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怔住了。
他们虽然认识不久,但仅限的几次见面里,施弥明都算得上风度翩翩、儒雅温文,现在突然露出精于算计孤寒鬼的原形来,叫李鹊很不适应。
李鹊黑口黑脸:“婚礼有酒店赞助,钻戒有珠宝赞助。那是不是度蜜月都有旅行社赞助?”
“度蜜月?谁有空度蜜月?”施弥明连连摇头,“你知不知我一个钟几百万上下。花时间度蜜月?什么旅行社赞助得起?”
李鹊愣住,定定看着施弥明,这样一番仔细盯视下,李鹊忽然发觉,施弥明内搭的那件羊绒衫已微微有些起球。
施弥明这件羊绒衫也是大牌子,质地不错,起球了也不太严重,本来内搭着在社交距离也看不出什么。唯独是此刻二人独坐,外套脱了,李鹊又发愣定睛仔细打量,这才觉出有些许微小的绒球零星散落在柔软的织物表面。
羊绒这种质地娇贵,就算再高品质,只要穿多了,都会起球的。
但李鹊他们家,羊绒衫不但品质高,又至少有十几二十件替换着穿,常买常新,当然从不见起球。
李鹊原本对施弥明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幻想,现在看着施弥明脱下高定西装外套,露出里头起球的羊绒衫,顿时罗曼蒂克破灭,心里一阵冰冷:我下半世居然要和这样的男人绑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前世当土匪狂抢三百个功德箱才落得今生这个运道。
李鹊冷冰冰:“那么说,我想我们也不必过夫妻生活了,毕竟,你一个钟几百万上下,我也赞助不起。”
施弥明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爽朗一笑,说:“这个的事情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你不想,我不会勉强你。”
听到这句话,李鹊一时间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禁思绪飘摇,想道:原来这个男人一掷千金,是真的只为蛋糕,不要车厘子的。
第5章 新居规划
李鹊和施弥明的婚讯迅速传播到各大媒体,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各大新闻机构争相报道这对新人的婚姻,社交媒体上也掀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新闻标题纷纷报道:《李家小公子与商界精英施弥明喜结连理》《金融巨鳄与继承豪门联手,金融与世家的完美结合》等等。
新闻报道聚焦在施弥明身上,大肆吹捧他的商业头脑、成功事业和卓越的投资眼光。报道纷纷强调施弥明的商界地位,将他描绘成金融领域的巨擘和投资界的明星人物。
李鹊看着这些天花乱坠的文章,没好气问施弥明:“买这些通稿,花多少钱?”
施弥明说:“不怎么花钱。”
李鹊震惊:“这也能捞到赞助?”
施弥明淡淡一笑:“我旗下有投资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企业,也是大股东,他们为我写稿,怎么能额外收钱呢?等这些人把新闻炒热了,别的媒体也会跟风转载、报道,更不需要我花钱了。”
李鹊:……又是被施弥明的白嫖技能震撼的一天。
李家没钱的时候想卖儿子都没地方卖,从前那些亲朋好友,找他们帮助他们都似躺棺材里一样敲都敲不出来。如今李家得到输血,有了活力,昔日那些亲朋好友便立即死而复生一样欢欢喜喜回来了。
李家当然不计较他们之前的“失踪”,因为易地而处,他们要是失败了,李家也会“失踪”。上流人就是这么下流。
李家在本土积攒好几代了,人脉资源当然是施弥明所不能比的,虽然真的到要紧关头也不顶用,但锦上添花画龙点睛的功能还是在的。李家遵从约定,把这些人脉资介绍给施弥明。施弥明借此认得许多低调的政商要员、隐形富豪,建立了关系,很满意这个“蛋糕”。
施弥明好风凭借力,借这协议婚姻,一次过打通上层关系,同时做好公众形象,自认是怎么样都不亏的。
而李家得到真金白银,要命关头吊上一口独参汤,也是不错。
这些人里面,只有李鹊关注着一件大事——婚礼那天穿什么?穿高定怎么都得提前半年定做啊。
李鹊不高兴地问施弥明:“你说怎么样?”
施弥明说:“莫担心,服装也有赞助。”
李鹊震惊了:“不行,钻戒也就罢了,衣服可不一样,同不同款,一眼就知。品牌赞助那些肯定就是借来借去还不能量身定制的了。我堂堂李公子大喜日子穿什么‘明星同款’,还活不活了?”
施弥明讶异:“这就不活了?你们上等人的生命这么脆弱的吗?”
李鹊恨声说:“你不懂高定的意义是什么?穿高定就算不穿全亚洲唯一一件,也得是全国唯一一件啊,撞衫惨过撞车啊!”
施弥明看李鹊说得这么严重,心里动摇,问:“高定结婚礼服要多少钱?”
李鹊听得施弥明有些松动,喜逐颜开:“所谓定制,就是很灵活的,丰俭由人嘛。但我们既然要办‘世纪婚礼’,礼服怎么都得上档次吧,得找名设计师,重工刺绣,就算不镶钻,也起码得镶一万几千颗施华洛世奇吧……林林总总算起来,我觉得预算一千万有找。”
施弥明很意外:“一千万?”
这一刻,施弥明才真正确信李鸢当初说“两百万置装费已经很悭了”的话了。
施弥明问:“你的意思是要求我花一千万买一辈子只穿一次的衣服吗?”
李鹊理直气壮:“就是一辈子只穿一次才要买贵的呀!”
说着,李鹊眉头大皱:“施先生,你不会拿不出这个钱吧?”
显然有些激将的意思。
施弥明不是那种好面子充胖子的人,被李鹊激将也不会有任何波动。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你知道,一千万拿来买衣服,就是搁那儿等虫子咬。一千万给我放公司投资运营,过一阵子就能变三千万、五千万、一个亿……不但可以实现我个人的财富增值,还能养活多少员工,发展多少行业,刺激多少GDP,你想过么?”
“没想过。”李鹊即答。
施弥明:……毫不意外。
李鹊忍不住问他:“你这么孤寒,为什么相亲那天还准备那么贵的红酒?”
施弥明答道:“那不是为了应酬吗?给客户和伙伴拉关系喝的,肯定要上好东西。再说了,那酒买了一瓶,开了一次一般也喝不完,可以存在饭店里,等下次见别的客户的时候再开再喝。比你那个一生穿一次的衣服可实惠多了。”
李鹊:……再次被未来老公的孤寒震撼到了。
李鹊忍不住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施弥明,仿佛在看守护一座金山的大恶龙。
而他李鹊,就是来单挑恶龙的勇敢骑士。
施弥明察觉到李鹊目光的尖锐,没好气道:“你知不知挣钱很艰难?”
“怎么会?”李鹊不解,“你刚刚不是说钱能生钱?你把一千万放公司里放着放着就能变一亿?这听起来一点儿也不难啊。”
施弥明竟无言以对。
李鹊最近在施弥明的公司来来去去,前台都认得他了,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样阻拦。
于是,李鹊便带着画册气势汹汹地冲上总裁办,咚咚咚地敲施弥明的门。
施弥明一听到那敲门声,就知道是李鹊。
除了李鹊和证监会,没有人敢这样敲他的门。
施弥明只说:“你们上等人敲门这么大声的?”
李鹊大模斯样地径自坐下:“你们这儿电话响个不停,太吵了,我怕你听不见。”
说着,李鹊拿出一本画册,摊开在施弥明办公桌上。画册上便是一个设计师品牌的高定男装礼服。
李鹊兴致勃勃:“礼服我都挑好了。我也知道你没空去看款,我替你看好了。到时候你量一下身体数据,等衣服做好就行。”
施弥明看了一眼,问:“就这要一千万?”
“不用那么多,我知道你孤寒,有替你省钱。”李鹊把手交叠胸前,“只需要九百九十万。”
听这话,施弥明竟然没法生气,还忍不住笑了一下,梨涡挂在他翘起的唇角旁侧,竟然有些风流俊逸的意思。
李鹊见施弥明笑得这样,心里莫名动了动,随后一想到他穿起球的衣服,顿时什么绮思都没有了。
李鹊撇了撇嘴角,说:“你还记得你说过要我,不是为了车厘子,是为了蛋糕吗?”
“记得。”施弥明笑着点头,“李公子有什么赐教?”
“我能给你的蛋糕,就是让你跟我学习装逼融入上流社会的。”李鹊满脸骄傲地说,“现在我教你了,你倒是学啊!”
施弥明长叹一口气,说:“只是学费也太贵了。”
“也不看谁是你导师!”李鹊还是一副孔雀般的骄傲,似有斑斓羽毛在他背后抖动着闪闪发光。
把礼服定下来之后,李鹊又开始跟老虎巡视领地似的巡视二人的新居。
施弥明买下的是富人住惯的半山别墅,李鹊对这地理位置没有不满的,只是不太喜欢装潢。
李鹊站在饭厅,说:“我觉得这里应该加个壁炉。”
施弥明饶是知道李鹊花钱无理,此刻也不免大受震撼:“李公子,我得提醒你,这儿是亚热带海岛。”
李鹊根本不理,自顾自地说道:“壁炉的石材要选卡拉拉大理石……”
“卡卡拉拉?又是什么?”施弥明问。
李鹊解释道:“卡拉拉,就是一种大理石,起源于意大利的卡拉拉地区,纹理质感都与别不同,你见了就知道了。你也不用担心,我认识人,可以帮你从原产地直接空运过来。”
施弥明:“……你是说从意大利空运大理石来亚热带海岛做壁炉吗?”
李鹊颔首,摸了一把餐桌,说:“岩板做餐桌一点儿质感都没有,还是换巴西红木吧。”
“巴西红木……”施弥明道,“我虽不才,但隐约听讲巴西红木是用来做琴弓的。”
“对啊,可以做琴弓,也可以做桌子呀。”李鹊眨眨那双波斯猫似的大眼睛,“这并不违反常理吧?”
施弥明沉默。
半晌,施弥明幽幽道:“这个别墅其实我都住惯了,对我来说,能住就行……反正我们也不同房,我不反对你多回你家住……”
听到这话,李鹊心里莫名一酸。
其实,前几日他才撒娇般地跟家人说:“既然大家都住半山,我也可以时常回家。”
李鸢就问他:“你这样的计划,得到施先生的同意了吗?”
李鹊闻言好气:“我回自己家里还得听他同意?协议有写吗?”
素来慈爱的父亲此刻脸色马上严肃起来:“协议可是写明你要全面配合他树立良好伴侣形象的,你隔三差五回来,人人都看着呢。”
“就得这么严格遵守吗?”李鹊没想到不会被父亲这样训斥,心里很不得劲。
李鸢也没好气:“他给我们公司输血输了多少不说,这个是我们家拿人脉和百年声望和他交易的。但你每个月五百万零花钱,难道是白拿的?总得做点事吧。”
李鹊皱眉:“五百万而已……”
“五百万而已?”李鸢大声叹气,“五百万买得起你条命啦。”
李鹊很不喜欢这话,倒不是仅仅因为觉得生命无价,自己条命比五百万贵出多多声。而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货品”,且已被卖出了。
这个事实让他心里空荡荡的。
现在听得施弥明讲“不反对你多回你家”,李鹊心下发紧。
但他不可能表现脆弱伤怀,便扯了扯嘴唇:“才不呢。”他抬着天鹅似的脖子,容貌更显骄矜,“我家的壁炉没用真火,是LED的,档次太低。”
施弥明:……
没等施弥明回答,李鹊就扭过身咚咚咚地上楼去巡视别的领域了。
李鹊满屋子乱跑,仿佛一个刚得了玩具小屋的孩童,迫不及待地想往里头塞各种新奇装置,也不管可不可行,只管高不高兴。
施弥明原本想阻止他,但他留意到,自己说让李鹊回李家住时,李鹊眼里一闪而过的伤心失望。
那种薄薄的哀愁就像是海水冲刷到岸边的泡沫,哗啦一声便散了,他脸上瞬息之间又涌上海边骄阳一般的矜贵。
那一刻,施弥明突然想起相亲第二天时在公司看到的李鹊。
那流落街头的波斯猫,原本雪白的毛色灰扑扑的,曾经高傲的尾巴垂垂欲坠。
然而,这波斯猫到了新家,洗了一身干净,便又抖搂起来。
饶是满屋子乱跳磨牙,把沙发抓坏把水杯打翻……但谁都不会忍心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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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好奇,有钱人看得上施华洛世奇水晶吗?虽然施华洛世奇水晶做首饰不值钱,但是高定很常用来镶嵌衣服。虽然是假水晶,但其切割工艺还是值钱的。
第6章 七夕
港岛的上流圈是相当的排外。社交殿堂的门槛高不可攀,富人们像守护者一般,严密看守着天堂的大门。
比如说,施弥明之前想加入马会,就受很大阻力。
马会成员身份地位分明,包括“赛马会员”、“全费会员”和“公司会员”,而最高层次则是那位地位超群的“精选会员”。要想成为会员,除了丰厚的财富,更需要拥有无可质疑的社会地位。
当然,如果只想当公司会员,施弥明是完全够格的。
但他觉得公司会员不够他的格。
他上来就奔着尊贵的“精选会员”去的,却没想到,自己手握财富,都屡屡碰壁。
精选会员的把控极其严格,马会设置了层层难关——提名、附议、支持,每一个步骤都是一场错综复杂的社交游戏。
首先施弥明需要找到一位精选会员的提名,再获得另一位精选会员的附议,最后,还需列举出三位准备支持他加入马会的会员。
直到最近,施弥明才在李家的帮助之下,得到了这尊贵的会籍。
既然当了精选会员,自然最好得买马的。
施弥明不太懂买马的流程,李鹊便来辅导他。
他们来到马会的预选赛场看马。
李鹊看着草地上奔驰的马匹骄人的毛发在阳光下闪耀着,不由得感受到一种优雅而澎湃的力量。
而施弥明看到的则是:250万、300万、400万长了四条腿在他面前跑过。
李鹊知道施弥明大约很少接触过赛马,便问他:“你分得清哪一匹是哪一匹?”
“一号是纯种赛马,拥有来自英国的血统,它的父系是‘风之翼’,在欧洲的赛场上表现出色。目前的标价是二百五十万,这是因为它的祖辈在赛马历史上都有过不俗的战绩,被看好为未来的冠军。”施弥明再指了不远处,“二号,这匹马的母系来自法国,父系则是一匹曾经在澳大利亚获得过多项大奖的赛马。它的起拍价是三百万……”
李鹊听得目瞪口呆,讶异地说:“你记得这么清楚?”
说起来,李鹊都记不清这么多资料,纳罕:“你说你不懂马,其实是谦虚?”
“我从不谦虚,李公子。”施弥明自得地一笑,“我不擅长马术,但我擅长投资。”
李鹊看着施弥明:“哦?”
施弥明侃侃而谈:“我把每匹马都当成一项潜在的投资项目,而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数据和历史表现来找到其中的价值。我靠这种方法在投资领域一直取得不错的成绩。”
李鹊点点头,肯定地说:“这个逼装得不错。”
施弥明笑了:“你想多了,在这方面,我不是装,是真的牛。”
李鹊既然要和施弥明结亲,当然是有了解过施弥明的背景的,但其实也是一个模糊的大概,从公开资料里,只知道施弥明父母是农民工,家境不太优越。但施弥明的学业不错,考得名校,拿全奖,毕业后拿到港岛一家大公司offer,跻身白领之列,业余时间还学习多门外语以及投资知识,积极扩展人脉,跻身投资界。
施弥明通过炒股获得第一桶金,然后随着他的财富逐渐增长,他开始寻找更广阔的投资机会,超越了炒股的范畴,展开了更为多元化和复杂的财富管理之路。
首先,施弥明入局房地产市场,同时也对科技初创企业进行天使投资,这个过程中,他逐渐建立起一支专业的团队,成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
钱生钱,利滚利,施弥明年纪轻轻就成了港岛有名有姓的大富豪。
李鹊看着施弥明,突然想到他身上颇为特殊的一点:“一般企业家都很喜欢跟别人讲自己的发家史,好汉偏提当年勇。但这个特征在你身上倒不太明显。”
富豪们很喜欢大谈自己当年如何艰辛又如何排除万难靠着个人才智获得举世瞩目的成就。
李鹊圈中认得富豪多,也时常被迫聆听这些人大谈自己的致富之路,然而,李鹊突然发现,施弥明从未对自己的个人经历侃侃而谈,相反的,他好像颇为谨慎,像是刻意不去触碰一样。
是因为谦虚吗?
李鹊迟疑地看着施弥明:施弥明可不是什么谦虚的人。
施弥明笑笑,说:“就是我想讲,你会想听吗?”
要是别人的故事,李鹊是没兴趣听的;但是施弥明搞得这么神秘,反而勾起李鹊几分兴趣。
李鹊说:“我想听,你想讲吗?”
“也没什么好讲的。”施弥明下意识低头,轻轻踢了踢鞋尖碰到的小石头。
李鹊看着小石头在地上滚动,带动一些微小的颗粒沿着地面飞溅。
他似也感到什么波澜,便灵活地转移话题,说道:“对了,我们要结婚,是不是该把你父母从老家接来?”
施弥明回头徐徐看向李鹊,像是在看天上飞过的白鸽。
李鹊被看得不自在。
施弥明突然笑笑,说:“你听讲过一句‘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
这俗话在港岛并不常说,李鹊自然不理解,皱了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施弥明笑道:“你当然是不懂的,因为对你来说,这句俗话应该反过来‘没见过猪跑,难道没吃过猪肉吗’?”
李鹊好奇地看着施弥明,此刻觉得施弥明很遥远,明明这样近看,却偏似是遥望。
施弥明缓声说:“在我小时候,家里是有养猪的,天天都看着猪跑,但若非大时大节,从不能吃一口猪肉。所以呢,我们会说‘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这种话。因为虽然猪养着,猪肉倒很难得吃一口。”
李鹊听得一知半解,愣愣说:“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意思吗?”
施弥明闻言,轻轻笑了,他看着李鹊,此刻好似看着一个孩子:“不是,没那么感伤。一般来说,这是一个带一点幽默性质的比喻。”
李鹊懵懵懂懂。
施弥明转了话题,道:“你看我衣服起球,很看不过眼,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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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鹊听了这话,好似被打了一个雷,惊讶地看向施弥明。他虽然在意过施弥明衣服起球的事,但从来没有开口提过一嘴,却没想到被施弥明看穿了。
细想来却也不奇怪,李鹊每次被施弥明深深看着的时候,都觉得好似被剖开了一般,让他有一种脆弱的感觉,然而,与此同时,这样的凝视也带来了一份安心。
很离奇。
施弥明笑着说:“我们家当时也穿不起羊绒……别说羊绒了,纯羊毛衫也穿不上的,一件混纺旧毛衣,祖孙三代混着。天冷谁出门谁裹上。要让我爷爷知道我现在买一件羊绒衫几万块,莫说穿到起球,就是穿到起火,他都不准我扔呢。”
他的语气很轻松,说着俏皮话,但李鹊很难笑出来。
李鹊只道:“那你现在生活好了,也可叫他们享享福。”
施弥明没接这话,而是悠悠道:“我爷爷和父亲原来在城里当农民工。当时那个工地缺人,女人只要能吃苦有力气也肯收。我母亲便跟着一起去了。结果出了事故,三人都死在了工地事故里。我获赔了两百万。”
李鹊听了这话,脸上一下僵硬得好似化成石头。
他忽而想起,家人对他说的那句“五百万够买起你条命了”。
上回他听这话,不以为意,还多少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
如今听到施弥明的话,李鹊突然生出几分又真实又荒诞的感触来,好像他满心的哀愁都是那么华丽却轻薄。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是遍身罗绮者的感伤。
他沉默着,听施弥明继续讲下去。
“我用这两百万本金去投资,两百万变两千万,两千万变一个亿……”施弥明嘴角往上牵拉,自然形成一个机械的笑容,说,“这就是我第一桶金的来历。”
李鹊胸膛滚动着反覆的情绪,有句“对不起”要说出来,却又堵在喉咙里。
他想:这句话很不必要。
他不需要说。
施弥明也不需要听。
李鹊认真看着施弥明,眼神深邃而专注,就像一只波斯猫注视着手中的玩具,透露出对每一个细节的关切和重视:“施先生,你很强大。”
施弥明听了这话,机械的笑容变得自然:“当然。”
笑意从嘴角扩散到整个脸庞,仿佛是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亮了他的表情。
李鹊怔住,愣愣看着施弥明的笑。
此刻,他看着施弥明嘴角挂着的那两漩涡似的小梨涡。
这梨涡原本让李鹊联想到的是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或是画龙点的一双眼睛,而现在,竟叫李鹊想起沾在施弥明羊绒衫上的小绒球。
李鹊低下头,下意识地提了一脚路上的小石子。
小石头滚动着,光影明暗变化,如一个翻天覆地的小星球。
施弥明说过这一切后,自己心情也变得古怪。
他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跟李鹊说这些不太合适。
他从未跟旁人分享过这个事情,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现在毫无预兆地这么做了,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得到了如释重负的安慰,还是犯了突如其来的错误。
二人各怀心事,散漫地前行着,不再去看地方,而是专注着踢脚下的小石子。
漫步在小径上,两人萦绕的心思似也随着小石子的弹跳逐渐散去。
没过几天,就是马匹竞拍的日子。
竞拍会现场是相当的热闹,一片熙熙攘攘。
拍卖场内弥漫着马舍特有的那股气息,时而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声,构成一场别开生面的盛会。
拍卖师台上,一位风度翩翩的拍卖师挥舞着手中的拍板,宣布着每匹马匹的基本信息和优点。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展示着马匹的赛绩、血统以及其他相关信息。
施弥明没有太在意这些信息,因为他早已研究透彻,了熟于心。
李鹊穿一套精致礼服坐在施弥明旁边。
他注意到,施弥明今天穿的礼服和之前是一样的,恐怕施弥明的高定礼服和他的羊绒衫一样,都是老伙伴,缝缝补补又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