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之下—— by荷煜

作者:荷煜  录入:02-16

晏如安慰道:“不会的,放心。按我们两个的体质,坚持一周应该不是问题。”
是吗,但是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
为了减少消耗,我们谁也不再说话,都闭着眼睛尽量睡觉,寄希望于一觉醒来,救援队就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又亮,我的胳膊腿儿躺得僵硬酸痛,稍微动一动,关节就“咔咔咔”地响。我饿得头晕眼花,耐心已经告罄。
别说救援队了,外面连一个人声都没有。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必须想办法自救。哪怕是不小心引发二次坍塌,被压死也比饿死来得直接痛快。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晏如,晏如沉默片刻,同意了。
我尽力平躺下来,审视着我们所处的空间,寻找着可以脱身的空隙。
头顶上是列车的底座,我抬起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上面不知道像叠叠乐一样堆了多少东西。左边就更不用说,早就被堵死了。
“两边都不行。”我说。
晏如说:“脚下呢?”
我们头顶的空间有限,我连坐都坐不直,只能仰着脖子看了看:“脚下是行李箱,不知道可不可以推开。”
晏如目光坚定:“可以试试。”
都说长跑是两个人才能坚持下来的运动。因为一个人想要放弃时,看到另一个还在继续往前,就会尽全力坚持。而另一个人亦然。在这样的环境下,晏如虽然头发凌乱,但神色间却不见丝毫狼狈,我也暗中咬咬牙。
晏如说:“我们脚下的空间更窄,只能容一个人过去。你的体型比我小些,也更灵活。”
我点点头,晏如说的和我想的一样:“我先去试试。”
我在脑海里大概设计了动作路线,准备起身行动。
我蜷缩起身体,努力收腹,在有限的空间里尝试着调过头去。我几乎是匍匐在地,也不可避免地和晏如贴得更近,要从他身上翻过去。
晏如注视着我,修长的眼睫颤了颤,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的耳朵竟然红了起来。
他干咳两声,别过脸去时,刚好我的一滴汗水落在他侧颈。
我无暇他顾,向着目的地艰难地挪过去。
短短的两三米,我爬得满身大汗,过长的额发被汗水濡湿,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脸上。
该死,等我出去就剪个寸头!
良久,我的胳膊酸痛不已,终于挪到了脚下的行李箱处。这里的空间更为狭窄,但好在头顶要高上一些,至少我可以坐直起来。
我伸手尝试着推了推,那箱子受力向后仰去,它后面应该还抵着什么东西,并没有完全挪开。
但看起来,并不是完全没有推开的可能。

有时候,流言蜚语远比真刀子来得更疼。
说起来,晏如的养父母还与他家里有些亲戚关系。养母姓晏,是晏如父亲不知道堂了几房的堂妹。之前虽然住在一个村,但雪花村很大,两家住得并不近,逢年过节也几乎没有走动过。
晏如被领进新家的时候,是很忐忑的。
他也想要过好好地开启新生活。
可阴影始终笼罩着他。
他走在哪里,都总会有人在他身后议论。有时候他听不清内容,但大多数时他是能听到的。
无外乎,杀人犯的儿子、离他远一点、长大也不一定能学好。
晏如回头瞪他们,他们就好像从他的委屈和怒火里找到了他真的“不是好人”的确凿证据,更加肯定起自己的猜测来。
最开始养母对晏如的到来是很欢喜的。她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个子不高,皮肤黄得发黑,却有一双粗糙但温柔的手。
养父陈大鸿在城里工地做活,见面的日子并不多。但他回来时,并没有对晏如表现过反感,甚至还给过晏如零花钱。
满是褶皱的五元纸币,色泽因为辗转多人而变得暗沉,边角还被撕裂了一块,被人用透明胶小心翼翼地粘合在一起。
当时晏如把钱攥在手里,脸上没有表情,但心里却以为,他真的再次找到了容身之所,找到了“家”。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两年后,他就被这个“家”抛弃。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养父母都在。只是养母看他的眼神不再柔和,养父也是期期艾艾,酝酿着什么话。
“晏如,你也大了,能够独立照顾自己啰。你二姨怀了小弟弟,心情不能着影响,村里那些……你先搬出去住嘛。”
有时候,言语的力量真的比刀子痛。他们最开始以为自己顶得住,可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谁能在日复一日的明讽暗刺中毫不动摇呢?
“能推开吗?”晏如在我身后问。
因为我的行动,他身边的空间富余许多,也勉强蜷缩着立起身。
饥肠辘辘之下,我支起发软的手又推。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行李箱在我的力量下缓慢地后移。
“应该可以。”我一边说一边咬牙坚持,打算一鼓作气把它推开。
可行李箱还没完全挪开,头顶的车座骤然又向下坍塌!
“小心!”晏如下意识一只手扶住头顶,支撑起快要垮塌的车座。
我说:“不行,这几个箱子是支撑我们头顶车座的一部分,如果挪开,车座失去平衡会直接垮下来。”
晏如没有说话。
这种情况,只有……
我回头看他,他的半边脸埋在阴影里,半边脸被外面射进来的阳光照射着。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晒晒太阳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很久之后,晏如坚定地说:“你推,我来顶着。”
我抬眼:“你知不知道头顶上有多少东西,你来支撑……”
很有可能就是被压死在下面。
晏如眼睛都没有眨:“与其空等,不如自救。我先撑着让你出去,你在外面找到支点说不定我也能出来。什么都不做,那就只能干躺着。”
我静默片刻,说:“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不管你,或者你自己撑不住被压死?”
晏如毫不犹豫:“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心里猛地一震,有种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滋味生出来,胸口直发酸。
其实,在发现行李箱是支撑点的时候我就是想让晏如在后面顶着的。我承认我有些自私,但这样的环境下谁不想活呢?
我原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来顶住头上,没想到他自己却先提了出来。
我忽略心底里的异样,对晏如点点头。晏如跪起身子,用手臂和膝盖着地,背部紧贴我们头顶的车座底。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踢在挡在我们面前的行李箱上。
“嘭!”
行李箱后推一大步,光瞬间倾斜进来,照亮了栖身之地。同时我听到了晏如闷哼的声音。余光里他的手臂在颤颤巍巍地抖,冷汗在额头。
我再起一脚,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一定要开!
“咚”的一声巨响,几个行李箱应声倒地!
我们面前的障碍终于完全被清扫。豁口处的光在我眼里是通往天堂的圣光,我手脚并用地往外面爬去!
这段距离并不远,实际上不足两米,可我却觉得无比漫长。等我爬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湿,像完成了一场世界上最刺激的极限运动。
我一秒钟不敢停留,晏如还在下面。我回身捞了一个行李箱过来,把它侧着塞在出口处。可之前是好几个箱子共同受力,它一放进去,我就听到了“咔吱咔吱”的声音。
“晏如,快出来!”我喊道。
晏如回应得艰难,声音颤抖着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不行……完全,压住……”
巨大的重量让他动弹不得。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不想让晏如死。
我推开箱子,侧身用肩膀顶住了车座的边缘,留出了一个小但完全足够他出来的空间。
“你来!”
晏如抬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缓缓放低身子。随着他的移开,重量陡然来到了我的身上。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突如其来的重量还是差点把我压翻在地。
我放低身子,两手拄地,只觉得肩膀以下的肌肉和筋脉像是被人撕扯拉拽般剧痛。
我坚持不了多久!
好在晏如刚才说我比较灵活,其实他也不赖。我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就从我身旁的空隙钻出。
下一秒,车座擦着他的脚踝坍塌下来,巨响犹如海啸。
我怀疑我的肩膀要断掉了。
车厢里一片狼藉,无数箱子如山一般堆砌在我们之前的头顶上。几个属于人的残骸,静静地躺在车的一角。
我浑身脱力,身体一软直接跪倒在废墟上,我懒得管什么干净卫生,顺势翻身躺下。
现在一丝力气也没了,只想好好躺一会儿。
晏如默默地躺在了我身边。
这种感受很奇妙,我们一起死里逃生。我们,一起。
谁也没说话,谁也说不出话。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我轻轻撇过头。
突然,在车厢不远处的地板上,安静躺着的一个东西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野。
我心底一动,一种不安又悲伤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是……一个沾着血的糯米白糕。

第15章 幸存
“所以,晏如就这么走了?”孟懿脸色复杂。果然每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背后,都有个不咋地的童年。
陈大鸿叹了口气:“我后来就没有再看到他,我老婆应该看过,还给了他些钱。虽然不住一起,但是我们还是很负责的哈,经济支持过他嘞!这个娃儿,给我们屋头带来了很多麻烦,我们也是没得办法啊!”
顿了顿,陈大鸿又说:“警察同志,他到底犯了啥子事?”
孟懿说:“他自称是玫瑰杀人案的凶手,已经投案自首。”
“啥子?!”陈大鸿眼前一黑,身体发虚,差点晕过去。虽然他在村里,但现在信息并不闭塞,他也听说过震惊雪城的玫瑰杀人案,还和乡亲们茶余饭后讨论过凶手可能是谁。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凶手居然是晏如!
居然是晏如!
村儿里那些话还真的实现了?!幸好屋头和他早就脱离了关系!
陈大鸿又是心惊又是窃喜,扶着桌子眼前的眩晕还没过去,他就迫不及待地说:“肯定跟我没得关系哈!我还有个马上要读初中的娃儿,跟我没得关系哈!”
孟懿安抚住他,然后表明了他们这一行的来意。
陈大鸿就差去摸他老婆留下的速效救心丸来吃,听完孟懿的话,赶紧表忠心,和嫌疑人晏如划清界限:“我签字!我必须支持警察同志的工作!我大义灭亲,现在就签!”
陆安弛看着这个窘迫的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依稀记起来一些事情。
我曾经很喜欢吃糯米白糕,随处可见的那种糯米白糕,白色的,形状是中间鼓起的圆饼,味道清甜,软软糯糯,拿在手里还会很黏手。一块钱三个,再便宜不过。
忽然间想起了我的母亲。
她是个平常的农村妇女,很勤劳,知道所有的时节里适合栽种什么谷物。我嘴馋时总爱磨着她要她给我买糯米白糕,她不堪其扰,就会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币,带着我去糕点铺子。
“秦月章,你怎么哭了?”晏如忽然凑到我面前。
我转头笑着看他,直视着晏如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晏如,我是高兴啊。”
“死里逃生,喜极而泣?”
“对啊,”我坐起来,在一片废墟中与他对视,脸上的笑意不受控制得越来越深刻,“我们在一起,这很奇妙不是吗?”
晏如皱眉:“那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挑眉反问:“什么眼神?”
“笑里藏刀。”
“我可能高兴过头了,面部肌肉抽搐。”
“确实值得高兴。”晏如认同地点头:“但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节车厢里乘客本来就不多,除了我和晏如,再没有一个活人。事故发生时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让所有的东西齐齐前冲,所以行李箱、车座大都堆砌在车厢前部。
我起身打开了一个离我最近的行李箱,翻找起来。
晏如惊讶了一瞬,但没有说什么。
我的运气还不错,这个行李箱里放着饼干。
“你也别发呆了,快找东西。”
“这也算是遗物了。”晏如说着,接过我递来的饼干,没什么停滞地就塞进了嘴里,“我们现在是紧急避险,家属能够理解的。”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等我们两个吃饱了,溜着两个圆滚滚的肚皮时,才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车玻璃在摩擦下粉碎,我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顺着碎裂空敞的窗口爬出来。
车外,铁轨绵延伸展,不远处是个山坳,郁郁葱葱的树木把矮山妆点成了个美人。事故竟然发生在这样一个僻静难至的地方,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摆在我们面前的路有两个。要么在这里等着救援队,要么自己逃生出去。
怪异的是,事故已经发生了至少两天,可救援队却迟迟没有出现,连个影都没有。
“我们再等两天,如果还是没有任何救援,就沿着铁路自己走出去。”我对晏如说。
晏如自然没什么异议。
我们沿着列车的残骸走了一圈,越走越心惊。列车一共十八节,没有一节是完好的。我们所处的车厢仅仅是侧翻之后与山体地面发生摩擦,有的车厢直接撞毁,还有的车厢在惯性下冲进了前一节的后部,两节像毛毛虫一样可怖地连接在了一起。
触目惊心。
晏如随手捡了一节钢棍,一边走一边敲打着列车残骸。如果残骸之下还有存在意识的活人,应该会给予他回应。
可惜一个都没有。
我跟在晏如身后,竟从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里看出了一丝沮丧。
有什么好沮丧难过的呢?我们活下来了啊!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不是吗?
幸好列车里物资比较丰富,我们也不愁吃喝。最开始搜罗别人的箱子,晏如还有些心理负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动起手来越来越自然。
在这种特殊情况,我们也不是什么宁死守节的圣人。
他也会把找到的重要物品收集起来,说是等亲属来的时候,总还能找到一两件亲人的物品,心里会有点安慰。
雪城的天气变化来得快,山里更是晴雨不定。我们一起合作用垮塌下来的火车侧墙体搭建了一个临时“帐篷”。
此刻,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头顶的金属发出“噼里啪啦”的混响。脚下的土地湿润,蒸腾起一股独特的泥土的芬芳气息。
我和晏如一人捧着一块面包,坐在搬出来的车座上。如果忽略掉我们的遭遇,其实还挺惬意的。
晏如忽然敲了敲身侧的钢板,说:“陋室听雨声,幸有知己来。”
我似笑非笑:“这是哪位诗人的大作?”
晏如咽下嘴里的面包:“我有感而发。”
“看不出来你还会作诗。”我抬眼,心里念头转动,无意地问,“都说经历了刺激容易唤醒沉睡的记忆。你现在想起什么来了吗?”
晏如摇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吗……没有也很好。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我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有一本《梦境解析》。它很重要,我知道,但似乎并不是为我准备的。
所以埋在废墟下,丢了就丢了吧。
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关系,可能是这次的刺激还不够大。”
晏如哑然失笑。
我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忽然身后的列车传出一阵微弱的声响。
“啪,啪,啪……”
有气无力的,每敲一下就会停顿好一会儿。
晏如率先反应过来,扔掉手里的面包,噌的一下站起来:“有人!”
我背对他,叹了口气,转身时脸上是和晏如一样的欣喜:“还有人活着,太好啦!”
晏如循着声音搜索,很快就确定了范围。
“就在下面。”晏如很肯定。
其实这下面的人死或者活,我丝毫不感兴趣,甚至他死了更好,这样我还能省下一些力气。但我不想让晏如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我们顶着雨,拿了趁手的工具开始清理列车残骸,不知道是我们幸运还是下面那个人幸运,我们很快就掀开了埋藏着对方的钢板。
一个虚弱的人出现在我们眼前。
骤然倾洒而来的雨滴让她的眼睛睁不开,但嘴唇却贪婪地张合,吮吸着从天而降的甘霖。
幸存者在断粮断水的情况下脸色苍白,浑身脱力,脊背佝偻着蜷缩在一块狭小空间。她一手还拿着一截断裂的钢筋机械地敲击,一手把怀里的背包紧紧护住,如我之前见到她的样子。
是的,我见过她。
齐幼萱。

孟懿和陆安弛准备离开的时候,陈大鸿满怀忧愁却还是强打笑脸地送两人到村口。
雪花村地处大山,交通并不便利,虽然国家在山里修通了道路,但车依然开不进来,人只能徒步进山。
乡亲村民们远远地看,窃窃私语,有的还笃定地对着陈大鸿指指点点。陈大鸿沟壑横陈的脸上更加窘迫,恨不得马上送走这两尊大神。
警车就停在山口,孟懿动作利索地坐上驾驶位。陆安弛拉开副驾的位置,想了想,忽然说:“陈大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晏如?你去收拾东西,我们等你也来得及。”
没想到,陈大鸿忙不迭摇头加摆手,生怕警察会强行把他塞进车里一样,还退后了两步。
“警察同志,你们饶了我嘛,我……我不想再看到他啰!我只想好好过安生日子,晏如,晏如……哎!算我对不起他了!”
陈大鸿嗫嚅着说完,摆出央求的神情,浑浊苍老的眼睛里满溢出的都是拒绝和恐惧。
陆安弛长叹一声,拍拍陈大鸿的肩膀,坐进了车里。
警车顺着盘山公路崎岖往下而去。
孟懿说:“这个晏如,真是个祸害,走哪儿害哪儿。看把他养父给吓的,可怜呐!”
陆安弛瞥了眼孟懿,说:“山里开车危险,你少说话!”
孟懿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实在是一板一眼,无趣得很。但转念想想,师傅他一把年纪了,早年离了婚,听说唯一的儿子也被前妻带去了国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挺可怜。
遂收了顶嘴的冲动,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齐幼萱的运气也不错,只是饿狠了,几个面包下肚,她很快就缓过来。
“谢谢你们,我还以为我死定了。”齐幼萱说。
“我有个问题啊,纯属好奇。”我点点她不离手的背包,说,“你的包里到底是什么?别人都是拿包挡着头,你是拿身体护着包。”
齐幼萱柔美的脸上颜色顿失:“这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这辈子都不能丢失的东西。”
一辈子?
呵,随口便是一辈子。
可是时光那么漫长,谁能够保证永远不会改变呢?这一刻还被视若珍宝的东西,或许下一刻就会被抛弃。
被践踏,被排挤,被驱逐。
雨还没有停的迹象,头顶的钢板脆响连绵,催得人昏昏欲睡。天色暗下来,很快就会天黑。
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篝火很难升起来。我们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光线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明天就往前走吧。”我说,“鬼知道救援队会什么时候来,难道他们一直不来,我们就一直死守?”
晏如认同地喟叹:“好,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
齐幼萱扎好了她原本凌乱的秀发,马尾辫柔顺地垂在脑后:“我跟着你们,千万别留我一个人。”
我咧嘴笑起来:“怎么会呢?我们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朋友,对吧晏如?”
“嗯。”
他的回应虽然简短却坚定,可我没来由感到愤怒。心底里的业火像一个小火苗,虽然还没有燎原,但却让我感到足够炙烤的痛苦。
因为我知道,我是伪善的救援者,晏如才是真诚良善的那一个。他越坚定,就会显得我越虚假。
“我先睡了,晚安。”说完,我摸到之前两天铺好的“床”,倒头睡下。
我闭上眼睛,耳边听到齐幼萱细细的声音:“秦月章他怎么了?”
晏如说:“这几天大家神经都紧绷,情绪有起伏很正常。我帮你铺一下位置吧,用的别人行李箱里的衣物,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虽然这……挺不好的,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谢谢你,晏如。”
“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你睡这边吧,你是女孩子,但现在没有避嫌的条件。”
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扬起落下,没一会儿就全部停息。
我睁开眼,晏如竟然在我们和齐幼萱之间挂起了几件长衣物,将我们分隔开来。
晏如为什么这么好呢?对所有人都好。
他越好,情绪越稳定,心地越软越善良,我就越生气烦闷。
我忽然很想知道,到底什么会撕碎他柔和的外表,击溃他良善的心房,重塑他对世界的认知,让他也露出彷徨无助,让他也恐惧惊慌,让他也变得和我一样虚伪。
我真的太想看到那一天了,只是想象我就激动得忍不住颤栗。
“秦月章,你睡着了吗?”晏如忽然低声叫我。
我回答:“没有。”
晏如疑惑:“那你怎么在磨牙?”
还是应该说咬牙切齿吧。
“哦,晚饭塞牙缝了。”
“你需要……”
我截然打断他的话:“不需要,睡觉吧!”
翻个身背对着晏如,晏如也没有再说话。
天彻底黑了下来,雨也停止,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和偶尔风吹树动的响,什么都没有。山里的夜晚格外寒冷,尤其是在雨后,风吹起来,沾着水汽的皮肤就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如以往一样。
这个夜晚很快过去,我们整理好了一些必需品,一人拖着一个没有在事故中损毁的行李箱踏上了前路。
按照我们的计划,只要顺着铁路,是一定可以走进城市的。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会碰到赶来的救援队。
铁路延伸在山谷里,看不到尽头似的。杂草长满了铁轨,有的甚至能够高过小腿。
晏如走在我们最前面,中间是齐幼萱,我断后。
我担心杂草里会有些毒虫毒蛇,所以不敢往深处走,只踩着铁轨的枕木小心翼翼地前进。
可即使是这样,我们裸露出来的皮肤还是被蚊虫叮咬得全是红疙瘩。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的腿开始慢慢发酸,小腿肚子上的肌肉僵硬无比。
光是赶路已经很惨了,但还得拖着箱子。但又不得不带着它,否则我们在这山里熬不过几天。
推书 20234-02-16 :百分之一的爱神奇》:[玄幻灵异] 《百分之一的爱神奇迹》全集 作者:Claire【CP完结】长佩2024-2-5完结收藏:1,231 评论:531 海星:5,102 点击:94,542 字数:21.84万 人气:27.04万文案:电子菩萨说他爱上我的概率只有1%陶满曾经是个小胖子,陶氏财团的透明人,不起眼的Beta。可他偏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