滚过来!“
明康帝带人去看望公西子羽,鹿安清自然跟了上去。
偏殿内,公西子羽赤|裸着上半身,整条右胳膊都被缠绕起来,看着可比太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危险得多。
四皇子畏畏缩缩地跟在明康帝的身后,探头发现公西子羽的伤势,脸色顿时愈发惨白。
“大,大哥,我错了,我……”
公西子璜对上公西子羽的脸,不知在看到了什么,舌头都开始打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他都不知道的恐惧和敬畏。
明康帝略皱眉,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响声打醒了他,公西子璜捂住脸,硬着头皮说下去。
“大哥我错了,我给大哥赔不是,你要要打要骂,要不,你刺我一刀,给大哥解解气。”
公西子羽淡淡说道:“不必。”
事主不追究,这事就好办了。
明康帝:“滚回去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再有下次,就滚去守陵罢!”
四皇子被人带走,余下的侍卫还被压在庭院里。公西子璜被带走的时候,压根连都没看他们一眼。
明康帝:“尔等身为四皇子的护卫,却无法劝阻主子,还任由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着实可恨,全部都……”
“父皇。”
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公西子羽被非石搀扶着起身,平静地说道:“四弟要他们动手,他们也没动手,四弟才是主子,他们能如此,已经算是如此,就莫要重罚了罢。”
明康帝幽幽地看了眼公西子羽,半晌,哼了一声:“既然子羽给你们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都杖责二十。”
处理了这事后,明康帝又似模似样地安慰了公西子羽几句,如果不是曾听过他心声里的憎恨,光是这份演技,的确难以发觉他的不喜。
待要离开时,明康帝沉吟地看向自己身侧,点了鹿安清的名,“鹿史官,你留下,确定子羽伤势无碍后,再来回禀。”
忽然被点名的鹿安清缓缓眨了眨眼,欠身行礼。
乌泱泱的队伍离开后,整个思庸宫总算安静下来。
公西子羽:“鹿祝史,坐下说话罢,站着累。”
鹿安清慢吞吞地在他点的位置坐下。
离得有些近了。
公西子羽身上淡淡的雅致茶香和血气纠缠在一处,仿佛也晕染在他的身上。
非石小心翼翼地走来,手中捧着的是公西子羽刚换下来的血衣,他面带愁苦地说道:
“公子,仆将这衣裳……”
“烧了便是。”公西子羽随意地说道,“留着作甚?”
非石:“皇后娘娘怕是想知道内情。”
公西子羽:“那就更要烧了。”
非石脸色更苦,出去烧衣服。
间或的,公西子羽会和鹿安清说上几句话。
鹿安清的声音低而软缓,安静时,眼神也没有落在公西子羽身上,而是虚虚地定在殿外落进来的日光上。
他看着一只飞蛾,正缓缓扑闪着翅膀。
在阳光间慵懒地飞过。
这里静谧得鹿安清想睡觉。
“……”
“鹿祝史,方才想说什么?”
鹿安清有些困顿间,意识到那句话已经从嘴边溜了出去,只是含糊不清。
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说道:“臣在想,公子身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公西子羽:“鹿祝史是想问,缘何我无法避开四弟的剑?”
鹿安清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以公西子羽的能耐,不至于被人所伤才对。
公西子羽倾身,将茶盏推到鹿安清的身旁。
近了些,那淡淡的气息越发清晰。
而后,纤长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落在鹿安清的手背上。
鹿安清蹙眉,自然地将手抽|出来,落在茶盏上,低头吃了一口。
“自然是因为……”公西子羽的声音慵懒地响起,“有用。”
【滴答——】
鹿安清白得通透的指头捏在茶盏上,好似生生能压出红来。
一种无来由的感觉,叫他有些不安。
“公子,可知道为何官家命臣留下?”
“祝史,祝史……堂堂一位祝史留下,还能是为何?”公西子羽微微俯身,那点点熏香越发浓烈,“父皇,自然是怀疑他的好儿子被谁人蛊惑了。”
【滴答——】
鹿安清:“臣没看出来。”
尽管公西子璜百般辩解,说自己不至于那么犯蠢,然鹿安清在思庸宫内,确实不曾察觉到半点诡异。
唯一令他隐约感觉到不安的人……
是公西子羽。
不过在这些年里,鹿安清也曾遇到过一些身负奇才的人,他敏锐的神经便会一再提醒他……倒也是正常。
非石处理好血衣,重新回来时,刚到门口,便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滴答——】
他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殿内,正在和鹿安清“相谈甚欢”的公西子羽,一种无形的气势笼罩了下来。
【滴答——】
鹿安清奇怪地蹙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滴答——】
滴答——
高高的屋檐,坠|落的雨。
青石板路很快变得湿腻起来,蜿蜒爬行着扭曲的水痕。
倾盆大雨倏忽即下,是近来常有的事,天变得比夏日还快。
非石惨叫了声:“落雨了!”
随后跑去收拾庭院后的衣裳。
雨声拍打的屋檐,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雨声。
鹿安清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是近来常做的梦,让他有些疑神疑鬼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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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的力量。☆
在下雨后,那重叠在鹿安清耳边的滴答声消失了,正印证了刚才的种种,且算是他的错觉。
公西子羽的胳膊自上而下,被划破了好长一道伤痕,的确是皮外伤,却也贯穿整条手臂,异常刺目。白色的布条包扎起右臂,这就让他穿衣方面,显出了几分为难。
非石是特地剪开了衣裳的右侧,这才让他穿上了。饶是这般奇怪的模样,出现在了公西子羽的身上,便又觉得,如此也别有一番韵味。
公西子羽的面上略带一丝歉意,温声说道:“父皇让鹿祝史留下,许是有几分猜忌,却是我连累了鹿祝史。”
鹿安清:“天子脚下,灾祸横生。这个节骨眼上,官家谁都不会信。”
天子有真龙护身,天子脚下,不该有灾祸频繁出现。可是自打城南那件事后,迄今为止,祝史已经陆陆续续拔除了十来只灾祸。
这消息会传递到史馆,自当,也会出现在明康帝的案头。
想必明康帝会非常,非常不高兴。
这无疑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灾祸频繁滋长,岂非是在剑指他这个天子……其位不稳?
公西子羽:“我已经无事,鹿祝史有要事在身,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公子的性格,未免多变。”鹿安清不疾不徐地说道,“变得,有些快了。”
方才还有几分怪异谈兴,现在又温文尔雅,赶着将人往外推。
公西子羽勾唇一笑,温柔说道:“人多善变,心思易改,信不得。”
非石收拾完衣物,冒雨回来,看着外面滂沱的雨势,无奈地说道:“公子,雨势这般大,要祝史出去,也太难为人了。”
公西子羽:“与我多待,也是无益。”
鹿安清:“公子这么说,那臣偏得多坐一会。”他淡淡一笑,难得有几分顽意。
公西子羽微愣,继而朗声大笑,摇着头不再说什么。
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里,闲着没事的他们,开始下棋。
下棋,的确是无聊至极,才会抉择的事。
起初他们两人,都不在意。
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只是下着下着,就不自觉开始认真起来。
鹿安清捏着棋子,微蹙眉盯着棋盘。过了须臾,这才落下了一子。
公西子羽落子,也是谨慎思考。
黑子行。
白子落。
两个聪明人都上了心,这盘棋就下了有些时辰。等到胜负已定,外头滂沱的雨势,总算稍微小了一些。
手边的热茶换了又换,公西子羽艰难地抬起茶盏吃了口,看向鹿安清。
“吃口茶,暖暖身罢。”
“还未到冬日,倒也没这般畏寒。”
下了盘棋,梗在他们之间的莫名感觉散去了些。
非石觉察到,不由得看着外头的雨丝,这场雨来得,可真是时候。
公西子羽:“平日多在意,到了冬日,才不会觉得愈难忍耐。尤其是下了雪的时候……”
听着他的话,鹿安清有些出神。
冬日,雪。
他蓦然回想起那亘古不变的雪山。
“公子,之前所说,人的思绪之外幻化出来的触须……和灾祸,又有何不同?”
突兀的,鹿安清问起了这件事。
在被搁置了一二月后,仿佛这件事已经不存在之后,他突然提了起来,轻描淡写得好像这就是一句茶会闲谈。
公西子羽:“一个是人,一个是灾祸,两者有何相似?”
鹿安清:“公子既身有神异,那也该知道,祝史拔除灾祸,遭受反噬,久之,也会发疯。崩溃了的祝史,被侵蚀的人,他们异化的模样,若是公子见过 ,便会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公西子羽:“灾祸非人,也与人,不尽相同。”
他伸出自己受伤的胳膊,示意鹿安清看。
片刻后,他道。
“方才,我便是运用所谓的触须,按压了我的胳膊,鹿祝史可曾看出差别?”
时间过去一二月,公西子羽似乎愈发知晓如何操控。
“不曾。”
“非石,过来。”公西子羽将门外候着的侍从叫了进来。
非石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站定。
“你可曾有什么感觉?”
非石被公西子羽问得有些迷糊,摇头,“仆没什么感觉。”
公西子羽:“那你出去罢。”
非石一脸迷惑又走了出去。
“现在,”公西子羽重新看向鹿祝史,微微一笑,“冒犯了。”
随着话音刚落下,一种玄妙的感觉笼罩了鹿安清,仿佛有另外一个人的意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驻足在他的屏障之外,轻轻地……
敲了敲屏障。
如同一个,轻轻敲门的姿态。
鹿安清微微瞪大了眼,讶异地看向公西子羽。
“你有感觉。”
公西子羽笃定地下了结论。
“是单臣有,还是祝史都会……”鹿安清喃喃自语。
“依我猜测,应当是,祝史者,皆会有之,且这样的能力,所有的祝史,不分阶等,都应当拥有才是。”
公西子羽说话时声音淡淡,带着温润的笑意,可一字一句,却仿佛掷地有声,落之为实。
鹿安清疲倦捏了捏眉心,仍旧能感觉到公西子羽的存在……那非常强烈,就仿佛有一个冰凉的大团子包裹住了他,让他无时无刻都能察觉到,公西子羽在何处。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让他很不自在。
“可史馆内,并未有人提及此事,也不曾有过先例。”
“你与我,不便是最好的证明?”公西子羽扬眉,“鹿祝史,你不会当真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区区的黄级祝史吧?”
“此乃太史令亲手所测。”
“老师便永远是对的吗?”公西子羽平静地说道,“除非圣人,谁都可能出错。”
更何况……
鹿安清感觉到那湿冷,冰凉的触感在身体摇曳时,莫名打了个寒颤。
公西子羽微讶,那湿腻的感觉骤然消失,他略带歉意地说道:“方才忘记收敛,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它们似乎特别喜欢鹿祝史。”
鹿安清想起刚才的感觉,微微蹙眉,却又有些好奇。
公西子羽说得没错,他的确,也曾感觉过……
不知不觉,
鹿安清的意识慢慢沉了下去。
那天,在城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先是慢慢的,慢慢的,在拔除的过程中,觉得现有的力量犹且不够,所以……
感觉到体内,涌出了更多的力量。
可那种力量,不是运用咒令那种,那应该可以称之为……意识,或者精神的力量?
精神力互相触碰的感觉,也会反馈到人的意识里,正如……
在公西子羽的眼中,那些牵丝如缕的淡白雾气一点、一点地溢散,带着温暖的气息,散发着如同草木的味道。
它们好似第一次成形,对外界非常好奇。
鹿安清也是第一次在如此平和的情况下主动去运用这股精神力,对意识感知得来的一切都很是陌生。
好像隐隐约约有了第二视角,而且是以一种较为非人的角度去观察。
手。温暖。花开。香味。衣服。青绿色。绸缎。男人。血味。
紧接着迅速蔓延开。
桌椅。木。石。灼|热。雨声——噗噗跳动的血液。红色。鸟鸣声。翅膀蒲扇。绿宫墙。红屋檐。雨声——侍卫。男人。佩刀。交谈。雨声——你什么时候轮休下次到我请你吃酒我下个月成亲你一定要来给什么伴手礼我喜欢滴答——
滴答滴答——
“鹿……”
荒谬这不过是兄弟间的口角皇后你别太过分了官家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才是真正的荒唐——
男人。女人。愤怒。争吵。玄色。红色。熏香。刺鼻。百合花。麝香。莲花汤。
“鹿安……”
“鹿安清!”
宛如高飞的雄鹰被猛地拽下,仿佛追逐的虎豹成为猎物,敏锐到极致的感官被冰凉的触感包围,将要远去的意识重重地落下,重新回到躯壳。
冰凉。寒冷。雪的味道。
紧紧环绕着他。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声音,嗅觉,眼睛,一瞬间所感受到的东西太多,混乱的感官搅和得他几欲作呕。
一双滚烫的手捧住他的脸,痛得鹿安清几乎要掉下泪来,“安和,听我的声音,放松,你没事,我抓住了你……”
声音如同撩拨的羽毛,瘙痒着鹿安清的耳道,奇怪的感觉令他颤抖得更加厉害,可更加怪异的是——
一切都好起来了。
各种紊乱的感觉一点点加以收敛,他总算不再被庞然的声音触感压垮。
滚烫的手……不,温热的手摩|挲着他的脸颊耳根,另一条胳膊紧紧抱着他,声音轻柔又沉稳:
“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声,就在你的耳边……”
扑通——扑通——扑通——
沉稳有力的脉搏。
属于公西子羽冰凉的……或许称之为精神力的存在正在快速修补着鹿安清失控的意识,将他牢牢地束缚在了怀里。
他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如同公西子羽无数次遮掩住癫狂的心声呓语,他再一次,将鹿安清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只除了……
一个可怕的后遗症。
鹿安清沙哑地推着公西子羽,“我没事……公子,我该离开……”
他应该庆幸,此时不是夏日,不然以那轻薄的衣裳,他怕是要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公西子羽抓住鹿安清颤抖的手指,难得严肃地拒绝了他。
“鹿安清,你现在出去,只会被你失控的力量反噬。”
“我这么多年都不曾被黑纹反噬,公子未免太小觑于我。”鹿安清只觉得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滚烫得好似要着火,连眉角都烧红起来,“公子,请你……”
公西子羽沉着脸,将自己的精神力往回收敛,就在拉扯的时候,鹿安清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屏障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打开。
两股意识冲撞在一处,摧枯拉朽地席卷了他的领域。
仿佛被劈头盖脸的冬雪遮下,冰凉的精神力却跳动着全然相反的热烈。鹿安清的手指痉挛得揪住了公西子羽的衣裳,整个身体如同上岸的鱼儿那般激烈挣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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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一次触碰。
属于雪山的气息强势地挤占了鹿安清的意识,这让他感到遍体的寒冷。他停不住身体的哆嗦,正如他压不下怪异的灼|热。
好似整个脑袋都在发疯。
一双大手搀着他,源源不断的暖意传递过来,又将他拖离这危险的地界。
可如果,这危险的雪山,和这双温暖的手……伤他者,救他者……都是来自于一个人呢?
鹿安清在混乱中拨开了那双手,这对他来说很容易。
在他失控的时候,那就更加容易。
他毕竟拥有着足够多的力量。
鹿安清抓住桌子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站起来的,但他知道为此他付出了一件外衫的代价……朦胧地思考了片刻,他决定不去深思为什么那件衣服裂开了。
他感到燥热。
理智束缚着他不能脱掉更多的布料,但外面的雨水……很清凉……他借着桌面撑住身体,歪七扭八地往外走。
“鹿安清,你很不对劲。”
“公子,你说得对,和你多待的确无益。”鹿安清强迫着自己的舌头撸直,“你该停下——”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和公西子羽的接触,不管是意识上,还是肉|体上,都是不应该的。
那都会引起他的崩溃。
在他们两个的精神力明显都不对劲的时候。
非石听到了门内的争吵,甚至于,他听到了那踉跄往门边靠近的脚步声。他面露犹豫,门就被重物砸了上来,狠狠地晃动了两下。
怪异的喘息声从门内传来,非石脸色微变:“公子,祝史!”
“莫要进来。”
公西子羽的嗓音飘了出来,那声音很……温柔,如流动的水,却让非石猛地打了个寒颤,立刻后退几步,好像门内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门外冰凉的雨声不断,门内,鹿安清靠着门,微微仰着头喘息,眼前是一片模糊。
他的身体还是异常敏锐。
耳朵,眼睛,鼻子……任何属于肢体的一部分,都在这个时候疯狂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不是公西子羽的存在能屏蔽掉那些疯狂的心声,恐怕鹿安清的确会在癫狂的呓语声中陷入崩溃。
可留在思庸宫,和公西子羽共处一处,显然,是更加不可取的事。
令他沉|沦崩溃的人,正是公西子羽本身。
“鹿安清,你走不动的,你现在的身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公西子羽在他的跟前蹲下,“你打算就这般离开?”
鹿安清没有回答他。
正闭着眼喘息,试图攒到一点起身的力气。
……在体温失控的同时,心头涌现的是疯狂的破坏欲,以及……令人羞耻、不得体的欲|望。
他仍能闻到那冰凉的气息……雪……雪是什么味道……寒凉彻骨,却莫名叫人眷恋……
温热的手抚上鹿安清的鼻梁,令他猛然睁开了眼,喉间发出低低的嘶吼,脊背撞上门扉的声音哗啦啦响,然公西子羽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你喜欢这个味道。”
鹿安清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只怪物,一只,只能听从欲|望差遣的恶兽,他贪婪地嗅闻着浅淡的气息,如果不是理智牢牢束缚着身体,他怕不是要冲动地扑过去,抱着公西子羽的手指一点点舔舐过去,就为了汲取那一点点味道——
清脆的一声响,鹿安清的头颅歪到一边去。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看清楚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
“……公子,让我离开……”
他咬着牙,一手撑地,欲趁着这个时间离开。
就算出去外面,会撞见其他人,可是以他的力量,只需要让他保持片刻的神智,再怎么样,也应该能够赶回家中,或者史馆,到那之后……
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还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