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攻击几乎要在一起,连成了细密的网,将天南地北都全部囊括,根本没有余留下任何的能够从中脱逃的机会和可能。
然而比这王落下来的速度更快的是聪慧商长殷的手中落下的骰子。
骰子砸在地面上,发出了非常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原本应该是极其轻微的,轻微到甚至根本不被捕捉到;可是眼下一切的形式实在是太过于紧绷,即便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捕捉然后解读,因此那骰子落于地上的时候所产生的诸多响动,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被捕捉到。
烛龙的心头一跳。
随后,只见从骰子的落点处,空间都开始无声的震动荡漾起来,表层的波纹一圈连着一圈,像是在水面上静静的荡开的涟漪。
而伴随着这涟漪一并出现的,是一面巨大的太极阴阳八卦图,每一面所对应的卦象上都亮起了根本不容错认和忽视的、与其所对应的属性相匹配的颜色的光柱。
这八根不同颜色的柱子就这样安静的伫立于此,乍看上去的第一眼只觉得像是连通了天与地之间的针线,但是再多看一会儿的话却会恍然惊觉,那分明是一个豪奢到将天地都纳入,成为了构成其的一部分的,一个过于庞大了的囚笼。
这样的囚笼自然是有些太过于不同寻常,手笔大到似乎有些根本用不上——可是换个想法看来,以天地为囚,去关押和束缚一只龙,似乎又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不如说,或许也只有龙这样的经天纬地之巨物,方才配得上用一整片的天地去充当关押的囹圄。仿佛这原本就是专门为了“龙”这样的伟物,所以才会被专门创造出来的术法。
站在那八色的光柱的正中央的少年抬起眼来,眉宇之间是毕露的锋芒。他整个人现在看上去都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在他的面前,就算是日月星辰之光也必须要暂时避让。
“领五行,起八卦,占四时寒暑,行天地之道。”
商长殷仰起头来,毫不畏避退让的同烛龙相互对视。
“且看看,若是以此的话,又是否能够比肩【时间】之能?”
这是同属于天地之间法则的力量,是“因果”在对阵“因果”。仅仅只是从存在的本质上来区分的话,其实根本分不出优劣,不到最后一刻,没有谁能够知晓最终的胜者究竟会是那一方。
然而在这僵持不下的、眼看着还将会持续很久的战斗当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居然是有第三方的力量插手了。
诚然,无论是和时间相比,还是和五行八卦相比,这力量都未免有些太过于薄弱了;可它的出现却像是压塌雪花的最后一片羽毛,是破坏掉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势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将将原本的平衡都彻底的打破。
而无论是商长殷也好,还是烛龙也好,都并非那等认知浅薄之辈,因此也便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了这力量究竟是从何而来。
“若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不过其中一道带了些许的疑惑,另外一道则是饱含惊怒。
这在关键时刻插手的,赫然正是若木。
若木实际上并非是那等擅长,又或者是专精于进攻的一类存在。可是她毕竟也是四大神木之一,拥有着根本数不清楚的、以“万年”作为计量单位的积累,只是打打辅助,做做后勤的供给,即便是对于如今实力已经十不存一、大不如从前的若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木!你可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烛龙听起来又气又怒,嘶吼斥责之声有如雷鸣洪鼓,震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然而若木却很冷静。——不如说,她可是有些冷静过分了。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若木道,“而且我现在也知道了,你并非是青龙。”
只是这么一句话一出,烛龙顿时便像是哑了火。方才尚且还声如吼牛,嗡鸣震天,然而现在却是乍然偃旗息鼓。
的确,无论祂拥有着多少的苦衷也好,理由也罢,但是无可争议不容辩驳的一点都是,祂确确实实的假披了青龙的身份,在这青龙城当中享有了不知道多少个纪元的功夫。
“从什么时候?”若木的声音很低很哑,但却又拥有着一种非常特别的穿透力,硬生生的透过了战斗的时候发生的那些足以掩盖一切的炸响,清楚的传递了出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城座上的便已经换成了你……又是从什么时候,这世间再无青龙尊者?!”
或许是受到她的情绪震动的影响,若木那原本应该并没有多少的攻击力的木属性的力量也在一瞬间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攻击性来。商长殷见状,索性便引了她的力量,独取五行木属,逼视向烛龙的时候,一时竟无人敢触其锋芒。
“其名焉,其形焉,其所化之物焉,皆列于此——”
“阴木,上水,生;阳木,下艮——成!”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所有的树木皆为其所用,如同被人点醒了只会、拥有了非比寻常的果决的行动力,硬生生的“扒”住了日冕上的指针,让其再不能动作分毫;而另外的一些则横七竖八的、从各个能被想象到以及不能被想象到的方向冲出,如同绳索那样捆绑收紧,束缚住了烛龙。
时间在它们的身上失去了作用。因为这里是木之青龙的城池,天然便是树木的主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青龙城当中都会是丛林繁茂生长,永远都是草木的乐园。
这似乎是一场无比漫长的战斗,但又像是只不过去了几十秒钟。有如山岳一般伟岸巍峨的龙被强行按压在了地面上,可即便如此,祂看上去也并不是狼狈的,并且——和他相比,商长殷也依旧是无比渺小的。
少年人三两步轻巧的跳到了烛龙的面前,在祂的眼睛前停了下来。相对于龙尊来说,他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偏偏就是这样原本根本不会放在眼中的“小东西”,却居然让龙尊翻了大车。
……不。或许也不该这样去说。
因为他所拥有的力量毋庸置疑,只不过是因为种种原因而被寄放在了这孱弱的人类身躯当中,却并不代表对方真的是弱者。
正好相反,那至少应当是能够同龙相提并论、不分伯仲的存在。
人类的眼睛同龙巨大的眼瞳对视,旋即在他的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是我赢了。”
第109章 长生道(三十三)
倘若不是亲眼见证的话,或许没有人能够相信这一幕。高高在上的龙尊也会有从云端之上跌落下来的一天——即便是最荒诞离奇的梦都不敢这样做。
即便是连烛龙自己,大抵也是没有料想过这样的事情的发生的。祂看上去甚至是有些茫然的,就算是那一张与人类之间拥有着太过于分明的区别的龙脸上都能够看出一股子的空白的情绪来,活像是被人一记重拳砸在了脸上,眼下正处于七荤八素的时候。
当听到来自商长殷的、对这场战斗的最终结果的宣告的时候,烛龙那瞧着都已经从自己的身上飘出去了不知道多远的魂才仿佛终于被重新拽了回来,安放到了这一具躯体里面。
“本座输了?”祂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匪夷所思,“你是说,本座居然输了?!”
商长殷正要开口回答,却是若木的声音先一步的响了起来,制止了商长殷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行为。
【让我来和祂说吧。】若木请求道,【我有很多事情……都是想要同祂问一问的。】
这并不存在什么问题,商长殷从善如流的把优先权让了出来。
氤氲的、充满了生机的绿色的一团雾气无声无息的在烛龙和商长殷之间出现,并且形成了一个极为浅淡的虚无缥缈的人影。这人影并不凝实,只是拥有着一个大概的轮廓,像是个人,其余更多的什么都没有。
别说是样貌了,即便是性别其实都不怎么能够看出来。
“为什么是你?”若木问。“青龙呢?祂怎么样了?那被当做祭品的凡人又是怎么回事?”
烛龙的脑袋动了动。当战斗结束之后,祂的周身的气息便一下子宁静了下来——甚至都完全可以用死寂去形容,仿佛即将陷入冬眠昏昏欲睡的什么动物。包括战斗的时候,只是翕合之间都能够引起日月轮转、昼夜交替的那一双眼睛如今也重新失去了神采,黯然无光买就像是安置在眼眶当中的两颗毫无生气的玻璃球。
不,就连玻璃球或许都比祂的眼睛来的更为通透一些。
而眼下,烛龙便用这样一双毫无生机的、满是沉沉死意的眼睛朝着若木“看”过来。——比起高高在上的龙尊,祂这般看着却居然更像是什么行将就木的老人,周身的气息满是枯槁,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陨落。
“青龙……自然是已经陨落了的。”烛龙从喉咙间发出了低沉的笑。
只是那笑声听起来绝非是什么得意与愉快。正好相反,这笑声当中充满了苍凉之意,令人闻之怆然。
“不可能!”若木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开口反驳,“倘若青龙身陨的话,青龙城早已沦为朱雀城一般的境地,根本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若木的话说到一般的时候便戛然而止,她触及到了烛龙的“目光”,分明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在那一刻,若木突然福灵心至的明白过来了一些什么。
“……是因为你。”她的声音忽而就低了下去,像是生怕惊扰了一颗在空中静静的漂浮的泡泡,一个绮丽、绚烂但同时又异常脆弱的梦,“这就是你会在这里的原因。”
青龙身陨,而烛龙代其龙尊之位,入主青龙城。这一手李代桃僵之术也当真是巧妙,并且也是真的让祂给顶住了。青龙城一如既往的运转,几乎没有任何的——无论是凡人也好,仙人也好,还是那些一直都对青龙城虎视眈眈的妖魔也好,发现这一轮替换。
“青龙在陨落前向我发出请求。祂以自己的骨,自己的肉,自己的龙珠,还有我们之间无数个万年的情谊来当做交易的筹码,请求我在祂陨落之后,能够代替祂镇守这一座城池。”
妖是从人的恶念当中诞生的,魔是从仙的恶念当中诞生的。无论是仙也好,还是人也罢,谁都做不到完全的斩除自己的欲念,因此妖魔便无穷无尽,永远都没有根除的那一天,而云天仙城便也就一直都笼罩在妖魔的威胁的阴影当中,无法脱逃。
凡人没有能够和妖魔所对抗的能力,只有仙人才可以将妖魔剿灭。而与此同时,四象神兽分别镇守一方,祂们身为天生地养的神兽,以己身镇压一方土地上的阴晦污浊之气,庇佑这一方土地上尽可能的没有妖魔的诞生。
人们在这些得到了庇佑的土地上修建了城池,日后的四象城便由此而生。
但是,那些全部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污浊、最不堪的恶意,就算是神兽也无法将其完全的抵挡,甚至有可能在天长地久的相处当中逐渐被污染、腐蚀……乃至于是,陨落。众所周知皆可见的例子便是朱雀尊者。
而青龙,不过是步了朱雀的后尘。
但是朱雀城的例子尚且在前,青龙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庇佑的城池、以及在这其上生活的那些子民们也都沦落到朱雀城一般的境地。是以方有了陨落之前的托孤。
而为了帮助烛龙能够更好的守护青龙城,青龙甚至是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祭给了烛龙。这位尊贵无比的存在就那样静悄悄的落幕退场,而世人则是对此毫无所觉。
这是与祂的身份毫不相匹的、如此惨淡而又黯然的落幕。但是对于青龙来说或许是甘之如饴的,这将要陨落的身躯能够为青龙城换来新的守护者,实在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然而烛龙到底并不像是青龙那样,身为四象之一。尽管祂也为钟山之神,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烛龙就能够完美的接替青龙,又因为力量属性,更没有办法做到像是青龙那样生生不息的达成自洽。
可是祂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已经答应了青龙,祂会帮忙守好这一座城。
更何况,自打坐到这个位置上来之后,烛龙便和能够和整个青龙城通感,也将那些在城中生存的子民放在了心上。
祂呵护着他们,看着他们从诞生到消亡。人类的一生相比于长生种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短暂,可也正是因为短暂,所以才会更加的努力的想要焕发出不一样的光芒来——而那光芒无疑也就要显得更加的耀目。
于是,烛龙取下了自己的眼睛。
祂的一只眼为日,一只眼为月,日与月的光辉淡淡的洒落投照下来,将青龙城笼在了其中。祂在心中暗暗的立下了大宏愿,誓要做到比青龙更好,让人们能够拥有更幸福的生活。
烛龙为钟山之神。眼含日月,口吞星辰,捆掌时间,可转阴阳。祂盘踞于青龙城主城之上,,开辟出了一小片独立的空间,于这里吸纳整个青龙城当中所有因为欲念而产生的秽气。
妖魔自欲念和秽气当中诞生,而倘若失去了这些诞生的土壤,那么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有妖魔诞生——而已经存在于世的那些妖魔们也会由于丧失了能够让自己壮大的力量而缺少威胁性,并且更容易被仙人斩除掉。
与之相比,祂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双眼睛。烛龙认为这是非常划算的一笔交易。
这样的操作在一开始似乎是行之有效的。
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烛龙从未想过的弊端也开始逐渐的展露了出来。祂不是木之青龙,当那些欲念、恶意与秽气被集纳到他的身体当中后,却并没有其他的任何排解的方式,而是就这么积攒下去。
起初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它们不动声色的逐渐壮大,直到某一日突然发难——
烛龙终归并非是泛泛之辈,祂在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发生在祂身体当中的战斗当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却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比日月的双目自此褪去了光泽,即便是最呆滞无神的死鱼眼珠都要比之来的灵动的多。
而烛龙也再不可能像是从前那样,统掌整座青龙城、甚至是将一切隐患都只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了。
青龙城开始溃败。纵使烛龙再如何的努力,也只能够将这样的速度延缓,却做不到令其停止。祂全部的力量都用于此,自然更不可能……听到来自若木的求援。
这听上去是如此的沉重又是如此的无力,云天仙城会有将要坠落的风险,绝不可能仅仅只是某一个方面除了问题,而是来自全域的崩塌。
商长殷心下微动。
如今已知朱雀城陷落,青龙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考虑到先前那出现的、横贯在整个云天仙城之上,想来剩下的玄武白虎两城当中,或许也发生了不少非比寻常的事情。
“朱雀青龙接连陨落,若木将被妖魔啃食,代管青龙城的烛龙也眼看着再支撑不了多久的时间。”商长殷向着烛龙逼问,“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位白玉京之主也从来都不曾出面过吗?”
烛龙配着进行思考,好一会儿之后,烛龙摇了摇头。
“城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了。”烛龙叹息着道,“否则的话,又如何轮得到这些妖魔猖狂!”
“那么。”商长殷问,“那些被当做祭品带来的人类——他们被带来,将会遭遇到什么?”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烛龙的面上终于是流露出了一些不自然的情绪来,连带着声音里面也带出了点。
“那是我的无能和罪孽。”烛龙说,“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烛龙并非是那等自己做错了事情还要死不悔改坚决不认,生怕被影响到了个人形象的独断专裁的上位者。正好相反,无论什么时候说起这件事情,烛龙都会将其全部都包揽到自己的身上。
“我不如青龙。”时至今日,烛龙终于是面对着惨痛的、血淋淋的现实,承认了这一点,“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将所有的欲念,所有的罪责都揽于我身上的这个决定,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那不过是饮鸩止渴,以长远来看不但没有丝毫的益处,反倒是后患无穷。”
“当有一天我发现,我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再将欲念和秽气容纳的时候,这个步骤却已经没有办法取消了。”
因为长久的联系之下,烛龙已经和这一套流程彻底的锁死了,成为了其上的一部分。如果烛龙现在想要从其中抽身的话,那么便会牵连着整个体系的崩毁——换句话来说,也就是让原本被收纳在祂身体当中的那些欲念和秽气全部都爆发出来。
而对于自己的身体里究竟都容纳了多少这样的东西,烛龙可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祂根本不敢想象,倘若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青龙城是否会沦落为下一本朱雀城,而从这无比庞大的欲念当中,又将会有多少的妖魔诞生。
祂已经被架在了这个火堆上,并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其上撤去。烛龙无法,为了将这个岌岌可危的体系继续维持下去,祂做了一个违背本心的决心。
——龙尊的仙使开始在整座青龙城的主城当中游走,寻找体质特殊、同样能够容纳远超于常人数倍的欲念与浊气的人,来帮助烛龙承担一部分,以缓解对方的压力。
只是……连烛龙都对这些束手无策,这些被选中者自然无论是体质还是能力,都与烛龙相差甚远,自然是只有死路一条。
诚然,你可以说这些人是为了整座青龙城才牺牲的。以一个人的代价,去交换更多的人的安危,这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非常划算的、非常值得的交换。
可是,一条生命的价值是不应该这样去计算和衡量的。
那是祂的罪。毫无疑问。而祂不会推卸,会好好的将这一份“罪”记住。
“我没有办法。”烛龙说,“没有办法……”
这是电车难题,而无论选择哪一边,似乎都不是绝对的正确。
如果再给烛龙一次机会的话,祂绝对会有做出更好的选择——只是,就算是执掌时间之力的烛龙,也并无法做到让时间倒转、改变过去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祂现在已经连自己的眼睛都失去了。
商长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么,我有一个提议。”
他的手腕一转,只见原本缀在他手腕上的骰子“滴溜溜”的转到了商长殷的掌心,随后变成了一支骨白色的笔。
商长殷的手中执着这笔,望向了烛龙。
“我可以为你点上眼睛。”他说。
“而相对的,我要你,还有这青龙城……”
“全部都为我所用。”
第110章 长生道(三十四)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才刚刚败于商长殷之手的话,那么烛龙几乎要以为面前的人是在和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为龙点睛。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该当是何等的狂妄——而倘若有人又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将其落于实处的话,那又应该是何等的伟力。
商长殷的手中提着骰子化为的笔,仰着头,看那相对于他来说体型有些过于庞大了的烛龙。龙显然是被商长殷说的话给惊呆住了,就连长长的龙须都翘动着,像是一时之间根本没有能够反应过来商长殷话语当中所蕴含的内容和信息。
“你若是当真能够帮我寻回眼睛的话……”烛龙缓缓的道,“便是向你俯首称臣,又有什么关系?”
祂不是青龙,对于那位云天仙城之主并没有多少的忠诚,不过是敬畏对方的存在罢了。
可不过是这样一份不多不少的敬畏,实际上真的要去姜绮放在天秤一端的托盘上进行称量的话,这可够不上多少的分量。
烛龙可以为了青龙城当中的百姓万民,为了那从青龙的手上接过来的责任,而不惜将自己填上去。这样看来,这么点连分量都够不上的“敬畏”,说丢便也就丢了,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大事儿。
更何况,既然白玉京之主即便在失态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也从来都没有出面管过这些事情,不能说烛龙的内心是没有丝毫的怨怼的。
当真是可笑。
君君臣臣,是由于为君者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所以为臣者也才会去尽自己忠贞的义务。若是君主已经先一步撒开了手,却还要求臣子依旧以过去的礼节来相待,这未免才是有些过于的荒谬了。
烛龙想要保全青龙城。祂可以为此献上自己的双眼、献上自己的力量本源;也可以为此一改以往的作风,甚至不惜背离自己身为钟山之神的骄傲,让双手染满鲜血与罪孽。
与这些相比,不过是对于不问世事的白玉京之主的背叛,居然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那么。”商长殷说,“把头低下来。”
烛龙顺从的去做了——没有什么好犹豫和猜疑的,祂已经败于对方的手下,便是商长殷要提刀斩去祂的头颅,也不过是胜者的权利。烛龙甚至不能说一个“不”字。
有这样的大前提进行对比的话,只是要求烛龙把头低下去实在是一个非常小非常小的要求。烛龙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能顺从和接受的。
祂将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头低了下去,以一种绝对乖顺和服从的姿态,来到了商长殷触手可及的位置。
商长殷抬起手,骨白色的笔尖点上了龙那一双蒙着白翳的双眸。分明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这一只骨质的笔蘸取又或者是被注入任何的墨水,然而眼下,却是有氤氲的墨色从笔尖下属流淌了出来,在那些白翳上缓缓的描绘出了图案。
对于烛龙来说,这是非常玄妙的一个过程。祂的视野里面原本应该是一片的漆黑暗色,但是从某一刻开始,却是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光点在这一片的黑暗上开始跃动着出现。
起初是很小的一点,但是因为烛龙已经注视着这一片黑暗太久的时间,以至于即便其上只是出现了这么微小的一丁点的变化,也已经在第一时间被祂敏锐的察觉到,并且立刻就攫取了烛龙全部的感官。
祂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其他的颜色——或者是光影了,也是因此,烛龙以一种自己都没有料到的、过分的贪婪注视着那个小小的白色的光斑,不放过哪怕是一丝的细微的变化。
而在烛龙这一种近乎热切的注视的目光当中,那个白色的光斑也开始抽动了起来。以这个光斑为中心,白色的光开始逐渐朝着四周散发和蔓延,一路攻城略地,逐渐将周围的那些黑暗的部分吞噬,并且尽数都囊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些白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从起初的一小点,到能够与黑色的区域分庭抗礼,再到最后甚至已经反过来占据了绝大多数的范围。
烛龙甚至都已经有些算不清,这个过程究竟已经花费了多少时间——这是多么稀奇而又奇妙的一件事情啊,身为掌管时间的尊主,仅仅只是睁眼和闭眼的动作都能够引起昼夜交替变化的龙尊,祂居然也会有连时间的流逝与变化都感知到不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