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今已经深入了海洋当中,但是周围的海水的流动却并不湍急,而更偏向于一种缓慢的起伏,仿佛是半固态的凝胶那样,黏黏糊糊,若即若离。
“这便是玄武城。”九色鹿对商长殷说,“请随我来,我带您去见玄武尊者。”
它的那一对鹿角看上去像是拥有着非比寻常的功效,水流被那一对角“撕开”,在身侧两旁形成了长长的有如飘带一般的水线。跟在九色鹿的身后,原本因为这半凝胶状的海水而带来的阻力也全部都被抹平了,可以非常轻松的在其中穿行而过。
他们非常轻松的就抵达了玄武城。九色鹿看上去没有任何要在门口停留、走正常的渠道的意思。只见它身上的那几道彩色的条纹一闪,便自有白色的祥云在脚下铺开了路,越过了整座玄武城当中层叠的建筑,直抵玄武城正中心、那平日里由玄武尊者栖息的灵台上。
“玄武尊者,我是九色鹿,自青龙城而来。”九色鹿朗声道,声音在海水当中一波一波的传了出来,足以被海底的任何存在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今奉青龙尊者之命,护送贵客前来求见,还望您拨冗。”
九色鹿的声音传了出去,海浪裹挟着它的话语,一波更荡开一波。
当这些波浪触及到玄武城的时候,从那一座东珠般的城池当中,终于是出现了一些别的异动。
只听整座玄武城都发出了隆隆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沉重的生物正在因为这样的惊扰而缓缓的清醒过来,并且挪动着自己的肢体。随后,便能够听见从玄武城的方向传来的声音。
这声音尖尖的、细细的,但是并不刺耳,也不会让人为之而生厌:“九色鹿?……哦,青龙的使者。”
“当真是稀罕,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过来自青龙的消息了。”
——若这声音是来自玄武尊者的话,那么实在是与世人对四象之一的玄武的形象的想象与猜测不大相符。因为在世人的刻板印象当中,玄武应该是拥有着和祂的外形看上去一样的厚重低沉的声音,像是山岳,也像是无论海浪如何的冲击都永远岿然不动的礁岩。
只是平素里能够有资格和玄武对话的存在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这种悬殊过于巨大的对比,倒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既然是青龙的消息,也罢,你们进来城中吧。来灵台见我。”
在说完了这番话之后,玄武的声音便不再响起。而九色鹿则看上去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朝着商长殷他们看过来,从那一张鹿脸上不知怎的居然能够看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在其中。
“玄武尊者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了。”九色鹿同商长殷示意,“我带您前去拜见尊者。”
或许是因为先前玄武的显灵已经代表了一种认可,当他们飞跃过玄武城的上空的时候,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攻击和阻碍。
只是在踏入了玄武城的地界的时候,却有异变突生。
因为担心被水流给冲走,而并没有像是往常那样站在商长殷的肩膀上,而是团在他的衣袖里面的渡鸦像是一个球那样的从里面滚了出来。他看上去颇有些痛苦的在原地一抽一抽的,仿佛正在经历什么难以表述和形容的、巨大的疼痛。
“阿阑?!”渡鸦显少会有这样的时候,这顿时让商长殷有些担忧了起来,虽然不说是整颗心都高高的悬起,但是面容上的表情也绝对称不上是轻松,“你怎么了?我应该怎么样帮你?”
渡鸦试图说点什么来宽慰他,让商长殷不必为自己担忧,但是从口中吐露出来的却都只有嘶哑的低吟。
鸟类的身体开始在某种未知的力量的作用下产生变化。一团的身形开始膨胀、抽长,满身所覆盖的羽毛则是全都开始散落,有如一场纷纷扬扬的黑色的大雪。
他开始逐渐的拥有了同人类一般无二的模样,披散着漆黑的有如海藻一样绻曲的长发,像是一件零落的罩在他身上的宽大的外衣。
渡鸦抬起头来,那一双眼睛并非正常的模样,其中并没有瞳孔,而整个眼白也全部都是反黑的巩膜。嵌在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像是两个黑洞洞的框,是无需多言都能够感受到的一种渗人的恐怖。
当他完全的拥有了人类的形体之后,渡鸦的身体终于不再像是先前那样,由于过分的、甚至无法容忍的疼痛而开始不断的抽搐了。
如此渡鸦总算能够抽出空来查看自己的情况。他像是对于这骤然发生的变化也毫无心理准备,愣愣的抬起手臂,盯着那明显小了不知道多少号的手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不可置信的仰起头来看向商长殷,发出了近乎惨叫一般的声音。
“啊?!!”
这明显是更亟待被解决的事情,于是一时之间,就算是灵蛇还在那边等着他们去,似乎也都暂且不急了,还是先解决渡鸦这里发生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商长殷推动着身边的水流,将他送到了渡鸦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了渡鸦一会儿之后,才微微眯了眯眼睛:“阿阑?”
“是我……”渡鸦的话音才刚刚出口,便顿时伸出手,将自己的嘴狠狠的捂住,面上流露出某种混杂着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无他。只因为这声音听上去实在是太幼弱了,恐怕是连变声期都还没有开始,听上去又奶又软,就算没有那个意思也像极了在撒娇。
渡鸦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不是给他在商长殷面前的形象疯狂抹黑吗!
因此只是第一个音的时候,渡鸦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当下便决定化身哑巴,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
商长殷的手已经放在了渡鸦的头顶上,用力的揉了揉。
“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有些稀奇的打量着,“这我确实是没有想到,原来你还只是幼生体吗?”
这个误会可不能存在。渡鸦当场就急了,也顾不得那一口的小奶音了:“我、我进入成熟期很久了!这是一个意外!”
在和商长殷契约足够久的时间、从对方那里得到来自世界的反哺之后,渡鸦终有力量积蓄足够能够化身人形的时候。这一点无论是渡鸦也好,还是商长殷也好,其实都早已经有心理准备。
可居然是这样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幼童的模样……这却是两个人都没有料到的。
“嗯……”商长殷打量着渡鸦,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你这个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渡鸦的心头顿时一跳。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内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和想法。一方面,从本心上来说,渡鸦并不希望商长殷意识到自己究竟是谁;可是另一方面,或许在更加隐蔽的心底的认知当中,在渡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那最深处,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奢望——
我在这里。
请看看我。
商长殷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盯着渡鸦看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在自己的记忆当中去继续探索这一种眼熟的原因。
很难说渡鸦这一刻的内心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失望有如烟雾一般的升起。
但是他最后仰起脸来的时候,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朝着商长殷露出一个他所能够做到的最好看的、会让人油然而生出亲切感来。
“商、长、殷……”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商长殷的名字,就像是刚刚才学会了说话一样。
但当然,事实并非如此——这只是他因为过于的激动,而导致了情绪的过分的激动。
这么乍一看上去,甚至才刚刚过了商长殷腰高的幼童抬起那一双绝非人类的、这样看上去有些过分可怖阴森的漆黑的眼,一眨也不眨的盯住了在场他唯一在意的那个人。
这目光当中写满了贪婪,还有某种对自己的极致的压制。仿佛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么他就会做出什么连自己都为之感到害怕的事情。
“我是莫凭阑。”他同商长殷说,声音里面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商长殷垂着眼眸,看着莫凭阑的时候颇有些意味不明。而后者站在原地,双手有些不安的绞动着自己的衣角,一直都坚持着抬头看向商长殷,等待着后者给出一个什么答案来——
让莫凭阑庆幸而又失落的是,即便是看到了他的这一副模样、听到了他再一次强调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商长殷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并没有因此而记起些什么。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商长殷挑了挑眉,“是个好名字。”
“……嗯。”莫凭阑非常用力的朝着商长殷笑了笑,“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这个你给我的名字。
尽管有莫凭阑这个意外情况的出现,但是这并不阻碍其后需要进行的事情。
他们顺着水流进入了玄武城当中,而只要抬起头来,就能够看到整座玄武城的中心那一座高耸的灵台。
灵台通体都是由乌檀木所构成,在水中静静的伫立着,自有一种别样的肃穆,与独有的庄严大气。灵台的总体外形看上去是四角方方的模样,但是内里却是呈螺旋形的结构,一层又一层的被搭垒上来。
而在这灵台的最顶端,则是盘踞着一条灵蛇。灵蛇通体都是玄玉一样的黑色,身形纤细,如今正盘在那灵台上,长长的身体以及尾部盘绕在搭起灵台的螺旋的柱子上,随意的盘绕,尾巴一点尖尖则轻轻的垂落。
“是灵蛇尊者。”趁着还没有靠近到对方的身边,九色鹿小声的、快速的同商长殷介绍道,“玄武尊者一体两魂,一为灵蛇尊者,一为神龟尊者。合二为一,并为四象之一的玄武。”
而平日里多负责与外界沟通的,便是其中的灵蛇尊者——也正便是,这如今正慢吞吞的支起身子来看着他们的、只是这样瞧着都足有一丈多高的漆黑的玄蛇。
一行两人一鹿一鸦落在了那灵台上,在灵蛇的面前,显得有些过于的渺小了。
灵蛇的目光自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九色鹿的身上。
“青龙有什么事情要寻我?”祂问。
九色鹿并不敢僣越,面对灵蛇的问题,它并未回答,而是降目光落在了商长殷的身上。
商长殷顿时闻弦歌而知雅意,拿出了那一片烛龙交付的逆鳞,递到了灵蛇的面前。
“是我有求。”商长殷说,“我想要借您手中的水灵珠一用。”
灵蛇长长的身躯摩挲着移动,祂朝着商长殷靠拢了过来,停在了离他非常非常近的地方,“嘶嘶”的吐出来的蛇信几乎都要贴上商长殷的鼻尖。
“我没见过你。”灵蛇说,“你要水灵珠做什么?”
商长殷面上的笑容不变:“我想要去朱雀城。”
灵蛇的身子猛的盘了起来,身上的那漆黑有如玄玉一般的鳞片都片片炸开,看上去整个都膨了一大圈。
“朱雀城。”祂缓缓的重复着这个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的词语,望着商长殷的目光当中充满探究,“朱雀城已经沦为魔窟许久,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商长殷自然不可能将真相和盘托出,但是这并不妨碍商长殷从容的做出应对。
于是,在灵蛇的眼中,面前的少年的身上似乎有一瞬间有金色的阳炎轰然炸开,像是他身后缓缓凝聚的羽翼。
“如您所见,我是从朱雀城走出来的仙人。”
“而现在,我要回去那一片土地上,做一些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说法让灵蛇陷入了沉思,祂并没有立刻答应,但是也没有怎么拒绝,片刻后方才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且先在玄武城内待上三日,三日后本尊自会给出答复。”
商长殷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随后笑着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么三日之后,我等再来叨扰。”
“真是有意思,没有想到那朱雀城当中,居然还能够有仙人诞生。”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朱雀城最后的希望既然撞到了我的手上,那么便也合该是他的命数。我自会将其折断,以此余晖尽到最大的作用。”
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黑暗当中响起,好一会儿之后,方才有另一个声音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那孩子,或许是朱雀城最后的希望。……你当真,要如此做吗?”
先开口的声音当中顿时便掺杂上了数分的狠厉。
“朱雀城已经沦落,希望十不存一。既然如此,不若用他来换我们的玄武城!”
“况且此事我也并非是在同你商量,只是一个通知——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在一声更重的叹息之后,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仿若从未发生过。
第114章 长生道(三十八)
九色鹿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到玄武城。虽然说它平日常驻的地方是青龙城,但是这并不妨碍九色鹿对于玄武城拥有一定的了解。
眼下既然灵蛇这样说,它便先去看商长殷的意思。在得到了后者的一个微微的颔首之后,九色鹿便明白了自己需要怎么做。
它带着商长殷一行人从灵台山先行退下,随后熟门熟路的前往了玄武城中的一处可以用来投宿的旅店当中。
说是旅店,其实更偏向于一个数层的私人楼栋。一楼是向着所有人都开放的酒馆以及旅店前台,而上面的其他楼层则全部都是一间一间的客房。
“这里虽然并不是离灵台最近的旅店,也并不处在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里,但是胜在交通方便,去很多地方都是极方便的,最多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而与之相比,这一处旅店也要更安静和清幽一些,更适合居住。寻常人根本找不到这家店里来。”
那坐在前台算账的老板是一只巨大的蚌精,在听到了九色鹿的话的时候,两瓣壳一张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哎,也要多谢您这样的老客户给我们捧场!”蚌精说,“您可是有段时间没来啦,这次是带了朋友一起吗?”
九色鹿点了点头,请老板帮忙一人开一间房。莫凭阑跟在商长殷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角,当听到了九色鹿的决定的时候,当即便睁大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不要。”他说,“我和哥哥住一起。”
他倒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采用这样一种亲密的昵称,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到非常近的一个范围当中。
商长殷原本是想要拒绝的。但是他看了看莫凭阑的五短小身材,又想了想自己以往也的确都是和渡鸦一起住——倘若只是因为拥有了人形便瞬间在态度上有了天差地别一般的察觉的话,总觉得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大对劲。
再加上,就瞅着莫凭阑的这细胳膊短腿,总有一种让这样大的孩子自己单独一个人住一件屋子的话,似乎总会隐隐约约的生出一种虐待孩童的奇异错觉来……
思及此,商长殷便也就点了点头,顺了莫凭阑的意思。
“那便让他和我一间房吧。”
莫凭阑的面上顿时就浮现出了些愉快的喜意来。
柳浮生见状,自然也很心动。他朝着商长殷看过去:“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也……”
柳浮生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完,因为他看见那个跟在七皇子殿下的身边的、由那只极为惹人生厌的乌鸦所化作的小孩抬起头来,宛若两口深不见底的漆黑的井。
被那样的一双眼睛所盯视,会让人即便在三伏盛夏日当中,也依旧感受到数九隆冬的冰寒,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直让人觉得透心凉。
而与这样的冰寒所一并降临的,则是来自死亡的幽远而又冰冷的注视,是从脊骨当中升起的凉意,让任何生物都下意识的想要规避。
于是柳浮生原本要说的话如今全部都在喉头转了个圈,又被重新给吞了回去。他不再说话,默认了如今的这个安排。
那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的、拥有着过分的恐怖的目光这才终于被收了回去。
柳浮生的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以一种不被他人所察觉到的、极为忌惮的目光朝着跟在商长殷身边的小小的孩童看了一眼,心下凛然。
以往柳浮生也与商长殷身边的那一只当做宠物豢养的乌鸦有诸多的不对头之处,心知自己和渡鸦之间绝对没有什么能够友善相处的可能。
然而,就是在他们两个最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时候,渡鸦也从来都没有向着柳浮生表现出如此可怕的压迫力。
柳浮生对于莫凭阑的存在本质,以及他和商长殷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了解。在他的视角当中,所能够看到的便是商长殷的身边,即便只是一只乌鸦都能够得道升天。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柳浮生的眸色就越发的暗沉了起来。
倘若只是一直鸟都可以得到的话,那么他又凭什么不行?
于是柳浮生看向商长殷的目光当中,便悄然的染上了几分的火热。
如果……如果七皇子殿下也愿意给予他这样的恩典的话……
柳浮生那空洞的胸膛当中,心脏仿佛又开始“砰砰”、“砰砰”的剧烈的跳动起来。
商长殷对那加诸在自己的身上的、过于灼热的目光不予以丝毫的反应。他已经太习惯于被这样注视,对此甚至能够视若无睹。
他只是浅笑着接过了旅店老板所递过来的三枚用于打开房门的令牌,分别递给了九色鹿和柳浮生之后,便示意莫凭阑跟上自己,一行人分别的去了各自的房间。
在关上房门之后,莫凭阑便在床上打了一个滚,随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商长殷,就算是那漆黑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当中,也似乎能够传递出来纯然的、喜悦的情绪。
“我——”
莫凭阑正待要说上些什么,却被商长殷给打断了。他一只手捂住了莫凭阑的嘴,另一只手则是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来。
【别说话。】商长殷通过两个人之间的契约说,【听。我们可是有大热闹了。】
莫凭阑便按照他所吩咐的那样集中了注意力去听,于是果然在一阵过于急促匆忙的脚步声后,听到有谁进了楼下酒馆的门,以并不客气的语气去逼问那方才还和他们有过交谈的蚌精老板。
“我等为城卫军,今奉玄武尊者之命,捉拿叛通妖魔的要犯!”
“有人举报说,方才见到要犯来你店中借宿——可有此事?!”
第115章 长生道(三十九)
楼下的交谈还在继续,好在无论是商长殷还是莫凭阑,五感都远超常人,因此很轻易的就能够将那对话听个完全。粗粗总结一下,左不过是他们如今的身份在整个玄武城当中都一跃而成了通缉犯,并且还是犯下了要刑、按律当斩的那一种。
而如今,这些城卫军前来的目的便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先送入大佬之中,然后再由更高位的存在来处理剩下的事情。
真有趣。商长殷想。
距离他们踏入这玄武城当中,前后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除了和那一位灵台之上的玄武尊者有这即为短暂的交流之外,便是直接来到这旅店当中投宿,除此之外再没有做其余的神明事情。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一口惊天大锅,要商长殷来说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甚至是连去争论一二的心都没有。
不过,对于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掉到自己的头上来,商长殷倒还是感兴趣的。
不期然的,商长殷的脑海当中又浮现出先前灵台之上,玄武二相之一的灵蛇的身影。
眼下正发生的这一切,会和对方有关系吗?而九色鹿又是否知情?
种种的想法在商长殷的心头飞快的掠过,又很快的重新被按了下去重归于平静。商长殷朝着莫凭阑伸出手,示意后者抓住自己。
莫凭阑那一双漆黑的眼瞳当中都像是有不明显的光亮闪烁,有如黑珍珠上流动的光泽。眼前的一幕恍惚间像是和“本体”的记忆当中、那被珍藏在最深处的、最为宝贵的某些片段重合了起来,几乎要让莫凭阑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过去的区别。
他稍微的恍惚了这么一下,但是身体已经非常诚实的先有了动作。莫凭阑小跑了几步跟过去,随后被商长殷非常轻松的一把给抱了起来,从窗户上纵身跳了下去。
这一处旅店的确像是九色鹿所介绍的那样环境清幽,周围虽然算不得荒凉,但是也绝对不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那一种。因此,即便是商长殷从楼上的窗户给直接翻了下来,其实居然也并没有什么人看到。
九色鹿和柳浮生的房间在他们的下面一层,所以商长殷可以轻松的推开窗户,带着莫凭阑滑入楼下柳浮生的房间里。
柳浮生当然没有料到还会有这样的一出神兵天降,在看到商长殷和莫凭阑从外面打开了窗户丝滑的溜进来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面上都浮现出了极为愕然的情绪来。
“七殿下?您这是要?”
“之前你不是控诉过我,离开的时候都不带上你吗?”商长殷朝着他笑了笑,“我是很能够听得进去意见的一个人——喏,我现在就来带你走了。”
尽管柳浮生并不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才让商长殷选择这样做,但是他好就好在足够懂事和听话。既然商长殷说了,柳浮生当下便也什么都不耽搁,直接快走了几步,来到了商长殷的面前。
“七殿下,我们要如何离开?”
只看商长殷来找他的时候甚至都是从窗户而非正门的举动,都已经可以大概的推测,这或许并不是什么能够正大光明去进行的事情,而需要引人耳目。
商长殷喜欢和聪明人共事以及说话。这样能够让双方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与流程。
他对柳浮生说:“你同我来便是。”
柳浮生也是真的信他——毕竟,七皇子并没有任何的需要针对他的地方,不是吗?而在他随着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周围的水流像是有自己的意思那样的将柳浮生给托举住,没有让他当真一头栽下去。
柳浮生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四肢,发现虽然动作不是那么的灵便,但是整体来说并不怎么影响他的行动,只是偶尔稍有些浮上来的凝滞感,不过不碍事。
商场也并没有要去找九色鹿的打算,只是在房间里面留下了一封书信。没有他们在身侧的话,商长殷相信九色鹿在玄武城当中不会早遇到什么刁难,而只会得到礼遇——它毕竟是代表着青龙城而来,在世人的眼中是青龙尊者的信使。
只要玄武城还不想同青龙城开战,那么九色鹿便能够一直无虞。
与之相比,反而是他们的情况要显得更为危急一些。
柳浮生的配合显然给他们省了不少事。在楼下的那些城卫军都甚至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悄然的从这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