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光依旧试图保持冷静,沉声道:“我数三声,现在把它交出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三、二……”
“怎么了?”龙剑录的声音响起。
龙剑录回来了,他换上了简单的常服,新婚翌日,显然精心装扮了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匣子,光华殿外间已摆好了早餐,庆贤带着宫人们慌忙退到皇帝身后。
龙剑录示意他们出去,庆贤便退出了殿外。
遥光站在大殿内,等龙剑录解释,龙剑录走近遥光身边。
遥光扬眉,示意龙剑录:昨夜你把我的吊坠拿去了哪里?
龙剑录答道:“你是我的皇后,不再需要那东西。”
“什么意思?”遥光也认真道,“新婚第一天你就想吵架吗?还给我!”
龙剑录笑了笑,看着遥光。
遥光:“我没有开玩笑!这吊坠一直在保护咱们!”
龙剑录却道:“我能保护你,你身为皇后,守护你是我的责任,我保证,既然咱们在一起,你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如果要打仗呢?”遥光阴沉着脸,突然意识到什么,沉声道,“别逗我,还给我!”
遥光伸出手,在龙剑录身上摸索,龙剑录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已经被我扔了。”龙剑录答道。
龙剑录解释道:“我确实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来战胜我们的敌人。”
他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就把自己最重要的所有物收走了?!这与强盗有什么区别?!
“还给我!”遥光愤怒且接近失控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全感吞没了他,他揪着龙剑录,大声道,“你凭什么拿走它!”
龙剑录却非常镇定,似乎早就料到他们必有此一吵,今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与遥光针锋相对地争执,无论遥光怎么生气,龙剑录都无动于衷。
遥光简直气炸了,他怀疑这是龙剑录处心积虑早在结婚前就已做好的安排。目的就是夺走他的坠饰!
“我只想告诉你,你承诺了我一辈子。”龙剑录认真地说,“我问过你,而你答应了,我猜到吊坠是你的法力来源,有了它,你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但放下它,与我一起过凡人的生活,体验凡人的喜怒哀乐,生活才具有意义。你也点过头,我知道,我无数次地在梦境中看到过,当它发出光芒时,你就会消失,再也不回来了。”
遥光耐心地说:“还给我,我答应你,我再也不用法术,这样不行么?”
龙剑录耐心道:“既然你愿意不用法术,那么有没有它,又有什么区别?”
“给我交出来!”遥光怒吼道。
殿外的人瑟瑟发抖,光华殿内寂静。
遥光气得发抖,提起拳头就想揍龙剑录,龙剑录却站起身,他的身材与气势很有压迫感,他尝试着将遥光搂进怀中,说:“我爱你,遥光。”
“给我滚——!”遥光竭尽全力推开龙剑录,朝他咆哮道,“你这个混账!龙剑录!咱们的感情玩儿完了!”
龙剑录只是安静地看着遥光,眼中现出一丝悲伤。
“你以为我不会走吗?”遥光气得双眼发红,朝龙剑录道,“你以为把我的坠饰扔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龙剑录终于开口道:“这是命运的安排,遥光,你是我的。你这一生,再也无法回到你的来处,我不问你曾经,我只在乎以后。你亲口答应过我,将陪伴我,一同经历这红尘中的人生,一同面对死亡……”
“滚!”遥光怒吼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给我滚!”
龙剑录再次上前,试图安抚遥光,把手中的一个小匣子塞进他手里,遥光几次推开,最终他忍无可忍,将那匣子狠狠地砸在了龙剑录的头上,爆发出所有的怒气,吼道:“滚出去!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
匣子被狠狠摔开,里面的饰品掉落,摔在地上,“叮”一声碎成了数截,滚进了柜子、案几下的角落里。
那是龙剑录母亲留给他的玉树枝坠饰,亦是他带遥光回宫时,亲手赠予他的定情信物。
龙剑录一言不发,躬身捡起匣子,看着遥光,眼神中现出悲伤。
“我等你冷静下来后再来。”龙剑录说。
遥光无论如何发怒,龙剑录都不为所动,遥光就像不停地出拳,全部打在了空气里,龙剑录离开光华殿,回身关上门。
紧接着殿内传来巨响,遥光气得掀翻了案几,摧毁了殿内的不少摆设。
龙剑录走了几步,在走廊一侧坐下,殿外,所有宫人跪着不敢出声,听着里头传来的、接二连三的响声,摆设的花瓶碎裂,架子被掀倒。
过了许久,遥光把他的婚房摧得一片狼藉,才渐渐平息下来。
我要被困在这里了——这是遥光此刻的唯一想法,龙剑录把他的吊坠藏了起来,这世界如此广阔,皇帝真想藏个东西,不可能让他随便找到。
遥光不住深呼吸,知道现在就算把整个皇宫拆了也无济于事,他疲惫地坐下,看了眼镜子,自己就像疯了一般。
怎么办?遥光不断回想,他现在对龙剑录简直是既爱又恨,说不爱他是假的,只是他毫无防备,遭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的背叛,这更激起了他的怒火。如果他现在得回吊坠,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报复龙剑录。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遥光突然陷入了恐惧中,如果有人来暗杀自己怎么办?被他整得很惨的余青松,会不会来报仇?外头的人已经听见了他失去自己最大倚仗的秘密,一旦消息传开……
门被打开,遥光被吓了一跳,看着入内的宫人们。
庆贤低着头,开始收拾打扫,他亲自爬到柜角边缘,摸索着捡出被摔碎的玉制树枝,哆嗦着把它拼到一起。
“你哭什么?”遥光的声音带着威胁。
庆贤马上摇头,擦去眼泪,不停地给遥光磕头,颤声道:“皇后殿下息怒……息怒……”
遥光已经没力气再发火了,宫人们收拾殿内,遥光只是麻木地看着。
片刻后,他又把所有的红帐统统扯下来,扔在地上。
“去告诉你们皇帝,”遥光沉声道,“我要与他离婚,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见他的面。”
庆贤哪敢带这话?闻言吓得伏在地上,不敢作声。
龙剑录却没有走远,听着殿内传来的话,半晌后,又传来一声怒吼。
“出去!”
庆贤收拾妥当,带着宫人又退了出来。
龙剑录始终注视殿门方向,直到正午时分,庆贤进去看了眼。
龙剑录扬眉询问,庆贤小声道:“皇后睡下了。”
龙剑录沉默点头,看见庆贤把吃的撤了出来,餐食几乎没动过。
午后下起了小雪,龙剑录依旧坐在走廊看书,光华殿开了门,但他没有过去,庆贤送了食盒入内,直到傍晚时,再次撤出来,遥光还是没有动。
入夜点灯,龙剑录终于起身,进光华殿,看见遥光正坐在殿前,对着外头一点一点黑下去的天色出神。
“摆饭罢。”龙剑录吩咐道。
遥光看也不看龙剑录,犹如雕塑一般。
龙剑录说:“你不饿?”
遥光沉声道:“除非你给我把吊坠找回来。”
龙剑录:“你不爱我了?”
遥光没有回答,龙剑录认真地说:“哪怕你已不爱我,我还爱着你,我会永远爱你,我相信你会接受。”
遥光终于转头,看了龙剑录一眼。
“把吊坠还我。”遥光说。
龙剑录答道:“就算我想,也还不了。”
遥光的呼吸窒住了,龙剑录答道:“我让人将它扔进了海里。”
遥光怔怔看着龙剑录,龙剑录又说:“你什么都不曾告诉过我,关于你的过去,我无从得知,甚至连它的作用,也只是猜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遥光只觉得非常难过,失去坠饰的恐慌现在已没那么重要,让他无所适从的,却是龙剑录对他的欺骗,他淌下眼泪,竟是哭了起来。
龙剑录看见遥光哭,最开始显得无措,但他努力地硬着心肠,坐了过来,想伸手抱一下遥光,遥光却狠狠地推开他。
“你会慢慢接受。”龙剑录说道。
遥光进了内殿,龙剑录又跟了进来,遥光抓起一个花瓶,把它拍得粉碎,再握着瓷片,仇恨地看着龙剑录。
“我不会再与你在一起,”遥光沉声道,“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离开你。”
龙剑录沉默片刻,而后道:“我在外面,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再叫我。”
说着,龙剑录离开内殿,在外间坐着,他很有耐心,仿佛知道遥光总有一天会放下。他打开匣子,里面是摔碎成几段的玉枝。
庆贤带着宫人过来,收拾案几,龙剑录借着烛火修复母亲的遗物。
庆贤又带人进去为遥光更衣,但都被赶了出来。
夜渐深,龙剑录用黏胶修复玉枝后,趴在案前睡下。
深夜里,遥光从内殿出来,看见龙剑录的背影。
良久,他沉默不语,回入帐中。
新婚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大婚后接连数日,龙剑录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除却少数有加急政务呈他过目之事外,便始终留在光华殿内,遥光则始终不妥协。
他尝试着以绝食来威胁龙剑录,龙剑录却隔着分开内外殿的屏风,朝他认真地说:
“你不吃东西,也没有办法要挟我,因为我就算想朝你妥协,也无法再为你将随身吊坠找回来了。”
遥光在内殿长叹一声,是的,如果真是它自动消失,绝食或以自杀要挟,又有什么用呢?
他饿得头晕眼花,总算吃了点东西,但他始终没有与龙剑录交谈,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龙剑录则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主动给他个台阶下,一会儿是:“你冷不冷?我能不能进来?”一会儿又是:“遥光,来看看这个。”
遥光没有接任何台阶,然而他的内心正在不断地松动。又过了两天,他的防线正在缓慢地瓦解,胡思乱想之中,认为自己就算回不到现实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毕竟在现实中自己过得糟糕透顶,而在自己设定出的书中,却可以当皇后,有深爱他的、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恋人。
在哪里过一辈子不是过?回到现实后折磨说不定更多?不!我不能这么想!当遥光意识到防线松动时,顿觉危险至极,他努力地调动起所剩无多的、对龙剑录的仇恨,逼迫自己恨他,这是在哪里过一辈子的问题么?这是赤裸裸的欺骗!
……我真的会放弃坠饰么?遥光陷入了对自我的质疑,他不曾认真地了解过自己,与龙剑录相识与相知的三段人生,开始让他不停地反省,认识到“自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隔着帷帐,望向外间的龙剑录,这是他们的新婚假期,相当于古代的蜜月,就连皇帝也可以不上朝,他们本该每天亲密相伴才是。
遥光看着龙剑录的侧脸,既想揍他,又想亲吻他,爱与恨被倾注在同一个人身上时,简直让他精神错乱。
“遥光,你来看看?”龙剑录起身,走近隔帐,说道,“江南今年推行革新之法,这是江南太守的上书,我想带着你去南方看看,你愿意么?”
每次当龙剑录靠近禁区时,遥光都会怒吼一声“滚!”意外的是,今天没有。龙剑录感觉到这是一个良好的讯号,手里拿着金折,又靠近少许,说:“你会喜欢江南,咱们沿着运河南下,坐大船,不容易晕船。”
遥光沉默地坐着,听到外间龙剑录传来的声音。
“你还在生气?”龙剑录问,“别生气了,好么?”
龙剑录再靠近内殿半步,遥光看见他朦胧的身影,心想:要么算了,木已成舟,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现实世界反而才是地狱。
“我不去!”遥光怒吼道。
龙剑录揭开帐帘入内,说:“好,不去就不去。”
遥光抬眼看龙剑录。
龙剑录坐在榻前的案几上,说:“咱们还没有好好地度过新婚呢。”
遥光的内心已经动摇了,他逼迫自己,绝不能朝他妥协,于是别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龙剑录的眼神中带着悲伤,说道:“遥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像是记忆一般,你曾经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遥光怔怔看着龙剑录,想起了他还是末日中的大骑士时,失去了祭司,载着自己,飞向茫茫雪原的那天。
“我曾以为的‘祭司’,就应该是这样的啊……”
龙剑录欲言又止,末了,叹了口气。
“你答应与我成婚,”龙剑录又问,“只是一时兴起么?是不是没有真正地想清楚?”
“不是。”遥光答道。
龙剑录:“你还爱我?”
这一刻,遥光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
“是,”遥光冷冷道,“我还爱你,因为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也恨你。”
龙剑录的表情稍有变化,紧拧着的眉头松开了。
但就在此刻,庆贤快步进来,小声道:“陛下……有加急军务。”
龙剑录回头望了一眼,朝遥光道:“我马上就回。”
龙剑录眼看有希望和解,却被军务所打扰,到了今日,遥光也不想再搞自闭冷战了,他怀疑龙剑录并未扔掉自己的坠饰,只是将它藏了起来。
他离开内殿,内心十分疲惫,看着外头的雪景,自己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段时日,发生了如此荒唐又令人暴躁的一系列事件,自己真的要在书中世界待一辈子了么?遥光一直在对比现实与这里的区别,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幻的?
他闻到殿外花园里梅花的香味,所触摸之物,窗棂、门框、桌椅、红绸的手感,耳畔传来的黄昏的钟声,新雪潮冷的气息,一切都显得如此地真实。
他躬身握起积雪,在手中揉了几下,手掌被冻得发红,刺痛的寒意传来。
“皇后。”余青松沿着走廊而来。
遥光面对余青松时有点怂,生怕他暴起报仇,但明显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已有所不同。
“恭喜皇后。”余青松先是朝他行礼,而后道,“臣打扰了,但今日有十万火急之军报……”
“什么事?”遥光问。
“鲜国派出大军,进犯我国领地,”余青松道,“三日前,郑甲将军率军迎击,在岳松岭下遭到围困。”
“你要我去救他?”遥光道。
“不,”余青松说,“陛下欲御驾亲征,御书房中无人能劝,臣只是想,也许皇后能留陛下。”
遥光换过衣服,来到御书房前,听见里面传来的剧烈争执,谢泓说道:“陛下新婚不久,怎能率军出征?万万不可!”
“启州战事方平……”龙剑录的声音道,“飞狼须坐镇京师,除了朕亲征,还有谁能去?鲜国乃是我大启一统天下的最后障碍,只要扫除此外敌,千秋万世,指日可待……”
遥光推门进去,众将领与杜隶一同朝他看来。
“皇后来得正好,”杜隶说道,“陛下无论如何,都……”
“他要去,就让他去。”遥光盯着龙剑录,两人对视。
龙剑录说:“鲜国既敢在朕新婚之时来犯,当知战败亡国乃是唯一的结局。朕意已决,不必再多言,依旧是蒋寻监军,今夜点兵,明起出征!”
遥光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最好让他死在战场上”,但御书房中全是官员,他便忍住了没说。
是夜,龙剑录回到光华殿,说:“遥光?”
遥光躺在床上,依旧在赌气。
龙剑录:“我有把握,一月内解决此战。”
遥光面朝墙壁,没有回答。
龙剑录:“我可以上床睡么?”
“不行。”遥光冷冷道。
“明天就出兵了,”龙剑录说,“不陪我睡?”
遥光没有回答,龙剑录只得说:“那我在床下躺着。”
于是,皇帝在床畔和衣而睡,遥光不知不觉睡着了,翌日,晨钟响起时,他又听见龙剑录在耳畔说:“皇后,朕去打仗了。”
遥光迷迷糊糊,被吵醒了很光火,说道:“快滚啊!”
脚步声远去,遥光甚至没有睁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声音。
“遥光,我爱你。”龙剑录的声音响起。
遥光蓦然坐起,但帐外铠甲声响,不多时,皇宫外吹号,想必大军已开拔。
皇帝一走,后宫奇异地安静下来,余下几声鸟叫。
遥光正吃着早午饭,现在他每天都想睡就睡,足睡到日上三竿,身为皇后,也可以随时将晨钟停掉,但他已经习惯了。
就像习惯了晨钟敲响,他也习惯了龙剑录的存在,今天他出征,显得案侧空空荡荡。
“殿下,”庆贤开门,正安排人打扫,说,“陈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遥光说道。
陈飞狼进殿,今天他穿着御林军的制式武袍,一身金红,衬上那小鲜肉的漂亮脸庞,活脱脱英俊侍卫一枚。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陈飞狼说道。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遥光心不在焉地接了下面两句。
陈飞狼问:“新婚日子过得如何?陛下的体格与武力,在军中是出了名地好。”
遥光一瞥陈飞狼,显然外头还不知道自己坠饰失窃的事。
“给陈将军上点吃的。”遥光吩咐道。
“今天还要偷偷摸摸随军出征么?”陈飞狼说,“我好让人准备。”
“不了。”遥光答道。
陈飞狼欲言又止,遥光知道这家伙一定感觉到了。
“因为你的法宝被陛下藏起来了?”陈飞狼终于道,“这话能问不?”
遥光感觉到了危险,他沉默不语,注视着陈飞狼。
“他说,已经扔进大海里了。”遥光发现了某个细节——海边距离永州虽不远,却也有两三日的路程,龙剑录取走坠饰之后,当然不可能自己去扔,唯一的可能就是吩咐心腹。会不会做这件事的人,就是陈飞狼?
换言之,他知道坠饰被扔到了何处?
“陛下是这么说的么?”陈飞狼答道。
“什么意思?”遥光震惊了,极度怀疑起另一个可能,颤声道,“他没有扔?”
陈飞狼笑了笑,没有说话。
遥光马上道:“在哪里?你一定知道在哪儿!”
陈飞狼:“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遥光放下食盒,喃喃道:“一定就在宫中,我现在觉得,他没有扔!”
陈飞狼说:“对你而言,这吊坠这么重要么?”
“当然了!”遥光说,“那是我……是我……”
陈飞狼看着遥光,遥光又改口道:“是我法术的倚仗,也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陈飞狼说:“陛下也许希望你能以凡人的身份,好好生活。你当真要取回来?”
遥光:“帮我找到它,飞狼,我会报答你的。”
陈飞狼沉默片刻,而后道:“不需要报答,你替我救过谢将军,这是我该做的,只是……我觉得你最好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了。”遥光答道。
“好罢。”陈飞狼叹了口气,说,“新婚翌日,我记得陛下回了一趟御书房,在里头待了一段时间……皇后!”
遥光马上明白过来,起身跑向御书房。
“在哪儿呢?”遥光开始在御书房中翻找,这里没有任何上锁的柜子,只有架上的书卷与诸多摆设,他居然不把坠饰锁起来?
陈飞狼跟了进来,反手关上门,示意门外侍卫不可放任何人进入。
遥光随手拉开抽屉,就在正中央的抽屉,坠饰安然无恙,躺在其中。
遥光:“!!!”
遥光马上将它拿起,难以置信。
“他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桌的抽屉里?!”遥光说,“龙剑录是傻子吗?!”
陈飞狼答道:“我猜陛下没想过藏它,他只是相信你不会来找,或者说,你愿意为了陛下放弃它?”
遥光没有说话,他的手发着抖,看了眼陈飞狼,下意识地想将吊坠放回抽屉。
这个举动,将决定他的一生。
陈飞狼没有干预,只安静地看着遥光。
往昔的一幕幕,犹如在面前闪现,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往,那些铭刻于记忆里的闪烁的片段,那些虽不完美,却彼此交托性命的刹那。
最终,遥光还是戴上了坠饰。
第47章
北鲜山脉, 寒风呼啸,山谷被鲜国所围困,鲜国自四百年前中原君权旁落伊始, 便远居西北之隅, 期望保全国土。这些年来, 中原不断征伐,启地龙氏得其天命, 连番大战后,形成了一统天下的雏形。
鲜国君主总算再坐不住了,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机会, 战胜那名号称从未有过败绩的龙剑录, 兴许大鲜还能以臣属国的身份存在;若坐等大启进犯, 后果就只有一个:亡国。
于是鲜国借着大启边疆流民作乱之际, 发动了所有兵力,先行驱逐流民,再与郑甲所率领的充当流民军的队伍正面交战。鲜国打乱了大启的节奏, 几乎倾巢而出,借天寒地冻之天时、岳松岭下之地利,诱使启国大军前来, 展开正面决战。
鲜国君主桓庚已垂垂老矣,但他有四个儿子, 俱是一等一地优秀,且兄弟之间团结一心。
这次他亲自上阵, 来到岳松岭下的外关, 六十六岁高龄, 依旧披甲上阵, 他的麾下有十六万人, 面对大启的十万骠骑,扼守关隘,胜算仍是极大。
他站在外关的关墙高处,注视远方绵延不断的峡谷。
只要挫败大启,两国便能相安无事至少二十年,哪怕龙剑录天下已得其九,更在不久前追灭留国。他知道,龙剑录的帝位仍不稳固,多年征战得来的领土需要时间消化,在朝在野,都对其虎视眈眈,娶一名来路不明的男后,更是将他推上了毁灭的道路。
留国、鲜国多年来都动过与大启联姻的心思,他的帝王之路,原本能走得更顺遂一点。
“陛下,”将士躬身道,“龙剑录来了,正在曜月径的隘口外。”
鲜国王子桓流率军,成功地将郑甲逼进了曜月隘口,龙剑录若率军西来,必将进入隘口援助,届时,大鲜的天罗地网正等待着他们。
“传令下去,”国君吩咐道,“在三山平原集结部队,孤要与龙剑录一战。”
鲜国乃是大陆上世代豢马之地,天下分裂前,曾为昔日天子的御马官,占据岳松岭以西的大片平原沃土,如今五万骑兵精锐全出,乃是最后的家底。
远方传来喊杀声、战鼓声,大启的骑兵团到了。
龙剑录远道而来,未曾歇息便冲进了峡谷,这是兵家的大忌。但这名征战多年的皇帝极少考虑兵家规则,凭直觉来判断。
“陛下!”启国传令兵策马飞奔而来,喊道,“郑甲将军正在峡谷中放出鸣镝!”
龙剑录沉声道:“敌人围困多时,双方已疲,趁此刻从外围冲杀战阵,让郑甲借此士气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