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沈屿澈上次来陆家做客,也对徐回周高度在意。
陆溯摩挲指腹的动作停了,“宋明彦待过的福利院所有资料,立即发我。”
季修齐的办公室, 还和上次一样的光影,冷气无声从中央空调里飘出。
徐回周已经睡着很久了,他头微微后仰, 腹部盖着一条薄毯子。
季修齐复查着病例,翻了几十页,一个字没看进去。
余光再次飘向对面的人。
尽管睡着了,双手也是紧紧交叠的防备姿势。
他究竟遭遇过什么?才会连睡梦都要保护自己。
季修齐一个走神, “咔”一声,拇指不留意按到了鼠标,在安静的空间异常清晰。
他就看到椅子上的人动了。
徐回周掀开眼帘,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睡了多久?”
季修齐关上电脑屏幕,“两小时16分钟。”
“你这儿很催眠。”徐回周轻轻伸了下懒腰,“够安静。”
季修齐温声,“你可以常来, 提前通知我, 我来开门。”
徐回周突然念出一串号码, “这是你电话吧。”
季修齐点头, “是。我给你发过一条简讯。”他稍微停顿, “方便的话, 我们可以加个微信, 手机号就是我的微信。”
“不方便。”
季修齐一愣,又听徐回周说:“我微信只加一种人,朋友。”
季修齐温和笑了,“希望我以后有荣幸成为你的朋友。”
徐回周不置可否, 他起身, “再见了, 季医生。”
季修齐跟着起身,“如果可能,希望你固定一个时间来医院。”
“没下次了。”徐回周摇头,“这是最后一次季医生,我讨厌坐飞机。”
他眉间隐隐透着郁闷,“我总感觉会摔下来,摔成一滩肉泥。”
徐回周走路无声,季修齐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
漫长的时间过去,楼下才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徐回周走很慢,在夕阳余晖里,他的身影也显得那么难以靠近。
季修齐终于有了决定。
他放下窗帘,走回办公桌,拉开抽屉取出那封辞职信,同时打了个电话。
“是,母亲,我交接好工作,下周回去。”
徐回周打车离开医院,随意进了一个商场,再出来,他又洗掉了一次性染发剂,换了一套装束。
陆溯的电话刚好进来了,“吃晚饭没?回来我就多煮点。”
徐回周想到早上的豆浆稀饭,难得有点饿意,他招手打车,“我快到了。”
徐回周踏进公寓,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香,他换好家居鞋,陆溯也端菜出来了。
清蒸鲈鱼、西芹百合、丝瓜炒鸡蛋、山药玉米排骨汤、素炒乌冬面。
全是清淡的菜色。
徐回周拉开椅子坐下,陆溯轻笑一声,“哥。”
突然亲密喊他。
徐回周眼睫微动,“嗯?”
陆溯装了一碗素炒乌冬面,搁到徐回周面前,“你在临州其实有秘密交往对象吧?”
这次徐回周有些意外,“什么?”
“你今天洗两次头发了。”陆溯嘴角含笑,“我猜猜,我这未来嫂子是个洁癖?”
徐回周拿起筷子,“我有对象就不回来吃晚饭了。”他转了一筷子乌冬面,抬眸微笑,“染了头发,不适合又洗掉了。”
他这话不真,却也不假,陆溯也不知信了没信,“以后别染了,你黑发就很合适。”
陆溯先舀了一碗汤,他喝了口,似乎味道不太满意,微微拧眉。
徐回周应了一声,也安静进餐了。
一顿饭吃完,徐回周电话响了,来电闪着宋明彦,他没避开陆溯,大方接听,“喂。”
“你怎么才接电话啊!”宋明彦语气抱怨,“我找了你一天。”
徐回周微笑,“有点事。”
“什么事比我……”宋明彦戛然而止,顿顿又问,“你晚上来看我吗?我还是很不舒服。”
“抱歉,我也不太舒服。”徐回周淡声,“刚退烧,现在还有点晕。”
宋明彦才反应过来,“你也发烧了,你也住院了吗?”
“没有,我跟阿溯在公寓。”
宋明彦这才知道陆溯也来了,他没再多说,让徐回周明天去一趟医院就挂了。
徐回周收起手机,对上陆溯意味深长的目光,他莞尔。
“我不晕,只是——”
他很是认真的说:“挺烦他。”
夜深人静,陆溯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市中心的灯火酒绿。
曙光之家,宋明彦待过的福利院。相关记录里没有沈屿澈。
这也很容易解释,若沈屿澈也来自曙光之家,或许是他公司不想他背景曝光,出手抹了记录。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在宋明彦被领养走那年,曙光之家在相关部门的登记人数是241人,而曙光之家的档案,却是237人。
误差4人。
假定沈屿澈是其中一人,另外3人为何也抹去了记录?
徐回周会是其中之一吗?
陆溯摩挲着指腹,眸底暗涌流动,突然门外响起动静,他抬手看眼时间,凌晨3点。他突然烦闷着拿过烟盒,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
徐回周这身体究竟怎么养的,胃不好,也睡不好。
同时徐回周端着水回到房间,他已经睡醒了,坐到沙发继续浏览热搜。
昨晚沈屿澈又上热搜了,被狗仔拍到和一个男人共进晚餐。
记者很会标题——【沈屿澈与神秘男人深夜私会三小时,对方疑似陆溯】
还放出去上次沈屿澈去陆家做客的图片——【上门见家长,难道两人好事将近?】
徐回周知道不是陆溯,陆溯此时在他隔壁,但偷拍的视频里,男人的身形还真有几分像陆溯。
徐回周想到一个人,陆华秋的大儿子,宋出岭。
宋出岭比陆溯同龄小几个月,23岁就M大金融研究生毕业,去年回国接手了他父亲那边的公司。
与花名在外的陆溯不同,宋出岭是正面的天之骄子,青年才俊。
在他回来之前,沈屿澈和宋明彦没有联系,他还奇怪过,沈屿澈是如何认识陆溯,假如视频中的男人是宋出岭,那就说得通了。
徐回周慢慢喝着水,关了手机。
次日早上,陆溯又煮了豆浆稀饭,徐回周少见地添了半碗,两人吃完早餐就出发去医院。
“我准备下午回去。”陆溯开着车,“你是要等他们?”
他们指的是陆翊安和宋明彦。严闪庭
徐回周却说:“我还没精神开车,你要愿意自驾,开我车一道回去?”
陆溯转进临州市医院,笑得很真诚,“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虽说是走个流程,两人还是在楼下买了一束花和一只果篮。
进了电梯,秒秒钟就挤成了罐头,还不停有人往里塞,徐回周被挤得撞到了陆溯。
两人又被挤到了角落,陆溯一手拎着花,鼻尖萦绕着徐回周发梢的洗发水味。
和他用的一样,是淡淡的薄荷叶味道。
瞥到还有人想往里挤,陆溯空着的手上扬,绕过徐回周手臂,稳稳隔开了还在往里涌的人流。
电梯到了8楼,两人费了会儿劲儿才出去,陆溯拿着的花已经被挤得七零八落了,他勾唇,“算了,不送了。”
扬手扔进垃圾桶。
徐回周没说什么,他递果篮给陆溯,笑笑说:“我去下厕所。”
到了厕所,徐回周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张老师,您在医院吗?我下午要回首都了,刚到医院看我亲戚,待会儿再去看看您。”
张颂雅很是讶异,“这么快!不是说还待几天吗?”
“事出突然,也是才决定。”
“我跟蔡教授在楼下遛弯呢。”张颂雅说,“你别下来了,我现在上去,你大嫂是住801吧?”
徐回周听见蔡易守也在,长睫微动,礼貌说:“是。”
张颂雅挂掉电话,蔡易守在旁问:“谁啊?”
张颂雅没看他,语气淡淡的,“你学生的朋友。”她抬脚去商店,“他大嫂在801,买点水果上去看看。”
蔡易守的学生很多,来临州出差都会来探望张颂雅,他也没在意,跟了上去。
此时801,陆翊安出去抽烟了,宋明彦嘴上在跟陆溯说话,眼神却频频看向门口。
陆溯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他挑了一只橘子,慢悠悠剥着皮,“明彦哥,怎么没见过你朋友,难道是大哥爱吃醋管得严,不让你交朋友啊。”
宋明彦猛地回神,陆溯怎么突然问起他的交友,难道是听沈屿澈说了什么?
该死的沈屿澈!他早知道他没安好心!
宋明彦赶紧说:“名利场哪来的真心朋友,有你们足够了。”
“学生时代的朋友也不联系了?”陆溯掰了瓣橘子放嘴里,“青葱岁月的友情多纯真无暇。”
宋明彦听到学生时代,脸唰地变白,他心虚不已,扯着嘴角说:“早不联系了,在为生活奔波吧!”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飞快掀开被子下床,“哎?回周还不来,该不会找不到地方吧。”
陆溯又掰了一片橘子。
这时病房门推开了,陆翊安进来,徐回周跟在他身后。
陆翊安听到徐回周下午就走了,笑容满面,“早点回去也好,三叔年纪上去了,你多陪陪他。”
宋明彦愣住,“你要回去了?”
“是,我也帮不上忙。”徐回周淡淡微笑,“下午跟阿溯一道走。”
宋明彦心情瞬间跌倒谷底,若不是陆翊安就在旁边,他几乎要冲口而出“带上我”。
他不是滋味地抿紧双唇,半晌才说:“一路顺风。”
这时陆溯上前,将剩下橘子塞徐回周手里,自然搭住他肩,“现在走?”
“再等等,认识的长辈也在这儿养病,说要来看看,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屋外传来脚步声,徐回周笑着说:“好像到了。”
同时有人敲门,张颂雅在外问:“徐回周在吗?”
门外张颂雅提着两只新鲜果篮, 她身后是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
年过六十,蔡易守比十年前外貌差不太多,他徐回周没有任何印象, 客套点了点头。
张颂雅则是看到徐回周就笑开了,亲切递给他一只果篮,“这篮你的,带着路上吃。”
果篮不是精美包装好的水果, 时令水果各有一些,是张颂雅亲自挑选的,徐回周微笑接过,侧身让路, “谢谢,进来吧。”
张颂雅和蔡易守一前一后进来了。徐回周无声关门,眼底平静无波,再回身, 他还没开口。
张颂雅提着的那是果篮重重摔到地上, 笑容凝固在脸上, 面色发白望着前方的宋明彦。
那张脸……
那个人……
是她一生的噩梦。
“师母, 您对我太好了!”青年红着眼, 眼泪快掉下来, 他赶快埋进碗里, 抽噎着说,“我很小爸妈就离婚了,是我奶奶带大我,奶奶在我高中时也去世了, 我很久……没吃到有家里味道的饭菜了。”
张颂雅听得心疼, 不停给他夹菜, “好孩子,以后常来你蔡老师这里吃饭,他做饭还过得去。”
她这次是到首都学习,没想到碰到蔡易守带了一个男生回家。
男生自我介绍叫宋明彦,是蔡易守的学生,有课题赶着收尾,蔡易守带他回来赶工。
张颂雅自己也是老师,特别喜欢勤奋的学生,见宋明彦瘦得厉害,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几道肉菜。
没想到宋明彦就哭了,听到宋明彦身世那么凄惨,张颂雅等他走后还交代蔡易守,“这孩子太不容易了,你是他老师,以后多照顾着他点儿。”
蔡易守还板着脸,“现在的孩子比我们以前可幸福多了,年轻人多吃点苦,没坏处!”
她当时还说蔡易守太不近人情,每次从临州来看蔡易守,也给宋明彦带点东西。
有时是临州特产,有时是她自己打的毛衣。
直到收到那封匿名信。
她从临州赶到首都,在房间等着蔡易守回来对质。
半夜蔡易守才回来。
她甚至没来得及开灯出去,先听到了屋外令她作呕的动静。
以及她再熟悉不过的两道声音。
“骚货!”她从未听过的蔡易守粗鄙笑骂,“还没碰就浪出水了!”
那总是热情给她打电话的声音,曾经说着——
“师母你什么时候再来首都啊,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师母你快来首都管管吧,蔡老师太凶了,今天上课还骂我!”
现在说着——
“我是骚,你不就喜欢我骚!”
张颂雅活活气晕了。
此时再见这张脸,张颂雅两排牙都控制不住战栗。
那些一直压抑在她心死的屈辱、愤怒,如同沉睡多年的活火山,在此刻轰轰烈烈全部喷发出来。
她紧紧攥住双手。
蔡易守也看到了宋明彦,他顿时也愣在原地。
宋明彦更是如遭雷击,面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知道他失态了,破绽百出,必须要做些掩饰,手脚却不像是他的了,他无法动作,只能束手无策地定在原地。
他最恐惧的事发生了!
“张老师,蔡教授。”徐回周若无其事捡起果篮,一一介绍,“他是陆溯,那是我大哥陆翊安和他爱人宋明彦。”
又跟陆翊安说:“这是张颂雅老师,临州一中老师,蔡教授在K大金融系任教。”
陆溯敏锐察觉了暗涌,他余光掠过徐回周,玩味说了句,“明彦哥是不是K大金融毕业?”
陆翊安对别的事粗心,唯有宋明彦的事上,他心眼子和榴莲尖一样多,他也发现了不对劲,视线在三人间徘徊,“明彦,这是你老师?”
宋明彦脑子完全不够用了,他想不到怎么回答,浑身抖得厉害,他求救般望向蔡易守,希望蔡易守快离开。
就是这一眼,彻底激怒了张颂雅。
十年前她昏厥过去没能做过的事,她现在要做!
她转身一巴掌扇到蔡易守脸上。
啪啪啪啪啪!
连扇五巴掌,蔡易守的脸迅速红肿了。
所有人始料未及,病房里安静极了。
张颂雅指着蔡易守大骂,“蔡易守,我说你今天突然愿意到医院来看我了,原来是老情人也病了,什么病,和你一样的脏病?”
这话一出,陆翊安从脸绿到脖子根,皮下青筋恐怖暴裂出来,“你再说一遍!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宋明彦吓坏了,尖锐出声,“你胡说!我不认识你们,我……”
“这位陆先生。”张颂雅完全不理宋明彦,她甚至优雅地把落发挽到耳后,微笑和陆翊安说,“我不知道您跟那个脏东西结婚多久了,不过我十分建议您立即去做个全身筛查。”
她字字诛心,“太脏了,他们十年前就搞在一起,现在又开始了,小心得病!”
宋明彦尖叫厉声,“胡说!你污蔑我,我压根不认识你们,翊安、回周,快赶走他们,我不认识他们!”
蔡易守也回了神,他迅速冷静去拉张颂雅,低声威胁,“别在这儿发疯,想想你声誉……”
“你们做的丑事!”张颂雅冷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操!”陆翊安眼球都裂出血了,他几步冲到病床,揪住宋明彦摔到地上,用鞋尖踹着他,“你骗我!你背叛我!我说过你敢背叛我就杀了你!”
宋明彦痛得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他哭着喊,“没有,他们污蔑我,我……”
“污蔑?”张颂雅掏出手机,“你与你蔡老师拍的爱情照片视频,我保存得好着呢!”
她作势要点开,蔡易守脸色大变,立即来抢。
张颂雅任他抢走,镇定说:“陆先生,你要想看,我还有备份,随时联系我。”
陆翊安完全失去理智,蹲下揪起宋明彦的头一下一下往地板撞,“你背叛我!你竟然背叛我!你根本不干净!”
宋明彦好像晕过去了,不再发出声音。
蔡易守拿着手机想溜,张颂雅大喊一声,“蔡易守要跑!”
下一秒,蔡易守被陆溯挡住,陆溯似笑非笑,“老先生,事情没解决,跑路不好吧。”
陆翊安这才松开宋明彦,又冲上来揪回蔡易守地上,“敢绿我!老子废了你!”
蔡易守也是身材高大,一把年纪了还是老当益壮,再顾不上装斯文儒雅,捉住陆翊安的手臂扭打在一起,“我是他第一个男人!要绿也是你绿我!”
陆翊安眼球都充血了。“我杀了你!”
不远处,宋明彦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蔓延出鲜红的血迹。
一时间,病房里骂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徐回周冷眼看着,不多会儿,医院的保安赶来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徐回周买了一瓶热牛奶,去了医院的小花园。
花丛后方,张颂雅独自坐在长凳,望着路面出神。
徐回周过去放下牛奶,“我要走了,您保重。”
他垂下眼,“如果您还愿意找我聊天,随时联系我。”
他走了几步,张颂雅喊住他,“小徐。”
徐回周停住回身,“您说。”
张颂雅眼睛这时才红了,“我本想着大半截都埋土里了,忍着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今天究竟没忍住,一想到我和女儿那么痛苦,他们无事发生又苟且在一起,我恨不能撕碎他们!”
“您今天做很好。”徐回周温声,“如果你选择打宋明彦,他可以反咬您故意伤人。”
张颂雅没忍住笑了,“你真会安慰人,我当时是气糊涂了,完全凭感觉办事。也好,总算清净干净了。”
她揉揉眼睛,起身说:“你跟我去银行一趟,我有两样东西或许对你大哥离婚有帮助,你替我转交他吧。”
这两样东西,一封是寄给张颂雅的匿名信,一封是——
举报信。
张颂雅叹气,“当年蔡易守收到举报信,我让他交给我处理,悄悄开了银行保险柜存着,就是想着哪一天或许有用。”
她递给徐回周,“要是没用,你丢了就行,这些晦气事,以后跟我没关系了。”
张颂雅忽然觉得轻松不少,眼里渐渐有了光彩,“其实我想离婚想很多年了,还是你那句话让我下定了决心。”
徐回周收起两封信,微微笑着,“什么话?”
张颂雅笑,“你说——”她神色逐渐认真,“我还不老,我现在的人生只是开启下一个阶段。”
“我就想啊,既然我还要活那么久,为何要痛苦着和背叛欺骗我的男人演模范夫妻,没有男人,我又不会死。”
张颂雅拍拍徐回周的肩膀,“谢谢了,年轻人,祝你一路顺风。”
陆溯在银行门口等着徐回周。
徐回周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低头系着安全带。
午后的阳光穿过挡风玻璃,淡淡撒在他身上,凌厉轮廓淹没在金光里,显得整个人异常的柔和。
陆溯指腹摩挲着方向盘。
宋明彦的老相好在临州,徐回周捐助的小学也在临州,宋明彦又刚好生病进了老相好太太住的医院。
又刚刚好,徐回周认识那位太太。
要不是他认识徐回周,深谙徐回周的不简单,他也会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
因为这些步骤,无一不需要精密的谋划和洞察人心,缺少一环,就达不到目的。
徐回周的目的是什么?
让陆翊安和宋明彦离婚?
陆溯见徐回周系好了安全带,启动车说:“宋明彦进手术室了,轻微脑震荡,大哥还在医院,今晚私人飞机回首都。”
徐回周将一个信封搁到仪表台,淡淡说:“这是张老师要我转交大哥的信件,里面记录了宋明彦和蔡易守偷情的过程。”
陆溯没看,“不需要,大哥不会离婚,他和宋明彦牵扯着利益关系,只是宋明彦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徐回周没什么反应,他调整了一下靠背,“我眯一会儿,你开累了喊我,换我。”
陆溯不置可否,徐回周就闭眼休息了。
他没有睡着。
他在思考那封举报信。
和复印出来的匿名信不同,举报信上的字体是手写,还真是他曾经的字体。
甚至不是仿写,而是拓写。模仿不能百分百相似,但拓写能做到,字体的走势和笔锋,全是他的写字习惯,举报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他写过的字里所拓。
撞破宋明彦秘密的那一晚,宋明彦来找过他,当时季修齐突然开门进来。
季修齐极有可能听到了宋明彦的话,而他也有能力拓写出举报信。
大约是病还没好全,徐回周不知不觉真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一个酒店门口。
是距离首都还有五百多公里的一个省会城市,车窗外天色已经黑了,陆溯停稳车,“住一晚,明早再走。”
两人在酒店的餐厅解决了晚餐,就各自回房休息,徐回周简单洗了澡,终于有时间仔细研究那份举报信。
就算是拓写,也会有执笔人的习惯,不会完全不留痕。
他逐字逐句检查,快到半夜,终于发现了一个端倪。
在第八个情字,左侧那一点,收笔处微微有上翘,这个偏艺术字的收笔习惯——
徐回周打开手机,搜索了沈屿澈的签名。
他对比着“沈”“澈”两字,都是艺术字体,部首那一点收尾确是微微上翘。
那封举报信,出自沈屿澈。
徐回周曾经在贫民窟目睹过一个场景。
隔壁的小女孩养了几只鸭子,在人都断粮的时候,几只小鸭子饿死了一只,另外几只就啄开死掉那只鸭的肚皮,将它的肠肚,血肉吃得干干净净。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鸭子饿极了,同样会蚕食同类。
徐回周仔细收起了举报信。
同时门外有敲门声,他打开门,陆溯眉心微皱,说,“不能休息了,得连夜赶回去。”
“奶奶陷入昏迷了。”
苏琼玉的房间就在一楼,在门口就能听见哭声了。
陆溯和徐回周走过客厅,斜前方的卫生间忽然走出一人。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 穿着深灰色正装,低着头还在用纸巾擦着指尖,忽而发现两人,立即笑着走向陆溯, “溯哥!”
快到跟前,目光挪到徐回周身上,他收走纸巾,微笑伸出手, “是回周哥吧,我是宋出岭。”
“你好。”徐回周正伸手,陆溯漫不经心挥开宋出岭的手,“其他人呢?”
宋出岭轻掸着手, “全在屋里。”他微微叹息, “奶奶状态很不好, 医生说她没多少时间了, 你们有话快去和她说吧, 也许还能听到。”
对于这个结果, 陆溯和徐回周都不意外。
他们早就知道, 苏琼玉早在半月前就陷入昏迷,大约是医生下了最后通牒,管家冯姨和律师才放出消息,让她和家人见最后一面。
陆溯睨了眼宋出岭, “又是这款香水, 熏得恶心, 提升下品味,宋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