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河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直到梦貘从他身侧窜出,他才意识到,江平野的话是对梦貘说的。
眼睛实在太疼,他受不了抹了一把,手背沾上了湿意。
“星河大人哭了!”
梦貘兽尖叫的声音在耳朵炸开,把盛星河吓了一跳。
他茫然抬头,便见梦貘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然后用爪子点了点江平野,小模样竟还有点愤怒。
他不过是光太亮了被照得眼睛疼,哪里哭了?
“我没哭”,见江平野也看了过来,他忙开口道。
不过他此刻一双猫儿眼被泪水浸润得透亮,眼角含着还未擦拭干净的水光,梗着脖子说话的样子,与其说是解释,更像是赌气一般。
江平野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便转头朝前走去,速度无比快,毫不关心一般。
梦貘兽见状,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却也不敢说太子的不是,只能迈着小短腿跟上。
而盛星河看见江平野事不关己的反应,掠过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失望,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他将这归结为被江平野气出来的。
可恶的渣爹。
待他赶到中心设有封印的广场时,周围已是人山人海。
以三族首领为中心,按照势力,各大门派一层一层往外延伸,此刻围在最外层的都是些散修游将。
盛星河本想回到宗门,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换上弟子服,此刻拿出衣服来又太过惹眼。
余光瞧见旁边的江平野老神在在,没有回去妖族的想法,于是也懒得挤进人群,只抬头朝广场中心看去。
最夺目的还是那条光束。
离得近了,光束更为刺眼,每个人的面容映照得纤毫毕现。
在他们赶路时,光束已经完成了变化,盛星河吸取教训,扯过身上一角斗篷,遮着眼匆匆一瞥,虽然视线模糊,却也看清了那庞然大物的形状。
赫然是一条龙!
一条贯通天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火龙!
即便只是刹那的凝视,盛星河也呼吸不由一顿,继而心脏狂跳起来。
来自远古的威压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盛星河仓促低头,脸色已变得涨红一片。
更多的修士在这威压下已经跪倒一片,大宗门还好,外层的散修们却只能零星站立几个人,盛星河稍稍一抬头便对上了远处角宿师兄传来的视线。
他心虚地忙将头重新低下。
所幸这远古的威压只持续了几息,随后通天火龙便突然迸溅成万千碎片,如同下了一场流星雨,折射出璀璨到极致的光华,像是一场旖旎梦境一般。
盛星河惊艳抬头,点点光华落到他发间、肩头。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身去,却只看见江平野冷漠的侧脸。
奇怪,刚刚谁在看他。
第七十九章
火龙散后,忽然凭空荡开一圈猛烈狂风,吹得众人衣袍猎猎、长发飘舞。地面突兀涌现了刹那的刺目灵光,一个巨大无比、玄奥繁复的阵法浮现,倒映在千余名参赛者惊叹的眼中。
“封印大阵……”
盛星河听到旁边有人呢喃。
这就是西蛮城的封印?
盛星河低头,幽蓝色的阵法漩涡般缓缓转动,无数古老的篆文镶嵌在阵法间,光影映照在他低垂的侧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碎发散落的额间隐隐有几分红意冒出。
阵法中心的妖王,似有所觉,原本慵懒半阖的眼抬起,扫视了四周密不透风的人群。
“妖王,可是感觉到异动?”
身侧,云靖敏锐察觉到他微妙的神情变化,开口道。
妖王收回探寻的视线,唇角弯起了些许,“无事,只是看到了点有趣的东西。”
云靖本就对他心怀警惕,见他这奇怪反应,不觉心又提了提,不过面上却是看不出分毫。
他姿态凛然,转过身,当着众人面开始宣布起比赛规则。
冲天的光束消失后,黑暗又重新笼罩周围,只有脚下的阵法散发出幽幽蓝光,三族修士摩肩擦踵,层层铺展开去,有种庄严肃穆的美感。
盛星河落在了最外围的角落,本以为自己来得最晚,没想到宗主刚开始宣布规则,便听得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看去,便见一修士行色匆匆赶来。
因这脚步干扰,不少外围的修士纷纷侧目,投来不善的眼神。
许是盛星河看起来最为好相处,那修士犹豫片刻,便抬脚朝他的方向走来。
盛星河见状,往旁边挪挪,给他让了一个位置。
“多谢多谢”,修士忙不迭道谢,等他抬头看清盛星河时,神色明显愣怔一瞬,随后游移地小声道,“这位道友,可是传说中的盛星河仙君?”
盛星河唬了一跳,诧异看向他。
不清楚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出名了,竟然还担得起“传说”二字。
修士见他的表情,忙解释:“在下对仙门传言颇感兴趣,曾于太一宗好友处见过仙君的小像。不知仙君这是……”
他的眼神在盛星河一身黑衣上扫过,又看向人群最中心的太一宗弟子,神情有疑惑。
盛星河讪笑两声,随便找了个借口:“本是外出同好友相聚,没想到回来迟了,便索性站在这里,倒也不用挤得慌。”
金修士看着这明显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年郎,也笑了起来,眼神却是带了点不屑。
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榜榜首?真是个漂亮草包!
谁不知道内围的大宗弟子能最先进入比赛场地、抢占先机?除了各宗的位置固定外,无门无派的散修们只能早早来抢占些位置,尽可能靠近中心。
若不是自己有事在身,他怕是从白日起便要在这占位。
也只有这些大宗门的弟子能说出中间“急得慌”,真是令人羡慕的蠢啊。
金修士不由泛起一阵嫉妒。
脚步声再次响起。
竟然还有更晚的。
盛星河没想到这一届的修士还有人比他更闲鱼,转头看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脸。
咦?这不是疑似他狂热粉的大佬吗?
对方却没看见他,而是正侧身朝身边人说着什么,笑得眉眼飞扬。
盛星河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站了一人。
因夜色昏沉,大佬又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遮挡了他旁边人的容貌,只能勉强看清一个清瘦纤细的淡淡轮廓,如同山水画中的写意描摹,光是窥见寥寥几笔便不由让人心生向往,想象真容的风姿动人。
离得近了,借着阵法光影,盛星河这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
盛星河不由揉了揉眼睛,没变,还是那张脸。
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在修真界看多了俊男美女,久违看到这种容貌,只能说挺新鲜的。
盛星河见旁边的大佬笑得一脸毫不值钱的模样,想到前不久对方口中对“盛星河”的一番霸道言论,颇觉大佬的口味果真同凡人不一般,且有脚踏两条船的嫌疑。
不由对他旁边那人有点同情了。
这大佬也不是个啥好东西啊。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越出了大佬遮挡的阴影,抬起眼朝盛星河看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人都顿了一顿。
盛星河心中莫名升腾起古怪的感觉,这人的眼睛好漂亮,好、好熟悉……
而盛酽惊骇的情绪都敛在了冷淡的外表下。
本来还搜肠刮肚想说些趣事的九霜,手背上忽然搭上一片温热的皮肤,对方的手并不柔软细腻,而是带着青年男子的瘦削骨感,如同上好的玉石一般。
九霜却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云层,被某个软和到密不透风的绸缎包围,一股热意窜进脑海,窜得他晕乎乎的。
也没仔细听对方说了什么。
“我们走这边”,盛酽率先移开目光,情急之下拉着大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将盛星河明显探寻的目光丢之脑后。
好久没见到小孩了,对方似乎瘦了……盛酽心中划过心疼,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压抑着心中的思念,加重了力气几乎是拖一般将大妖匆匆往前带去。
但其实九霜根本不用他拉,加重的力道反而让本就相触的皮肤贴得更紧,接触得更加紧密。
也让九霜本就加快的心跳无时无刻不要跳出来一般。
嘴角压抑不住,喜悦流淌到了每一根发梢,随着走动扬起的发尾似乎都迫不及待要宣泄主人高兴到快要爆-炸的心情。
他反手握住了盛酽的手。
盛酽脚步停了一停,侧目看他。
九霜强压着情绪,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正常些,“嗯”了一声,装模作样说,“怎么不走了?”
实际上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是要落到谷底还是飞上天空,全凭眼前人的一个眼神。
盛酽压下心里一抹异样感受,他察觉到身后小孩还在看他,想着先把两人隔开要紧,于是没有纠结,就着姿势同大妖一起穿过人群,很快消失后在盛星河视线中。
不见了那道清瘦背影,盛星河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莫名觉得自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盛道友”,一人却挡在了他面前。
是方才那名修士。
“道友可认识那两人?”
盛星河的脚步被他拦了一拦,再探头朝外看时,只见人影绰绰,不知往哪边去了。
盛星河有些烦闷,不知他问这干什么,随口答道:“是啊。”
虽然不知大佬旁边跟着的人是谁,但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
“你干什么?”他本想转身走回原位,衣摆却突然被那陌生修士扯住。
“抱歉”,那修士松手,退后半步,宽厚的脸上堆起一个笑容,“我想提醒道友,小心一点。”
盛星河看着这人的笑,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知他口中的“小心”是小心什么,莫名其妙的。
想了想,还是朝旁边走了走,离这修士远了些。
而金修士,看着手上已经消失的粉末,脸上的和善笑容收了起来,变得冷漠又讥诮,无所谓地拍了拍手。
太一宗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弟子,怪只怪,谁让他认识那丑八怪。
至于他的雇主嘛,啧,招惹上太一宗的弟子,估计也是自身难保,哪里有空来找他的麻烦?况且对方也不敢闹大。
还是这帮名门正派的弟子好做生意啊,金修士想到还没拿的另一半定金,有些可惜地摇摇头,不过想到即将开始的猎灵比赛,眼中又闪过贪婪的光。
比赛规则其实十分简单,四十九天内比谁猎杀的行尸多,八荒玄铁令牌会吸收行尸溃散时的鬼气,每隔一日显示排名。
盛星河没有认真听,因为他知道这次的比赛不会进行到最后。
比赛开启的三天后,围绕在他爹身边的三人便会争风吃醋打起来,误打误撞解开西蛮城的封印大阵,触发仙人秘境。
不过问题是,他爹现在下落不明,仙人秘境还能成功触发吗?
盛星河看着眼前的参赛选手们不断消失在封印大阵中,忧心忡忡思考着问题。
随着进入比赛的人越来越多,脚下的法阵光亮更深,原本黯淡的幽蓝色暴涨到刺目,漩涡也快速加急,古老篆文从阵法中挣脱悬浮在半空,如上下翻飞的蝶群,几乎吞没了天地。
这恢宏壮阔的一幕将盛星河从深思中拉回,他震惊地看着四周将他包围的篆文。
因着越早越进入比赛、越能抢占先机的说法,封印大阵中的修士们无不想往中心钻去,盛星河不知不觉成了最后一个。
漫天的篆文朝他涌去,吞没了他身形。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盛星河额前骤然浮现一道鲜红印记。
风声,呼啸的狂风如同撕裂空气,深入骨髓的阴寒一点、一点点挤进人的血肉中。
盛星河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昏暗破败,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荒废小屋中,门窗半塌,惨白的月光投射到黑沉地面,光束中灰尘飞扬。
盛星河想到最后吞没他的阵法以及额前最后一刻的烫意,心中冒出古怪。
他抬头摸了摸额头,温凉、光滑,毫无异样。
那如火烧一般的烫意似乎是错觉。
他压下这古怪,打起精神观察四周。
猎灵比赛的场地正是在西蛮城。
准确地说,是鬼域中的西蛮城。
西蛮作为封印鬼气场所,整座城池就是一座巨大无比、层层叠叠的封印套阵,中心广场处的封印不过是第一层封印,是打开真正西蛮城的钥匙。
眼下他看见的,才是这座荒芜、阴森城池的本色。
月光中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阴森可怖,正是城中无处不在的鬼气。
盛星河依照宗门交代的方法,借助灵石的灵力,在身体外撑了一层薄薄结界隔绝鬼气,这才觉得浑身的寒意消散许多。
他走动两步观察屋内,觉得抬脚间地面有些许黏腻阻滞,他看着月光下那发黑地面,俯身用指甲沾了些许黑色,惊骇发现那竟然是凝结在地面的血块!
他猛地起身,看向房屋中整块深黑的地面。
……得是流了多少人的血染成。
原本隔开的鬼气的身体,却忽然又感到一股如影随形的森寒。
盛星河打了个冷颤。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虽然是猎灵比赛,但他胸无大志只想摸鱼,只要自己不出去躲远一点,应该也能平安……什么鬼啊!
余光中有黑影迅猛扑来,腥味臭不可闻,盛星河眼皮重重一跳,反应过来前小白已经自己脱鞘出剑,“哐当”,干枯的人头在距离一尺时猛地落地,半截身子随之倒下。
盛星河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有些发白。
小白飘在他身侧,雪白剑身纤尘不染。
盛星河奖励一般摸了摸它剑鞘,眼睛则在周围快速扫视一圈。
倒塌的门窗外忽然传出阵阵古怪尖啸,盛星河变了脸色,行尸来了,
还不直一只。
应该是听到了动静。
可恶,本来还想摸鱼的,这么快就不安全了。
盛星河心里遗憾,搭着小白快速离开了破屋。
盛星河破窗而出,脚步转出窄巷,来到长街。
长街上空无一人,漆黑的鬼气缭绕不散,夜色昏沉,只有阴风呼啸,送来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盛星河本想立刻离开,不经意抬头时,却瞬间愣怔在了原地。
原本应该布满阴森鬼气的半空,却突兀出现了一根石柱。
不,那不是石柱。
盛星河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头也下意识扬得更高了些,这才看清石柱上雕刻的鳞片。
这是一座雕像。
一座冲破满城鬼气、几乎连通天地的巨大雕像!
咚咚咚——
胸腔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耳边呼啸的风声一时之间远去,周遭突然变得空白,只剩下眼前这座莫名的雕像。
盛星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此刻的眼神明亮到惊人的地步,原本白皙的额间也隐隐有红光浮现,他鬼使神差上前几步,迫切地想要看清雕像的模样。
一片漆黑涌动的鬼气中,隐约可见雕像细密的鳞片栩栩如生,一条巨大的尾巴自底部一路盘旋缠绕,高处隐没于黑不可见的天穹。
这是一条龙尾。
雕像竟是一条龙?
盛星河心中没来由冒出一个想法,他好像见过这条龙尾。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心中涌出的急迫到了极点,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同时搔挠。
尺幅千里的画像,行尸遍野的战场,鬼气翻涌、哀鸿震天……碎片似的记忆在脑海中桢桢闪过。
盛星河眼中冒出惊人的光亮。
是魔域图!
他知道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他在魔域图中见过祂!
他沉浸于回忆的喜悦感中,没注意到自己额前渐渐爬上血丝,蜿蜒形成了一道古奥的龙纹。
霎时间,盛星河心头掠过一道被注视的古怪感觉。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虚空,然而只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鬼气和深黑苍穹。
注视感在他抬头时转瞬即逝。
他狐疑地摸了摸后脑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结界外,所有人同时被水镜中显示的异样震惊地起身。
“这是怎么回事?”云靖一向沉稳的面容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封印阵法怎么裂开了?”
幽蓝水镜中,只见同他们所处之地一模一样的封印阵法,突兀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原本沉寂的大阵顷刻崩塌,无数符文化作惨白碎片几欲消失。
但也只是眨眼间。
下一刻摇摇欲坠的碎片契合重组,重新化作封印符文,如无数归巢蝶影钻入深黑大地,一瞬刺目白光后重回死寂。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在场众人却没有松口气,而是陷入某种无知的恐慌。
“封印自百年前开始便毫无异常,怎么会……?”
“简直太古怪了,况且现在正是猎灵时,如果、如果封印不稳,那结界中的弟子怎么办?!”
“不行,宗主,我建议终止比赛,让弟子们出来,查清封印异状!”
人族不少掌门都牵挂自家弟子,纷纷开口,一时显得有些吵闹。
直到一阵笑声响起。
这笑声低沉华丽,偏又有种飘忽不定感,在西蛮城本就阴森的环境中,多了几分诡谲旖旎。
众人一时安静下来,看向笑声的源头。
“急什么”,妖王抬手掩在唇边,遮住了一抹冰冷笑意,眉眼仍是春风晓月的柔美,却看得人无端脊背发寒。
“不觉得那很像一只眼睛吗?”他凝视着水镜,幽深眼神中藏着极深的狂热,“沉睡百年的神女终于睁开了眼,怎么能停止比赛,扫了神女的雅兴呢?”
他说着,深绿近黑的眼睛扫向了方才建议中止比赛的掌门,瞳孔骤然化作了危险的竖瞳,像是了盯上猎物缠住不放的毒蛇。
那掌门在这眼神下浑身僵硬,如同冻在原地,心脏被无形的手蓦地攥紧,呼吸不过来,只有涣散的瞳孔渐渐逐渐失去光彩。
“妖王言之有理”。
随着声音,一道高大身影挡在他身前,隔绝了毒蛇的视线。
掌门这才如梦初醒,溺水获救一般大口喘气,浑身已被冷汗浸湿。
身后几人忙扶他下去。
云靖余光扫了一眼,见那掌门性命无虞,这才略微放心,他蹙眉看着眼前肆无忌惮的妖王,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沉声问,“妖王可知道些什么?”
然而,对面文弱书生似的妖王却是抬起另一只手,深深吸了一口竹烟枪,殷红的唇中吐出一圈白雾,短暂模糊面容。
“云宗主说笑了,神女之事,我等岂敢妄自揣度?”
在云靖难看的面色下,他又开口,“不过,这次的比赛,也许会很有意思。毕竟,百年前神女遗落的传承秘境,可还没有出现过呢?”
他这番虚虚实实、故弄玄虚,让云靖惊疑不定,猜不出妖王究竟打什么算盘。
他看向了另一边。
一直没有动静、宛如同黑暗融在一起的北夜魔门。
“君宗主,你怎么看?”
新任魔尊君华一身红黑二色交叠的华丽衣袍,头上玄玉冠整齐束着黑发,这肃穆的服饰压住了他深邃五官的妖魅,彻底显出一股凌厉、崭露的锋芒。
即便在另外两族最强战力面前,气场也丝毫没有逊色。
不过即便获得了《魔域图》中的传承,君华也只有堪堪化神的修为,比起另外两人还是差了许多。
若不是西蛮城封印牵涉修真存亡,他在达到渡劫前是断不会打开北夜禁制的。
否则太过悬殊的实力差,只会让鼎立的三族局势发生倾倒,招致灭族之祸。
北夜门人也心知肚明,于是自抵达西蛮城便一直低调当空气人,如今看来逃是逃不过的。
君华心中叹了一口气,神色却仍是淡定自若的,不卑不亢道:“晚辈年轻,资质愚钝,看不出这封印变化,惭愧。”
云靖没有什么意外,他本就是想将一直置身事外的魔门拉入局中。
毕竟如今妖族深不可测,万一真有异动,没有助力便太过艰难。
妖王自然看出这老狐狸的想法,似笑非笑看了君华一眼,竖瞳中带着狩猎者残忍的冰冷。
不过一个化神……
君华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生物本能的求生欲让他敏锐嗅到危险的信号。
该死,妖王对他动了杀意。
更该死的是,他在妖王面前便如一个羸弱的婴儿,毫无自保的可能!
真要发生什么,人族那帮老家伙也绝不可能舍命救他。
刺骨寒意一路掠上脊背,四肢百骸一片冰凉,像是陷入密不透风的捕网中,逃无可逃。
在这夺命的泥潭中,君华深邃的眉眼越发凌厉,红黑二色映衬下,有种不可直视的锐气。
他一派凌然道:“西蛮封印关乎修真安危,不容有所闪失!然而妖王也言之有理,贸然中止比赛,怕会适得其反。不如这样,由本尊亲自进入比赛中,探查封印情况。结界也恰好只能容下化神以下修为,本尊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一番话出来,倒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
只有妖王无声扬了下嘴角,冰冷的视线终于从他身上移开。
倒有几分小聪明。
君华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他赌对了。
西蛮城的里层结界只能容纳化神以下修为,高于化神者进入会强行削弱灵力。
他如今正是化神后期,只要进入里层结界,即便是妖王也一时奈何不得他。
云靖没有想到这一届魔尊如此深明大义,语气放柔了几分:“有劳魔尊了。”
盛星河还在怀疑方才突如其来的被注视感,突然间一道、两道、接着是数十道黑影从迷雾一般的黑气中出现,赫然是被吸引来的、浑身重度腐烂的行尸!
一时间所有异样完全抛在脑后,盛星河瞳孔急剧收缩,赶紧踏上小白如一道流星猛地朝前窜去,身后的行尸发出长长短短的尖啸,争先恐后朝前涌来。
西蛮城阔大无比,长街繁密而曲折。
盛星河踏着小白一路风驰电掣,同时往身上套了几层高阶隐匿符遮掩身上气息,终于甩开了行尸潮。
他停在一座三层小楼,累得趴在临街的阑干上。
本就孱弱的身体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追逐,喉咙间血意不断往上翻涌。
他强忍着拿出一块高阶灵石,借着灵力勉强搭起一层结界,这才克制不住地吐出几口鲜血。
浓烈的血腥味被结界悉数拦下,但以防万一,盛星河还是撑着身体,快速将染血的雪帕丢进储物戒中,又重新换上一件利于隐藏的黑色斗篷,这才终于靠在窗边,平复着不稳的气息。
小白也瘫在他身边,原本清辉潋滟的剑身黯淡许多,像是一条累得翻不动身的闲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