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弄湿了。”陈子芹重复了一遍。
“那怎么办呢?”陈青筠问陈子芹。
“换衣服!”陈子芹回答道。
陈青筠惊讶地看着陈子芹,印象中她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又看看郑南轩,南轩说:“我们回家以后再换衣服。”
因为是比较厚的棉服,表面弄湿了一些也不影响。陈青筠用纸巾擦干陈子芹衣服表面的水,抬头看了看在杀鱼处等待的郑南轩。
书净住院到过世的这一两个月,陈子芹几乎全都是被郑南轩带着的,她在稳定地进步着,他却没有发现。
也许郑南轩也经常带陈子芹来超市,毕竟她看起来很熟练,一进超市就自己去推购物车了。
几乎所有休息的时间,包括周末和夜晚,郑南轩都在带着陈子芹。
愧疚感爬上陈青筠的心头。过得最糟糕的这半年,如果没有郑南轩,他们家是不是根本没法过?
此时和过去重叠,时光仿佛倒流了十九年,那一年,把支离破碎的十一岁的他带回家的南轩,心里又是在想什么的呢?
他曾抬头看的背影,十一岁时,无论如何都想紧紧跟着的背影,此时转过来,面对着他,向他走来,轻轻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陈青筠在周三打了电话给书衡,问他岳母的情况,书衡说他母亲现在病好了很多,但是书衡说暂时不想让她回东乡住,因为假如继续和他们父女住在一起,母亲触景生情,可能会非常伤心,说不定病情还会反复。他想就让母亲在深圳常住。
“书净三七的时候我们会回去,我妈说三七一定要她在场,二七就麻烦你操办了,我妈说在家里烧些金纸就可以了。一会儿我把需要买的东西发给你,记得二七晚上回你们住的地方烧纸。”书衡叮嘱道。
“好。”
“你现在怎么样?子芹呢?”书衡的声音里有些歉意,大概是对自己不得不带走母亲,使得陈青筠要独自一人承担接下来生活的歉意吧。
“不用担心我们,我现在和南轩住在一起。子芹现在上学很方便,走路过去就可以了。”
“南轩?”书衡有点吃惊,“你们住在他的房子里吗?南城吗?”
“嗯,南轩租的房子。”
书衡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青筠。南轩真的很仗义,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没有的事,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妈的身体好起来,书净……的在天之灵……才会安心。我们的事你们不用操心,南轩带着子芹,子芹也进步了不少。”
“嗯,好。”书衡又沉默了一会儿,“书净三七时,我们回去。”
“墓碑大概也要那个时候才能刻好,可能当天先下葬,再做七。”
第35章
和南轩一起住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初中、高中时期,那时他们周末在郑南轩家中,一起带着郑歆怡,差不多也是这样过着的。
早上起床,郑南轩带陈子芹玩,陈青筠做早餐,吃过早餐以后,陈青筠去上班,郑南轩就带着陈子芹去机构。傍晚时,郑南轩带着陈子芹去超市,准备晚餐的食材,带着陈子芹一起在厨房帮忙——尽管她经常捣乱,但南轩还是慢慢地教着她洗菜、切水果、切蔬菜这些技能。
因为陈子芹会肚子饿,没办法等陈青筠回来再吃,郑南轩在做好了晚餐以后会先留一部分放在蒸锅里保温,让陈子芹先吃晚饭,等到陈青筠晚上回到家,郑南轩再和他一起吃。
陈青筠回家的时间早晚不定,有时七点多,有时八点多,有时九点多。如果他回来得早,南轩会和他一起吃饭以后,带着陈子芹去小区里玩一圈,如果他回来得晚,郑南轩就独自带着孩子出去玩,然后给孩子洗澡,哄她入睡。等陈青筠回到家,再陪他一起吃饭。
尽管每天差不多只有早餐和晚餐那几分钟是在相处的,陈青筠却觉得南轩和自己的关系似乎也回到了从前。
在这个完全没有书净痕迹的家里,有时他在夜深人静时会想起她。他求她入梦,却一次也未能在梦中相见。
时间的流逝会带走很多记忆中的情感,就像儿时的他,母亲倒在面前,当时仿佛将他丢进冰窖里一般的记忆,最终也只剩下一页画面,他终可以想起那个画面,心无波澜。十八岁那年,他转身离开南轩,从此再也不见的雨夜,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在与书净的家中,也逐渐褪色。所以有一天,书净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画面,也会逐渐褪去伤痛,只是徒留一张画面吧?
人类如果不是这样善忘,又怎么能继续过下去呢?
书净二七的那天是周五,小寒,天气却不冷不热的。傍晚下班后,他回到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家中,发现那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没有一点灰尘,之前匆忙走的时候,家里比现在乱多了。
结婚照和遗照还好好地挂在墙上,也没有沾上一点点灰。
岳母没有回来过,大概是这几天南轩在他加班的时候,下班后带着子芹过来打扫过了?
他按岳母的吩咐,在书净的遗照下,摆上一碗白饭、一只鸡和一盘水果,点上一对火烛,插上三支香,往杯中倒上烧酒,洒在地上。而后在阳台上摆了个烧纸桶,点燃金纸丢入桶中,那些金纸是淡黄色的纸浆做的粗糙的纸,中心贴着金色或者银色的箔,岳母在的时候,会把它们折成元宝的形状,可他不会折,就把纸一张一张地烧了。
人真的有灵魂吗?在往生之前,书净真的会留恋他们,来看看他们吗?
过去,陈青筠一直告诉自己,人哪有什么灵魂,死了就死了,人也就彻底消失了。如果有灵魂,妈妈死后是否会徘徊在他身旁,看着年幼的他,因为不舍无法往生?所以最好还是没有的,没有思念,也没有牵挂,随着肉体的消逝,自我消失,痛苦也彻底没有了,这才是好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人是有灵魂的,哪怕他看不见,书净可以回来,短暂地停留在他身边,也足以慰藉。
岳母用书衡的微信发了一段语音给他,大意是,让他烧完纸,在晚上九点前快点离开那间房子,以免往生的人过度留恋尘世,或者过度接触阳气,从而不愿去投胎,徘徊此处。
老人都是相信的,相信人有灵魂,相信人有来世,相信死亡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那从今往后,他也姑且这样相信吧。
书净的三七,在腊月初二。那天早上,青筠将书净的骨灰盒从殡仪馆取出,安葬进了墓地。墓碑刻好了,骨灰盒放入墓坑,被土填满,盖上了大理石的盖板。墓地的那个销售帮他安排了整个安葬的流程,请了道士师父来念经,揭开墓碑上的红布,露出了上面的金字,中间的金字是隶书的“先室吴书净之墓”,右边是立碑的日期,左边是“夫陈青筠祀”。
在外围看着穿着道袍的师父念经的陈青筠,忽然懂了“慎终追远”的意义。儿时母亲走得匆忙,他也离开得匆忙,母亲葬礼以后,因为年纪太小,从未去过母亲的墓地,心中哀思许久未能排解。假如像如今这样,亲手立下碑,看到碑文上书净的名字,听着师父念着听不懂的往生的经文,尽管可能对死去的人毫无作用,可是却让活着的人可以相信,她一定会去更好的地方吧?
书衡和岳母会在下午回到东乡,到书净的墓地前做她的三七。因为做三七不能打扰外人,所以书衡特意嘱咐今天陈青筠不要让郑南轩来。此时师父念完经,和陈青筠一起下到墓地销售处。
那个销售没有跟陈青筠他们一起上去,此时见他们下来了,泡了一壶茶招待师父和陈青筠。那师父匆匆喝了几口,就说还要做下一场法事,要走了。陈青筠在师父走了以后,多留了一会儿,就听那销售对他说:“上次你小舅子也照顾生意了,多谢你推荐啊。”
“你说什么?”陈青筠没听懂。
销售愣了一愣,说:“你那个小舅子,不是在你们旁边也买了一块墓地吗?连在一起的。我一直忘记感谢你推荐了。”
“他买了吗?”陈青筠满腹疑惑,“买给谁的?”
“他说买给’郑南轩’。”销售指着一张墓地的安排图,放大给陈青筠看,墓地的主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吴书净、陈青筠、郑南轩,三个连在了一起。
陈青筠的脑子嗡地,好像炸开了似的。他拿着那个销售的手机,看着那三个名字,最后勉强一笑:“真是的,他都没跟我说一声。”
“你们村是墓地不够吗?”销售又给陈青筠倒了一壶茶,“本地人除非村子里的墓地不够,一般很少葬我们这里。”
“嗯。”陈青筠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我有点事,先走了。”
周五的中午,郑南轩把陈子芹送到早教以后,就打算去外面吃个午饭。下午他有一个半小时需要上苏橙成那个孩子的课,还有一节课安排了看课,最后一节课他得准备次日的教具。自从下班后需要带陈子芹以后,郑南轩中午吃过午饭都不休息了,而是用来加班——把晚上加班的时间挪到了中午。
正在他从早教出来时,接到了陈青筠的电话。住在一起快两周了,除非加班到太晚,需要他带子芹先睡觉,青筠几乎没打过电话给他。
“喂,青筠。”
“南轩,下班了吗?”
“准备去吃午饭。”
“我做了午饭,回来吃吗?”
今早陈青筠出门前,对他说过今天是请假去给书净的骨灰下葬,他本以为需要一整天时间。
“好,我回去。”
现在租的房子和之前机构给他安排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只是户型不同罢了,所以中午回去一趟,也不过是步行几分钟的事情。有些老师不嫌麻烦,会回小区去休息,但是大多数老师吃过午饭就凑活着就在学校打个地铺午睡了。
不午睡,只加班的郑南轩督导,在其他老师眼中看来,简直就是个工作狂。因为要加班,郑南轩平常的中午自然是不会回家的。
郑南轩回到家中,陈青筠正在厨房里,他穿着围裙,围裙下是墨绿色的高领毛衣,围裙在腰上打了个结,从背后看,腰特别细,毛衣盖住了一半的臀部,下面是黑色休闲裤包裹的修长笔直的腿。
郑南轩站在厨房外看了一会儿,陈青筠无意中转身,才发现他回来了,对他笑了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很近。”郑南轩走进厨房,看到锅里的五花肉炒花菜和一旁盛好的蒸排骨,笑了笑。
那是他们以前在食堂吃饭时,郑南轩最经常点的菜。
最近的晚餐都是郑南轩做的,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带着陈子芹去超市,让她选自己喜欢的食材,然后他再回家做——他的口味自然和陈子芹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想到青筠注意到了。
陈青筠吃饭是非常随便的,几乎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任何食物都吃得很香。初中和高中,在食堂吃饭时,青筠会点最便宜的菜,那个时候郑南轩就会点不少肉,借口吃不完而让陈青筠帮忙吃。但是郑南轩其实有些挑食,有“特别喜欢”和“特别不喜欢”的食物。
比如陈子芹最爱的鱼,就是郑南轩不吃的。
吃饭的时候,陈青筠忘记脱掉围裙了。他打算坐下时,郑南轩在他身后,解开了他围裙的腰带。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陈青筠的脸不受控制地发烫起来。他脱下围裙,挂到了厨房里面。转过头时,发现郑南轩在看着他的背影。
只是眼神接触前,南轩就把视线转开了,拿起筷子,等待陈青筠一起吃。
平时都有子芹在场,他们的注意力其实都在孩子身上,二人几乎没有独处过——陈青筠每天带着陈子芹入睡后,如果需要加班,就到客厅里使用电脑,而郑南轩则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加班,不知在恪守着什么默契,反正子芹睡着后的晚间,除非是青筠太晚回家,南轩先带着子芹入睡,否则二人几乎是不会碰面的。
默默吃着午饭,陈青筠斟酌着该从何说起,最终在南轩吃完饭,又打了一碗汤过来时,问道:“今天听茶园山的销售说,你买了一块墓地?”
“是的。”郑南轩低着头喝汤,并没有过多地解释。汤有些烫,他用嘴吹了一下。
“你,你们村应该有位置的,不需要出去买。”陈青筠没注意自己结巴了,“如果小姨丈知道了,会很不高兴的。”
“我不会告诉他。”郑南轩笑了笑,“以后再告诉歆怡吧。”
陈青筠很想问为什么,但是直到那顿饭结束,都没有问出口。他想了很久很久,也没办法解释郑南轩的行为,最后心想:也许南轩只是一时兴起?
还是南轩觉得自己会孤独终老?就像他一样,所以提前给自己准备了墓地?
第36章
岳母和书衡回来给书净做三七。七个七当中,头七、五七和七七最隆重,五七的时候还要请亲友助祭,要在祠堂办酒席感谢,但是书净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子女幼小,谁也无心操办,所以书衡说,五七的时候就打算请最亲近的小姨一家助祭,就不打扰其他亲友了。
三七不是简祭,也不是最隆重的,但是得到坟前祭奠。二七、四七和六七从简,不可做满祭。
岳母的身体看起来比离开的时候好多了。书净的头七,她从凌晨哭到天亮,最后躺在床上无法起身。两周过去,她已能站在书净坟前操办祭奠仪式。父母同辈不跪拜,他们是站着烧香的,在把香插到土里时,岳母忽然发出一阵嚎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书衡想把她扶起,她推开书衡,趴在地上,哭喊道:“为什么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什么不能替我女儿去死!”
“妈!”书衡抹着眼泪,“你还有儿子啊!”
陈青筠跪在地上,伸手扶起岳母,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开青筠,靠在青筠身上哭嚎着:“我女儿命好苦啊!她享过什么福?她什么福都还没享过……孩子怎么办……子芹怎么办……”
“妈,子芹还有我。”青筠拍着岳母的背,“南轩也在帮忙。您别太伤心,身体要紧。”
岳母逐渐平静下来,青筠把她扶到一旁树下坐着休息,然后和书衡去烧了一挂鞭炮,回到书净墓前,慢慢地点燃金纸、元宝、纸钱、纸衣服、纸鞋子、纸房子……岳母把能想到的人间用的,全都准备给书净了。
不是惯常的祭日,公墓里除了他们再没别人,一片寂静,焚烧的火焰跳出烧纸桶,窜得老高,仿佛要舔上他的脸面。书衡用铁钎压了压烧得松散而积得很高的灰,火苗匍匐下去。
“别烫到了。”书衡见火苗窜高青筠也不躲,心知他虽然不像母亲那样情感外露,但绝对是最不好过的那一个。
书衡忍不住想,青筠以后到底要怎么办呢?南轩能帮忙,也是暂时的,等到南轩结婚了,或者南轩的女朋友不高兴了,青筠还是得一个人带着子芹。他那么年轻,带着陈子芹这样的孩子,说不定一世也没办法再婚了。
书衡看着逐渐化成了灰的金纸和元宝——即便将来,青筠抛弃陈子芹,丢给自己的母亲而去再婚,也是人之常情,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毕竟他只有三十岁。如此漫长的余生,同为男人,如果是自己的话,会觉得单凭一个人是很难支撑下去的。
他把母亲带走,不让母亲再带陈子芹,其实也是有私心的。他已经领证了,将来办完婚礼,母亲必定要住在他家,她是不可能和女婿住在没有女儿的家里的,那外孙女,也是不可能住进书衡家里的。谢菲本就怕麻烦,这样的事,她一定是接受不了的。
书衡只能选择视而不见,人人都有自己要过的山,要淌的河,谁也不比谁容易——毕竟不是谁都像郑南轩那样仗义,那么潇洒,还有余力去照顾别人。
书衡苦笑着,承认自己做不到。他连带陈子芹十分钟都头皮发麻,真不知道南轩哪里来的这样的毅力和勇气,每天带着这样的孩子。
可是书衡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书衡既然无法承担,那么有人主动承担下来,他还能说什么呢?
坟前祭奠后,又回莞城的家中烧了纸,书衡就带着岳母回深圳了,晚餐都没有一起吃。书衡东城的家装修工程最近停下了,也没办法如期举办婚礼,按书衡的说法,得书净的周年过了,他才可以办婚礼。
“幸好上次回海南就领证了。”书衡无意中这样说,说完以后可能觉得不妥当,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青筠想到当年因为收留了自己,而不能和初恋的女朋友结婚的舅舅。只有到了这个年纪,他才更深刻地了解,舅舅对他的恩情有多重。
舅舅一家长期住在深圳,日子过得很好,逢年过节,他会给舅舅寄些礼品,有时也会去舅舅家里拜访。舅舅也已经年过半百了,也没比当年丧女后接收青筠的外公外婆年轻多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除非是一家人,否则无论如何,人生轨道都会越离越远。收留了他的舅舅,最后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过得非常幸福。外公外婆过世以后,他和舅舅之间,也就是“亲戚”了,他知趣地不打扰,不再以家人自居。
如今属于他的家里,只有他和陈子芹了。只有他们的命运是一起的,他不能把别人捆绑进来,承受本不该承受的这个家庭的命运。
南轩他迟早会离开的吧?他说不结婚,大概也是暂时的。他可能会调动工作,可能会结识新的人,他的一切都是未定的,他也许会像自己的舅舅那样,缘份到了以后,就在人生的某一天遇到舅妈那样的好女人,最终有了自己的家。
陈青筠又想起他从前画的那些圈。那本被撕掉一半的笔记本,至今躺在他和书净家中的抽屉里。五年前陈子芹出生时,他曾打开那个抽屉,用钥匙打开那个藏着过去心爱之物的铁盒,翻开那个笔记本,发现还有一页画着圈的纸没有撕干净,圈子里郑南轩三个字映入眼帘,那一瞬间怀念涌上心头,他没有再试图撕掉,而是嘲笑了当年的自己,又把本子放回铁盒里,锁了起来。不知哪一年的铁盒,锁片上竟然有了陈锈,陈青筠没有换掉它,反正多少年也不会打开一次。
岳母走之前,给了陈青筠三包红纸包的,用细绳系的东西,用手捏的时候,能感觉里面好像是米粒。
岳母嘱咐他,让他、子芹还有南轩每天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具体是什么用的,她也没有多说。
“唉,本来周年内都不要去别人家里的……但是阿轩……”岳母叹着气,“给他添麻烦了。”
青筠不知为什么,回了一句:“南轩也不是别人……”等到说完了以后,又自惭形秽,他不过暂住南轩家中,也不能这样认为南轩就把自己当作家人了。
南轩只是像书衡说的,是个很仗义的人罢了,幼时的他早就知道了。
大概身边无论是谁有困难,南轩都会这样做吧?南轩这份仗义,大概更多是对书净的,而不是对他的,就像舅舅当时对妈妈的仗义一样。
书衡和岳母离开的时候是五点左右,工作日请了假,难得在五点得闲,陈青筠想着去早教接陈子芹,再去等南轩一起下班。
只不过他到了早教门口,说要接陈子芹时,门口的老师很是怀疑地看着他,让他等一等,叫了主课老师出来。
主课老师虽然和他在一个群里,却没有见过他,问道:“您是子芹的爸爸吗?今天不是舅舅来接他?”
“嗯,我是她爸爸。”
“您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子芹舅舅确认一下,真的不好意思,因为您从来没来过,我们为了安全起见要问一下。”
陈青筠苦笑着,作为父亲,他实在不够尽职,一个学期即将结束,都快放寒假了,他竟一次都没让老师见过。
只不过老师在打电话的过程中,还没接通,郑南轩就到了早教门口,看到陈青筠在学校门口,略有些惊讶。
“南轩。”陈青筠朝郑南轩摆摆手。
“青筠。”郑南轩走到陈青筠和主课老师面前,对老师笑了笑,说,“老师,这是子芹的爸爸,麻烦您把子芹送出来。”
“好的好的,我正想打电话问您。”
主课老师转身回去带陈子芹,门口的老师们和保安都在偷偷瞄他们俩,可能是非常好奇陈子芹为什么总是舅舅来接,但也不好问。
“书衡和大姨呢?”
“他们回深圳了。”
“不吃个晚饭再走?”
“妈说最近不方便去别人家里。”
郑南轩反应了一会儿“别人”,反应过来大姨指的是他和陈青筠同住的地方,笑了笑,对陈青筠说:“我怎么能算别人?”
陈青筠看着微笑的郑南轩,低下头,说:“对我来说不算。但妈可能觉得……”
陈子芹被老师带出来时候,看了一眼舅舅,也瞄了一眼爸爸,然后拉着舅舅的手,说:“去超市。”
她可能是有点害怕被陈青筠带走,就去不了超市,所以当陈青筠来拉她手的时候她还拍开了,紧紧拉着郑南轩的手,说着:“我要去超市。”
“好的,你和老师拜拜以后,舅舅和爸爸一起带你去超市。”郑南轩蹲下身子,看着陈子芹,这样对她说。
“老师拜拜。”陈子芹敷衍地和老师道别。
“我们看着老师,认真说一遍。”
陈子芹看了看她的主课老师,再说了一遍。
老师也笑眯眯地和她告别。
“爸爸会和我们一起去超市,和爸爸拉拉手吧。”在离开早教门口时,郑南轩这样告诉陈子芹。
陈子芹一手拉住郑南轩,一手拉住了陈青筠。
陈子芹能听懂的东西比起夏天刚去蜗牛和七色花时增多了很多,陈青筠想着,以前这样含有复杂关系的句子,她是听不懂的。
一路上,陈子芹的目光接触到的物品、事件,郑南轩都会不厌其烦地旁白。
“那是海鲜酒楼,鱼缸里有鱼在游泳。”
“鱼缸里有很大的螃蟹,还有大大的钳子。”
“子芹想找捞鱼网,但是这里是酒楼,不能随便捞鱼。”
“我们去超市买鱼吧。”
尽管陈子芹没怎么回应,郑南轩还是一直在旁白。以前青筠带着陈子芹出门时,从来没有这样旁白过,总是烦恼她不开口,自己却也没有主动开口——毕竟好像对着墙壁那样得不到回应地自言自语,实在是很难受。
可是这是有用的,单从陈子芹能听懂的内容大量增加,陈青筠才发现,这样的旁白意义重大。
第37章
当天是陈青筠做的晚餐,他在做晚饭时,郑南轩带着陈子芹到楼下小区去玩了。陈子芹每天去超市,买的食材都差不多——她比较刻板,经常会长时间地吃一样东西,直到腻了以后再也不吃。
南轩会在陈子芹选择的食谱以外加一道菜,或者换一道菜,以免她过度挑食,有时候她吃,有时候她不愿意吃。