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学会(3)
沈延宵跟这帮老同学之间的关系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当初他是益言中学有名的问题学生,但和他同在高三九班的同学们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日益相处之下也或多或少能够察觉,沈延宵并不是个真的坏种。
如今他们都长大成人,沈延宵也成了个体面人,过去那些事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贺子鑫从初中就是沈延宵的跟屁虫了,他爸是个暴发户,真正的上流圈子瞧不上贺爸,连带着这些人的孩子也看不上他,只有沈延宵不嫌弃他,还帮过他。贺子鑫是个直爽人,别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别人,所以自此后一直对他宵哥忠心耿耿,连高中都要和沈延宵上同一所,这才也来了益言。
沈延宵最近工作很忙,心情也差,贺子鑫今天上午出发的时候顺带去了沈延宵住处一趟想把人一起捎上,免得沈延宵一觉把同学会睡过去了,结果在楼下给沈延宵打电话的时候,他宵哥居然秒接,声音听着倍儿精神,显然是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
贺子鑫有点惊讶,沈延宵周末的时候经常都是一觉睡到大中午的。
难道是因为今天这场同学会宵哥的冤家魏老师也会来?
他记得高三刚开学那会儿,沈延宵和魏黎的关系很不好,学期中段的时候贺子鑫生了场大病休学了,后面直接请了家教在医院里给他补习,一直到高考结束都没再去学校,所以这俩人之后什么情况,贺子鑫就不清楚了,就记得沈延宵出国之前他去送的时候,对方看来挺郁闷的。
现在贺子鑫一琢磨,他在电话里跟沈延宵说魏老师也要来的时候,沈延宵立刻就没声儿了,这搞不好就是不开心了啊。
完犊子,这下不又得惹得宵哥不爽了吗?
不过换个角度想,宵哥都这么不爽了还没有推掉这个局,实在是太给他面子了。真不愧是他唯一的哥啊!
贺子鑫怀着忐忑又有点小兴奋的复杂心情,坐在车里等沈延宵下来。
打完电话约莫五分多钟后,沈延宵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坐进来了。
贺子鑫察觉到沈延宵身上与平常不同的地方,心里愈发纳闷儿起来。
——宵哥喷香水了。
相当震撼……
宵哥之前不是都嫌弃喷香水味儿太大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贺子鑫冥思苦想,想到一个最近从妹妹那儿新学的词——雄竞。
对!宵哥一定是因为是让魏黎看看自己现在过得有多好,让魏黎知道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多管闲事,所以才这么捯饬自己的!
那今天这场同学会必然是腥风血雨啊。
贺子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旁边的沈延宵瞅他一眼,很是莫名:“开车啊老贺。”
“哦哦!”贺子鑫这才回过神来,载着沈延宵一同去往饭店。
周六出去玩的人多,上午澜城主城区到处都很堵,两人也被堵了一阵,最后时间还是迟了点。但反正只是个同学会而已,迟到也无伤大雅。
贺子鑫和沈延宵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张帆订的大包间,里头已经聊开了,热闹得很。
听对话的内容,似乎是正在八卦魏黎的情感状况。
贺子鑫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沈延宵的表情,感觉有些阴郁。
果然是因为魏黎的出现而生气了吗?
但既然宵哥看在他贺子鑫的面子上来了,那他肯定得让他宵哥舒舒坦坦的啊!
贺子鑫暗自下定决心,正要伸手推门进去打断他们的对话,没想到手刚抬起来就被沈延宵抢先了一步。
沈延宵一把推开包间虚掩的门,有些不快地抬声问道:“谁要给魏黎介绍对象?”
我去!真生气了!
贺子鑫急了。
不巧的是魏黎还就站在门口处,沈延宵一进去就杵在了魏黎的身后,把魏黎吓了一下。
对方立刻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轻声喊道:“沈同学……”
沈延宵低头瞥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我我!是我要给魏老师介绍对象!”张帆有点不会看眼色,这会儿还跟沈延宵开玩笑,“咋了,你要跟我抢活儿干啊沈延宵?”
贺子鑫急得不行,心说这小子不得把宵哥给惹毛了啊?
“那啥张帆,咱人好像都到齐了吧?别傻站着了都坐下吃……”贺子鑫刚要把话题岔开缓和气氛,就听沈延宵又开口了。
“是啊。”沈延宵说,“我就是要跟你抢活儿。”
魏黎:“……”啊?
站在沈延宵身后的贺子鑫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今天宵哥到底是怎么了?他自己都没女朋友,上哪给魏老师介绍对象啊??
张帆这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家伙当真了,还嘻嘻哈哈地说:“那敢情好啊!沈总介绍的妹子肯定是比我介绍的质量高,哈哈。”
说完了还不忘扭头问魏黎:“怎么样魏老师,开心不?”
魏黎:“……”他该开心吗?
魏黎从入行第一年就在带班主任,无论是开班会还是上课都能在学生面前滔滔不绝,很少会有这种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沈延宵应该是开玩笑的吧?学生给老师介绍对象算是怎么回事……简直前所未闻。
魏黎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沈延宵脸上的表情,试图从对方的神色之中找到一点他在开玩笑的证据。
但是,沈延宵的神情看起来可认真了……
魏黎不由地在心里担忧起来。这到底是在闹哪一出?
就在此时,沈延宵的眼神忽然朝着魏黎看了过来,和魏黎的目光撞个正着。
对方眉尾一挑,像是在问“你看我干什么”。
魏黎尴尬地收回了目光。
终于,上菜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才被打破。
张帆一看菜来了,又开始搞气氛,招呼大家都坐下准备吃饭了。老同学们都没有注意到沈延宵和魏黎之间的一丁点小动作,还在说笑着。
魏黎作为这个场合中唯一的长辈,被张帆推到了所谓的“上座”上,也只好坐下了。其他同学也就近落座,但都选择了和更要好的朋友坐在一起。原本就站在门口处离饭桌比较远的沈延宵干脆就等他们坐完了自己再坐,然而好巧不巧,最后就只剩魏黎右边的两个位置空下了。
沈延宵:“……”
要不是他很确定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对魏黎的那点心思,他都怀疑这群人故意整他。
攒了这个局的张帆坐在魏黎的左边,招呼沈延宵和贺子鑫:“你俩坐啊,还愣着干啥?魏老师旁边这是多好的位置!”
贺子鑫又急了,在心里抱怨这张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话不提魏黎会死似的。他偷摸看了看沈延宵的脸色,咳了一声:“那什么……那要不就我跟魏老师坐吧。高三那会儿我生病没来学校,后来跟魏老师都没见过几面,挺遗憾的。”
“你说是吧魏老师?”
“是啊。”魏黎点点头,“那你坐吧贺同……”
魏黎话还没说完,正要在他身边坐下的贺子鑫就被沈延宵拉开了。
“边儿去。”沈延宵低声道,“你和魏黎又不熟,瞎凑什么热闹。”
贺子鑫:???
什么意思,你和魏黎就很熟吗??
【??作者有话说】
小贺:给我整不会了!
第10章 同学会(4)
为了不让沈延宵在老同学们心里留下太过霸道的坏影响,贺子鑫故意笑哈哈地回了他一句:“成成成,让给你,谁叫你是我的大宝贝儿呢!”
沈延宵明白贺子鑫的意思,笑骂道:“膈应。”
周围人都笑起来,差点冷掉的场子就这么被贺子鑫硬是救回来了。
贺子鑫终于坐下了,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薄汗,心说我可真是太难了!
他看到沈延宵在魏黎身边的位置坐下,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似乎有点得意的样子,愈发怀疑起人生了。
现在他是真的搞不明白他宵哥了。他宵哥在意魏黎是显而易见的,但在意的究竟是什么点呢?
贺子鑫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隔着沈延宵偷偷瞄了一眼魏黎的表情,对方似乎也挺莫名的样子。
宵哥,真是个难以捉摸的男人。
所幸之后没再出什么岔子,沈延宵吃吃聊聊,偶尔在张帆的蹿腾下跟老同学们讲讲在外留学时和进入生意场后的趣闻,也算是让这些对大集团的世界并不了解的人们大开眼界。
当然,那些真正触及黑暗的事情,沈延宵是不会说的。
魏黎在沈延宵身边也听得认真,这几年的时间来他被囿于一座小小的学校,没什么机会和时间去探索新东西,知道沈延宵已经去到一个更为广阔和精彩的世界,其实魏黎是很替对方感到高兴和欣慰的。
相比之下,他能分享的事情就少之又少了,只能讲讲这些年在澜城一中带过的有意思的学生。
这一顿饭吃到了一点半,澜城一中是下午两点开始上课,魏黎必须得快点回去了。
他在饭店门口与学生们分别,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三年又三年,他为这些孩子付出再多,也终究只是他们人生之中的过客啊。
魏黎摇了摇头,转身准备回学校,却看到沈延宵还在饭店门口杵着,而跟他一起来的贺子鑫已经开车离开了。
魏黎有点奇怪地问他:“沈同学,你不跟贺同学一起走吗?”
“我跟他一起走干嘛。”沈延宵双手插在休闲裤的裤兜里,姿态很随意,“贺子鑫要去泡妹,我又不去。”
魏黎:“……”
沈延宵边从饭店门口那一小截台阶上下来一边说:“我今天没开车,坐地铁回去,跟你顺路。”
为了方便学生们上下学,澜城一中对街就有一个地铁站。
沈同学这就是想跟他一起走一段的意思吧。魏黎想。
今天沈延宵穿的得不是衬衫西裤,而是自己的常服——深灰色连帽衫配米色工装裤,身前挂着一只黑色胸包,看起来就像还未走出校园的男大学生。
刚才坐一起吃饭的时候,魏黎就能从沈延宵的身上闻到淡淡的香味,现在一块儿走,那香味又再度钻入魏黎的鼻腔。
是木质香,一点也不冲鼻,里面还隐隐含着其他香料的味道,带一点甜调。魏黎对香水没什么了解,闻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这香水的味道和走在大街上与人路过时偶尔能闻到的劣质香精味儿很不一样,一定不便宜。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为什么沈同学会特意喷香水呢?
沈延宵在学生时期是不会喷香水的,前几天他把醉醺醺的沈延宵带回家时也没从对方身上闻到过香水的味道。
不过魏黎虽然觉得奇怪,但却并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有点打探别人隐私的意思了。
万一人家之后是要去见女朋友的呢?
都是成年人了,得有点分寸感。
说到女朋友,魏黎又想起饭局开始前沈延宵的话,试探着问对方:“沈同学……你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沈延宵瞥他一眼:“如果我说是认真的,你会觉得开心吗?”
魏黎认真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被学生介绍对象有什么好开心的?只会觉得面子上更过意不去吧。
魏黎的想法很单纯,但沈延宵却因为这句回答多看了他一眼。
“我当然不是认真的。”沈延宵说,“没有给人介绍对象的爱好。”
不是认真的,又是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呢?魏黎想。
他记得五年前,沈延宵和张帆的关系一般,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普通同学,沈延宵应该不会跟不熟的人接腔开玩笑。
就挺奇怪的。
两人一路溜达到了校门口,等红灯的时候,沈延宵朝着四处的路口东张西望。
魏黎推了推眼镜好奇地问:“沈同学,你在看什么呢?”
“上次那个给我开罚单的交警。”沈延宵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附近有交警值勤。
魏黎说:“何警官的话,一般晚高峰的时候才会过来,大概五点多吧。”
“你怎么连他上班时间都知道?”沈延宵朝着魏黎的脸投来打量的目光,“你们俩是不是挺熟的?”
“怎么说呢……”魏黎明显犹豫了一下,顿了顿才说,“可能算比较熟吧?”
实际上,魏黎都不知道他和何澍到底算是怎样的关系。说熟吧,班上的孩子不闯祸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联系,说不熟吧,他们在校门口碰上都会打个招呼聊上几句,他找何澍帮忙,何澍也会欣然答应。
“比较熟……”沈延宵念叨了一遍这三个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魏黎问:“你找何警官有事吗?我有他的联系方式,可以帮你转达。”
“没有。”沈延宵立刻道,“你不用找他。”
“哦……”魏黎点点头。
沈同学,好难懂。
绿灯亮了,魏黎要过马路去学校,沈延宵也跟着过去了。
过完了魏黎才反应过来:“沈同学,你不是要坐地铁吗?”
地铁站就在对街,沈延宵是不需要过马路的,刚才只需要拐个弯就能进站。
沈延宵自己都忘了十分钟前随口扯的谎,这时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忘了。”
看到魏黎走了,他就下意识地跟着走了。
魏黎回头看了一眼红绿灯,绿灯还亮着。门口的这条小马路不算很宽,完全来得及再走回对街区。他连忙握住沈延宵肩膀把人转了个向:“快快快,还绿着呢!”
沈延宵:“……”
他也只好就坡下驴了。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的内心:我不能和他牵扯太深。
实际上沈同学的行动:(一朵向黎葵)
第11章 抽屉之中
但走是不可能老老实实走的,沈延宵过完马路又站在对街往一中校门口的方向望,魏黎人已经穿过保安室进学校里去了,走得健步如飞,头也不回,显然对他的离去没有任何感觉。
沈延宵小发雷霆,咬了咬牙,也扭头走了。
当然,他的愤懑传达不到魏黎那里去,也无法对魏黎产生任何影响。
要坐地铁是撒谎的,沈延宵已经很多年不怎么坐地铁了,尤其是周末的地铁。车厢里人挤人,与他人的皮肤接触会令沈延宵感到不快,即便对方很有可能只是没站稳不小心碰到他。
沈延宵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回了住处继续睡大觉。一到周末他就会变成夜行物种,有时和朋友半夜出去喝酒在酒吧里醉倒,有时只是单纯地想要熬夜,即便只是在电脑前枯坐什么事也不干。
这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形成的坏习惯。夜晚的寂静无声能令他安心,因为家里的其他人往往都已经睡下,不会有人打扰他,随意踏入他的世界之中。
然而已经习惯了白天睡觉的沈延宵这次躺在床上却失眠了。他端端正正躺在床上,双手搭在小腹处,如同入殡待葬的尸体一般躺了半个多小时,但是白天起个大早的困意到此时已经消失殆尽,新的困意也并没有袭来。
沈延宵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来,扭头望向摆在床侧的书桌。
他现在住的这套大平层原来是有书房的,但是沈延宵不想在卧室和书房之间来回倒腾,于是直接把书桌转椅搬进了足够宽敞的大主卧里来,方便他有时在家加班可以工作完倒头就睡。原本的书房则变成了储物间,不过他回国还不久,所以放到储物间去的东西也不多。
书桌带锁的抽屉里存放着一些重要文件,闲置的信用卡,还有母亲尚在人世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本书,一本沈延宵小时候最喜欢的英文原版童书,上面有作家的签名,写着对沈延宵的祝福——祝他成为一个被上帝眷顾的幸福孩子。
沈延宵把上锁的抽屉打开,把那本童书拿出来翻看,指腹摩挲着扉页上那串漂亮的黑色花体字。不同于最初收到这份礼物时的欢欣雀跃,如今他再看到这句祝福时只会陷入深深的自嘲。
他并没有被上帝眷顾,也并没有成为幸福的孩子。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沈延宵遭遇的不幸更多,以至于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用一种看乐子的心态来面对自己曾经剧烈抵抗无法接受的现实。
比如那个并非真心爱他的父亲和父亲的无数个年轻老婆。
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越是长大,沈延宵就越发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十月过半,夏季的余热终于完全消退,白日的微风带着凉意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沈延宵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便也了没了继续沉浸在伤感里的心情。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快乐或是痛苦,都无法在心中停留太久。大多数时候他是没什么情绪的,也没什么活着的实感,时常会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
某次喝醉的时候沈延宵试着和贺子鑫倾诉过这种感觉,但对方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平庸,便一个劲儿地夸他年轻有为,说什么他将来必然能干掉老爹打败哥哥,成为齐心集团唯一的老大。
贺子鑫误解了他的意思,沈延宵没有解释,听到好朋友的话也只是一笑。
其实贺子鑫说的正是他年少轻狂时的“梦想”,但是进入集团工作之后沈延宵才意识到,想打败父亲和大哥,根本不像想象中那样容易,这两个人是齐心集团的支柱,而他却只是沈思行的一枚棋子。
巨大的落差感让沈延宵感到挫败,他开始后悔自己从前的不学无术。如果魏黎早一点出现在他的人生里,或许他就可以早一点从那种自甘堕落的状态中走出来。
魏黎……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当年,沈延宵本来只是想让这位年轻的新老师知难而退,却没想到此人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个老师都要难缠,以至于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没完没了了。
事到如今沈延宵回想起高三那年的事时,几乎只能想起和魏黎相处的片段。
沈延宵合上童书,将它放在桌面上,然后把堆在抽屉里的文件和散乱的信用卡都抬起来,拿出压在最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过了塑的照片,沈延宵高三那年夏天拍的毕业照。
沈延宵一眼就看到照片上自己苦大仇深的脸,撇了下嘴角。不得不说,那会儿他看起来确实挺欠扁的,也不是很合群。同学们都在笑,只有他板着脸,男生们们都把拍照用的黑色立领制服穿得规规整整,就他不扣扣子还非要把两只袖子往上捋,手揣裤兜里,耍一些无人在意的酷。相较之下,站在他身边的魏黎就显得特别老实,笑不露齿,看上去就是个温文儒雅的老师。
教语文的老师身上多多少少有点温雅的气质,但魏黎身上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沈延宵愿称之为“清澈的愚蠢”。
这人的眼睛很纯净,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会动歪心思的人。
初入社会的高材生,比较单纯也是正常的,因为常年被养育在学校的温房之中,还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捶打。或许在工作中被磋磨个几年,人就会变了。
沈延宵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意外重逢之后,他好几次趁着魏黎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看向魏黎的眼睛,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魏黎是变了,但没完全变。
那双黑眸中的纯净依旧,只是眼底却多了些疲惫,也不像五年前那般充满神采了。
高中老师本就辛苦,魏黎还为了结婚省钱苛待自己,一定已经身心俱疲。而且看魏黎的样子,他似乎并不是很坚定地想要结婚,而是在随波逐流地走着一条“正常人的人生路线”。
沈延宵有些不忍心看魏黎继续这样下去,但也害怕自己会跟魏黎纠缠得太深,最终无法脱身。
毕竟他现在不是未成年人了,魏黎也已经不是他的老师,他就算再努力控制自己的想法,心中也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魏黎抵达办公室的时候,离上课时间只剩十分钟了。他推开办公室门,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把要带去教室的东西一股脑收拾好叠成一沓,迅速给自己冲了一杯提神用的热茶,而后便又拿上东西急匆匆地走了,连办公室里还有没有人在都没注意到。
高三的年纪组长喜欢在上课时间巡逻,而且会特别光顾上自习课的班级,查学生有没有认真学习的同时还能顺便瞅一眼看自习的老师有没有准时到岗。魏黎不想挨他的批评,所以只要是自己的课就会一定会赶在上课铃响前抵达教室。
魏黎带的高三十班是文科平行班,这一届高三是文理分科的最后一届学生了,他希望自己的教学工作和孩子们的高考都能有一个不错的收尾。明年六月初过去后,就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了。
不过魏黎是教语文的,高考体制的改革对他的影响并不大,这一点让他比较安心。
十班虽然是平行班,但班上也有个别在年段排名不错的学生,除了时不时惹点事的方心怡以外,大家都是传统意义上的优等生,非常乖巧听话,学习也很积极主动,每次魏黎看自习的时候,他们都会来问问题,让魏黎颇感欣慰。
今天这节自习也一如既往的平静。魏黎作为班主任不会强占自习讲课,而是会把时间留给学生们自己安排,所以学生们写作业的写作业,问问题的问问题,算是井然有条。这种自习课方心怡向来是不上的,但今天却奇迹般的出现在了教室里。
魏黎在讲台上悄悄观察了她一会儿,看到方心怡一直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不知道是在算题打草稿还是在写什么与学习无关的东西。不过魏黎也没去追究,因为方心怡会来上自习课就已经很难得了,他怕自己说的太多反而会让对方产生逆反心理。
这孩子要是肯更认真一些的话,当初分班的时候就能分去重点班了,肯定也能取得比现在更好的成绩。
魏黎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低下头继续改另一个班的作业。
“魏老师。”
身前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把全神贯注的魏黎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喊他的人正是方心怡。
少女穿着一件宽大的潮牌T恤和长到快要拖地的浅色阔腿牛仔裤,秋季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上,闷青色的头发剪成了略显蓬松的狼尾。这身打扮放在整个学校里都是十分特别的。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的大脑也有自己的想法
明天休息哦,周四继续!
方心怡说:“我想去下洗手间。”
“去吧。”魏黎说完,低声提醒她,“可别让赵老师抓到了啊。”
“赵老师”就是经常在楼道里巡逻的那位高三年级的年级组长,一个头顶“地中海”的严肃老头子,教物理的,凶名在外,学生老师都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