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商长殷走在前面,施施然的带着他来到了城门前。
青龙城的主城和析木楼,便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类型了。如果说析木楼本身是依托于若木而建立起来的、被若木所托举起来的树上城,主打的是一个同若木的本体契合,是按照若木的生长方式来进行建筑,因此其中自然而然的便嵌套入了树木的一部分。
而这也让整个析木楼看上去都拥有着一种自然的野趣,不是那么的“工整”,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所会感叹的也只有那和好若木相互结合起来的巧夺天工的设计。
而和析木楼相比,作为整座青龙城的主城的、面前的这一座城市,拥有着每一座城池所必然会拥有的城墙,看上去高达而又巍峨,根本无从窥见内部的景象。
在唯一能够进出著称的城门口处,有数名护卫站在这里,负责对所有想要进出主城的人进行某种身份的核查和随身物品的检验。这场面一时之间简直是令人有些恍惚,并且还产生了某种强烈的既视感,仿佛他们现在并不是在那云天仙城之中,而是回到了地面上的人间,是在南国的哪一个比较重要的城市门口等待进入。
周围往来的那些本土居民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因为能够居住在著称当中而露出的安静、平和、幸福的笑容。正好相反,几乎就没有见到过有几个人的面上是挂着轻松的笑意的。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挂着一种难掩的压抑与慌张,像是头顶悬挂着一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这代表着审判与毁灭的剑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进入青龙城的过程并没有什么波澜。即便是城门口负责检查和守卫的士兵们看起来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活像是生活的重负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可能明天就会被引爆,然后“Boom——”的一声,将他自己彻底的卷进去,炸的体无完肤。
这整个青龙城的主城,都在散发出一种难言的古怪。
商长殷的眼珠子转了转,将这些疑点暂时先记了下来。他也不声张,一行两人一鸦姑且先这样进了城。
城内的街道上,人倒是多了很多。然而就算是这么多的人,整体的氛围依旧是沉重的,甚至近乎于死寂,就像是一块儿凝固了的胶体,从表面上尚且看不出什么,但是只有真正身处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陷入其中根本寸步难行,甚至会被直接黏死在这里。
他们选了一家看起来装潢还算不错的客栈暂时下榻,柳浮生自动自发自觉的接过来了一些基础的收拾和整理——既然他现在还打算恪守着主臣这样的关系,那么这些事情当然不可能让商长殷皇子之尊去做,全都得是他来。
而在柳浮生做这些的时候,商长殷便下楼去,和客栈的老板随意的攀谈了起来。
老板原本是什么都不打算说的,但是商长殷出手大方,钱给的够多,再加上也很难有人拒绝一个长相秀美贵气的小少年和和气气的同你说话,向你请教一些问题——这谁顶得住。
于是不知不觉间,客栈老板已经和商长殷说了很多。包括主城当中的一些老字号的名店啊,什么地方可以去什么地方最好不要去啊,宵禁的时间啊,在主城内需要注意的一些虽然并未言明但是又的确存在的潜规则。
这些如果没有本地人帮衬讲明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轻易知道的,而是需要付出极为庞大甚至是惨烈的代价才能够得到。
这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商长殷就把话题转到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部分。
“我观城内气氛沉重,可是近日有要事发生?”
商长殷不提到这一点还好,他提起这一点,原本还因为这一场轻松的谈话而变的略有松快的面上的表情瞬间又重新变的愁苦了起来。
他本不该说这些,但因为先前和商长殷之间聊的确实不错,因此便也隐晦的点了一句。
“小哥近些日子,最好还是待在客栈里,尽可能不要外出的好。”
这客栈的老板朝着商长殷靠了过去,压低了声音,仅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
“城内的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最近……正是缺人的时候。”
第104章 长生道(二十八)
客栈老板的话到此便戛然而止,仿佛能够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他所可以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之后无论商长殷如何的以话语去引导,又或者是许以更高的酬劳,他都对此再不置一词,嘴巴闭的比蚌还要严实。
若是被商长殷给问的急了,便也只会摇着头劝他几句注入“早日离去”、“并非久留之地”、“近些日子最好还是少出去抛头露面”一类的话,多的也再没有了。
“不说,是为了您好。”客栈老板叹息着,“您应该知道,很多时候有的事情知道的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方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商长殷便也就揣着这些消息,不再继续为难老板,而是若有所思的回到了房间里。
他们有钱——甚至都不需要商长殷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黄白之物去交换成钱财,单是柳浮生便是腰缠万贯。他当初就是凭借这一点砸开了去往汤山的道路,得以“拜见”在此暂且落脚的仙人。
因此,他们倒也不必委屈将就,因此是一人开了一间上房。两间房互相挨着,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倒也可以相互关照到。
柳浮生已经非常懂事的先把商长殷之后要住的那一间房子给收拾了出来,如今看上去整洁宜人,是可以立刻在床上躺下的舒服模样。
商长殷知道在这青龙城当中有异,而眼下看,客栈老板所提到的祭祀或许便正是其中的关键点。
而这显然也是在不暴露身份和所来的目的的前提下,能够顺利的见到青龙的最具备可行性的方法。
他需要得到关于这个祭司的相关线索。
当然,如果能够混入祭祀当中的话,那就更妙了。
现在的天色已经算不得早,商长殷索性推开了窗户,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街道上的确像是客栈老板说的那样少有行人,但是——也不是谁都可以在这城中拥有一处居所,并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柳浮生这样腰缠万贯,能够用大价钱砸下两间客房来。
因此,在那些并不被人所特别注意到的许多阴暗的角落当中,自然也是有许多的千里迢迢奔赴来青龙主城,想要在这里得到更好的、至少是更“安全”的生活。
毕竟别的姑且不论,但是想来应该没有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妖魔,胆敢在青龙城的主城周围晃悠,那都已经不是单纯的找事所能够概括的了。
夜色越来越深,头顶的天空无星无月,再晚一些后已经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然而整座城池当中,却居然都没有亮起多么明显的灯火,让一切都暧昧不清的被笼罩在夜幕里。仿佛那些灯火的存在可能会惊扰和搅动一些什么,然后带来谁也不愿意见到的、无比可怕的后果。
尽管商长殷拥有夜视的能力,周围的黑暗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视野被剥夺带来的紧张感与不安感让他们发出了小小的躁动,不过这一份躁动很快便平息,他们又像是早就已经被驯养完成了的羔羊那样才,安静的、沉默的,甚至不在乎可能会到来并且降临在自己的头上的那并不如何被期待的命运。
商长殷并没有立刻动作,渡鸦偏过头去,用喙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脸颊。有漆黑的阴影从渡鸦的身上投了下来,将商长殷完全的笼罩在了我其中。他们于是彻底的同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渡鸦身上自带的、属于彼岸的亡者的气息也能够非常好的遮蔽掉商长殷的存在。
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这只不过是一次非常正常的白昼与黑暗的交替,除了青龙主城当中并没有多少在夜晚亮灯的意愿之外,这是一个对于任何来说都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夜晚。
商长殷非常有耐心。而等到子时过去了的后半夜,在这里终于出现了另外的动静。
一切的发生全部都是悄无声息的,黑夜便是最好的掩盖。如果不是因为商长殷一直都注意着那边的情况的话,说不定都要将其给直接忽略过去了。
那是从不知道哪里出现的纸扎的人,轻飘飘的,甚至脚不沾地。他们乘着风飘了过来,随后停在了这些聚集在一起的流民的面前。
纸人并不会说话,面上更是不可能有如同人类一般的生动形象的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些苍白而又脆弱的造物的身上,的确能够察觉到某种极为莫名的、对于面前这些流民的打量,简直就像是站在菜摊前挑选最优质的的猪肉一样。
他们的到来或许并不算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因为那些流民们非常的安静,仿佛对这些人的存在已经极为的习惯,甚至都进化到了熟视无睹的程度。
纸人在流民当中穿行,时不时的在某些人的面前停下来,像是在评估着什么。等到这一整条街都走完了之后,纸人当中便多出来了两个活人,分别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潦草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岁并不大、即便衣衫褴褛面上沾染了很多的脏污,也难掩其灵动秀美的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被挑选出来之后,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命运,只是被这些“仙使”挑选出来,然后按照对方的指示跟着前进。
商长殷也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他们几乎穿过了整座主城。一路上,尽管中年男子和小姑娘都在时不时的向着碎星的纸人提出疑问,但是——想也能知道,纸人是不会长嘴的,自然不可能给出他们哪怕是半分的回应。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天都要将明的时候。整座青龙城虽然庞大,但是一直沿着支线走的最中间的主干道走,按理来说也无法支撑这样久的时间才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条青石板铺出来的路好像一直都没有尽头。
也就是纸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异动,不然的话,商长殷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现在正在被溜着玩。
在马上都快要走到城墙边的时候,纸人终于不再是只是呆板的、有如早就被设定好的程序那样只知道向前走。整支队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然后从纸人当中有一只脱离了队伍走了出来。
这一只纸人看上去和自己的同伴们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倘若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出来的话,混在纸人群当中,根本不会被发现。
纸人飘飘忽忽的来到了城墙前,随后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于是肉眼可见的,面前的城墙都开始逐渐变的透明和轻薄,最后便有如一面泛着连漪的镜面。
这一只纸人在前面带队,整只队伍便都跟在其后鱼贯而入,走入了镜面之中。
在镜面的光逐渐的黯淡、即将要恢复成原本的厚重的城墙的时候,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和注意的前提下,也跟着摸了进去。
——这个身影当然是商长殷。
镜面一样的通道在他的身后缓缓的合拢。
这通道之后所连接的空间已经并非是城池的模样了,而是一整片非常开阔的山林。苍松翠柏一片连着一片,入目是满眼的绿色,空气中蕴含的灵力已经浓郁的都快要凝聚成了液体。
而在这之上,在那茂密的山林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万绿丛中的一点红。或许是因为有生人进入了这一片空间当中,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只见这庞然大物睁开眼,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在祂睁眼的那一瞬间,昼夜颠倒,日月交替,天地为之失色。于是无论是纸人也好,还是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被选中进入这一片空间当中的流民也好,全部都双膝一软,跪伏在地面上,以额头触地,行三叩九拜之大礼。
那是龙。
即便是在任何的神话与传说当中,都拥有着特别的地位与存在意义的龙。
这龙看上去是如此的威武、庄严、凛然不可侵犯,符合世人对于这雄伟的神话生物的一切想象。鹿角驼首,蛇颈蜃腹,身上的每一枚鳞片都闪烁着光泽,看起来隐有金玉之色,是无需多言都能够自然而然的感知到的华贵。
它拥有着山岳一样雄伟的身躯,日月落在他的眼底,星辰点缀他的鳞片。任何人只消得看上一眼都能够察觉到其周身的凛然之意,会不由自主的为了那威势以及对方的存在而低头。
只有当你真切的看到龙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这究竟是一种多么神圣的、甚至难以轻易的用言语去表述和形容的生物。
商长殷远远的望着那龙。
当然,龙的确是龙,并非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披着龙的名字来这里混淆视听。只是商长殷看着看着,面上的表情逐渐变的扭曲了起来,而在这扭曲当中则是又夹杂了几分的古怪。
他自觉眼神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至少红色和青色的区别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那么问题来了。
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那盘踞在山林之上的、作为青龙城的主人的巍峨巨龙……会是一条赤色的烛龙呢?
第105章 长生道(二十九)
商长殷固然是能够因为自己以往的经历以及见识,所以就分辨出来眼前的这个可并非是青龙,而是烛龙的;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龙”这样即便是在神话当中也是处于金字塔最顶尖的存在,哪里是什么寻常能够接触到的物种?
能够像是这样,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真切的见过一次,便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福泽深厚,哪里还有去挑剔和比较的说法?
因此,自然不可能再有第二人能够认出,如今存在于这里的其实早就已经并非是青龙城真正的主人,那位四象之一的木之青龙,而其实是一只烛龙了。
烛龙与青龙之间又有分别。虽然二者都同为神龙,是高贵的龙种,但是青龙对应四象,烛龙则是从钟山当中被孕育出来的神明。祂以钟山得道,钟山便是祂的道场。
青龙的力量脱于自身的木属性,要更为平缓柔和一些,并且蕴含着勃勃的生机;而烛龙与青龙之间则是没有半分的相似性。严格的进行划分的话,烛龙跳出六道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其存在本身便已经在这天地之间自成一脉。
若是非要比较一二的话,其实青龙与烛龙之间,很难单纯的从力量的强弱上做出一个区分来。只是因为青龙属四象,更是被那位白玉京之主、云天仙城最高高在上的仙尊所器重,因此于地位上,要比烛龙更高一些——至于二者之间为世人所熟知的程度,自然更是天差地别。
可是这样一来,就有意思了。
若木自述成百上千年之间,曾经不止一次的向着青龙求援,但是每一次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这本是同时困扰了商长殷和若木两个人的疑惑,只是当商长殷看见了烛龙的时候,心头便已经隐约的有些明悟了为什么若木的请求迟迟都无法得到回应。
显然,在若木并不知晓的时候,青龙或是离开,或是陨落。尽管并不知道为什么,青龙的缺席似乎并没有让整个青龙城因此而产生什么巨大的动荡,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显然已经并给昔日的那个人。
这样的话,烛龙接收不到来自若木的、频频的求援,难道不是一件非常能够被理解的、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就是不知道,这烛龙和青龙之间的交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其中又是否拥有什么隐情了……
无论是纸人也好,还是上方的烛龙也好,似乎都并没有能够发现商长殷这个跟着混进来的不请自来的被夹带的“私货”。在远远的遥拜过这烛龙之后,纸人便带着——更准确一些来说,那应该被称之为“裹挟”才更为贴切——中年男子和小姑娘,朝着那烛龙所盘绕的绵延的山脉走去。
商长殷依旧是不远不近的缀在他们的身后,像是一个尾巴。
在这山林当中似乎是铺下了什么缩地成寸的术法,每一次看似只是迈出了一步,然而实际上却已经走出了足有数十里的距离。
而在这样有如作弊一样的、极快的速度下,原本看着应该是十分遥远的山脉都变的近在眼前。
当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纸人便已经完成了自己全部的使命,在中年男子和少女的眼前飞快的消散掉。
这下那两个人可便慌了神,面上都露出了无比茫然的神色来。
“神使大人?神使大人?”他们看上去简直可怜又无助,就像是误入了狼群当中的羔羊,谁都可以上来将他们咬上一口。
在嫉妒的惶恐之下,对于周围的环境的感官似乎都跟着变的敏锐了起来,想要从周围的环境当中得到任何能够用得上的信息和线索——这样的行为并不能说是完全无用的,因为在某一刻,那个小姑娘的确捕捉到了从某个方向传来的“沙沙”的声响。
她顿时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样猛的一抖,好在是尚且还知道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当场就毫无形象的尖叫出声。中年男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小姑娘扯到了自己的身后去,为她提供了保护。
好在,那发出声音的并非是什么心怀歹意的不速之客。只见从他们来的时候的那一片山林当中,有一个少年人正在由远及近的走来。
少年的面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像是一点也不因为自己正身处的环境而感到任何的不安。
不过,当看清楚少年的面容之后,无论是中年男子也好,还是少女也好,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的戒备和提防。
他们用非常单纯朴素的理由想,毕竟生的这么好看的人,纵然不是仙人,也必然是有浓厚的仙缘加身。想来就算不是现在,之后也终有一日,能踏上仙途吧?
而在云天仙城当中,但凡和“仙人”这两个字沾上了边,那么就非常的不得了了。就像是手中握住了一张能够通往任何地方的万能通行证,任何人都会为此而多少给上几分的薄面。
“带我来这里的仙使方才化作空气消散了。”只见这少年皱起眉来,面上露出极其苦恼的神色,“两位可也是被仙使带来此处的?”
相同的经历一下子就拉近了原本应该陌生的两方之间的关系,中年男子尚且还“哎”了一声,那个少女却已经眼睛一亮,凑了上去。
“对对,我们是被仙使选中带来的!”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商长殷,为自己和这个少年之间能够拥有搭的上话的共同点而感到纯然的欣喜,“你也是吗?太好了!”
少年笑着应是,随后顺理成章的提出了同行的请求。
这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就算是略有戒心的中年男人也不会拒绝这种合情合理的提议。于是他们一行三人又沿着山林间的小路走了一阵,却只见有一只丰神俊朗、皮毛雪白、身上却又有着九色的光泽所笼罩的白鹿从林间“哒哒”的走来,头顶的鹿角看上去有如莹白的玉髓。
九色鹿停在了他们的面前,朝着三人微微低头颔首。
“奉龙尊之命,我特来迎接。”
“后面的路,请随我来吧。”
九色鹿的目光清凌凌的从三个人的身上扫过。
中年男子有些畏缩的低下头去,觉得那看似极为柔和的目光不知为何却反而令人感到一种难言的畏惧。
倒是那小姑娘,或许是因为无知所以才会无畏,也可能是因为心底坦荡没有丝毫的阴霾,因此并不躲避,反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只拥有着华美皮毛的白鹿实在是太过于美丽了,而甚至大胆的想要上前去。
——当然,如果能够摸一摸的话,那就更好了。
九色鹿虽为仙兽,但一直都是以脾气温和而著称。面对小姑娘这堪称是有些大胆了的举动也并未生气,而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鹿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商长殷的身上。
它略微的朝着一侧偏了偏头,头上那一对莹润的鹿角随着这样的动作,而连带着光线都跟着晃动了一下,折射出非常美丽的光影。
九色鹿有些迟疑。
纸人负责在外界当中挑选“适格者”,并且将他们带回来这里。而在进入了青龙的山林之中后,原本用于维系和支撑纸人的行动的力量就会被清除,而到了这个时候,便由九色鹿出面,接下来引领这些被选中者后续的负责与安排。
这样的一套流程已经在青龙城的著称当中不知道重复的进行了多少年,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原本应该在避世的山林当中远离人类,又或者是其他任何已经点灵开智了的生物,独自悠闲而安逸的生活着的九色鹿,却居然已经见过了形形色色的数不清的人类。
可就算是在九色鹿见到过的那么多的人当中,也鲜少有像是面前的这个少年一般的人物。
对方并非是仙人,而仅仅只是未登天梯、不通仙缘的犯人。但是九色鹿瞧着,少年通身的气质,却居然比它以往所见的很多仙人都还要来的更为和这一片天地相契合。
简直就像是……将这天下所有的灵气分作十斗,那个少年一人独得了偏宠占了其中的八斗,只意思意思的留下了两斗给其余的天下人分。
九色鹿看着这个少年,想到面前的三人之后将要面临的结局,心下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当真是有些可惜了。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的时候为了达成某些目的,必须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哪怕……这牺牲可能非常的让人觉得肉疼,却也是无法节省的代价。
九色鹿那一双温润的眼睛当中有非常深刻的遗憾的情绪从中流淌了出来下,像是一颗被划破了表皮的糖果,从内里流淌出来了甜蜜而又浓稠的流心。
它低下头去,用蹄子在地面上刨了几下,率先转过身去,在山林之间轻快的跃动,在前方为三个人带路。
说来也怪,这山林当中原本是树木丛生、植被繁茂的,寻常来看的话,甚至都找不到什么下脚的地;但是当九色鹿靠近的时候,那些树枝也好,灌木也好,全部都朝着两侧让开来,将其后原本被掩藏的通道展露到他们的面前。
尽管九色鹿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这样做已经将意思展示的明明白白。那个中年男子和小姑娘尚且还在犹豫,却是商长殷先笑了一声,随后极为主动的、第一个跟着九色鹿走了上去。
有了他这一个带头的“榜样”,剩下的两个人一咬牙,也跟了上来。
中年男子和小姑娘畏惧于九色鹿的身份,并不敢太靠近于这一只看上去神圣而又美丽的白鹿,只敢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好在九色鹿看起来也并没有对于他们这样的行为有任何的不满——它似乎对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抱有着这样淡然的态度。
然而商长殷自然是不惧于同九色鹿对话的。他甚至表现出一种过分的自来熟,像是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一样,一度走的同九色鹿非常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