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印紧张了起来:“坐北主水,那不就是北海?可如今已经不是冬季,那‘严冬’的意思就是,北海龙族接下来要迎接一段艰难的时期?”
玄乙解释:“倒不一定是龙族,靠水而生的族类有许多,不拘是在水里还是在水边,像是人类渔民、游牧族类,都是临水居住。况且,水也不一定是海水,江河湖海都是可以的。此象,并不是凶象,只是一种普通的预示。不必一下子就往坏处想。”
同印听到不是凶象才放松些:“那还需要应对么……”
玄乙想了想:“室壁二宿也可以寓意重土少迁,族中近日没有乔迁、移居的大事吧?”
同印犹豫了一下,才说:“北海倒是没有,但听同泰说,西海龙族近日在找地方全族迁居,弟子就觉得不妥,住了千百年的地方说换就换。可……不知道是不是与星象对应……”
“西海地处偏北,倒也算是北方。”
“果然是迁居不妥?”
玄乙比较谨慎:“此事不宜过早下定论。他们既然还只是找地方,也不一定真的要搬。可以先看看事情的发展。找地方、定地方都是要耗费时间的,许是这段时间不大顺利,但过一段时间,星象变化了,时运变化了,会出现转机也未可知。”
同印还是放不下心:“那……可否请师尊递个消息给西海龙族,提点一下他们?倘若他们不听信这个,也就罢了,若是听了,少些不顺当,也是师尊的一份功德。”
玄乙笑着点点他的鼻子:“你这痴儿,本尊难道惦记着龙族这点功德?一心要帮着同族,话也不会说了。”
同印被他这样碰一碰,心都化了:“弟子……弟子嘴笨,师尊不嫌弃就好。”
他们宇宙中散步漫游。日月在他们身边轮转,流星从他们面前坠落。
玄乙目光悠远:“你这样挂念他们,是不是还担心自己的过失牵连了他们?”
“一部分是。”同印诚实地说。
“那其他的部分呢?”
“大约……还是不相信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犯错,会不会再犯弥天大错,万一我兽性难改、无法教化,不仅会为龙族带去灭顶之灾,甚至会给三界添麻烦。”
玄乙皱了皱眉:“为何要这样想自己?”
同印低着头,支支吾吾:“毕竟我是龙族,龙族是共工的血脉,谁也说不好……”
玄乙打断:“那你也不信为师么?”
同印抬起头来看他。
“收你、带你到天界、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我经过考量决定的。难道我会随便收徒吗?或者不经过审慎思虑就带回来?你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为师么?”玄乙郑重地说。
同印很感动,去握他的手:“师尊对我恩重如山,我只是怕万一……”
玄乙叹气:“你思虑太重了,同印,这对你不是好事。忧思过度,如何静心?”
同印咬了咬唇,想了半天终于开口:“前几日,师尊不是让掌事给了我从北海寄来的信么?”
“是。”玄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这个。
同印坦白:“那信里,其实藏有龙族长老给我的密文。”
玄乙一愣。
“密文中交代,让我寻找一位叫同征的侍者,他可以对我有所助益。”同印一股颅脑干脆全说出来了:“我乍见到这个消息,是很欢喜的。长老必定为了我疏通了许多关系,打点了各方面才能安排同僚来帮助我。我本来想尽快与他联系上,可想了一夜后又觉得不妥。”
“师尊的宫里,竟然出了这样的逆徒,私底下接受龙族的打点,为龙族效力,而不是一心向着师尊,事事以师尊为先。倘若他被发现,传开了,不知道的会觉得他是龙族的奸细,是师尊御下不足,甚至怀疑到师尊的头上来。到时,坏了师尊的清誉,我就真是万死不足惜。”
同印越说嘴边越苦:“您看,我虽然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给您添了麻烦。”
他跪下来给玄乙磕头:“还请师尊立刻找到这名侍者,尽快处置。但请您体谅长老,他也只是担心我在天界受苦,并非要谋逆作乱,请不要降罪在长老和龙族身上,您要罚,罚我一个就是了。”
玄乙将他扶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请罚。为师对你这样严苛么?”
同印不愿意起来:“此事重大,请师尊决断。”
玄乙干脆坐下来,与他对视:“起来吧。”
北海霸主眼睛微微发红,看上去伤心极了。
“你担心我,为我考虑,我很欢喜。”玄乙笑道:“你看,你都把事情告诉我了,我自然就会处置,那还叫什么麻烦呢?”
“何况,这不是什么大事。”玄乙并不在意:“你都说了,长老为你打点,只是想让你在天界过得舒服些,想来,也就是找个侍者平日里照顾你、接济你一下,既然并非要作乱犯事,那也就不算是奸细。”
“今日晚了。明天早上,我会让鹄仙把同征叫来,大家面对面问明白了,兴许他并非接受过任何馈赠,只是像同泰一样,乐于襄助同僚,就答应了长老,那不就变成一桩善事了?”
同印觉得玄乙看事情总是往好的方面看,不像自己,一想事情就往坏了想。
这大概才是六御上神的通达与大爱:“师尊……不怪我么?”
“你自己也因为这件事煎熬了好几日,已经受了苦,为师何必再罚你。”玄乙拥抱他。
同印蹭了蹭他的肩膀,闻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香气:“师尊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玄乙拍抚着龙王的背:“待你好,难道还不好么?”
同印一头乱发往上神的怀里拱,发出愉悦的哼哧哼哧的声音:“除了长老,哪怕是同族也没有师尊待我好。弟子怕,怕哪天师尊就不待我好了。”
玄乙发出柔和的笑声:“傻。”
同印听着他的心跳,头晕目眩。
他想,他是傻啊,傻,才会喜欢上六御上神。
他们拥抱了一会儿。同印重新化了龙形,爬进上神的袖袋里,绕着上神的手腕缠出几圈,龙头正好枕在腕骨,尾巴一蜷,便不动了。上神也没有赶他,拢了拢袖口,以免风钻进去。
手部暖和的体温熏着,空对月的香气更迷离,同印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这是他在天界睡得最好的一觉。一夜无梦。
早上他醒来,室内宇宙银河已经褪去,鹄仙正敲门而入:“师尊,时辰到了。”
玄乙嗯了一声,打开袖袋将龙王放出来。同印游到他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脸颊,尾巴愉快地拍打上神的脖子,见鹄仙走了进来,这才化了人形,规规矩矩坐在旁边。
鹄仙见到他倒也不惊讶:“是否要备早饭,师尊?”
上神想了想:“传膳到莲台吧。你将邮亭的同征带过来一起用膳,为师有事要问一问他。”
鹄仙应诺:“不知师尊找他,是什么事?”
“有关龙族,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当面问清楚了好。”玄乙说。
鹄仙去传膳。同印陪着玄乙往莲台去。
早上几缕清凉的风扑在脸上,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莲池里一波一波的荷香,仙宫里格外暖和些,荷花也早开些,粉的黄的白的一团团堆在青青的荷叶上,像碧玉盘子里托出来的酥点。
“下个月初三,是王母生辰,你想不想同我一起去?”玄乙说。
同印一惊:“我?我合适吗?”
玄乙将一封请柬拿给他:“是王母邀请你去。我思量着,东、西、南海龙王必然也会去,北海应当也会派遣使者,你许久不见同族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同印接过了请柬看,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玄乙的后面。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玄乙已经为他考虑过:“帝君自然也会去,你与他关系不和,见了面恐怕会尴尬。但王母生辰毕竟是喜事,帝君要考虑王母的体面,若是在好日子里与你有了争执冲突,搅坏了瑶池盛宴,不要说龙族,王母第一个也要和帝君过不去的。何况,有我在,帝君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同印明白:“我不是怕他。”他想起象耳谷的情景还心有戚戚:“只是怕,我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丢了师尊的脸面。”
玄乙怡然道:“为师的脸面要是这么容易丢,这个上神也不必做了。”
同印也的确很久不见同族了,很是想念:“那好,我同师尊一起去。”
有大侍者过来传膳。只是半天不见鹄仙。
玄乙又派了侍者过去找,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鹄仙才匆匆忙忙赶回来。
“弟子有罪。”鹄仙语气还算镇定,但脸色很不好:“同征,他死了。”
(*“宇者,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未有穷处......”出自郭象庄子注。
*“大之无外,小之无内。”出自《管子·宙合》)
作者有话说:
上课偷看被师尊发现啦。
玄乙也蹙起眉头,但脸色是冷静的:“好好说,怎么回事?”
鹄仙如实禀报:“同征这个时候本应该在邮亭当值,弟子方才去邮亭寻他,却没找到,邮亭的其他侍者们也说没见到他。明明今日点卯的时候他并未迟到旷缺。于是弟子又去了他住的房间找,发现他倒在床上,被剖……剖丹而亡。”
说到最后四个字,声音不自觉小下去。
凡人苦修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结丹成仙,金丹乃是仙人最重要的赖以生存的根本,剖丹的死法实在太过残忍。
玄乙脸色一沉,随即也站起来:“去看看。”
同印随着他们一起去。
到了侍者住的偏房,门口已经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见到玄乙来,围观的仙人们立刻安静了,默默退到两侧让出一条道来。他们进了房间,里头又黑又冷,日光经过糊窗的黄纸,一切的家具铺陈都染成油腻腻的酱黄色。
同征睁眼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把短剑,腹部被剖开一条三寸的口子,虽不长,但极深,骨头和脏器清晰可见,还有几截段掉的肠子被挤出腹部,滴滴答答淌着血,把地板上洇出小小一滩血洼。
他的金丹在他另外一只手边,发灰破碎,看起来已然是不中用了。
有两名邮亭侍者站在床边哭。
玄乙两步上前,手掌拂过被剖出的灰丹,一缕缕紫气沉入丹丸内,丹体悬浮在空中震颤,不断发灰发亮,但始终不见到颜色的转变。玄乙又变换手势,指尖凭空捏出一枚金丹,迅速送入同征腹内,再往脉门输气,依旧不见遗体有任何变化。
同印神色凝重地看着他救人,预感到结果可能不好,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他环顾四周,先查看了门窗里外,然后又看了看桌面与几只大的箱匣,最后回到床边四周检验细节,并让邮亭侍者清点同征的个人物品。
“他体内一点灵气也没有了,已然是一具空壳,哪怕用一枚虚丹顶上,体内没有灵气能运转丹体,也是不行的。”玄乙放下了遗体,皱着眉看着短剑:“凶手应该是在同征活着的时候生剖了金丹,然后耗尽同征的灵力碎掉丹体,导致他枯竭而亡。”
鹄仙脸色发白:“这……这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啊。”
饶是在天界呆了数百年,她也从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死法。
玄乙俯身沾了一点地板上剩余的血迹:“血还是发红的,没有完全变黑,金丹破碎,但没有化灰,都说明,他死的时间并不长。”
鹄仙算了一下时间:“点卯的时候他还在,但没有去当值,那就应该是在点卯过后,也就是侍者们用早饭的时间内出事的。”
玄乙看了看遗体周围:“找一找,是否有遗书?”
“回师尊,没有找到。”同印刚刚就已经在找了,“另外,我查看了房间环境,内外一切完好,窗户、门和陈设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没有发生了打斗挣扎的线索。虽然凶手可以在同征死后打扫案发现场、消抹痕迹,但那需要时间,短时间内要把现场还原得这么整洁完美不太可能,所以应该可以判断,这里没有发生过肢体冲突。”
“房间里的个人物品也清点了,基本没有缺失,前几日才领了的分例也没少,不像是被搜过东西或者遭遇了抢劫偷盗。”同印补充总结:“可以说明,凶手不是图财,应该也不是图丹。否则,凶手应该会把丹体剖出来之后盗走,不会碎掉。”
鹄仙对同征的来历比较熟悉:“我记得,同征到天界来的时间不算长,他平时也少有机会与外面往来。一名普通的侍者,不至于和人结下深仇大怨,让对方仇杀他。”
“既没有打斗痕迹,又没有图财害命的动机,那就不是他杀?可是自杀一般不是会留遗书吗?他也没有遗书。”她觉得实在诡异。
同印不相信哪个仙人会如此决绝地自尽:“或许凶手是他熟悉的仙人,他从没想过会被对方杀害,所以没有防备挣扎?”
“不可能。”玄乙看着同印手里握着的短剑:“被利器刺入腹部生剖丹体,是最难、最耗时、最痛苦的剖丹方式,这个过程中完全不挣扎不太可能。其实凶手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剖丹,但凡有点修为本事,还可以利用法术、符咒、毒药……哪一种方法都更快捷、高效,而且还不需要亲手沾血,防止留下凶器作为证物。”
同印问:“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被法术杀死或者剖丹,但凶手故意制造了一个腹部的创口,误导我们?如果被使用了法术,同征身上是不是会有受到法术攻击或者邪咒的痕迹,遗体肯定也会有异样。能否查验一下?”
玄乙在这方面不是专长,不好做严格判定:“鹄仙,去请藏牙婆过来一趟。”
藏牙,游医,既不隶属任何府司,也不效忠主君,行踪神秘不定。因为医术诡谲,擅长各类虐杀伤情,尤其爱收集奇奇怪怪的惨状尸体,她在三界之中名声大噪。
与阴森奇异的名字不同,这位三百多岁的老太太其实生得面相很和善,有一双笑眼,弯弯的眼梢,像牙齿弯弯的牙槽。只是这眼睛看不见了,所以她常拄着一支竹棍走路,棍子上吊一串牙齿,走起路来牙齿丁零当啷地响,便得了外号叫“藏牙婆”。
“劳烦婆婆辛苦一趟,想请教婆婆,能否判定是他杀还是自杀。”玄乙很尊敬老太太。
藏牙摸了摸同征腹部,又将短剑摸了一遍,再从同征的面部一直摸到足底,来回反复细验,才开口:“不敢瞒天尊,这确实是自杀。”
她指着同征的腹部详细解释:“首先,从剖腹的创口形状看,上浅下深,创口比较平整,不像他伤,否则,受害者惊慌害怕之下本能会想躲避利器,这样造成的创口就会不规则,深浅交错。这种平滑规整的创口,一般来说是自己造成的。”
“其次,主要伤口附近,还有一些平行但表浅的小伤口,可能是在真正下手之前的试刀,这也比较符合自杀者的心理。往往自杀者是第一次伤人,没有经验,会造成一些踌躇创口。”
玄乙点头表示明白。
藏牙继续:“再三,这位侍者下手的创口很精准,避开了脏器、骨头,除了肠子勾断了一截,里头还是好好的,说明他知道往哪里下手,剑插进去、出来,没有犹豫,很快就把丹取出来了。如果是旁人下手——老太婆也是见过这种案例的,因为不知道丹在哪里,凶手会把被害者的肚子搅得乱七八糟,里头最后就像一锅煮杂烩。”
玄乙问:“他真的是被利器剖丹?身上没有被用过邪术或者禁忌之术的痕迹?”
藏牙摇头,这也是她刚刚细细查验的原因:“他的经脉不曾逆流,也没有中毒的痕迹。而且您应该看出来了,金丹是用他自己的灵力摧毁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没用法术剖丹。”
“一个仙人运用法术剖自己的丹,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如果这个过程消耗过大,他就会没有足够灵力毁掉丹体。他要保存灵力确保最后能毁掉丹体,就必须生剖。”
说完,她向玄乙行礼:??“天尊仁慈,您已经尽力施救了,但容老太婆说句不中听的话,倘若这位侍者本身去意已决,您就算救他,他自己也不想回到这世间的。”
玄乙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这世间苦,他是要摆脱苦痛,求个解脱。”
藏牙点头:“正是。想要知道这位侍者为什么自尽,就要知道他深受的苦痛是什么。”
玄乙把方才在旁边哭的那名侍者唤过来:“你是与同征一起在邮亭工作的?”
侍者答:“是。弟子与同征在邮亭共同工作已有五十一年。我们平时还算亲近。”
“他最近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或者有无遭遇重大的变故?”玄乙问。
侍者认真想了想,摇头:“同征生性乐观友善,工作起来勤勉负责,从不怕麻烦,同僚们都很喜欢他。我们每日的工作变化不多,他应该不会是因为工作想不开,生活上......也没有听他自己提起过什么大事。”
这个说法得到了鹄仙的认同:“同征确实可靠,从不推卸工作。弟子也很喜欢他。”
玄乙皱眉:“生性乐观,如何突然剖丹?必然是他心里藏了事。他是否还有其他亲友?”
侍者这才想起来:“对了,他月前见过一次商音,回来之后,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但也就是那一两天,过了就好了,不像是什么大事。”
“商音是谁?”
“是同征的胞妹。商音是瑶池仙子。”
玄乙和同印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件事还能和瑶池有关系。
“他有说过,为什么见了妹妹不太高兴吗?”
“那倒没有。这样说来,他最近好像每次见到商音都不太高兴。”
“兄妹关系不好么?”
“应该不是。同征非常疼惜商音,每个月拿了分例,都会给妹妹邮寄一部分,而且兄妹经常通信,同征休沐的时候还会去瑶池探望。据他自己说,他只有这么一个胞妹,是仅存的家眷了。”
鹄仙反应很快:“那弟子现在就去瑶池,请这位商音仙子来一趟。”
玄乙想了想:“同征是在太初朔晦宫里出的事,身为师尊,该是我去向他的家眷探望致歉,表示慰问。鹄仙,你去准备一份厚礼,再向王母递一封正式的拜帖,我亲自走一趟瑶池。”
同印还是很难相信,同征会自尽。
同征明明答应了龙族长老,襄助自己,为什么突然又自尽了?这里面会不会和龙族有关系?有没有可能是被人知道了他与龙族有联系,然后逼死了他?
同征在邮亭工作,一宫的邮亭负责所有信件物品的收寄,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长老之所以会打点这么一个侍者,就是为着同征能负责接收信件,以后便于同印和北海联系。所以,如果被人知道了同征利用职权为龙族牵线搭桥,想要除掉他,也是很可能的。
可是谁能知道这个秘密?长老给他传递密文的方式是只有龙族王族才知道的,应该不可能被普通的仙人发觉。有可能是帝君吗?还是龙族王族内部有内鬼?那他们又是怎么逼死的同征?
一时间,同印脑袋里的想法很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当着众多仙人的面,他不好把同征和龙族的联系说出来,只能等散去了,才跟上玄乙:“师尊,这件事有可能和龙族有关……”
玄乙知道他想说什么:“以现在的情势,你还是避忌为好。若是让人知道了,同征与龙族有关,对你只会不利。你就不要同我一起去瑶池了,以免引起怀疑。”
同印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很难安心。
玄乙看得出他心焦:“同征死了,为师必然要去瑶池慰问他的家眷的。倘若这件事与他的胞妹没有关系,咱们也正好排除了这条线索。但无论如何,也要去问过才知道。你且留在这里,看看他房间里的东西,信件也好、笔记书本也好,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线索可能和他的死有关系。咱们分头行动,效率也高一些,好不好?”
同印听到他耐心柔和的声音,胸口的燥气已经褪了大半:“那我听师尊的。”
玄乙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乖。”
同印握着他的手:“师尊要小心,我等着师尊回来。”
“不要贸然联系龙族,也不要搭理龙族投递过来的任何消息,小心谨慎,不要出错。有任何新的线索或者想法等我回来了,我们再议。”玄乙走之前叮嘱他。
玄乙只带了鹄仙走。藏牙留下来整理同征的遗体,同印则负责同征的个人物品。
收拾起来其实东西不多,除了一些日常换洗的衣物、日用品,还有修习用的书本功课,真正和同征私生活有关系的东西很少。
同印在一本书里找到一张小像,上面是个女子,绛纱裙子芙蓉冠,怀里抱一支螺钿璎珞月琴。仙女正悠然抚琴,通过画像仿佛还能听到婉转清丽的曲调。看面庞,这女子与同征有几分相像,小像背后也有名字,正是“商音”。
难怪能成为瑶池仙子,就算同印看了也不得不称赞,这是殊丽的美人。
同印还找到了同征与商音的通信,被收得很仔细放在一只红木铜包角的书箱里。信件很多,足足一整箱,按照年份归类,每年一匝,一年至少十二封,多的时候,一个月甚至有两封。
因为今年只开了个头,所以今年的信只有两封。但去年则从六月到十月,有四个月没有信件。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名:《论一个法师为什么要用物攻自杀?》
一同来的还有王母与仙子商音。
他们到房间里来看同征的遗体,玄乙领着商音先进来,同印退到门口正好与王母打了个照面。
王母比世人流传的画像更美艳,银盘似的圆实光鉴的脸,胭脂从两只眼睛下方抹到颊腮,画樱桃小唇,唇边贴珍珠花钿,宽厚的耳垂一边一只蓝玻璃镂花坠子,凤冠用一个高高的同心髻架着。
同印行了个礼:“拜见王母娘娘。”
王母认出了他,冷淡地点了点头:“龙王。”
同印本来也和她没有什么私交,便退到了旁边不作声了。
床边商音哭得哀绝,王母走过去,低声地安抚她。仙子握着兄长的手,又细细抚摸兄长的脸庞,好一会儿回过身,一头扎进王母的怀里。
屋子里回荡着仙子的哭声,显得更加幽暗冷清。
王母不断拍抚她的后背,神情隐忍但悲痛:“好孩子,以后本宫照顾你。你便是本宫的孩子……”
就连玄乙也看得动容:“作为同征的师尊,是我没有看顾好他,叫他受了苦,仙子若要怪罪我,也是应当的。只是还请顾惜自己的身体,节哀顺便。”
王母对玄乙行了个礼:“天尊言重了。能在您的宫里修行,是同征的福气。孩子大约是一时想不开才做了傻事,实在怪罪不到您身上。”
商音这时也反应过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怯怯地说:“哥哥与我通信时,时常提及天尊恩惠上下,泽被内外的仁德,能受到您的教导,哥哥一直感到很骄傲。请您千万不要自责,无论如何您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