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噩梦而已,方眠想,打死他也不会生孩子。
手摸了摸旁边,冷冷的,一片空。方眠扭过头,只见旁边的位子空空如也,穆静南早已离开了。再看桌上,他昨夜脱下的风衣也不见了。完事了就走了么?仔细想,穆静南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他本就是因为发泄欲望把方眠留在身边,在这黑枫镇又有公事要办,怎么会腻在方眠身边呢?不知为何,方眠心里空空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头好像被谁揪着、拧着,泛着丝丝疼痛。
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方眠下床洗漱。空气冰凉,他腿脚发软,感觉自己可能生病了。大概是因着昨晚太过肆意,这小破酒店又暖气老化,制暖不达标,着凉了。他扶着发晕的脑袋,蹒跚走进厕所,冲了个热水澡。穆静南那个家伙技术太差劲,把他给弄肿了。小心翼翼摸了下,还挺疼。方眠感觉疲惫,蹲在花洒下面,身上水色淋漓。他抱着头想,不能继续陷下去了,要控制住自己,决不能屈服于Omega的身体渴望,决不能再和穆静南上床了!这样下去越陷越深,将来还怎么逃跑?
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Omega的依恋情绪在作怪。他越想越难过,穆静南那个王八蛇,他怎么能完事了就走?可恶可恶,他用水淋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打个炮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咔嗒一声响,浴室门忽然被打开,方眠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穆静南的金色眼眸。
“你在做什么?”穆静南蹙眉问。
他关了花洒,蹲下身用毛巾擦了擦方眠的脸,“哭了?”
“没、没有!是水。”
方眠尴尬地拽过毛巾,捂住自己的身体。这毛巾短,捂住下面捂不住上面。方眠又想,他早就被这条王八蛇给看光了,捂着也没用,索性自暴自弃,不捂了。穆静南找来浴巾给他披上,他扶着墙壁站起身,走了两步,腿有点儿发软。穆静南回头看了看他,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让他躺下。
“你干嘛?你又要做!”方眠大惊失色,“你别得寸进尺你!”
穆静南搬来凳子在床边坐下,平静地说道:“你肿了,要上药。”
他打开塑料袋,拿出一盒药膏。方眠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大清早出去,是给他买药去了。心里的难受一瞬间淡去了,拨开塑料袋看,里面不仅有药膏,还有个三明治,穆静南给他买了早餐。
方眠轻咳了两声,说:“我自己涂。”
穆静南却已经打开了药膏盒子,把他两条腿支起来,不由分说地给他抹起药膏来了。药膏清凉,那里凉丝丝的,穆静南还给他轻轻按摩,原先的肿胀感缓解了不少。方眠红着脸,忍耐着。
“晚上还要抹一遍。”穆静南把药膏放回塑料袋,又给方眠递了瓶矿泉水。
方眠摇头,“我不渴。”
穆静南摸摸他头顶,“喝一点。你昨晚流了很多水。”
话音落下,方眠这才注意到他风衣下摆有一大片水渍,一夜了都还没有干透。方眠说不出话了,在穆静南清冷平静的目光下,他烫得几乎要蒸发。
穆静南看他不喝,又认真说道:“你需要补水。”
方眠羞得满面通红,补他个大头鬼啊!
穆静南把塑料袋给方眠,站起身,方眠看他样子,问:“你要走?”
“嗯。”
方眠心里又升起失落的感觉,“你现在在做什么?”
穆静南垂着眼眸道:“所有兽化士兵都曾经负过伤,进入过反叛军医院。更蹊跷的是,医院现在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我们要想办法进医院看看。”
方眠一愣,问:“你该不会也想把自己搞受伤,然后进医院吧?”
穆静南望着他,低声问:“你担心我?”
“谁担心你,”方眠咳嗽了一声,别开眼道,“我只是怕你错误决策,连累大家。”
穆静南说:“扮演伤兵的是刘追,今天下午行动。他会带微型摄像头探查医院内部情况,我们在外面可以接收到内部影像,看看反叛军哪里有问题。”
原来如此,方眠的心放下些许。想来也是,穆静南是穆家大领导,他完蛋,整个南都军队都将群龙无首,亲自深入敌营已经很夸张了,这次探查医院,他估计只会在外指挥。
“我送你回去。”穆静南朝他伸出手。
方眠没有握他的手,自个儿爬起来穿衣服。穆静南收回手,静静等他。方眠脑袋有点晕,Omega身体素质低下是真的,饶是方眠已经足够皮糙肉厚,也免不了感冒生病。可恶,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当弱鸡!他不想让穆静南看出来,强撑着打起精神,跟随穆静南出门。刚刚踏出门槛,忽然听见一声枪响,对门忽然撞出来一个绿头发的Beta妓女,浑身青紫,伤痕累累,手里还握着枪,满面惊恐地指着房间里。
穆静南迅速出手,夺走这妓女的手枪,反剪她的双手,把她摁在地上。蹙眉一看手枪,是反叛军的制式手枪,再抬头看房里,床上躺着满头大汗的莫浩克,手臂上一个血窟窿,正大声惨叫着。
妓女哭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打我,他打了我一晚上啊!”
方眠惊呆了,仔细一看这女孩儿身上的淤青和伤口,慢慢想明白了原委。莫浩克估计喜欢搞虐待,女孩受不了了,偷了他的枪,本来可能只是想威吓一下莫浩克,没想到走火把人给打了。这下完蛋了,一个妓女打伤反叛军军官,女孩的下场可想而知。
人还没有完全聚过来,只有一些嫖客和娼妓躲在各自房间里探头探脑往这儿看。
穆静南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原委,松开钳制女孩的手。她抓住方眠的袖子哭道:“求求你,帮帮我。帮我作证,是莫军官虐待我啊,我受不了才……”
她说到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谁会在意一个受辱的Beta,莫浩克不可能放过她。
“抱歉,他帮不了你。”穆静南道,“逃吧,尽你所能。”
她抖抖索索地道:“我怎么逃?逃不了的……”她望着房间里惨叫的莫浩克,茫然了一瞬,忽然抬起头,道,“杀了我吧。”
方眠一怔。
她满面凄苦,流着泪道:“活着太苦了,太苦了。他们说有一个地方叫天国,我本来很想去的,可惜……没有机会了……”她朝穆静南磕头,“求求你,动手吧。”
真的要杀了她么?方眠头一次陷入这般不知所措的境地。
穆静南摇头,把枪递给她,“我不能在这里杀人,你自己动手。”
她满脸绝望,怔怔然接过枪,眼眸里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穆静南把方眠推进房间,关上门。方眠靠着墙,听见外面响起一声枪响。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地上一滩血。尸体已经被抬走,房间里有人在给莫浩克做急救包扎,等医院的人过来把他领走。
方眠望着地上的血,心里像钻了一股凉气儿,沿着骨血往外透,四肢渐渐冰凉。穆静南握了握他的手,说:“进了军营,她的下场会更糟糕。”
莫浩克的两个老婆过来了,一男一女,一块儿趴在他身上哭,他安慰完一个,又去安慰另一个。两个Omega并不过问那个死掉的妓女,只关心莫浩克的伤势。方眠觉得可悲,又意识到他们二人绝不可能是阿狸。果然,他们摘下头纱同莫浩克亲吻,那脸庞艳丽妖娆,与阿狸相距甚远。
找错方向了,阿狸不在莫浩克身边。
救护车终于赶到,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进来检查了下莫浩克的伤势,和声说:“穿透伤,没有大碍,去缝个针就好了。”
“怎么是你亲自过来了?”莫浩克好像认识这医生,笑道:“我没事,皮糙肉厚的,这都小伤。”
他的Omega老婆看他这笑嘻嘻的模样,心里很不痛快,又看这医生是个Omega,虽戴着口罩,可檀黑色的头发底下一双远山眉,再加上明净如水波的黑色眼眸,一看就是个清俊的男人。他老婆哼了声,道:“听说你们医院的医生护士还负责解决士兵的生理需求,是真的吗?你长得还不错,那些Alpha都愿意在你这儿看病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医生护士统统红了脸,气愤地望着他。
血腥味充满走廊,方眠闻了作呕,不想继续留在这儿,正要跟着穆静南离开,忽听房间里莫浩克怒道:“贱货,快给路医生道歉!”
路医生?
方眠顿住了脚步。
回头看,那Omega被莫浩克踹翻在地,伏在地上呜呜地哭。被称为路医生的男人缝针的手稍微一重,莫浩克痛呼出声。
路医生把那Omega扶起来,道:“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Omega默默流泪,自己的Alpha当众踹他一个窝心脚,他嘲讽的Omega却出手帮他。他知道自己错了,满脸羞惭,垂着头细声道:“对不起。”
会是阿狸么?方眠怔怔站在原地,等那医生回头。穆静南显然洞悉了他的想法,陪他一块等在一边。可看他脑门冒着虚汗,抬手试了试他额头,蹙眉问:“你在发烧?”
方眠没吭声,因为路医生站起来了,正回身往房外走。他走来的这个方向,正好会和方眠打个照面。如果他是路阿狸,一定会认出方眠。他迎面而来,方眠看见他的模样,心中猛地一震。
他们还在绿珠湾的时候,常常有游手好闲的Alpha看路阿狸脾气好,抢劫他,向他勒索钱财。方眠总是挨个找上门,揍得他们满地找头,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窝棚,阿狸给他上药,一边叹气一边说:“阿眠,你一点也不像Omega。身上留了疤,不好看的。”
“我是男人,不是Omega。”
“有什么区别?”
“男人不能被草,男人要雄起,”方眠握着拳道,“男人有疤是荣耀!”
阿狸低眉浅笑,那时他的眉目,一如眼前这般,温柔明净。
的确是他,就算戴着口罩,方眠也不会认错。
他迎面走来,方眠眼睛一亮,正要喊他名字,他却与方眠擦身而过,没有任何认出方眠的迹象,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方眠愣住了,呆在原地。穆静南望着那人的背影,深深蹙起眉。
方眠转过身,想去追他。踉跄走了几步,脑袋发晕,眼前的一切天摇地转,好像掉进了个奇异的万花筒,一切景象都模糊了起来。他甩了甩头,终于支撑不住,往前一栽,昏倒在穆静南怀里。
第29章
方眠还记得第一次遇到阿狸的时候,他刚刚揍了三个马脸混混,自己也浑身是伤。阿狸带他穿过肮脏的小巷,跨过苍蝇围绕的臭水沟,越过垃圾场山一样高大的垃圾堆,来到小小的窝棚里。
“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凶的Omega。”
阿狸调好药膏,用干净的纸棒往他脸上抹。方眠嗅着药膏清凉的香味,鼻尖翕动。他挠挠头,说:“那能咋办?总不能任他们欺负吧?”
阿狸说:“这里的Omega上街都会随身带安全套。”
方眠郁闷道:“那也太憋屈了。”
“是啊,”阿狸温和地笑道,“所以我扮成Alpha,扮成Alpha,就不会有人骚扰你了。你个子看起来挺高的,应该也能扮,你多高?”
方眠那时候才十四岁,个子不算高,十八岁的路阿狸比他高出一个头。
方眠挺了挺胸脯,道:“175.39!我还会再长高的。”
那之后,方眠就跟着路阿狸生活。听阿狸说,他爸妈死后,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独自沦落街头。正因为如此,他学会了很多技能,什么修理机械、代写家书、给人看病、帮人看小孩,不在话下。阿狸把这些技能手把手教给方眠,还领着方眠去机械厂上班。一开始方眠给阿狸当学徒,渐渐地也能独当一面,成为正式的工人。明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阿狸却真的像哥哥一样照顾他。
方眠记得,阿狸在贫民窟的人缘很好,多半是他总是替人看病还不收钱的缘故。无良医生老刘憎恨阿狸坏他生意,有一次抬着尸体上门找茬,诬蔑阿狸治死人。方眠头铁,揍得那医生妈都不认识,还抡起扳手要去敲那躺在担架上的“尸体”。结果“尸体”猛地蹦起来,落荒而逃。大家都在一旁笑,夸赞方眠对哥哥好,只有阿狸很生气,把他拎到窝棚后面。
阿狸向来不生气的,见了谁都温温柔柔,眼角眉梢带着和煦的笑意。那是第一次,方眠看见他如此严厉。
“刘医生虽然收钱贵,可他是咱这一片最好的医生。你觉得我很厉害,我只不过会一些皮毛而已。现在你得罪了他,将来如果你真的得了什么严重的大病,我治不好,要找刘医生看,你怎么办?”
方眠那时候顶不服气,他身强体壮,能得什么病?
刘医生那头老驴,他见一次打一次。
可是,一语成谶,五年以后,从机械厂下工的方眠被传染了新型流感,发起了高烧。阿狸背他去找刘医生,刘医生一心记着方眠揍过他,硬是不开门。阿狸没办法,托邻居照顾方眠,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家。
方眠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总之第二天,窝棚门前的信箱里多了一管特效药,方眠因此活命。后来,方眠到处去打听,打听到刘医生那里。刘医生说,前几天来了个Alpha富商,来贫民窟买Omega回家。阿狸毛遂自荐,把自己卖了。
“你可别怪我,怪你自己年纪小,做事情太冲动。”刘医生捻着胡子说,“你哥比你懂事多了。我看那个大老板蛮喜欢你哥的,你哥马上就要当有钱人了,你别在这儿瞎担心。”
“那个大老板……是什么样的人?”方眠喉咙里泛着苦涩。
“四五十岁吧,听说家里有两个Beta老婆,只生了个没用的小Beta,就一个蛋也下不出来了。”刘医生说,“你哥这人,扮了这么久的Alpha,大家都没有看出来,还挺能。放心啦,你哥是Omega,肯定能三年抱俩。”
“那个老板在哪?”方眠问。
“你哥说了,不能告诉你。你死心吧,我收了钱的,你打死我我也不说。”
方眠又揍了他一回,这一回,方眠把他揍进了医院,自己蹲了十多天的局子,也没打探到那老板的下落。再后来,方眠花光积蓄,走了好几个城市,依旧找不到阿狸。大雨天,冷雨滂沱中,方眠失魂落魄地回到窝棚,望着阿狸睡过的床铺,呆呆在原地站了一夜。
他想,他一定要继续找,绝不能放弃,一辈子那么长,总能找到的。他努力工作,问萧择借钱,想着再次出发去找阿狸。谁知道,帝国军士兵来了,把他关进了Omega学校。好不容易回到绿珠湾,依旧没有阿狸的消息。他想,或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阿狸了。
谁曾想,命运如此捉弄人,在这反叛军的陷落区,这萧瑟的黑枫镇,他终于和阿狸重逢。
脑袋晕晕乎乎,眼前看不清人影。他张皇无措地虚空抓了两下,抓到一只温暖的手。
“哥……对不起……”方眠低声喃喃,眼角划下晶莹的泪珠。
路医生被抓住了手,没办法动。穆静南帮忙,和护士一块儿合力,把担架抬上救护车。
路医生问穆静南,“他哥哥怎么了?”
穆静南把方眠抓着路医生的手一根根掰开,让方眠抓着自己,又擦干净方眠的眼泪。
“死了。”穆静南面无表情地说。
方眠醒来的时候,路医生正在给他挂点滴。他躺在医院走廊上的病床上,周围有护士来来往往。医院很老旧,墙壁漆皮斑驳,走廊的墙上还有小孩儿的涂鸦,四处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呛鼻。方眠抬头看,路医生的胸前别着名牌,上面写着“路清宁”。
他看方眠醒了,拿起登记板,问:“感觉好些了么?”
方眠点点头,支起身,靠在床边。左右看了看,穆静南不在。
“找那Alpha?他去给你打水了。”路清宁笑道,“他还不错,比其他Alpha强不少。”
“你一直在这儿工作吗?”方眠问。
路清宁微微一笑,“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脑袋受了伤,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观察方眠神色,蹙起远山似的长眉,问,“你认得我么?”
方眠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小猫?你虽然是龙猫,可你最讨厌老鼠,最喜欢小猫,尤其讨厌别人管你叫耗子。你脚踝上是不是有个胎记,长得很像银杏叶?”
路清宁眼神一滞,低声道:“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来找你。”
他满脸警惕,方眠意识到他可能有难言之隐,兴许是受到监视,配合地点了点头。不知道阿狸离开的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总算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方眠心里的担忧平复不少。
“好了,登记一下资料吧。”路清宁问,“名字。”
“方眠,呃,棉花的棉。”
“年龄。”
“二十。”
“身高。”
“180.75。”
路清宁写下“180”,问:“你以前住在哪儿?”
他明净的眼眸眨了眨,方眠意识到,他在不动声色地打探自己过去的事儿。
“绿珠湾的贫民窟,那里有个机械厂,我住在垃圾场旁边的一个窝棚里。周围有条臭水沟,还有好多蓝色和红色的小房子。我以前经常和我哥哥一块儿去捡垃圾,修别人不要的电器自己用。”
路清宁望着他,眼眸里掠过一道清波,微微怔愣了一瞬。方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总觉得他可能想起了什么。路清宁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又问:“你哥哥叫什么?”
“路阿狸,”方眠道,“他叫路阿狸,他今年二十四,失踪好多年了,我一直在找他。”
“不是死了么?”路清宁问。
“没啊,哪个王八蛋说我哥死了?”方眠急道,“如果……如果你见到他,可以帮我问问他,他过得好吗?”
路清宁合上文件夹,道:“嗯,我知道了,好好休息。你的病情况比较复杂,暂时需要留院观察,本来医院只接收伤兵,不过你病得这么重,我会向上面申请的。你安心休养,我稍后再来看你情况。”
方眠不过是着凉感冒而已,路清宁故意说他病情复杂,是想要他留下来。方眠从善如流,作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颤巍巍地问:“那个送我来的Alpha,其实他是我的朋友,可以让他留下来陪我么?”
“当然可以,我会发给他医院的访客通行证。”
说完,路清宁便离开了。方眠望着他的背影想,路清宁行事如此警惕,多半是有人把他拘在这里。是那个买走他的大老板么?可恶,要是有机会,方眠一定要弄死那个家伙。
路清宁走后过了许久,穆静南才回来。他的风衣没穿在身上,只留一件修身的高领黑毛衣,还戴了个黑口罩。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余下一双光华璀璨的金色眼眸露在外面,既防病毒,又掩饰他的面容。
方眠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纵然穿得简单低调,他却如黑宝石一般,在这脏乱的医院散发着他自己的光华。他的身条挺拔颀长,又惯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漠然模样,无声看着别人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压迫感。立在来来往往的众人之中,鹤立鸡群一般,让人见了便挪不开眼。皮相固然优越,然而好看的人千千万,这般矜贵内敛的气质却只有他有。穆家内宅那帮叔叔婶婶一个比一个荒唐,穆擎右又两耳不闻窗外事,真不知道是谁把穆静南教养得这么好。
穆静南坐在床边,给方眠倒了热水,又把三明治的包装纸拆开,递给方眠。
方眠问:“你去哪儿了,这么久?”
穆静南道:“晒衣服。”
方眠:“……”
他终于明白穆静南的风衣哪里去了。
气氛尴尬了起来,方眠握拳在唇下,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
“你知道路清宁是谁么?”穆静南忽然问。
“我哥啊,”方眠掩嘴低声说,“百分之百是我哥。之前他回绿珠湾路上不是中弹了吗,八成是那次伤了脑袋,失去记忆,忘记我了。”
穆静南把热水吹凉,放进方眠手心,薄唇轻启,语气淡定,“他是苏锈的妻子。”
方眠:“???”
第30章
阿狸怎么会嫁给苏锈?方眠十分震惊,从前在绿珠湾,贫民窟里也有苏锈的势力,他们囤积药品,走私枪支,招募年轻健壮的Alpha参与反抗帝国军的活动。帝国军时不时展开突击,有时睡到半夜,方眠和阿狸被枪声吵醒,第二天起来,大着胆子到附近一看,一栋楼的人都死光了,基本上是反叛军的Alpha。
这也罢了,毕竟方眠和阿狸作为低贱的下等人,也是贵族压榨的一员,他们并不支持那些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可苏锈的军队从不是Omega的军队,他们为下等人战斗,而Omega连下等人都算不上,姑且只能算是下等人的附庸罢了。那些反叛军Alpha尸体身边,常常躺着Beta娼妓和大着肚子的Omega尸体。
更重要的是,阿狸十二岁的时候被反叛军士兵用枪指着脑袋,眼睁睁看他的父亲绑着炸弹走向帝国军的政府大楼。这之后不久,他的母亲忧伤过度抑郁过世。现在,穆静南告诉方眠,阿狸嫁给了苏锈。怎么可能呢?
难道苏锈就是那个杀千刀的富商?
刘医生说富商四五十岁,看来极有可能是苏锈假扮的,作为反叛军的领导者,四五十岁很正常。不行,方眠一定要把阿狸救出来。可是凭他一个人,要怎么救阿狸?请穆静南帮忙么?进黑枫镇至今,穆静南一向行事低调,就是为了不引起注意,顺利查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如果把救阿狸排入日程,他们很可能要冒着暴露的风险。
方眠抿了抿唇,他不想欠穆静南。现在两不亏欠,到时候他便能说走就走。要是欠了穆静南的,以后还怎么逃跑?
“我会想办法。”穆静南说。
方眠郁闷地看着他,“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穆静南摸了摸他脑袋瓜,“信我。”
他说完,站起身,方眠看他要走,猛地拉住他,“你去哪?”
穆静南顿下脚步,目光落在方眠拽着他的右手上。
方眠手一僵,连忙松开,问:“你要回家么?”
“不回,在这陪你。”穆静南解释道,“胖墩来了,我去找一下胖墩。”
胖墩是谁?
方眠起身跟着穆静南,穆静南只好帮他举着点滴,带他来到楼梯间窗边。窗户上落下一只大胖雪鸮,方眠认出来了,这是当初被他逮住后来又被穆静南卖掉的胖墩!
“它怎么在这儿?”方眠问。
“它是穆家的军禽。”
穆静南从胖墩脚脖子上解下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装着钢笔模样的摄像头和微型骨传导通讯设备。穆静南把微型耳机贴在方眠耳后,自己也贴上一个,又把钢笔摄像头别在胸口的口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