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无论如何也不该淌这趟浑水,可有一句话岚儿没说错,明日一早消息传扬出去,贺家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谁说不是呢,晚间那么多人瞧见他跟威远侯言语冲撞,甚至还惹得对方动了杀机,司徒定海在留景轩出事,旁人第一个怀疑的恐怕就是贺家。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就是那可恨的细作要达到的目的,故意设下一石二鸟之计,一面除掉敌手,一面鼓动陛下杀戮忠臣,燕人卑鄙,自来善用此计,偏妹妹不肯信哥哥,反倒去信几个外人。
他藏在巷外的阴影中,久不见二人出来,正忐忑心焦之际,院门忽然打开了一扇,瞧见二人果然绑出一个人来,他这才忍不住长舒一口大气。
二鬼刚到近前,他却闻到一股冲天的臭气,“怎么去了这么久?”
花蒺花藜面面相觑,花蒺瞥眼被他打晕的人,“这人关在地牢里,我们找了许久。”
“地牢?”他瞥眼男人身上脏污破败的衣裳,还有锁得结结实实的手铐脚镣,“先回去再说。”
贺小姐女中豪杰,大祸临头照样睡得香甜,欧阳羡守着她,那些习惯压在心底的情意,总在不经意间流出眼底。
刘镇带回来的消息让慕容胤陷入到更深的忧虑之中,当初他一时犹豫未将京郊那帮匪徒的事情通报朝廷,想不到严氏果有反心,好在老七那里虽然声势浩大,充其量不过又是一群王胡子。慕容詹这次显然是孤注一掷,但他经营胶东时间有限,父皇不是傻子,打着勤王的名义想入京作乱,也绝非十拿九稳的买卖。最让他担心的是北边,眼前大好机会,强敌岂肯错失,一旦边境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楚易之躺了大半夜才稍稍缓过神来,房里的尸体已被搬挪出去,血迹也清理过,穿堂风将屋子里的血腥气淘换干净,若不仔细分辨,他几乎要以为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什么也没发生。
他看向灯前独坐的人,裴公子与他结交虽另有所图,但其人开心见诚,推心置腹,是不可多得的君子,他顾念这份情谊,对方的人,他理当竭力照拂,可兄长这样稳重,弟弟却没有一个叫人省心,先是那位五公子一意孤行硬闯积云山,再是这位六公子将一国王侯说砍就砍了。
贺大人带着那两个鬼奴已去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他掀开身上的棉被,想要起身,却被先一步走到跟前的人按了回去。
“你伤得不轻,别再乱动了。”
他望着对方紧拧的眉头,“若此事不能善了,便是我错手将他杀了。”
慕容胤笑了,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更美了,不单美,而且跟他从前喜欢的那个人十分相像,最是六神无主时强作镇定,自顾不暇又偏爱逞强,他们都是被命运困在囚笼里的人,当着外人的面妥协认命,一平如水,背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挣扎反抗。他知道这样的人一旦挣脱束缚,便似凤凰涅槃,定能脱胎换骨。
楚易之本是为了安慰他,这小子却反而瞧着他笑,一双眼映着房中跃动的烛火,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飘着两盏浮灯,眼中尽管没有半分狎戏之意,却还是瞧得他老大不好意思,“看着我做什么?”
“你若能错手将他杀了,也不会给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合着我该谢你替我出头?”
“我不曾替你出头。”慕容胤实话实讲。
“那为何动手杀人?”
“他该杀。”
“天下该杀之人莫非都能杀尽?”
“当然杀不尽。”
“裴公子难道没教过你小不忍则乱大谋?”
“教了,但忍不了。”
楚易之叹息着将人引到床前坐下,“若你不曾冲动而为,七日后封侯大典,原本是一个进宫救人的机会,那天黄道吉日,正是张道人开炉炼药之期。”
“救他出来,我总能想到别的办法,但忍不了就是忍不了。”
“那你倒是说个别的办法来听听?”
“我……”
他见对方吃瘪,也不再言语戏弄,“无论如何,我当谢你。”
“我不用你谢。”
楚易之笑他少年心性,就说他一句还生气了。
慕容胤并没生他的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到现在还没想出办法来。要是鬼面在就好了,若有他在,事情定然迎刃而解,有那般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桃代李僵,不单今夜之事神不知鬼不觉,进宫救人想来也易如反掌。
“公子,大人他们回来了!”小丫头在廊上低声通禀。
楚易之精神一震,“快去看看!”
贺琮卷入此事,已是骑虎难下,他骑虎难下不要紧,只怕连累贺家招来灭门之祸,所以万般无奈才同意妹妹出此下策。可当众人瞧见他带回来的人时,才知这不单是个下策,当真是个下策中的下下策。
“嘿嘿嘿……姐姐……”
贺岚瞪着一边流口水,一边冲她傻笑,明显神志不清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他怎么成这样了?”
贺琮脸色也十分难看,“司徒定海将他关在地牢里,还拿镣铐锁着,跟喂狗没两样,自然好人也要疯掉。”
欧阳羡眼中也露出忧色,若不是贺岚说起,他早忘了司徒定海竟还有这样一个同胞兄弟。
“也就是说,他从前不疯,那又为何囚禁他?”
贺琮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连累贺家,但不代表他就对那个外人有了什么好感。
贺岚见兄长冷哼一声反而将脸别开了,实在有欠风度,她望向一旁开口询问的人,“公子勿怪,当年司徒夫人坏了一对双生子,生头胎时难产,险些将第二个孩子闷死在腹中,司徒夫人便认为长子不祥,后来果真有一个道人上门卜了一卦,说他家这一代命里只有一子,却意外得了两个,长子命硬,终有一天要克死兄弟。司徒家为了保全两个儿子,就藏起了一个,既没取名,也未赐字,并且对外宣称只有一子,想来是双亲过世后,司徒定海薄待这个兄长,将他害成这样。”
贺岚沉思片刻,“这样,你们先出去,让我单独跟他聊聊,看能否唤回他的神志。”
“这怎么可以?你怎知他……”
不等男人反驳的话说完,贺岚已别有深意地打断了他,“你不放心可以留下一起,别忘了,我少时翻墙进去跟他玩,踩的还是你的背。”
贺琮一听,登时变了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她将一脸疑惑愤懑的兄长推出门去,“你不知的事情还多着呢,眼下正事要紧,你莫添乱了。”
慕容胤无暇考虑此事究竟能不能成,稍后差池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欧阳铎那里只怕已经得到消息,对他来说,还有极为重要的一关要过。
欧阳铎急匆匆奔上听风楼,雅间乐姬不慌不忙正在弹一首《高山流水》,独自坐在桌筵旁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两只手上零星的血迹尚未洗濯干净。
他挥退房中的乐姬,“他真死了?”
慕容胤老实点头,“死了。”
欧阳铎倒抽一口冷气,“你……你……你……”
坐在桌前的人缓缓抬起头来,“你可要抓我下狱?”
欧阳铎气得脸色铁青,说得容易,在留景轩人人都看见他们两兄弟与这人同席而坐,欧阳羡又不知死活与威远侯争锋,此事一出欧阳家也脱不了干系。
慕容胤望着厅中走来走去的人,“贺小姐想了个法子,欧阳公子可否帮忙参详参详是否可行。”
欧阳铎顿住脚步,神情古怪地瞪着他,“你杀我南国重臣,还要我帮你参详如何瞒天过海?”
“看来你都知道了。”
欧阳铎紧紧盯着面前人,冷声说道,“你杀司徒定海,果真是因为一时意气?”
席上的人想了想,“从他出现,到我杀他,若说意气,不只一时,很多时了。”
欧阳铎冷着脸唤出暗卫,“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牙床渗出的鲜血已染透衔在口中的锁链,慕容臻早记不清门外换过几班岗,只知道黑夜再度将眼前的一切包裹缠绕。
“主子,主子,主子你在里面么?是奴才,赵全!”
他听见窗格被人从外拉开,听见有人在窗前低声唤他,可主子是谁?赵全又是谁?
“嘭”得一声,门锁被人砸开,星光落在他跟前的地面上,他缓缓伸出拖着镣铐的手,却什么也没能摸到。
赵全推开门冲进去,瞧见房里的人,不觉掩面大哭,“主子!是奴才,奴才救驾来迟!咱们走,咱们这就出去!”
慕容臻借着微弱的星光在夜色里看见狗奴才的脸,“你怎么来了。”
赵全抹把脸,“那天在路上,魏总管说有刺客,安全起见叫主子与娘娘走了另一条道,奴才不放心就离开队伍来寻主子,想不到,想不到……”
“你走吧,我已无路可走。”
赵全手忙脚乱摸出他千辛万苦偷来的钥匙,将他手铐脚镣打开,“莫说傻话,快跟奴才走!咱们快走!只要逃出去就好了,逃出去就没事了!”
慕容臻不为所动,他清楚这狗奴才虽然忠心,却不聪明,能潜进来已是不易,带他离开那是痴心妄想,但穷途末路之际,还有个忠心的人不离不弃,多少也添得几分安慰,他推了对方一把,“你走吧,我走不掉的。”
面前人信誓旦旦,“我进来的时候没人发现,咱们悄悄地走,主子,咱们悄悄地走!”他说着,连拖带拽强行将瘫在地上的人架出门。
守卫尸体横在门前,月亮又出来了,恶作剧一般在二人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四周已不像他方才潜入时那样安静,慕容臻甚至还隐约听见了阴影中传出的脚步声,不单有脚步声,还听见弓弦拉满,听见风声贯耳,听见利箭扎穿皮肉,听见嘶嚎卡在自己喉中,最终变成哽咽。
“主子……”
狗奴才仆在地上,慕容臻伸手想拽他起来,但怎么也拽不动。
“我儿,你要离开母亲上哪儿去。”
他丢下身上扎满利箭,已经死透的奴才,缓缓抬头望向人前的母亲,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原以为将他关在此地,让他像个犯人一样不见天日,锁镣加身,都是严沣那厮的主意,母亲并不知晓。母子纵有再多龃龉,但她绝不会忍心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他错了,母亲不单知道,看样子甚至是她纵容抑或经她授意。
“你真的把我当成过儿子么?”
女人拧紧秀丽的双眉,竭力使自己显出一个母亲应有的慈爱,“你非要跟为娘做对不可吗?”
却在此时,忽听远处有士兵高喊了一声,“不好了,营内起火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密营一角火光冲天,紧接着厮杀声起,大批黑衣武士突入营中。
天色微明,忽高忽低的风浪中,一艘两层高的大船行驶在金光迸射的汪洋大海上。
就在距大船不远的海面上,身形魁梧,须发皆张的海盗放下手中的千里镜,“你确定就是这帮人杀死了二当家?”
“对,对,就是他们,当时劫我们的就是这艘船!”海盗头子身旁的小矮子连声应道。
若是裴景佑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那信口开河的小矮子就是离开华亭港那天,劫掠他的那群海盗之一。
小矮子想起当日之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只记得自己正要再去那小子身上搜搜,看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没想到平白挨了一脚,也就在那时,迎面开来一艘快船,船上载满了黑衣卫士,那些人跳上船来就是一通乱杀,独眼死了,大个子死了,胖子死了,二当家也死了,若非他水性好,侥幸逃得一命,只怕也早在海里喂鱼了。
海盗头子抹把脸,大吼一声,“弟兄们,做好准备,为二当家报仇哇!”
船舱内,慕容胤挣了挣腕上的绳索,“你这是何意?”
男人依旧冷着脸,“随我巡视海疆,你不情愿?”
慕容胤哪有心情跟人巡视什么海疆,司徒定海的事情尚未解决,留景轩不知怎么样了,那道士开炉之日,一日近似一日,事事十万火急,这人竟将他弄来海上。
欧阳铎自有打算,杀司徒定海不是小事,他带人出来,一是有意叫他避避风头,二是贺家丫头打什么主意,他也都知道,若此事可行,则算她走运,若不幸事败,他自会想办法将事情全数坐在贺家头上,届时既不叫此人受牵连,又给他自己出了浮月斋那口恶气。
“欧阳大人,请下令返航,送我回去。”
欧阳铎斜了他一眼,“时候到了,我自会让你回去。”
慕容胤自然不会听他的,他随此人前来,一来是想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二来也是希望他为了不令欧阳家卷入此事,能助贺家兄妹一臂之力,但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他不动声色挣开绳索,正要伺机劫持欧阳铎,以令船只立刻返航,却在此时忽听一声巨响,跟着船身剧震。
欧阳铎一把扶住手边的椅靠,“怎么回事!”
“爷,前方发现大批海盗,方才的动静是水鬼在凿船!”
欧阳铎暗骂一声,“该死,快,备战!”
慕容胤皱眉,“南方的海盗已经如此猖獗了?”
欧阳铎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你担心什么,有我在,保你没事!”
慕容胤此时还并不知道,为了防备燕军渡江,陈国大批水师已调往内地沿江布防,海上疏于巡查,守备空虚,盗贼有恃无恐,较以往越加猖狂。
不等慕容胤起身站稳,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摇晃,“你带了多少人?”
欧阳铎沉着脸没说话,他又不是当真出来搞什么巡视的,自然没带太多人。
狂烈的西风在原野上嘶吼,泥土混着尘沙钻进眼窝耳孔,顾斐扶着身旁摇摇欲坠的人,“七殿下……”
慕容臻两眼怔怔抹了一把面上的血水,“父皇他叫你们杀我……还是抓我?”
顾斐实话实说,“我等前来,并非奉了陛下的旨意。”
“那你们……”
顾斐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乃是奉了王爷的命令。”
慕容臻夺过信件,望见纸上熟悉的字迹,霎时红了眼睛。
“我于千里之外,分身乏术,望君念在过往主仆之义,将此事呈报家主,替我走这一趟。”
“七儿稚子心性,对父皇唯敬与爱,绝无异心,此事定有误会,只恐七儿此际受制于人,身不由己,望君无论如何护殿下早日脱离险境。”
“七儿虽偶有顽劣过激之举,然一向是非分明,凡此种种,必有苦衷。”
顾斐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严氏的密营,原以为主子信中所言多是臆测,不想七皇子竟当真被囚禁在营中,密营守卫森严,今夜是严沣外出,带走了一部分叛军,他们才敢冒险劫营救人。
“殿下,若当真有误会,不如随我立即回京向陛下解释清楚。”
慕容臻抬起头来,忽而冷冷一笑,“误会?哪来误会?”
顾斐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殿下……”
慕容臻下意识仰起脸,强忍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滚了下来,“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狗东西,瞧不起我,他说我不会反,我偏就反给他看!”
“……殿下。”
慕容臻朝他瞪眼,“除了这两个字你不会说别的是吧?”
“殿……”
慕容臻将信件折好,小心收入怀中,“我知道,你还记着,当初我诬赖你在猎场行刺我的事情。”
“属下不敢。”顾斐担心追兵随时会搜来,“殿下,时辰不早了,速速启程回京吧。”
慕容臻惨笑,京城啊,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是我亲手将那盘毒香端给父皇的,如你所见,严氏已是实打实的反贼,那成千上万的军队更是彻头彻尾的叛军,我永远记得六哥在燕郊单枪匹马令三万叛军俯首称臣,山呼万岁时的模样,我做不到他那么好,但还是想试一试,你来帮我吧。”
顾斐张张口,他其实想说那不一样,主子敢单枪匹马迎敌,是他原本就一身武艺堪敌万人,是他已经深思熟虑将一切安排妥当,是他手中还握有那些叛将的家眷做为筹码,所作所为绝非一时意气妄逞英雄,但他到底没有说,他信任主子,也就意味着相信他的判断。
慕容臻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些年,总算聪明了一回,这里有一支现成的叛军,慕容詹那里也有一支,消灭了慕容詹,慕容胤就能高枕无忧做太子了吧。
白鹭宫中,分明一切尽在掌握,裴景熙却仍是心神不宁,那人总能给他惊喜,原本郑万祥那条线他已经决意放弃了,但没想到元宝带来消息,郑万祥手下的副将冯兆竟主动要求合作。
他这才知晓,尽管郑亳大难不死,欧阳氏却一怒之下把郑万祥杀了,这欧阳氏先是对郑亳见死不救,后又对郑万祥痛下杀手,以至于他手下的寒门子弟人人自危,欧阳家虽另派了亲信接受郑万祥这支卫军,但要完全控制这些人绝非一两日就能完成。
另一边,算算时日,救兵应当也该来了。
说是来拱卫陈都,却日日在宫中饮宴,涂山虎望着身旁一脸高深莫测的人,“阿鹰,你在想什么?”
涂山鹰当然是在想慕容胤要如何从铁桶一般的陈宫中救出那个人,以及靖南王已来了陈都多日,究竟是偌大的陈都竟没有一人认识敌国的王爷,还是认识的人却都心怀鬼胎,选择缄口不言。
“我们真的要和燕人打仗啊?”
涂山鹰说出自己的判断,“陈王看样子并没有派我等外出作战的打算,若燕人真来了陈都,这仗也就不用再打了。”
涂山虎十分烦闷,“我想回去了,想月儿,想大家。”
涂山鹰看了眼坐上与人推杯换盏的主将,陈王已下令,命他们明日拔营,与前线兵马汇合,协助陈军守卫金宁要塞。
“明天我回蜀中,你带人去金宁,另外留一个小队人马在这里随时打探陈都的消息。”
涂山虎愣了一下,“陈都的消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涂山鹰神情严肃,“你要是觉得他跟你也没什么关系,算我没说。”
涂山虎一头雾水,“谁……谁呀?”
涂山鹰脸色不太好,“靖南王,慕容胤,你挂在嘴上的馒头哥。”
“你说什么!”涂山虎霍得站起身来。
涂山鹰伸手将人拽回座位,“大呼小叫什么。”
涂山虎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说……他在陈都?”
涂山鹰点头,“嗯。”
涂山虎抹把额头的热汗,“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心里知道就行,他这个时候来陈都,总不是来游玩的。”
涂山虎望着自己的好兄弟,“阿鹰,你心里其实也是担心馒头哥的,对吧。”
涂山鹰嗤笑一声,“我是担心前些日子在陈宫是不是一箭把他射死了。”
涂山虎吓了一大跳,“你说……那个黑影是!”他强行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那你这时候回蜀中?”
涂山鹰犹豫着拿出昨日收到的密信,“看看这个。”
涂山虎接过信件,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涂山鹰默然良久,本以为新王能真正给蜀人一个新的未来,没想到也是这等心胸狭窄的弄权之辈,“他将涂山氏子弟送到陈国来当炮灰,恐怕就是为了囚禁大长老以逼问灵药。”
“逼问灵药?”
“你初时见到大长老的真容,心中不觉震撼吗?”
“可大长老他原先不是易容的吗,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借已故大长老的威信来鼓励大家!”
涂山鹰摇头,“你这么想,不见得旁人也这么想。”
“可他是蜀王啊!是大家拥戴的新蜀王!总不能他也以为世上真有能让人返老还童,重现青春的神药吧?”
涂山鹰看了他一眼,“燕王不就是个例子么?”
“就算是木还丹,也要几代大族长耗尽心血,上百年才能炼成,蜀人都知道的事,大王竟不知吗?”
“知道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一回事。”
涂山虎的心沉了下去,“你回了蜀中能做什么?阿显寄信是为了求救,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啊!”
涂山鹰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那就更得回去,所以我叫你去金宁,据我分析,燕人有渡江之意,但此时绝非渡江的最佳时机,他们一定还有其他动作,况且靖南王现下人在陈都,金宁正是南下陈都的必经之路。”
“你让我帮他?”
涂山鹰斜了他一眼,“我让你随机应变,一旦察觉昝吉不对劲,立马杀了他把族人带回蜀中。”
第134章 漂流了
靠在礁石上的人幽幽转醒,刚想动弹却被人一把按住,“别乱动,你伤得不轻。”
欧阳铎白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人,“……我没死吗?”
“你肩上的箭头,我现在必须取出来,会很疼,你忍着点。”
欧阳铎忍痛点头,怪他大意轻敌,没想到那帮海盗竟如此猖狂,连官船都敢劫,“这是……什么地方?”
慕容胤升起火,将随身的匕首在火上烤过,想起在海边见到的刻石,“白沙岛。”
欧阳铎面上一惊,“怎么到这儿来了?”
“顺着水流漂来的,你对此处有多少了解?”
欧阳铎有印象,船沉了以后,他受伤落水,是这人在水中一直拉着他,始终没放手,“年前海上忽然出现一伙名叫狂浪沙的盗贼,首领叫韩蛟,这帮人打劫上船,残杀百姓,简直无恶不作,国中战事正紧,朝廷无暇派兵追剿,这些贼人行事越加肆无忌惮。”
他话音刚落,口中忽然被人塞进一根树枝,紧接着伤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慕容胤以最快速度划开伤处,取出箭头,点穴止血,做完这些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是一身冷汗了。
欧阳铎看着对方将那瓶他赠的伤药给他涂在伤口上,忍不住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胤没有说话,他只知道,他已经没有时间坐等欧阳家的侍卫找上这座小岛,就算他等得起,那群海盗也不会给他们等待救援的机会。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二人便听见风中传来人声,“快看脚印,岛上果然有外人!”
海边搁浅着几条破旧的渔船,其中一艘较大的,船头上刻着一条蛟龙,两人被带进距离岸边不远的一处寨子。
领头的汉子一张黑脸,身形壮硕,望着被手下带上来的俘虏,大笑道:“弟兄们,瞧瞧,这就是陈都的贵公子,瞧这细皮嫩肉的,你们说,咱们先剥了哪个好?”
贼寇七嘴八舌嚷成一团,欧阳铎脸色白得更加厉害,早听闻这些贼人凶残,未曾想竟野蛮至此。
慕容胤上岸时已经查看过,这个寨子是小岛上唯一的人工建筑,船只也都破败不堪,要想尽快离开这里,只能靠这群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