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踏实实地干了一下午农活,不光认识所有作物,还会赶牛犁地,和另外四个一比,不知道多讨村里人欢喜。
一时间,原本拒绝收留郴易风的人家都后悔起来,恨不得拿自家住的知青和路琢换上一换。
郴易风笑得越发开朗,陆云柯却注意到,他的笑容分明没有一丝到达眼底。
上一世被村里人嫌弃的并不是那四个同行的知青,而是郴易风。
和所有人相比,国外长大的郴易风简直能称得上柔弱无力,他不会做农活不说,还很欠缺常识,因为村长说他恢复健康再去下地,不通人情世故的郴易风就当真在路琢家住了三天。
等到下地干活时,郴易风就成了其他知青的陪衬。
那几个人老早就看学识家世都比自己强的郴易风不顺眼,在郴易风休息养病的时候,他们就添油加醋将郴易风“作风不良”的谣言散布的到处都是。
什么勾搭同行的女知青,眼高于顶看不起村人,不服教化一直都是资本家做派……
原本村里人还不信,偏偏郴易风因为不熟悉环境一直冷着脸,无疑就将四人抹黑他的话坐实。
甚至连他生病休息,也被旁人说成是为了逃避劳动装病。
这个时代劳动最光荣,郴易风装病不干活的行径只有懒汉做得出来,于是村里人慢慢也对他有了成见。
有了郴易风做对照,那四个知青愣是被衬得相当优秀,他们慢慢的融入了村里的生活,得到了村人的接纳,也及时回家参加了高考,唯有郴易风因为高傲自始至终都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村人排斥不接地气的郴易风,被排斥的郴易风自然对三水村没什么好感,那时候唯一对他很好的路琢,就被郴易风当成了倚靠。
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整个村庄里,郴易风没有一个好友,村人都知道郴知青性子古怪不能接触,这才让路琢得到机会,毁去了能让他改变命运的那封家书。
重来一回,郴易风哪里会再犯曾经的错误。
郴易风本就在三水村生活了多年,各种农活干得虽不如村人,但也不差,这一次,那四个知青倒成了他一个人的陪衬。
眼看村人对自己改观,郴易风并未放心。
他还是很讨厌三水村所有人,但要报复路琢,他就必须先让自己在村里人眼中的分量比路琢更重,这样日后想做什么时,村里人才会偏向自己。
可路琢到底是村人看着长大的,怎么才能让村里人都对他彻底失望呢?
郴易风想到了刘小兰。
路琢是村里最贫穷的男青年,而刘小兰上面还有几个疼爱她的哥哥姐姐,刘家人绝对不会同意刘小兰和路琢有来往,所以路琢才会背着刘家人和刘小兰暗通曲款,靠奶糖这类小玩意儿勾引天真的小姑娘。
甚至上一世他和刘小兰结婚,也是先哄的她珠胎暗结,刘家才不得不答应让两人结婚。
郴易风不由动了心思。
若是他和刘家人交好,借机戳破路琢想勾引刘小兰这一点,村里人不就能看清路琢的人渣本性?
男女作风问题可是这个时代的禁忌,只要家里有女眷的,到时候都会提防路琢。
郴易风瞥一眼路琢,就见正擀饺子皮的路琢怔怔地看着刘小兰,神色相当奇怪。
想来是不敢相信他勾搭了这么久都没得手的女神会这么轻易的对自己示好。
郴易风又气又恨,同时心中隐隐生出痛快之色,脸上的笑容总算真切了些。││本││作││品││由││
这时一阵香味传来,刘小兰往院子里瞥了一眼,看到一盘凉拌野菜,一盘水煮芋头,以及还没下锅的饺子,忍不住有些嘴馋。
但对上路琢看不出情绪的双眼,她又有些尴尬。
路琢想追求自己,刘小兰看在他皮相不错的份上,一开始的确有点动心。
可今天见了温文尔雅的郴易风,路琢一下子被比到了泥里去,刘小兰登时庆幸自己没答应路琢的追求。
“那个,郴大哥,我就先走了。”
哪怕是被追求的,刘小兰此时也有些窘迫,她不敢看路琢,低头匆匆离开。
其他几人也看到了路琢院子里摆着的丰盛晚饭,口水登时流了下来。
村长抽了口旱烟:“呦,二狗还包了饺子。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摆弄吃食,小郴啊,你也累了,赶紧去吃饭吧,别浪费了路琢的一片心意。”
郴易风转头看向忙碌的路琢,佯装的开朗活泼瞬间敛起。
路琢擦了擦手,上来拉章平:“叔,来。”
章平已经习惯了路琢这么说话,知道他是想邀请自己一起吃饭,可路琢自己都经常饿肚子,今天这顿饺子也是为了招待知青,他便摆摆手回绝了对方的好意:“你婶子早做好了饭,回去迟了怕是要挨骂,你们两个吃吧。”
说完,他将眼巴巴看着的几个男青年拍一把,撵着想蹭饭的几人回了家。
所有人都离开后,只剩下郴易风和路琢两个面对面。
郴易风寒着脸想回房间看书,路琢见状直接把盛着饺子馅的碗递给他:“你,包。”
说完,他回身洗了手,动作麻利地继续擀起饺子皮来。
嗅到嫩豆腐和韭菜的香气,郴易风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叫起来。
他暗骂一声死哑巴,果然很会拿捏人的弱点,洗了手开始包饺子。
两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就闷着头动手准备晚饭,过了一会儿,发现路琢在生闷气,郴易风寻思对方怕是因为追不到刘小兰在郁闷,忍不住得意地哼唱起来。
陆云柯有些诧异。
之前他怀疑郴易风是阿莱蒂斯扮演的,现在却越发不确定。
阿莱蒂斯生性傲慢,哪怕是进入任务世界也不会屈尊降贵和人类打好关系,可眼前的郴易风不光耍心眼结交原住民,还去接近他最不可能靠近的刘小兰。
这可不是阿莱蒂斯的性子,倒像是重生而来情商上线的郴易风本人。
难不成是上个世界阿莱蒂斯发现和自己混一起太浪费时间
,终于要去做点正事了?
如果是这样……
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云柯大喜。
阿莱蒂斯的天赋技能太棘手,而他能用来反击的镜子偏偏和灵田融合,要是再遇上对方,陆云柯不一定能招架的住,如今阿莱蒂斯想开了准备放过自己,他岂不是得放鞭炮庆祝一下?
想到这一点,陆云柯也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郴易风登时不高兴了。
“哑巴,你笑什么?”
陆云柯目光一扫,将郴易风刚包的饺子举起来:“笑,这个。”
郴易风包了一个元宝饺子,圆鼓鼓胖嘟嘟的,看起来竟是格外的可爱。
厨艺不差,也不是阿莱蒂斯的作风。
郴易风盯着陆云柯手里的饺子一阵,没做声,只低头继续包。
实在没必要和食物过不去,饺子可比路琢这个人渣有价值多了。
陆云柯觉得,这果真就是原本的郴易风。
——但也可能是不知为何突然失忆的阿莱蒂斯。
不过么,后一个猜想有点不切实际。
阿莱蒂斯把自己搞失忆是图什么呢,所以,这人果真就是原装版的郴易风了。
陆云柯决定释放点善意尝试改变一下自己的未来境遇。
郴易风重生前,路琢已经造成了伤害,被报复是必然的,就算已经不能改变男主的恶意,起码也不能让情况继续恶化,得保证自己不被提前诬陷送到监狱才行。
随着案板上饺子摆满,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不知打哪里飞来的苍蝇绕着郴易风嗡嗡飞舞,他驱赶了一阵没撵走,神色越来越烦躁。
刚将一大盘饺子下进锅里的陆云柯走来,一抬手就精准地握住了那只苍蝇,将之捏死丢到地上。
郴易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路琢要端起刚包好的一盘饺子,他拿起筷子狠狠抽在对方手腕上:“洗手。”
“我,不碰。直接,端。”
陆云柯吃痛缩回手,努力捋直舌头,慢吞吞地解释道。
锅里下了一半的饺子,要是不现在就端过去,还得多下一遍,废柴火。
郴易风皱眉,语气也疾厉起来:“去洗!”
说完他端起那盘饺子走到厨房,用筷子拨到了锅里,又拿筷子轻轻撑了一下,顺手又往灶膛里丢了根柴。
很快,煮熟的饺子开始散发出香气。
陆云柯打水洗了手,将之前熬煮好放凉的豆浆端出来。
虽然没糖,只放了一点盐,但泡豆子和煮豆浆用的都是灵泉水,豆浆清甜没有一丝豆腥味,喝起来极为爽口。
陆云柯捞出煮好的饺子,将多的那一份递给郴易风,而后就埋头吃起来。
郴易风用筷子夹起一枚亲手包的饺子,只咬了一口,就差点落下泪来。
他已经很久没尝到如此可口的饭菜味道了。
撒了些碎青菜提香的豆浆是润口的汤,用荤油扒拉过的野菜,还有豆腐韭菜馅儿的饺子,配上切得整整齐齐的淡紫色芋头块,每一道食物都恰到好处香气四溢。
在遗传病发作慢慢失去味觉之后,郴易风几乎都要忘了味觉层次分明的食物和味蕾接触的刺激感,现在,饥饿感终于被完全唤醒。
在这个农村物资无比匮乏的年代,若准备这一切的不是上辈子害了他一生的路琢,郴易风怕是会再次动心。
可偏偏,为他做这些的永远是路琢。
重来之后不知哪里发生了改变,路琢对他越发尽心尽力,郴易风却只觉讽刺。
路琢明明有能力过上很好的生活,为了骗自己,他却能假装出最狼狈最可怜的模样,将他这个傻子哄骗的团团转。
眼前的一切,无疑将过去的自己衬托的更加可笑。
郴易风咬着牙吃了满满两碗饺子。
一桌子食物很快就被解决的一干二净,连青菜叶子都没剩下一片。
陆云柯先一步放下筷子,他坐在郴易风对面慢慢喝着豆浆,姿态竟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难得吃撑的郴易风瘫在椅子上,看着仇人这么悠闲惬意,忍不住一脚踹过去:“哑巴,去收拾!”
陆云柯纹丝不动,只抬眼看了郴易风一眼。
“嗯。”
幽暗的夕阳下,他灰色的右眼像是玻璃珠子一样透明,闪烁着玉质的光泽,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就只是淡淡一瞥,随意地应答一声,郴易风就一激灵。
宛若有电流顺着脊椎骨窜上了头皮,郴易风心尖微颤。
随即他更加恼怒,阴沉着脸起身朝房间走去。
等进了房间,看到挂在墙上的两个煤油灯,郴易风又愣了一下。
全国农村此时都没有通电,家家户户都用蜡烛和煤油灯照明,比起更便宜的蜡烛,点灯的煤油难买且贵,因而煤油灯都算是稀罕的“家电”,得珍稀着使用。
郴易风根本没想到路琢会把家里仅有的两个煤油灯都放到自己房子里。
想来是对方白天发现他皮包里的书,知道他晚上要看书需要灯。
郴易风冷嗤一声,心说对方显然是为了他手里的那些购物票,才上赶着讨好自己。
想到自己上一世为了路琢干的那些傻事,连眼睛都被早早熬近视,郴易风也没客气,他将两个煤油灯都点燃,一左一右挂在头顶,摸出信纸开始写信。
【亲爱的父亲,逸风要为过去的无知和愚蠢向您道歉……】
昏黄的煤油灯下,笔尖颤动,流泻出一行行和皮包铭牌上一样的儒雅字迹。
郴易风写了很久,久到煤油灯灯罩被熏黑,黑色的煤油灰飞舞着落到他的眼睫毛上,他才停笔。
将厚厚几张信纸折起来夹在书中,郴易风取下发烫乌黑的灯罩擦干净,又小心地放好。
他垂目看着自己写好的信,沉沉地叹口气。
他很担心父亲的身体,想让父亲尽早去检查治疗,可惜,这封信现在还无法寄出。
农忙时间,自己去逛县城会让刚扭转的印象一落千丈,为了后续计划,郴易风必须先和村中众人打好关系,所以即使信中写满了上一世的满腹心酸和担忧,郴易风也不能把它立刻送到父亲身边。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翻开带来的书籍看起来。
郴易风看的是两年后高考恢复时考试需要的教材,这还是已经听到些风声的郴父临行前特意为他搜罗来的。
重生前郴易风错过了高考,等回到S市时父亲已经病危,虽然错过了几年,可郴易风还没放弃,他想继续读书深造,想办法攻克身上的基因病,但还没考上大学,他也发病了。
当时整个国家都太落后,全国上下没几个研究过这种稀有基因病的专家,远在国外的母亲想将郴易风接过去救治,但才联系上国际知名的医生,郴易风就病危了。
这种家族遗传病发病之后对大脑的损伤完全不可逆,但可以在发病之前有所预防,尽量延迟发病时间,如此才能得到救治的机会。
郴易风也算幸运,他重生在了身体最强健的时候,原本的自己晕车失去意识陷入深度昏迷,郴易风就重生到了这个节点。
一下车,重生的郴易风看到三水村来接人的村民,他差点失控扑上去掐死路琢。
但杀了路琢又有什么用?
终究是他太傻太天真,才会落入爱情的陷阱被毁掉一生,重来一遭,只要足够冷酷无情,他就能避免那些可笑的陷阱。∫
何况,杀了路琢也太便宜他,唯有从精神和自由上一步步毁掉他,让他经历过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郴易风心中的怒意才能平息。
郴易风耐着性子读了一阵,就听到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隔壁正是路琢的卧室。
这房子只有门面是红砖的,里面都是土块,四处漏风不说,因为住了好多年,墙角四处都有老鼠和鸟雀钻出来的洞,隔壁打个喷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根本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随着夜深人静,那水流声和人的走动声便一个劲儿钻入郴易风耳中。
想到影响自己看书的是路琢,郴易风一秒都无法忍受,他丢开书,扒拉开挡住两道墙之间破洞的报纸,对着破洞烦躁道:“路二狗,你又在干嘛?”
陆云柯正站在一个大木桶中泡澡,他舀起一勺温水,从头浇下,抹了一把脸后,皱眉道:“洗澡。”
郴易风一愣,眼神下意识顿在路琢身上。
小麦色的皮肤,随着动作隆起的流畅肌理,顺着黑发和喉结滚落的水珠,还有……
路琢被冒犯到后不悦但克制的冷郁眼神。
顶着郴易风的注视,陆云柯身体一矮,提醒发呆的郴易风道:“厨房,还有,热水。”
虽然陆云柯性子豪爽,但被上一世和原身有染的基佬这么注视,还是会觉得很怪。
被挡住视线后,郴易风面上也浮现些微不自在,他啪的一声将报纸掀下来,坐回床边,继续翻开教材默记。
然而书上的字怎么也看不到眼里去。
郴易风想起路琢就一阵作呕,可方才猝不及防看到烛光照耀下的那副躯壳,郴易风却觉得如此陌生。
那活像是长着路琢面孔的另一个人。
虽然是一样的皮相,不同的气质却带来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有旁观者的时候他和曾经的路琢毫无二样,沉默且自卑,但某一个时刻,他就会猝然显露出不同于路琢的一面。
冷郁的,捉摸不定的,活似悬浮在天空的云,风一吹就散了。
难道,路琢也重生了?
郴易风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想路琢是在十几分钟后。
陆云柯换上干净的衣服,隔着墙又问了一遍:“你要,洗澡,吗?”
“洗!”
郴易风猛地回神,发现皮肤当真发痒难受,他赶紧将书丢开,掀开盖在身上的破被子跳到了地上。
“路二狗,你最好把浴桶洗干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感冒了,在养病。
好巧不巧的是开学季,有人流通的时候,新冠又爆发了一轮,附近有个小区有密接人员被封了,我偏偏这关头感冒了,感冒前还去撸了串,不得不说时机好的吓人,居家隔离用试剂检验了三次,确定是阴性,这才安心。
感冒好的差不多了,继续存稿,有存稿后看看能不能双更一下。
陆.二狗.云柯:“……”
男主和原身柔情蜜意时叫的是路琢,自己刚来就是二狗,给原身背锅的滋味可真让人头大。
但他能怎么办?
为了避免早早折在男主手里,还得尽心尽力伺候这位大爷。
郴易风到了厨房,看到路琢关着膀子,穿着个洗的发白的破裤子在舀水,他力气很大,将浴桶清洗干净后兑好热水,直接双臂箍住木桶,搬到路琢房间也脸不红气不喘。
他转身要回房,郴易风却有些不放心。
路琢本来就喜欢男的,他刚才冷不防看到对方洗澡,要是姓路的有样学样偷看,郴易风也会觉得膈应,他想了想,将包里的书摸出一本,递给路琢道:“你不是想学写字吗,照着这本书上的去学。”
路琢是识字的。
但也只认识一些常用字。
路琢他爸当初是村上扫盲运动的老师,路琢还小的时候跟着他爸学了些常用字,但后来路琢他爸去世,三水村就再没了老师。
路琢小时候学会的字也被忘得差不多,真要细究起来,他其实还是个文盲。
路琢却总爱自诩文化人,看到书本什么的都要翻看一阵,一副好学上进的模样。
这在当初的郴易风眼里全是优点,可重生之后,褪去了当初的滤镜,郴易风发现路琢所谓的好学,何尝不是一种显摆和虚荣。
陆云柯一愣,低头看到书上的“高级中学课本,《语文》”几个字,倒是来了兴趣。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通过任务徽章接受了知识传输,可那种知识随时会被无为城收回抹去,如果有机会能系统的学习新的语言和知识,对陆云柯而言当然再好不过。
“谢谢。”
陆云柯道,收起书准备好好花些时间看完学会。
郴易风听到他有些微改善的口吃,皱了一下眉,摆手让他赶紧走。
陆云柯回到房间,摸出几枚打磨好的果核,塞了嘴里,活动舌头和唇部肌肉,开始做口型默读。
路琢的口吃是天生的,应当是唇舌系带太短,唇部肌肉无力,导致他说话不连贯。陆云柯不习惯这种一句话要说半天的状态,于是准备锻炼唇舌肌肉,慢慢治好口吃的毛病。
一会儿郴易风洗完了澡,刚要出浴桶,猛地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只穿了一身衣服。
他的神色僵住。
刚出发的时候郴易风带的东西并不少,换洗衣物,零碎的日用品,样样不缺。可一路上他晕车晕的昏昏沉沉,加上没一点防备心,不知到哪一站被人顺手把东西偷了,只剩下抱在怀里的皮包,和穿着的这套衣服。
他已经很久没换洗衣物了。
再穿这身脏衣服显然不合适,郴易风很不自在地喊了一声:“路琢!”
没人应答。
陆云柯正在看书,仔细纠正发音,因为太入神,根本没听到郴易风的呼喊。
郴易风又喊了一声,见没有回应就有些气恼,他长腿一迈从浴桶出来,擦掉身上的水,裹着床单推开路琢的房门:“路琢,你的衣服借我一套。”
陆云柯放下书回头,就看到顶着一头湿发,脸颊和眼神都湿漉漉的郴易风。
苍白如玉的面颊,因为很久没打理而偏长的乌发,乌黑的瞳孔和发红抿紧的唇瓣,加上一脸严肃冷厉的神情,活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只看了一眼,陆云柯就蓦的站起来,大步朝郴易风走来。
等到了郴易风身边,他握住了郴易风的手腕,带着对方就朝隔壁房间走去。
郴易风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被陆云柯带到炕头,只见他掀开被子,又很熟练地来解郴易风身上裹着的被单。
这一幕如么熟悉,活似记忆里自己和路琢纠缠时的所作所为,只不过两人的位置被互换了。
郴易风面色大变,抬手一拳挥过去。
陆云柯猝不及防下被打得踉跄后退,郴易风像是只被激怒的豹子一样扑上来,一个扫堂腿将陆云柯绊倒,而后抬脚踩在陆云柯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又想干什么!”
陆云柯一脸无奈,他举着拿在手里早就给郴易风准备好的换洗衣物:“衣服。”
陆云柯白天找了找,从柜子里找出原身逢年过节才穿的一套新衣服,打算让郴易风换洗。
他将衣物放在了枕头旁,哪知道郴易风根本没注意到,看他来找自己,陆云柯就反应过来。他是个结巴,解释起来太麻烦,就直接带着郴易风来取衣服。
哪知道对方误会了,以为他想做什么坏事。
看到路琢脸上的无奈,明白自己想岔了的郴易风面色爆红,他接过衣服,将踩在陆云柯胸口的脚收回来,羞窘道:“这算借的,我会还你。”
说完看陆云柯一脸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揉了揉被打了一拳的胸口就要离开,郴易风下意识抬手攥住路琢的衣角,仰头看去。
“我会还你一套……不,两套新的!”
陆云柯没有反应。
看他这副不信的模样,郴易风咬咬牙,弯腰在床头的皮包里取出张猪肉票递给陆云柯,压抑着焦躁,很是别扭道:“谢谢。”
“嗯。”陆云柯嘴角隐约抽搐一下,他保持视线朝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接过猪肉票就离开了。
房间里,郴易风看着他走远,觉得整个人都火辣辣的,不知是羞的还是气得,连脑壳都嗡嗡的响。
忽的一阵凉风拂过,郴易风觉察到浑身凉嗖嗖的,一低头,才发现裹在身上的被单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
——应该是忙着翻找猪肉票,松手没有扯住被单的时候松开的。
路琢的神色太肃穆,郴易风又自乱了阵脚,竟没发现自己在最恨的人面前走了光。
他僵在原地,面色青青白白一阵,最后手忙脚乱地套好衣服,一脸郁卒地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这天之后,郴易风再没朝陆云柯发泄自己的怨气。
他白天在田间地头劳作,晚上抽空学习,陆云柯也花了番功夫将院子四周整理了一下,开垦出一片菜圃撒了一地种子,隔几天就用镜泉水浇灌一遍,等了几天,一地的青菜陆续发了芽。
两人这么住在一个屋檐下,倒也算是相安无事,如此安稳的到了春耕结束。
春耕农忙后可以歇息一阵,知青都要去县城给家里寄信,顺道还要采购些日用品,村长征用了路琢家的小毛驴,让性子活泼会说话的章小伟赶车,等去县城的几人办完事,每人给路琢两枚鸡蛋就行。
郴易风带着早就写好的家信,也一起去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