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算是上神所作,也不一定每一张画卷都能进入,也要看作画者有没有在画里封存那一段时间和空间。就算是现在的烟海阁里,师尊所作能够进入的画作,也不超过五幅。”
“那也不是个个都能入画吧?要有一定的法力才能进去吧?”
“不仅要有法力,而且要能掌握入画和出画的技巧,这都是需要修炼的。我听资历老道的大侍者们说过,也有入了画困在里面出不来的呢,最后还要作画者去捞,闹得啼笑皆非。”
同印明白了:“你这样一说,就感觉那些表面上只能动一动的画,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同泰摇头:“那也不是。就好比人物画吧,有些画中人能说话,甚至看画的人还能和画中人对话,也是很奇妙的。”
“这是什么原理?”
“其实与入画的原理也差不多,就是将人物一段特定的经历、记忆封存在画纸上。所以倘若你去和他对话,问一些关于那段被封存的经历的问题,他就能答上来几句。”
画中的人物还能说话?
一个胆大的想法出现在了同印的脑海里。
“或许说不定能从画里问出些事情来。”他惊喜:“多谢你,你帮我了大忙,同泰!”
“啊?”同泰一头雾水:“我帮了什么忙?”
同印想了想:“等你忙完,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瑶池。”
瑶池其实不在天庭,它是王母在天庭外建造的一座离宫。
这片神仙境地位于一重天穹,昆仑山之上,在倒垂壮观的凌云钟乳峰之间。钟乳峰吸收了昆仑浩荡的灵气,每根钟乳石柱一百年才凝出一滴至纯至净的灵水,水滴滴落汇聚,形成瑶池。池面受阳光照耀,呈现出七彩瑰丽的波光,到了冬季也从不结冰,水性温凉,不生寒气,岸边水草丰茂,殊丽的奇葩常年盛开在旁,引来灵兽灵禽栖居。
西王母宫伫立在钟乳峰之内,洞府宏大而深邃,常有祥瑞虹光流淌照耀,宫殿不仅是西王母的起居所在,还住着成百娇美的仙子以及道行高深的菩萨仙姑。仙子们身穿彩裙,发间垂落珠翠,腰饰金锁玉珮,或修习音律舞蹈,或嬉戏游玩,行动间带起幽香,好似池水翻起柔波。
“我还是第一次来瑶池,果然名不虚传。”同泰看得连连称赞。
同印没有接话。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对这个地方实在喜欢不上来,漂亮确实漂亮,好玩也是真的好玩,可看到神仙们享乐的姿态,再想想北海的龙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很难有心思在玩乐上。
带路的仙子不认得他们,只听到同印说是玄乙天尊的侍者,大概知道和商音有关:“两位侍者请随我来,商音如今总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大爱出来了,我带你们进去找她吧。”
同泰向她行礼,把事先编好的话拿出来:“师尊命我们协助掌事鹄仙办理同征丧仪,但掌事事务杂多,不方便总是亲自来,就派了我们,这次是来确认棺椁制订的一些事情,为免丧仪拖延,只有打扰了。”
仙子回礼:“多谢两位侍者用心。”
同印一路跟着她走,一路看着周边的环境:“商音仙子,还好吧?”
那仙子摇头叹气:“如何能好呀,茶饭不思的,哭得都瘦了一圈了,也听不进劝。连我们娘娘心情也不好,不想见客,这就要到娘娘寿辰了,往年这时候都门庭若市,来往道贺热闹的仙家们能把门槛踏破,今年却冷清许多。”
“王母娘娘能如此体恤仙子,实在是难得啊。”同泰很感慨。
仙子点头:“娘娘从来都疼惜我们。我们在天界大多都无依无靠,像是商音这样还有亲属在天界的,已经算是少数。所以,我们能够依靠的也就是娘娘了。”
他们从曲折繁复的回廊中走过,一路上见到了几名仙家各自与仙子结伴玩乐。走到一处回廊亭中,一名绿色纱裙的仙子架着古琴弹奏,时不时翻看面前的乐谱,与身边的仙人谈笑,那仙人身影十分熟悉。
“星君。”同印认出来是恩魁星君。
恩魁很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龙王,许久不见了。怎么到瑶池来了?”
同印说了来意:“没想到星君也在这里。”
“我本是来给娘娘送寿礼的,顺道来听听曲子。最近我新得了一份古谱,解出来看着竟像是伯牙遗曲《水仙操》,想着王母娘娘这儿的仙子音律是最好的,就过来请仙子一起赏乐。”恩魁笑道:“只可惜你有公务在身,否则也该请你坐下来听一曲。”
同印不通音律,也不喜欢这种交际的场合:“不敢打扰星君雅兴。”
恩魁打量他上下:“这段时间没顾得上去看你,这次见着比上次气色、精神都好些,还让天尊委任你这样重要的工作,想来大有精进了。”
“只是师尊不嫌弃我罢了。”
“你说你来找商音仙子?原来她还有个兄长,还出了这样的大事,我竟不知道。唉,实在是可惜。难怪这段时间见不到她出来了。”
“星君也认识商音仙子?”
“倒也不是很熟稔,只不过,有幸听过几次她弹月琴,与之对谈乐理,也是一位天赋极佳、造诣极深的乐师。”
“能得星君的赞誉,想来是好的。”
“我是个散仙,整日游手好闲,无非是喜欢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恩魁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与你同去看看她吧。既然认识,又知道她家里出了事,也该去问候一声。”
于是,恩魁便于他们合流,一同去商音的房间。
路上同印把同征之死大略说了,只摘去了龙族相关的信息:“我与瑶池素来没有来往,和仙子们更是生疏。那日冒失了些,让仙子与王母不高兴了。星君既然与仙子认识,想必她也能听进去几句您的话,一会儿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恩魁拍拍胸脯:“我肯定会帮你说好话的。”
同印知道他是热心肠,才开口请他帮忙:“多谢星君。”
“你这孩子,就是嘴巴太急了。”恩魁很愿意帮他:“不过,你刚才说,你想要她那幅小像是什么用途?难道那小像还能和同征的死有关?”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那幅小像能动,而且是去年画的,商音与同征争吵也是去年的事情,说不定能对上时间。如果能让我与画中的商音能对谈几句,兴许能另找到一些线索。”
“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把画像拿到手?平白无故的,那毕竟是重要的遗物,她愿意给你么?”
“只能借由师尊的名义了,就说是师尊想要。”
恩魁摇头:“这样不好。要是最后查出来什么也就罢了,万一没查出来,漏了破绽,仙子问起来,还可能扯出天尊。”他思忖道:“一会儿你就不要提这个事情了,我来说。”
到了房间,商音出来应门。
她果然是认识恩魁的:“让星君见到我如此憔悴的样子,实在是羞愧。”
她脸上未施粉黛,气色自然差些,但也是个病美人。
“快坐快坐。”恩魁扶着她,“早该来探望你的,是我礼数不周。”
可能是见到同印在场,商音露出警惕的表情,退了两步。
她这样,同印就更不好马上开口了。他退到房门口,让恩魁先和她说话。
只见恩魁唉声叹气地抚弄着长须:“我就说,这几天观测星象总觉得不大对劲,荧惑星刑冲相位,预示着会有生灵离世,我本来以为可能是哪一个宫里豢养的灵兽夭折了,却没想到说的是你的兄长。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提前几天过来,兴许能避免这场悲剧。”
商音一惊,抬起脸来:“星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哥哥自尽,是……星象导致的?”
“你误会我的话了。”恩魁摇头:“星象,只有预示作用,并非导致悲剧的原因。但如果能提前知道预示的具体内容,就能有所预防。如今你哥哥走了,就是验证了星象。只是……”
商音紧张起来了:“只是什么?”
“只是,按道理预示得到了验证,星象应该有所改变。可这几天,我怎么觉得好像变化不大。”
“难道……难道哥哥走得不安稳么?”
恩魁故作轻松:“倒也不一定,你别往坏处想。亡者刚刚离世,魂魄大多都是不安宁的,这不是丧仪都还没有办嘛。至少过了头七,等丧仪办完了,或许也就好了。”
商音摇头:“不,一定不是因为丧仪,哥哥肯定还有未了的心愿,或者、或者还有苦衷。”她突然起身,向恩魁行大礼:“请星君一定替我安抚哥哥的亡魂,商音愿意当牛做马......”
“起来,起来。别说这样的话,我肯定帮你的。”恩魁没让她真的跪下去:“亡魂动荡,无非就是因为对这个世间还有牵挂,你哥哥又没有其他的亲人了,自然是挂念你,舍不得你,才会魂魄不安。或许让他的亡魂能再见到你一面,看到你是好好的,他肯定就安心了。”
“见我?可生者如何去见亡魂?”
“不是你去见他,而是他来见你。你放心,我有法子,也不难,就是要借一幅仙子的画像。”
“只用画像就可以了么?”
“是,用画中人来引你哥哥相见。虽不是见到你的真容,可只要是你的样子,你哥哥见了,应该也能好受些。这画像里的场景和你的装扮,最好也是他熟悉的,他一看到就认出你才行。比如,有没有他替你做的画像?”
作者有话说:
玄乙知道同印喜欢他,主要是龙王表现得太明显了。但玄乙不惊讶,因为上神活的时间太久了,啥都见过,古往今来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喜欢他,所以只是多一个人喜欢他,就没什么好惊讶的。
从瑶池出来,同印拿了画像向恩魁道谢。
“一点小事,不要介意。”恩魁摆摆手:“倘若还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也尽管找我。”
同印将他送出瑶池,才与同泰一同回三十六重天。
同泰是第一次见到恩魁:“这位就是当初请师尊出面调停战事的星君吗?”
“是。”同印说:“大概他既不在天庭任职,也不隶属于哪一个仙宫,没有立场可言,所以愿意帮忙。”
同泰对这位慷慨相助的星君很有好感:“哪怕是散仙,怕也不是个个都敢出面,毕竟是可能得罪帝君的事情。”
“今天是运气好,先遇到你,再遇到他。”同印感慨。
同泰拍拍他的肩膀:“你觉得遇到我是运气好,我何尝不觉得遇到你是运气好?倘若没有你,我还未必有机会游一游瑶池。”
同印挑眉:“你对瑶池感兴趣?”
“你倒会打趣我了。”同泰笑起来:“我又不是没见过仙子,就算论貌美,不说别的地方,咱们宫里,难道会比瑶池差么?”
“那……”
“我是觉得,这瑶池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同印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同泰想着刚刚在瑶池看到的场景:“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是觉得不太对。我原本以为,瑶池应该是个……是个自由自在的地方。你想,它不在天庭,也并非是一个专门负责演乐文艺的府司,王母,更不是负责演乐的神,她建造这么一座离宫不就是为了能离天庭远一点,她和仙子们好过得逍遥舒服吗?怎么感觉仙子们倒都把才艺当成工作了?”
“你是觉得,瑶池的仙子们像艺伎?”同印听懂了他的意思。
“哎,不能这么说。”同泰连连摆手,“或许王母只是想把瑶池发展成为一个演乐的府司也说不准。我只是觉得,娘娘本来在天庭也负有监生与婚嫁的职责,没必要给自己增加负担。”
他不说,同印还没细想,但他这么一说,同印也觉得奇怪:“我以前只有蟠桃会的时候去瑶池,最多一年一次,所以也不知道瑶池平日里是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仙子们只是在大节庆才出来表演节目,和大家一起玩乐。”
同泰以前也是这么想:“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她们到底是仙子,王母娘娘身份贵重,也不会想让瑶池陷入这种不良争议的。”
同印现在没有那么多功夫想这些:“算了,先看画像吧。”
他把小像拿出来:“我就直接对着她说话就可以了吗?要不要施法念咒?”
“我来吧。”同泰把画像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手指点了点茶杯里的茶水,然后在画像上用水痕画出几笔,嘴中默念口诀,那小像透出淡淡的一点光亮来,画像上弹琴的女子表情更加生动自然了,有琴音从纸面上传来。
同泰口诀念完,将画像甩到空中,纸张凭空而立,纸上的商音这时候停下了弹奏,抱琴起身,对着两名仙侍行了个礼。同泰点头示意同印可以开始了。
同印向画里的商音回了礼:“打扰仙子练琴,想问几句话,不知方不方便?”
画里的商音重新坐下来,但没有马上开始抚琴,像是在等他开口。
同印做了个深呼吸:“你和你哥哥……是真的吵架了吗?”
商音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没有接话。
同印看向同泰:“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不说话?”
“她愿意听你说话,证明她愿意回答你。但她如果不开口,可能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同泰分析:“或许她不知道你说的吵架具体是什么事,你试着描述得再详细一点。”
同印再试:“你和你哥哥在去年七月的蟠桃会之前吵了一场架,你记得吗?他交代你整理族谱,可是你因为练琴忘记了,他生气了,你们就吵架了,你很长时间不理他。”
商音摇摇头。
“我觉得她不像是知道吵架这件事。”同泰说。
同印思考片刻后继续问:“你最近有和你哥哥通信吗?”
商音这次终于点头,微笑道:“哥哥前几日寄了信和礼物来,他记得我的生辰。我真高兴。”
“那你和他回信了吗?”
“回了。我告诉他,娘娘恩准了我生辰那天休沐,这样我就可以与哥哥见面了。”
“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和哥哥吵过架吗?”
“哥哥怎么会在我生辰的时候和我吵架?他很疼我的。”
“那你记得蟠桃会吗?”
商音摇摇头,又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听说过“蟠桃会”这个词。
同印回过头和同泰商量:“画像上的人,是不会说谎的吧?”
“不会。”同泰很肯定:“画像,其实就是作画者一段短暂的记忆,也就是说,现在纸上的商音,就是在她生辰那一段时间,同征对她的记忆。如果她说没有发生过争吵,那就说明,在同征的记忆里,至少这段时间内是没有的。”
同印思忖道:“那只能确认生辰的这段时间没有争吵,之外的时间她就不知道了?”
“那肯定呀。”同泰好笑道:“能封住这段时间的记忆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同印终于反应过来:“那要是,蟠桃会在她的生辰前或者生辰后,那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是不是?因为她根本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同泰点头:“你确定她的生辰就在蟠桃会那段时间吗?”
“我没想到时间精准到这个地步。”同印拍拍脑门:“我只想着他们吵架是去年,画像也是去年画的,我以为就差不多。”
同泰哭笑不得,干脆站到他身前去问商音:“敢问仙子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商音回答:“四月十七。”
四月在蟠桃会之前,中间还隔了三个月之久,难怪她对蟠桃会一无所知。
同泰于是干脆跳过了蟠桃会,直接询问她同征的烦恼,依然没有得到回答。同泰又问了关于她本人的一些问题,她倒是能答上来一些。
尤其说到在瑶池的生活,她的话变得多一些:“瑶池的姐妹们各有所长,都是娘娘精心挑选过后才能进入瑶池的。进来后,就会根据所擅长的才艺分配到不同班组里,十个为一组,三组为一班。没有客人要接待的时候,我们就练习才艺,每月由大仙女考核,年底再由娘娘会同精于乐能的仙家会考,考核的成绩总算出来影响下一年的分例分配。”
好家伙!比教坊科班还要严格。
同泰和同印听得暗暗咋舌。
“倘若有客人要接待,则由大仙女分配我们去接待客人。一般来说,客人如果有相熟的仙女,就会直接指名,这位客人也一直是由他相熟的仙女接待。倘若是客人第一次来,或者没有相熟的仙女,则由管事的大仙女分配。这是在平时。”
“要是遇到了大的节庆或者盛宴,则由娘娘亲自拟核名单,分配我们参加宴会演出节目,或者接待宴会客人。就好比前些日子刚刚结束的娘娘的生辰,也是天界共襄的盛会,参加宴会的仙家各族很多,往往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排演节目、培训礼仪、迎来送往……都是我们瑶池的职责。另外,帝君也常常会在瑶池设置宴会,由娘娘安排接待。”
同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王母挑选你们进瑶池,就是为了你们发挥才艺,接待客人?”
商音点头:“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选入瑶池,由娘娘培养调教。我是12岁就进来的,比哥哥还早登天界。”
同印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问:“那你……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商音没听明白他的话:“哪里不好?”
同印还要说,同泰按下了他,对他摇头示意不要继续问下去。
商音反倒微笑解释:“我倒觉得是挺好的。哥哥迟早也是要到天界来的,倘若我也在这里,能和哥哥做个伴儿,哥哥也不会觉得孤单。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只有一门琴艺还算拿得出手,娘娘对我们体贴关照,日子倒也不算苦。”
说完,她对着两位仙人行了个礼,又抱起月琴重新坐下,弹奏起来。
把画像收起来后,同泰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感觉是对的。”同印露出凝重的表情:“我原来以为,仙女们练习才艺是一种修炼的方式,却没想到她们是被王母利用,以供取乐。”
他想想觉得心惊,自己从前去瑶池岂不是也算逛花楼?
“可你没听她说吗?她自己并非不乐意这样啊。”同泰觉得最奇怪的是这一点:“无论是她也好,还是今日我们在瑶池听到的其他仙子的说法也好,她们对这样的生活没有不满,对王母也没有不满。”
同印急了:“那肯定是王母哄骗……”
同泰摇摇头:“你想,瑶池上百仙女,还有道行高深的道姑与菩萨同住,王母哄骗得了一个,能骗得了一百个吗?低阶的仙女可能被哄得住,那在这里住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难道还看不清楚吗?你当仙女们都是傻子?”
“你的意思是……”
“瑶池的背后,恐怕还有别的秘密。”
“秘密?”
同泰细细地分析:“王母为什么要把她们当作艺伎?如果一开始就想用她们取悦客人、应酬接待,那为什么又要极尽体贴关照?这些仙女明知道自己是被拿来赏玩的,为什么心甘情愿?她们和王母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又这么亲密?而且亲密得甚至很奇怪。你不觉得,这些事情统统都不对劲吗?”
同印做了个深呼吸,点点头。
同泰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危险:“同印,我觉得,如果我们再往这个方面深挖下去,恐怕会触及到一些忌讳,很容易会招徕祸事。到时候捅了篓子,必然会影响到师尊。所以,我们应该避开瑶池,只关注同征之死,其他的,暂且不要理会了。”
同印赞同他的说法:“只要和同征的死无关,我们不一定要知道。”
可现在,同征的死仍然没有头绪。好不容易有了兄妹吵架这条线索,却无法取证。
说白了这次与画像的对谈,还是徒劳无功。
到底是他是漏了什么呢?还有哪些关窍是他没有发现的?同征的死,和瑶池的秘密真的没有关系吗?龙族又在这里面发挥了哪些作用?
同印只觉得调查了一大轮,不仅眼前的迷雾没有拨开,反而真相好像越来越缥缈、遥远。他反省自己,或许如玄乙所言,对于同征的死查证太过急躁,应当缓下节奏来,给事件发展的时间,才有柳暗花明的可能。
于是他彻底歇了心,干脆先将注意力转移回到兽园上,只有鹄仙要他配合办理丧仪的时候才参与一下,就连商音小像的归还,他也还是托的恩魁,再没去过一次瑶池。
七日后,同征的遗体随棺葬入家乡的祖坟。
在商音的极力坚持下,丧仪办得很简薄,只在祠堂里摆了一日。除了同征的几名伙伴、商音的仙女姐妹以外,唁客不多。同征从前的家族亲人,因为都已经过世,现存下来的已经不认得他,所以竟一个来的都没有。
王母换了素服领着商音在祠堂里主持,鹄仙负责外头接待唁客,又在当地请了哭灵的来,总算还有些样子。
一早,玄乙由同印陪着过来上了香,被王母拉着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同印候在旁边,见到几个年纪小一些的仙女在供台下面坐成一圈,调浆糊、剥银纸、折元宝。用银纸折好的元宝放在一只大竹篾篓子里,递到下面去烧。银纸剥落了银粉,照得一双双女孩子们的手雪白。
供台上放两盆水仙花、四色点心、五种果子,粉银缸、银碗筷,还有一对大白蜡烛。滚滚的蜡油在烛台下面堆积成一滩,下面的还没有变冷变硬,又有烫的浇下来,一股又一股。
同印望着烛台,就在那被火苗照得透明的散着金色光晕的热泪里,如同仙池水面浮出一张陈旧的洒金画纸上,神女哭泣的脸、王母同心髻上的凤冠、倒垂毓秀的钟乳石柱……缓缓地逐渐汇合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所有对神仙们设定的改变都是出自我个人阴暗的想法,请不要当真。
玄乙与王母说完了话,同印陪着他从祠堂出来。
“你这次做得不错。”玄乙表扬了同印:“王母说,丧仪基本没有让她操心,都是鹄仙和你在经手,回去自己想想,要什么赏吧。”
同印心思不在赏赐上面:“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心里的一份愧疚罢了。”
玄乙反握住他的手,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尤其沉重些,将话题转移到别处:“那是什么?”
同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门后堆着的一摞箱匣纸包:“噢,这是送来的悼礼,里头没有地方放了,暂时先放在这里,一会儿我就打包好送回给瑶池。”
玄乙走过去细细查看那堆礼物。
这些礼物大多是由太初朔晦宫里的侍者和瑶池的仙女们送来的,无非是些摆件玩器,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礼物所装用的箱匣也多是没有雕刻装饰的普通木匣,这样,使得其中一只樟木山水纹大漆的提梁书箱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